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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大全卷二百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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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大全卷二百十五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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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护军金宗胤传
金护军宗胤。字嗣先。彦阳县人也。始祖就砺。为高丽忠肃王侍中。谥威烈公。其十五世孙也。谥贞烈封彦阳伯伦之十二世孙也。本朝副提学敬直,直提学汶。皆显于世。高祖自义。参奉。曾祖瑬。有文行。早卒不仕。祖世谦。主簿。考瑛。司正。妣国姓。曾祖铁城令也。属益疏。其考希寿为士人。公生于汉师之西部。公为人轩豁无表襮。以正直立心。不喜交游。虽素所亲厚之人。苟至贵显。则亦绝迹不肯往还。然喜施与无所爱。年二十七。当壬辰倭乱。痛愤 主上播越。从事于义兵将。屡交贼锋。使贼不敢恣意蹂躏。安山一境。赖而全安。然公亦中丸者数矣。以官勋受御侮阶。甲午。遭父丧。时兵荒孔棘。而葬埋祭祀。诚信无所失。甲辰。庐墓以丧其母。哀毁过礼。须发为之尽白。盖公孝于亲。信于朋友。实行著见。尹参判文举,郑掌令瀁。皆贤大夫也。与人不苟合。然于公爱重特异。每叹其人莫知也。平生不慕荣进。然闻朝家取舍有得失。则忧喜辄见于言色。甚爱文学。每使子弟读经史于前。讲讨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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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分乃寐。又鸡鸣而起。冠带静坐。无有惰容。遇先忌则前三日齐素。食饮如袒括时。济人之急。甚己之私。丙子之变。败卒身被四五创。脚冻不能运步。公即解衣衣之。载之以所骑马。安泊于其所居。而走一力报其家。及其死。又藁葬之。其嗜义恤人也如此。家间所用斗。小于官用。公见而亲自剖之曰。岂可以此而欺人乎。此虽小事。亦可见用心之公正也。以年阶折冲。行龙骧卫副护军。配善山金氏。有子二男。一女适士人金定卿。早寡。丙子。骂贼全节。子世珩。孝行出人。男长锜。今年八十六。有一子。即金始声。文行夙著。次釴。今年八十二。皆受优老典。岂皆公之遗泽也欤。余自京退居舞凤山中。釴踰岭来见。精神不衰。为公请文以记之。呜呼。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于公益信圣言之不我欺也。韩文公曰。观所与而足以知其人。知尹,郑二公之贤。则亦足以知公矣。
金希振传
金希振字伯起。安东府人。世居府之丰山县素耀里。其父元。清阴文正先生之三从兄弟也。 崇祯丁丑。先生遁于丰山。府中素多宗党。户屦常满。伯起先是受学于先生。至是则慕义益深。视他加亲焉。先生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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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重之。伯起朝夕侍侧。凡先生一语一默一动一静。无不审视而默察之。将以为师法之地。又其片言只字。亦皆收拾而宝藏之。先生平日诗文。多在乱纸中。伯起复序次以成净稿。又请问先生履历出处。录为册子。及先生没。门下人刊行文集。编辑年谱。撰成志表。皆于此本末焉。先生戊寅岁。为群小所持。加以无君不道之名。论劾踰时。竟至夺籍。虽乡里老成。亦且靡然追逐时论。伯起独愤惋慷慨。发于言议。无所回避。庚辰。虏人将犯 天朝。要我师同仇。先生陈大义上疏。极请勿听。虏人闻之。将拘执先生以去。先声至。伯起惊惶痛迫。如不欲生。奔走卜筮家。问其吉凶。先生北行。过京师至坡山。伯起随至。其意将不止也。先生遂有命。伯起不得已遂落后。先生以诗赠别。其诗曰。我心如古镜。君意似流泉。古镜磨逾莹。流泉无断连。伯起亦和而进之。壬午。虏人以先生出住龙湾之上。伯起又自安东。匹马往拜焉。后虏人又以先生北去。乙酉始还故国。则伯起未及进拜而没矣。先生甚伤惜之。呜呼。本朝寔偏邦也。人物之生于其间者。其规模气象。固不如中州之大而伟也。然中州至赵宋。其理明义精。汉唐莫及焉。当绍圣之祸。士风大坏。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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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川葬者只四人。而其一人则又畏忌。迟夜而至。至于庆元则又甚焉。讳改师门。以附侂胄者甚多。朱先生极其叹嗟。屡发于书尺矣。今先生所遭。则群小与强虏合势。而强虏之杀戮以威我者。前后相继。先生之祸之不测。将不止于程朱两先生而已也。而伯起乃能不慑不惧。犯笑侮忘死生。其生三事一之义。终始不渝。非学之甚正。养之有素。乌能如此。其秉彝好德之性。岂以疆理风气而有异哉。伯起尝游慎斋文敬公门。余与之相遇。见其举止言辞。端肃简静。不问而知其从事于先生也。相别未久而闻其以病不起。甚恨其不复相见也。今先生之嗣孙延之以书来曰。伯起事实。终不可泯灭。遂略叙如右焉。伯起有孝友行。有本者固如是也。伯起有二子。𡐔,岩云。
李修撰冕夏传
李君冕夏字伯周。一字从周。德水人。其考泽堂公讳植也。君以名父子。年二十四。魁司马。此国学俊选之望也。是年复捷大科。声名益蔚然。名公巨卿。争相推挽。侪流以下莫敢望焉。君方退然自晦。视之若病。盖将益阐家学。以为世道之重也。年三十没于 崇祯戊子正月廿三日。其所历。自承文院权知。迁侍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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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升司书,司谏院正言,弘文馆副修撰。始隶承文院也。以人地才望。亟被翰林荐。时泽堂公方掌史局。以嫌阻格。则君自幸名途之枳焉。既而泽堂公释位。势将入处翰苑。而朝议又将以南床位见处。南床位者。文士参下极选也。君求所以自免者。径出为参上职。司书之除是尔。而其所暂就者。亦只此而已。而于参下则说书也。君自幼读书。每见圣贤豪杰之事。辄激昂奋发。思效其人。及读论语。因有向学之志。盖于功名泊如也。至于文艺。不学而能。而亦以无益于心身而不屑为也。常以公平处心。而其行己接人。则出于诚信恻怛。尝曰。吾四体亦不得自主张。而吾志则虽天下。欲兼济之矣。又尝曰。吾于小学。少不用功。既晚则旧习缠绕。猝难变化。尝题新历曰。二十九年非。从兹愿一复。又曰。洗濯心身。日新又新。成一个仁。同万物春。此其用力存心之大略也。泽堂公。有寡妹穷居。至于临终。念之不已。故君虽在初丧皇瞿之中。必致滋味。又将买田营室以奉养之。于是悉倾其内子箱箧而无所惜。泽堂公遗命薄葬。君不敢违。而其别求深长之意。靡所不用其极。又以当夏日永。象平生特设昼奠。虽非礼制所许。而其诚孝可见也。始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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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大肆力于儒家事业。无不融会贯通。而不以儒自名。尝筮得大过。其大象曰。独立不惧。遁世无闷。公曰。神明告我。必践之可也。遂以是名其堂。而世亦以是称之。君既没。其弟端夏季周语余曰。先兄稍长。有志于学。而病未能自力。及至大故。谓端夏曰。先人未尝以儒自名。而其为道至高至微。他人不知。犹可。吾辈而不知。不可以为子也。于是强探力索。必欲真知实践。有以发明于世。其用力也若驾虚而登天。若含石而填海。及其终不能如其所志。则忽忽乎如不欲生。遂至于病矣。盖先人大过是观变玩占。所居而安者也。先兄是躐等凌节。学焉而反失其道。独立而不能无惧。遁世而不能无闷。宁反众人之所为。终不忍改其操以为同流合污之计。原其本始。实从诚孝上出来也。盖大过上六。有灭顶凶之象。程传,本义。义有异同。先兄所处。盖如本义云。余曰然。朱子尝论学者病痛曰。如阳脏人吃伏火丹砂。其不发狂者几希。正谓是尔。然世人闻季周言。听莹者多。而余独以朱子说而信其然也。夫学所以治心。不得其道则反以害之。故揠之而苗枯。君子以为至戒也。季周又言。先儒言圣人之事莫大于春秋。司马迁父子之所大惧。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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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史记之放绝。今先人之所自任。后世之可以知先人者。惟修史一事。而其使端夏极力殚心。以显先人之志者。实先兄之教。则其孝亲之实。亦不可诬矣。史谈之以史而论孝。正以此也。况先人之史。义正事实。不但为史谈父子而已耶。余曰。噫。大过之道难矣哉。必知之明信之笃行之健。而涵养深厚。然后可庶几焉。季周既以其上六之象处君。而亦不能自信也。屡质于人。俟其年尊学进。而更数长廊柱则几矣。君尝自号白谷。亦曰深游子。盖其所居是白鸦谷。故因取杜诗白谷会深游之意云。
巴溪翁曰。余未及扫泽堂公之门而与伯周游。然得与季周友。多得其家庭言行。季周纯然赤子心人也。其言皆可徵而信矣。人疑伯周究竟所处。则季周辄举晦翁评屈子者以拟之。后之人必有悲其意而识其心矣。
恩津宋氏家传
执端府君。实平山府君之弟。而正郎府君。即执端府君之玄孙也。族谱云平山府君。以正郎某为后。其时序之相远。昭穆之相违如此。而谱之所录如此。殊不可晓。岂谱有舛误而然也。平山府君墓在杨州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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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其下有族叔宋别坐室内许氏墓。别坐公之考副学公葬许氏时。有祭平山府君文矣。曾有金姓人。偷葬于府君墓之后。戊申。小宗子道兴。率族人讼于杨州官得伸。金移其墓矣。其前数年。族人合谋树表于墓前。文则余作而同春书之矣。(执端府君讳明谊。平山府君讳斯敏。正郎府君讳顺年。副学公讳应洵。别坐公讳显祚。)
吾先自国初。世居汉师盘松坊之鍮店洞。盖正郎府君。传之安东府君。安东府君。传之加平府君及参奉府君。至此而分鍮店为二。各传其子孙。加平即别坐公之曾祖。而参奉府君。即余之高祖也。别坐公长兄判决公言。平山府君。国初撤松京旧屋。改构于鍮店。其长梁尚有丹雘之痕。壬辰倭乱。其屋始烧。此判决公之所常言。而其胤承贤谓余云矣。(安东府君讳汝谐。加平府君讳世忠。参奉府君讳世良。判决公讳硕祚。)
圭庵先生被祸之日。参奉府君神主下龛叩壁之事。极其神异。故吾子孙不言矣。今则载刊于名臣言行录矣。窃想府君精神气魄。大有异于人者。故能如此。而父子至情相感之理。虽幽冥无间也如此。余以最长房。奉祀府君有年矣。甲寅祸起之日。亦有异事。其精神气魄。虽久远犹在。其相感之理。亦不以亲疏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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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异也。子孙之不诚于祭祀者。真罪人也。
鍮店之屋。分为参奉府君宅者。传之西阜府君。府君之弟。即圭庵先生也。先生之第虽在城内。而以父兄之在鍮店也。公馀必来侍。及奉事府君没。而参奉府君归清州马岩。先生留仕京中。自本宅来拜西阜祖妣甚数。每外方有馈送。必先分送然后始取用尝。于岁末谓曰。吾有所得。一皆分献于嫂氏。终不称吾情。今年岁馔则当有以尽献之矣。遂临岁移处于鍮店外舍。凡十日而归。其间岁馈之物。一无所与焉。(西阜府君讳龟寿。圭庵先生讳麟寿。西阜即鍮店也。在京城西偏而有阜在后。故自号云。)
圭庵先生谪泗川也。西阜府君不胜忧恋。每祷于日月。冀其速得放还以慰亲意。及其赦归则又失喜。因感疾而没云。
参奉祖妣没。西阜府君兄弟执丧哀戚。甚有白燕来巢于庐次。其所乳一一皆白。人谓孝感所致。府君兄弟深不自居。必颦蹙不欲闻。故里闬不敢以闻于朝。子孙亦顺其意。不敢为旌表之请。及西阜府君没。成东洲手书墓表曰。孝子宋某之墓。
东洲成公。参奉府君之女婿。与西阜,圭庵二祖。萃于一家。讲道论学。人号其居为三贤闾。事俱载参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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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墓碣。其文慕斋金先生安国所撰也。东洲公夫人无子而殁。东洲葬于参奉府君墓左。手书其表曰。呜呼有明朝鲜国昌宁成悌元妻宋氏之墓。东洲子孙方居公州。而不为祭祀。故吾宗祭参奉府君时。必以酒果略荐矣。
成东洲墓在公州达田。余尝往拜而读其碣。则只叙其前配李氏。而不叙宋氏姑。问其子孙。则曰此碣是祖母之从弟宋判书麒寿所撰而不叙焉。莫知其故。盖此祖母殁。东洲府君不为作主。今此不著于碣。亦无乃府君之意耶。余心窃讶之曰。如此则东洲何以于此姑之墓表。致其悼惜之意。如孔圣之于延陵季子耶。心常疑之。其后见宋判书所撰本草。则叙入此姑。其刻本之删去何也。
圭庵先生之被祸。人谓宋判书亦有力焉。此则未见其如此。惟其与磁,芑,朋,龄终始同事。至于录勋。故人言如此矣。 宣庙朝诸贤。伸雪乙巳冤。而宋判书亦被削勋。当议立圭庵碑也。祖考都事府君泣谓曰。此文之作。必归于判书叔矣。不无为群小回互之说。而谁敢牴牾。孰与付之他手之为善。而无人主此议者。奈何。(都事府君讳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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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象村钦。尝谓余府君睡翁公曰。吾外翁判书公。既濡迹于乙巳。故士论不与之矣。余非不知如此。而迫于诸表之请。将不免作神道碑。未知士论如何。先府君曰。一从实迹则何伤乎。象村曰。似不可全无回互矣。且当时死生立断。惟权忠定若干人外。全无疵累者甚少。独何必深咎外翁也。且舅氏大谏公极诋栗谷。然后攻之者并及于判书公。增其恶名。此则似非公心矣。
先府君尝言。宋判书葬时有殉从之说。其实有不然者矣。尝闻于宋黄生佥知。则曰其时自朝廷礼葬。而本家器具亦盛。外设笆子。而内以帷帐围之。杂人不得出入。本家有婢名凤代者。有一族人持木婢而戏之曰。此凤代也。及藏下帐明器也。又戏之曰。凤代乎入圹也。役夫之自外听之者。真以为以婢殉之。其说一时传播。遂不可止。此则吾之所目睹者云矣。(黄生。宋清风世劲之侧出也。先府君壬辰避乱。来寓于其家。情义甚厚云。)
壬辰乱离。议所以处神主者。余诸父与判书公子孙相议曰。与其迁奉而行。身死于盗贼而弃于道路。无宁埋安于祠堂之后。幸以生还则可以依旧奉安矣。议定后。判书公子孙当夜讳人而埋安。故邻人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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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货而掘发。余诸父则当昼掘坎。纳主于大瓮而安于坎中。兄弟内外皆拜哭。里人皆惊而来会。良久掩土。人皆知为神主。故得免发掘之患云。此则伊川埋范淳夫之馀策也。此不可不知也。
壬辰四月。 大驾西幸。极其猝遽。其前。先府君诸兄弟。逐日往 阙下。闻知边报及朝家所以应变者。是日早。又步出向 阙。才出京营大路。则月城君李公廷馣。走马疾驰曰。 大驾已出。而吾等亦未觉。岂有如是之事乎。又见弃辇于路傍而问之。则曰 中殿以辇坐发行。辇陪军卒。至此而皆散走。故 中殿以马坐而行云。先府君每说此。必流涕矣。
先府君兄弟。将避乱向关东也。相议曰。永同必已为贼薮。须走一力。探知郑氏家全否。使报于所到处可矣。(时习静叔母在永同故云)习静府君曰不然。以夫而问妻死生。孰与以妻而问夫耶。宜以一力。为妹氏。急探金郎消息于报恩可也。家议遂定。(时金姑新昏。而金护军好德。归在报恩故云。)
诸父府君。相携入宁越郡。主于良民陆平孙家。平孙待之极厚。时金姑故服褴褛。杂于众婢中。使人莫辨。而平孙妻识之曰。岂有婢使而言动如此乎。使里人不敢辄近所寓。而时以木麦末作饼。并清蜜以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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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父府君。久于宁越。无以为资。遂谋南下。艰关跋涉。金姑至报恩。则护军公无恙。习静府君至永同。则郑氏家亦无恙。先府君则至怀德注山。寓于宋佥知黄生家。家奴加味,富埒,封君。在佥知家一里许。故能得其力。伯父府君。移寓清州马岩。仲父知礼府君则受职于 行朝。习静府君。每念先府君。数数来见于怀德。一日相会时。知礼府君。衔 命往岭南也。历入注山。猝然邂逅。悲喜难胜。知礼府君不忍舍去。欲少留。习静府君曰。虽在平时。君命不可宿留。况此危急之际。 行朝命令。固当疾速飞传。使岭民知 行朝消息可矣。诸宗始将以酒馔挽之。及闻是言。皆嗟叹而止焉。余外祖奉事郭公讳自防。甚有孝行。重峰赵先生起义兵讨贼。奉事公往从之。赵先生喜曰。吾事济矣。监司尹先觉。恶先生。使列邑囚禁义兵之父母兄弟。奉事公考。亦被囚于沃川。奉事公即归省之。则其考责曰。此何时而汝敢顾私乎。奉事公遂归。与先生殉节于锦山。习静公谓先府君曰。吾家既流离颠沛。闻郭氏既是忠孝家。汝可婿于其家。先府君曰。唯命是从。遂与定约。当时无以为礼。木雁亦无得处。知礼府君一夜之间。手自造成。而衣服皆出于佥知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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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借云。
奴加味当乱时。效忠不怠。故诸父相议赎良。今其子孙家计尚饶。颇能自立。亦且蕃衍矣。其孙廷芳。登武科为哨官。尝领军赴习操也。路遇黄君琎君美。因众辱之。同春诸公。闻之甚骇。欲于门会招来治之。而虑其不来。委之于余。余送奴招之则即来。略杖于宋村以惩之。
诸父府君。自京入宁越。自宁越南下也。道路之间。虽甚窘急。习静府君。每戒一行曰。志士不忘沟壑。少涉不义则不可为也。
朴姑母性极仁慈。容貌绝异。既与朴氏定昏。前期数日。都事府君之亲友尹丈又进委来。责府君曰。婚嫁。大事也。胡不谋于朋友而遽取东床耶。因言朴之不可者甚多。府君曰。始之不谋则固可责也。然既与成约。悔无及矣。入见祖妣而说及。则祖妣曰。一女可弃而信不可失矣。礼既成。日见其所为。则一如尹丈所言。一日。姑夫醉卧于京营大路傍。使姑母出来。府君与祖妣及诸叔父议之。则或言妻以顺从为义。当就其招。或言以顺为正者。顺其可顺之谓也。设或相就而有不忍见之辱则奈何。府君令知礼府君。率婢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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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见之。姑夫怒姑不来。欲驱之。知礼府君回归。而亦令婢仆弃归。姑夫既醒而追来。怒谓知礼府君曰。亦令婢仆舍去何也。答曰。公何欲驱我耶。以驱我之心。见之婢仆。则必见杀。故不使留也。姑夫默然。时都事府君曰。当初闻尹某之言也。以为信不可弃也。今日虽见如此事。亦不悔也。
吾先府君四岁而祖妣弃世。朴姑母早昏而早乳。故常乳先府君云。
第三叔父。为光川尉金仁庆养女婿。未几而以痘疫。十八而没。无子。叔母亦不食而下从焉。叔父容貌玉雪。才调绝伦。都事府君爱之特异。自其没。过哀而病。以至就世云。痛哉痛哉。今其墓在杨根邑内金氏族葬之傍。己亥春。余为请暇往省。则 孝庙拨例特许焉。金氏诸宗之在墓下者。为备酒果。既告而合双坟石筑为一。始盖双坟而颓坏就夷矣。其后余立石以表之。又欲略置祭田。以为一祭之图而未果也。(朱先生记程灵洗墓。以石为封。今尚在也。余先妣之先左尹郭绥元。国初人。其墓在沃川赤登江之东。亦石封。故至今宛然如昨。此不可不知也。)
金姑母容貌逊于朴姑。而度量弘深。识见清远。其于经史。无不通贯。亦能作文。而每韬晦不欲人知。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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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至老不衰。凡国家故事先世遗迹。历历言之。如隔晨事。尝自言未行时。闻牛峰叔父讣。设位而哭之。情事罔极。因出先考所遗器物点视。盖欲捡出叔父书札。以为家状之地也。其箧中。有先考手记进士祖妣柳氏行迹颇详矣。因诵其文甚习。余请手录以示宗族。则曰吾平生未尝以文字示人也。遂以谚书录出。孝宗癸巳。吾宗请旌柳氏节行也。只据墓表为状。则墓表只寂寥数行。遂举姑母所诵祖考记文。纂次以呈焉。姑母时在报恩。余以其谚录。亟送于怀德。则同春开见而涕泪雨下。义理之感人如是。而非同春。其能如是乎。
同春尝见其外舅郑文肃于尚州。归路历拜金姑母于报恩而谓余曰。何其言辞举止。一似其诸兄弟也。盖谓吾诸父也。
金姑母长子渷。字济甫。甚有才行。延平府院君李公贵为吏判时。得其名于士友间。荐为金吾郎。未几谢归而没。姑母不甚悲曰。命也奈何。余每谓姑母他事犹可及。此不可望也。
金姑母既丧金吾。又数年而昼哭。忽有白燕巢幕。姑母泣曰。吾家白燕。胡为而复来乎。盖指西阜公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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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先府君凡兄弟五人。而习静公为第四。先府君第五也。金姑母言。尝见母氏密藏手记。云吾产许多子女而无异梦。惟孕第四第五时。见雷霆大震。已而天地开霁。于第四则如是者二次。甚不寻常。故记之。将以验其徵也云云。此记藏于箱之匡竹间。母氏弃世后。箱弊而其记自露云。
金姑母每言吾母氏德性之美。不可尽言。撮其大者而言。则凝定不挠动。凡事商量处置之后。则虽以大祸福恐之。悠悠然不以为意。吾兄弟中第四第五克类矣。
习静府君碣文。请得于清阴金文正公。其时行状。诸从氏及家兄使余草定之。其大槩则略具。而其细行之见漏者。子孙尤不可不知也。习静府君。弘毅仁善。凝定静肃。望之可畏而可爱。郑公谷贤其长女。(即余叔母)择对甚勤。自永同走京。闻见于诸公家。有以习静府君为言者。郑公为就鍮洞求见之。习静府君出见而不以为嫌。郑公与语良久。不觉心服。惟恐其不得。言定。语人曰。自见宋某。恐或昏事差池。心火发动。若将发狂者云。郑公又于人家。得见府君笔迹。归。语于永同曰。无论其他。只其笔才。亦可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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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静府君。既成亲于永同而归。其衣服皆乡制也。金姑母时未行。谓府君曰。此衣服必见笑于京中。奈何。府君曰。何关。姑母曰。何必故为见笑于人。乘府君不在而略改之。及府君下乡。郑公大怒曰。何物处子乃尔滥耶。叔母则无一言。但以书称谢于姑母。吾叔母之德性如此。宜为吾叔父之配也。
习静叔父与吾先府君。友爱甚至。先府君寓在沃川九龙村。叔父在永同高塘浦。相去十馀里。每四五日。必一相往来。而时或乘马无僮。叔父尝自九龙村暮归。先府君令一奴陪行。其奴老病。至江上谓其奴曰。汝病不可犯澌。即先驱马而渡。回送其马。使骑而渡。叔父没后每泣而言曰。如许仁君子。何以不寿耶。(其奴名从扶。其子孙今在郭检家矣。)
余外祖母郑氏没。习静叔父时在高塘浦。方欲赴村之小酌。闻讣即不赴。诸人强之曰。此非亲戚。何至如此。叔父曰。弟妇方号哭矣。赴会而饮酒。非所安也。遂即赴吊。诸人莫不嗟叹。
习静叔父。久在郑氏甥馆。育四男二女。郑公终始敬待。惟郑公党论甚峻。尝攻李,成两贤。叔父力辨其不然。郑公怒甚。叔父欲与朴同知廷老。赴沃川阳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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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仙台观鱼。郑公无意给马。叔父亦悠然使奴加鞍于村牛而行。朴丈戏问曰。胡为而为牧童行乎。叔父笑答曰。谚云马行牛亦行。吾犹可以及公矣。时永,沃人。大会降仙台。争问骑牛之故。叔父只曰。虽骑牛而与骑马者同是来也。何问之为。(朴丈所眄。郑公婢也。朴丈因其婢而细问其故。每叹曰德量宏厚。不可及矣。)
李公励。政丞铎之孙也。慷慨有大节。亦赘居于永同大草村。与高塘浦隔江而近。李公忌恶郑公。未曾渡江。故叔父每就李谈论。郑公始殊不乐也。其后渐为叔父所化。顿变初见。所得二婿。皆叔父同志人也。(其一金善生。沙溪先生从弟也。其一赵廷鸾。监司廷虎之弟也。)李公后从重峰赵先生。殉节于锦山。有一女零丁。叔父取以为子妇。即野隐公内子也。
习静叔父居永同时。朴同知之弟廷亮。重峰弟子也。豪爽奇伟。叔父到李公励家。则必招与之谈话。重峰孽子完堵。亦时往陪坐焉。既老。谓余。曰欲知尊叔父之德。只观化服郑公一事可也。沃川九龙村。儒士甚多。尊慕习静叔父。出于至诚。如郭教官志仁,郭参奉铉。其最也。教官公尝言。今世祠宇乱杂而无章。故吾少有许可者矣。如宋丈。永同人如有享祠之论则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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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左袒云矣。教官公少年中司马。光海时废举。隐居教授。 仁祖朝。一赴乡试而止。 孝庙朝。除教官。亦不就而卒。
习静叔父仁厚忠信。虽下贱。亦待之以诚。故下贱亦信爱之。见其至则无不欢迎。金学长若虚。地微力学。教授于永,沃之间。尝坐田间监穫。叔父过而望见之。下马就之。与语良久。其佃人以所馌酒食跪进曰。小人以诚献之。然何敢望其下匙也。叔父曰。汝以诚饷我。我何为不食。即尽之而无所馀。金学长每说此事曰。他人冀悦于人而人不悦。如宋正字。不冀于人而人自悦。易所谓信及豚鱼。吾于宋正字验之矣。(金学长学于徐孤青起。无书不读。最著功于四书及易。○金学长言。其佃人所进盘中所烹蹲鸱高著碗面。而叔父最喜吃云矣。)
九龙村人。有酒食会。必因先府君。奉邀习静叔父。叔父一无不至。从容谈话。必语以孝悌忠信之道。叔父以善书名于世。每至九龙村。则争求册签。书帙堆积于前。濡笔应副。须臾而尽。于醉后则尤为敏速。得者退而比较则无毫发参差。尤妙于题主。丧家来请。无不往曰。彼为其父母。以诚而请之。我何惮焉。永同庶派南姓人。语其父曰。父老矣。今闻宋正字进赐。将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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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京里云。预写神主何如。闻者大噱。然亦可见叔父为人所慕也。(每写神主。默念字数而纵笔写之。则其齐整均正。如画井间而写者云。)
习静叔父尝手写庸学章句。早夜诵读。虽于马上而不废。尝于荆江上。遗失其书。沃川郭邦英得之。叔父使人求之则讳之。其后则虽见邦英而不问也。及叔父没。野隐公兄弟恳求于郭曰。此非但先人手笔。先人之所甚爱者。如欲有以易之。则将无所惜也。郭终不许焉。(郭之子孙今在沃川牛峙。附时辈。即正字诗之裔也。)
故奴叟文。姜姓。其母献飞。来自李判书正献公家。乳先府君。故先府君视叟文不以奴仆。而叟文亦尽忠焉。每习静叔父往来九龙村也。叟文必预具鸡酒。进酒以大碗。叔父必尽其鸡酒。戊午六月。叔父讣至自关西。叟文至诚哀痛。陪先府君走往关西。护丧而归。叟文子孙今至累百馀人。岂其忠诚之报也。(叔父不但酒户甚宽。食量亦大。凡遇食物。必尽无馀矣。)
先府君碣铭。清阴文正先生所撰。其请铭之时。先友诸公。各有著述。而牛山安丈称引最重。后世子孙。可考而知也。大抵气象言行。与习静叔父略同。而先府君主于严重。叔父则主于仁厚。故尝闻郭教官丈论议。于叔父则每有爱慕之意。于先府君则每有严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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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意矣。
先府君安贫守义。不以沟壑动其心。当丁巳年。独拜西宫而归也。讹言曰兴。以为朝夕急报至。先府君悠然不以为意。侪辈来致敬服之语。而亦默然如不知有是事。或问其曲折则只答曰。此何足问也。以故乡里之间。知其详者鲜矣。
先府君居家。常穆然如齐。或终日不言。
万历己卯大旱。庚申春。餰粥屡绝。先府君处以必死曰。亦命也。邻居常汉。以大豆二斗来献者。先府君却之曰。无可受之义。侪辈送助则受之。
丁酉九月。习静叔父。就先府君于九龙村。村中老少大会。各持鸡酒方饮。忽有人自西而来。急呼曰。倭至矣。盖倭贼自素沙败于天将麻贵者。遁还也。叔父急归高塘浦。率家属走避。先府君亦由家后山避之。数日后。闻知礼府君遇贼被害于清州。青川县青石桥。时倭贼弥满于远近。习静叔父与先府君。冒死奔哭于青石桥。归殡于清州马岩。然后乃归焉。
习静府君与金姑。幼时同时患痘。症皆危恶。人以必死期之。而相与戏笑而已。其度量自少如是云。
戊午六月初。习静叔父讣音。至自平安道。时方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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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盖当时虏方陆梁亍(一作于)辽沈。我师方屯聚于平安。故群慝恶叔父最甚。(事见志碣)陷之于死地也。复兼搜银御史。因为译辈所鸩也。先府君怨痛如不欲生。终日达夜痛哭。时吊者云集。先府君令叟文治行。翌日晚朝。待野隐公自永同至前路。同时发行。野隐公只持骑卜马。先府君则只一马。从之者只叟文而已。自沃至龙川。几二千里。哭泣一如野隐公兄弟。路上一未尝脱衰。朝夕哭奠上食。一皆行之。既随丧到永同。长在丧次。虽略至于家。亦居宿于外。盖自六月。至其年十一月葬前。疏食行素。而能不病。翌年六月。脱服于永同而归。知旧来慰则先府君犹涕泪流下焉。当时吊于先府君及吊于丧次者。哭之如哭亲戚。葬时送者亘数里焉。盖先府君与习静叔父。气厚而健。平生未尝有疾。人皆谓享年踰百。而俱止于斯。痛哉。金姑禀质。略与相似。而独享大年矣。
余外姑朴氏。(李泰渊令公母夫人也)于习静叔母。中表亲也。叔父丧尽后。外姑往见叔母。因陪宿焉。叔母终夜泣道叔父居家行实。无非德善矣。外姑尝为余言。家有疾病。梦见君叔父则必有喜。盖慕德既深。故心之所在。精神默感。实有此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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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委禽于金吾李公家。金吾公外舅。即朴同知廷老也。于习静叔父甚亲爱。见余而谓曰。君眉目口耳。酷类君叔父。见之甚喜。然容貌之相类无难。类其德甚不易矣。余谢曰。叔父之德。非唯余之不敢望也。他人亦岂易及哉。朴公曰。君言是矣。吾则以为间世人物也。
废朝时。群小志满气得。后稍欲收拾士类。如叔父,溪谷,泽堂,白江诸公是也。泽堂,白江则去之若浼。叔父及溪谷。时或就之。而峻斥其辈。不少假借。于承文院。与溪谷防塞其权奸子弟十许人。于兵曹直房。面斥缵男之恶。以故。权奸辈嫉之如仇。尝以兵曹佐郎。持公事诣朴承宗。承宗甚致款洽。叔父一无所答而请勘公事。承宗即呼江冰阁岸之文。叔父即书之。承宗惊曰。此文出处甚僻。非人人所能识者。吾始知佐郎之能文而已。不料文理之至此也。俄而所带吏。自后蹑足而密示小报。则乃论劾白简也。叔父请退。承宗曰。何其遽耶。叔父语以实。承宗叹曰。此实吾儿辈所为也。渠辈实无文而侥倖及第。其见塞于槐院当矣。而无识甚矣。故为此以报也。极可惭愧。幸佐郎之勿以介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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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为训局郎厅也。族侄宋进士锡圭往谒于鍮店。则叔父以藁荐垂之以障内外。而设一木板。坐其上。即招之相对。接之甚款。盖宋之父荣祚。附于尔瞻。而宋是争子。故不得于其父。叔父尝嘉之矣。至夕语之曰。汝于客中得食为难。须食于此可也。食至则其羹以一秀鱼。中分于主客矣。宋将食鱼。则叔父曰。且止。因低声向内呼叔母曰。此鱼来从何处。叔母对以训局库子所献也。叔父使奴招其库子。而又问叔母曰。鱼止此而已乎。对以且有几个矣。叔父使尽取以来。而又并取其已羹者两段。连之于一器中。别置一处。然后与之食。俄而库子来见。则叔父责之曰。汝以此鱼来馈者。欲使我于收米时勿禁汝操弄耶。库子顿首请死。即并以其鱼还给而遣之。叔母自是无叔父命。则一芥不受于人矣。(宋后避兵于仁同。附于张应一。使其子之瓒。往参柳㮨疏。而攘臂其间。以诬成李两先生。惜哉。)
先夫人性度豁然。虽贫甚。亦好施与。当丁巳岁。先府君以拜 西宫。愠于群小。讹言日至。以为朝夕有严命。先夫人曰。幸而末减而窜谪。则奴婢从行者无之。不过汝等持瓢乞觅而相养而已。处之悠悠焉。同里有朴肜者。鼎吉之堂叔也。附于鼎吉。又参废 母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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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家誇诩曰。将为察访矣。先夫人曰。废 母而得利。不以为耻。而乃反誇之乎。及 仁祖大王反正。先府君即受职。先夫人亦不喜曰。人或以吾家为遭时得得者。则羞愧甚矣。
岁饿。家婢持一新秤入曰。秤商饥甚。乞以此秤易一食矣。先夫人曰。我若乘时要利。则不至如此之贫矣。遂除朝粥与之。而还其秤焉。
习静公。以评事赴西关也。热甚。脱靴以授驿卒。而穿草鞋以驰。驿卒失靴而请死。且曰。仓卒欲买而不得矣。公笑曰。不有失者。宁有得者。竟不问而借得于所亲。其驿卒。至死泣思而称道之。
姑母淑人宋氏传
姑母淑人宋氏。我祖考都事公讳应期之第二女也。宋氏世以礼法训子女。而祖妣淑人李氏。正献公兵曹判书讳润庆之女也。家法甚严肃。蔚为搢绅家楷范。淑人既承贤父母教。性又聪敏。诸兄弟课业时。旁听而辄记之。仍又心解其义。七岁 上阅武于慕华馆。淑人请于都事公曰。明日设帟于屋后。使我观光也。都事公戏曰。汝能诵此书则吾将许之矣。仍授二千字大篇。淑人于灯下阅数遍。明朝课诵甚熟。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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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惊喜曰。恨汝非男也。自是文理骤进。因博通经史与诸兄弟齐头骈进。亦解缀文之法。然自以非其任。含晦而不出。故人鲜有知之者。淑人生于 嘉靖辛未五月初七日。 万历壬辰。适副护军金公好德。护军公。故永山府院君文平公守温之七代孙也。居在报恩县。淑人未及归而猝值倭变。自京城从诸兄弟避兵于岭西之宁越郡。其在道途。必临危傍水而处。盖欲仓卒遭变而为自处计也。当夜有警。则必手执寸刃。故诸兄弟防之不少懈。宁越俗质。见淑人混厕于诸婢中。以食来馈。淑人犹以衣袖自蔽。不肯辄受。然后人始知其非婢也。自宁越转至报恩。得拜舅姑。其姑。己卯名贤朴江叟薰之孙女也。见淑人。大加叹服。待之如严师。事无大小必咨焉。淑人事舅姑接亲党御婢仆。咸得其宜。前夫人有一子。幼而善病。淑人爱护如己出。前夫人兄弟至。则款遇如亲兄弟焉。护军公家甚温。淑人能守而不坠而已。未尝有尺寸滋殖焉。亲表甚多。婢仆螟沸。其愿奸险易不一。而口语交腾。淑人闻毁己语。但逌然一笑而已。至于一家之亲。则俟其事已。必从容教诲之。而言辞亦浑然无圭角。故暴悍虽或未化。而亦无恚怒也。护军公居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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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凡有所禀。小则以婢。大则以书。而未尝见面焉。长子渷。贤而有文。 仁祖朝。中生员。除义禁府都事。盖自文平以后之所无也。然淑人不色喜。但曰。吾家久为冷谱。而且无才德人。若以为求而得之。则不如不得之为愈也。及都事没。邻里亲党。莫不恸惜。而淑人不甚悲戚曰。命也。长女亦贤哲绝人。既行而其夫反目。其困㞃有不忍见者。而淑人亦不为之嗟咄焉。少女适都事李荣先。将行泣辞。淑人笑曰。女子有行。远父母例也。何泣为。及丧护军公。年已八十而执礼不怠。忽有白燕巢于屋檐。淑人泣曰。此吾家旧时燕也。其为我来耶。盖淑人之祖西阜公讳龟寿。天性至孝。居丧致哀。有白燕巢于庐幕。生子皆白故云矣。末年家益冷落。末子灦。奉养尽诚。尝躬自渔猎。昼夜不懈。淑人曰。是诚善事。只恐子孙效嚬。以废学业也。淑人大耋之年。聪明不衰。亦能以礼律身。常夙兴盥栉。敛膝危坐。看阅三纲行实等书。亦不废女红。为子孙诵先考都事公交友如李山甫,尹斗寿诸名公字行别号及相与酬唱之作。无所漏焉。都事公七代祖妣柳氏。当丽氏末。早寡。其父母欲夺志。柳氏负幼子。自松京跳出。徒步至怀德以依舅姑。其间事迹有绝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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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人儿时。一见于都事公日记中。我 孝宗朝。吾宗老少举柳氏状。请加旌表。而其载墓碣者甚略。淑人能诵日记中所录甚悉。故吾宗得以详细采录。以备睿览。遂蒙棹楔之典。闻者莫不为淑人嘉叹焉。每值私亲忌日。必齐居悲慕。以仲兄女谚书。酷似李淑人笔迹。必谨藏之。其孝诚之至。可推而知也。灦之子得洙。尝诵尚书二典于傍。淑人责曰。汝何不熟而阙一段耶。得洙请其所阙则淑人背念。不错一字。此九十后事也。平生不近巫觋。不信神怪。一日夜雨独坐。有蓬头鬼物开户而入。淑人笑语曰。甚矣吾衰也。鬼敢来瞰也。鬼物旋即走出。此实尚类之事也。崔东皋岦。记李淑人行实曰。尝有鬼火自远而近。淑人凝然不动。以俟自灭云。此等事于古亦罕。而唯程子母侯夫人有之矣。夫人从太中公在庐陵。公宇多怪。家人曰。有物弄扇。夫人曰。热尔。又曰。有物击鼓。夫人曰有椎乎。自是怪亦不复有焉。此事旷百世而复得于吾家矣。又有虎乘夜而至。家人惊怖。淑人悠然不动。徐以语责之曰。人与物不可相混。汝其去矣。虎闻而即逃。亦非凡人之所能也。淑人识度清远。器量深宏。尝不役心于外。故事多前知。远外亲戚之死。谓家人曰。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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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无死乎。其后讣至。则果皆其日也。末年沈痼六载。转侧须人。一日忽自澡洗更衣而坐。家人喜以为病已也。忽谓得洙曰。汝父侍我病此久。筋力已尽。今乃有此日。将不可支吾也。其翌日弃世。而灦亦不胜丧而继逝。平日所言之不爽。多类此。平生所遭逆境甚多。每有勃溪。油油然如不知有此事也。既家业零瘁。蔬粝不继。而不以为意。人病其阔于治产。而亦悠然也。同春宋公浚吉每历拜。必懑然而出曰。何其一似尊叔父也。盖指吾先人也。余自解事以来。出入侍奉四十馀年矣。未尝见喜怒之容。常乐易多恕。婢使有过。略略诫之而不施笞扑。言人善恶。论事是非。语简而意则独至。既已则寂然敛藏。可亲而畏。真有道者气象规模也。余性卞急轻躁。每欲师法其万一。而终不能彷佛。则常切自悼而已。记昔 崇祯丁酉。余往拜淑人。淑人历叙平生事甚悉。此前此所未有者也。意其寡居无聊。说此閒说话也。今以得洙等言。乃敢操笔而第录。盖昔欧阳棐。往谒邵先生。先生细说自家大小事。棐归语其父文忠公脩。文忠喜曰。邵先生以汝为可语而如是也。及先生没而朝廷议谥。其谥状竟属于棐。棐始蹶然惊悟曰。先生当日语。正为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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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遂叙述其日语无遗。噫。淑人即邵先生旧事。而余之无状。不敢望欧阳之贤。则徒负当日之微意矣。不胜皇恐之至。第以请于立言之君子。以发其潜德懿范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