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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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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丰山 洪奭周成伯 著)
 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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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成阴城书
辱惠书。且以四库书目四函见还。慰戢无已。示喻书目所称述。率皆宗尚汉学。于程,朱夫子。不敢显言诋之。而往往游辞阴攻。可见其心术之疵。甚当甚当。诚可谓洞见症结。秦越人既饮上池垣一方。人将安所匿形也。又谓其精于考證。有不可废。此固古人采葑采菲之意也。夫考證之有功于学者。亦厚矣。服用之不考。礼无以行。律尺之不考。乐无以成。不考乎日月星辰之躔度。则无以对天时。不考乎山川疆域之形势。则无以时地利。况伪之乱真。邪之夺正。异端野语。百家之说。纷然托于古人。以惑世而诬众者。不有證以辨之。又何以定民志而一道术也。孟子考尧典。以證放勋之不北面。考伊训。以證阿衡之不割烹。其證周之助也。以大田之诗。其證人君三年之丧也。以孔子之言。考證之有功于学者。亦厚矣。奚但曰不可废而已。今之为考證者。愚窃惑焉。今之言易者。有能先进退存亡消长之理者耶。言书者。有能先二帝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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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天下之心法者耶。言诗者。有能先兴观群怨。感善心而创逸志者耶。六日七分之诂解。反易对易之傅会。何其纷然而盈卷也。然其为六日七分反易对易之辨说也。亦未尝一验于卦爻占筮之休咎也。三江九江黑水弱水之辨。又何其杂然而不已也。然其为三江九江黑水弱水之辨也。亦未尝一有当于疏导之利害也。古音叶韵之争。十五国风地理之图。草木鸟兽虫鱼之名状。又何其嚣然而不胜纪也。然其为古音叶韵之争也。亦未闻其被之丝管。而一当于耳也。呜呼。是皆无用而已矣。况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孝经之书。正心修身。日用切近之训而哓哓焉。不古文今文错简补傅之竞也。则地理人名。深衣车制。内朝外屏之考核。是皆先儒之所尝以馀力及之者。而彼乃以专力攻之。时或有窥于先儒之所未及言者。则遂沾沾鼓喙。以诋诃古人为事。而罹其侮者。宋儒为尤甚。夫宋儒之见訾以为空言者。以其专义理耳。吾未知古圣贤立言垂训。以牖来世之本旨。其果为理义耶。其果为名物耶。玆亦可以一言而决矣。治经术者。既然矣。读史者。不问治乱。传入者。不论贤邪。谈文章者。不讲华实高下。惟年月名字先后错互之考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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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惟援据之博。参订之精与否。是议而已。试以此一部书言之。万乘称制而临决。群髦殚精而奏能。裒萃千古之文献。铺张一代之制作。其为典亦钜矣。而究观其所矻矻焉者。一则曰多资考订。一则曰辨證精核。其见诎焉者。则又率曰无所考證。经焉而如是。史焉而如是。子集焉而又如是止耳。吾未知其为是者。内可以淑人心欤。外可以致时用欤。迩之可以治身。而远之可以为天下欤。夫以顾宁人之贤。晚而始悔其无及。而毛奇龄,阎若璩,胡渭之徒。遂往而不返。今日北方之学者。无才则已矣。有才者强半为其所汩没。而不能自振。愚实为天下之人才惜之也。吾东方书籍既鲜少。不能当中州之百一。而读书之士。能矫然有意于功令之外者。亦无几人。虽其中翘翘有声者。类不知考證为何事。一见北人之书。辄茫然自丧。而其有绝类拔群之才者。始乃或竭力而慕效之。是以吾东方之士。有能以考證名者。必其才与学。皆过人者也。虽然。愚终不敢以是为喜。而以彼之茫然自丧者为耻何也。诚恐其复蹈今日北方之习也。顷自北方来者。持一部别集以见示。其作者。亦今世号为钜匠名公能文辞者也。睹其书自首迄尾。皆古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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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物书画辨證题评之文。非惟无一言及于学问经济者。求其为山水风月遣怀写兴之作者。而亦绝不可见。今日北方之习。大略可睹矣。呜呼。是果为载道耶。经世耶。其将以感发人心耶。陶冶性情耶。愚实怪之恨之。厌之恶之。而或恐吾东人之蹈之也。夫自顾宁人以下诸子。以及乎今世之作是集者。固未必非才与学之皆过人者也。以彼之才之学。不用于无益之考證。亦必有所用矣。上之则为笃行明理之君子。次之则经纶天下之务。而措之于实事。又次而托之空言。犹可以接司马子长,韩退之,欧阳永叔,曾子固之轨辙。又不能然而以一艺从事。若农若工若律历卜筮医药之术。亦必有以资当世而惠众人。今使其仆仆然疲一生之精力。无毫发丝粟之益于人。而又重为后世之厉阶。呜呼。谁实俑之。亦可谓不仁者矣。谁实踵之。亦可谓不智者矣。老子不云乎。知者不博。博者不知。愚尝甚爱其言。何则。博者必不专。不专者其业必不精。博者必分。分者其神必不完。其神不完。其业不精。而能有知者未之有也。彼为无用之考證者。所务非一端也。所求非一事也。所涉览而援稽者。非一人一家之书也。往者之既尽。而来者又无穷。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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挟祢衡,张巡之才。兼宁越,士安之勤。穷三万六千之昼夜。遍恒河刹那之寰界。终无时而可以究竟也。夫为是书目者。其精且博。固可谓前无古人矣。而以梁书之何胤。为晋书之何曾。以江贽之通鉴。为李东阳之纂要。江默之载朱子书而不之知。刘安世之在名臣录而不之见。求之宇宙之外。而失之眉睫之前。势有固然。彼亦将如之何哉。愚也才甚下。性又甚懒媠。固不暇有意于考證之事。而自束发以来。颇喜观书籍。其所已见者。既日就销亡矣。而某未见者。又必悉其力以求之。既得而阅之也。又常汲汲匆匆。若有人逐迫之然。今聪明心力。日以益耗。自二三年来。誓心断置。舍经史子书数十种外。不复求读者久矣。闻人有异书。尚歆歆然日往来于怀。其偶而至吾前者。又不能不并日夜眵两目。以尽之而后止。若是也则经史子书数十种之真有益于吾身吾心者。反不暇专精而治之矣。夫以其甚下之才。而其学之杂又如此。宜乎其兀然四十年。无一能之成名。曾未有考證之实。而但受其害也。且不惟是而已。其事既劳。其心又忙。其精常荡。其气亦昏。平居而苶然疲役。当事则棼然殽乱。思虑失主。处措易方。求如昧昧不识字之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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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亦不可几。虽将痛自惩刻。以追将来之岁月。而尚未知其所底止也。夫身受其病者。其言之也必痛。不病而闻者。微唇之而已。足下之才之学。固非愚比。其所成就。亦非愚所敢冀。而其年之已迈。则又不止如愚而已。考證之务。异书之求。岂其时哉。所求书固不敢有吝。亦愿足下之留意于愚言也。
代宗中答忠州宗丈书
伏承下书。缕缕数千馀言。反复倾倒。且责且诲。敬读以还。愧与惧并。懑然不知所以仰对也。夫为人子孙。而欲显扬其先祖之德美。人之常情也。人有尊慕吾先祖。而乐为之闻其事。亦人之常情也。不唯不欲显杨之而已。不惟不乐闻人之尊慕而已。乃反欲沮尼其事。使不得成就。是果近于常情耶。然则今玆来教之所云云。无或有不及恕究者耶。请无敢以他辞烦。秪就来教中歧贰四条之论。而条析之可乎。第一条损益荣耀之说。是果孰为而孰传之也。建院之损益于祖先。固非子孙之所敢言也。为祖先建院。而较计于自己荣耀。又从以不紧二字句断之。是果可以出于子孙之口者耶。斯言也未知倡之者何人。闻之者谁某。而其亦不待于多卞矣。第二第三条之说。容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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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之。而区区愚见。固亦不以为尽然也。惟是第四条朝禁一款。诚有所不敢默然者。窃尝闻君子之爱人也。必以德。其尊人也。必以礼。礼之所不得。义之所不敢。为子者。不敢以私其亲。为臣者。不敢以私其君。况后学之于先贤乎。孔子大圣也。而曰吾从周。朱子大贤也。而家礼丧祭之仪。多从宋制。生乎今之世。而反古之道。虽圣贤不敢也。而况乎 先王明教勒诸不刊之典宪。而欲一切弁髦之。是果可谓礼之所得为。而义之所敢出乎。来教所引朱夫子李文纯事。固闻命矣。建院之禁。始刱于 英庙甲子。由甲子以前。初无 朝禁之可言也。由甲子以后。果有道德言议为世矜式。而倡为私建院宇之论者乎。来教又以为 朝令所禁。在于叠设与追享。而不在于当设之院。此亦有不然者。盖尝考大典通编礼典之文矣。有曰外方祠院。冒禁刱设。观察使拿处。守令以告身三等律论云云。初未尝论其叠享与不叠享。当设与不当设也。其下小注。乃有擅自配享者。道臣重推。地方官罢职之文。而其律视刱设者。各减一等。是刱设之禁。较有重于追享也。且以我 先王已行之典證之。宋文正公之骊江叠享也。权文纯公之于考岩追享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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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之章。朝彻而夕俞。至于湖右一邑。有欲私建朱夫子祠者。则其所以处之者。又不啻威于槚楚。由是观之。则 朝令之所禁。不在于叠享。亦不在于追享。而惟在于未封章先建院也明矣。然则今玆之举。果不违于法乎。居今之世。不遵今之法令。果可谓合于礼义乎。后学之所以尊慕先贤。以其为礼义之所由出也。欲尊之而不以礼义。是果可谓有光于先贤乎。况以吾先祖动由礼义之心。其肯一刻安于此举乎。为子孙者。不闻不知则已矣。既闻之矣。既知之矣。灼见其上违 朝廷之禁令。远乖先祖之素志。而噤不发一言。其可安于心乎。其又可谓之能尊先祖乎。此固在京诸宗所以不能无参差之议。而不暇自恤于咎责之纷纭也。盖玆论之不及发于乙丑发通之初者。意其先疏而后院也。不得不发于工役方张之后者。以其未疏而先院也。然而见几未早。周旋或迟。不能预挽于工役未始之先。是则不敏之罪也。以此为诮。亦安敢费辞而自解也。前后儒通之不答。不敢也。非不肯也。然不以通而以书。不于儒林而于宗中。区区本意之所在。亦庶几罄竭无馀矣。而犹且未蒙照亮。重烦督过。悚怍之馀。又不免哓哓动喙。干黩礼敬。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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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战慄。
答李审夫论禘祫书
某白。承以禘祫之说见访。诚感座右好问之勤。顾体钜义赜。非愚陋所敢对也。夫禘之为义。极其至则圣人所辞以不知也。若来教所谓仪文度数者。世远文缺。亦无从而徵其详矣。而其落落廑见于断烂之馀者。又已悉具于来书。虽欲竭心思以副明教。其将何辞以赘。抑尝闻之。礼之缺也久矣。先王之遗文。传于今者。惟仪礼周官二书。其次独戴氏所记盛行。而春秋三传。亦往往为考古者所资。然仪礼阙佚过半。周宫晚出。疑信者相参。戴记又杂以后儒之说。舛驳而不纯。至春秋所书。皆当时诸侯之末失也。今欲执此残阙不完之籍。就其中得一二断句。遂欲臆决于累千百载之后。虽圣人复生。愚窃恐其未易也。以故常妄谓有圣王如尧舜三王者作。必尽取古今之礼而损益之。以自定一王之则。苟不能及此。且因近世之所已行。求其不甚悖于理。可以尊祖报本。正民善俗者。修明之耳。其仪文度数之纷然殽乱于诸儒之䛃者。固有所不能决。亦有所不必讲也。高明以为如何哉。繇汉以后说礼者。亦繁矣。今之存者。莫古于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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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洽于唐孔氏。然二子之说。率以纬书为据。故其说禘也曰。祀感生之帝。其释所自出之祖曰。在周则东方青帝灵威仰是也。是果可信以为先王之典乎。其考禘祫之年数。则又以纬书之说。曲为之求合于春秋之经。其不能合者。则又曲为之说而迁就之。诚使纬书而可信也。春秋所书。皆鲁之失礼也。冬烝而于春夏者有之矣。夏雩而于秋冬者有之矣。甚焉而一岁再烝者。亦有之矣。夫既非时而举其礼矣。独安知不非年而举其礼乎。而必为之斤斤求合已也。呜呼。心劳而日拙。言愈多而愈不可信。以斯二子也而犹若彼。其它者。又安足问也。孔子曰。多闻阙疑。朱子曰。通其所可知者。毋强通其所不可知者。夫以论语,礼运所载孔子之言推之。则禘之为天子大祭。而非诸侯所得行者。可知也。是以朱夫子独有取乎赵匡之说。以曾子问之所记推之。则祫之为群庙之主。合食于太祖。可知也。是以程子,张子。皆从其说。此其可知而可通者也。禘独行于太祖。而祭统,王制,祭义。皆以为四时之常祭。赵氏既皆诋之以不足信矣。而吉禘于庄公于襄公于武宫。又无奈春秋之经传何也。则又一切举而归之于非礼。戴记固有不足信矣。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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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时。固多非礼矣。然禘之为言。见于古传记者。不能以十数。今据其一二而废其八九。况所据者戴记也。所废者亦戴记也。吾又安所从主哉。且繇千百载之后。考千百载之前。见古人言。稍不合己意。直以一笔抹摋之。求后人之信己。亦已难矣。此愚所以不敢遽信赵氏。而疑大禘时禘之说。为或可据者也。祫之为名。肇见于公羊。而毁庙之主。陈于太祖。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其为礼固无可疑矣。而一岁三祫之文。又见于王制。祝迎四庙之主。又见于曾子问。其所迎者。止于四庙之主。则其不及祧主。可知也。且庙已毁矣。而一岁三祭。则近于黩。以庙之已毁也。遂不复祭。则近于忘。此愚所以疑三年一祫及大祫时祫之说。为或可据者也。然质之于经。而不得其明文。况于时禘之为春为夏。大禘之为四月为七月。禘祫年数之或分或合。茫然无所于折衷者乎。此其不可知而不可强通者也。夫子答或人之问曰。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此其不在时月蚤晏年数分合之间也则决矣。顾吾辈知不足以及此。而仪文度数之详。又不可以空言索也。亦何苦役役其心。呫呫其舌。以自弊于无用哉。礼固吾身与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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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切也。而仪文度数之末。亦固有急于日用者。愚方在言而不议之。日呶呶焉至此不休。其忘礼甚矣。今不敢复枝其辞。惟高明亮之。
答徐夏卿书
示喻缕缕。真药石也。微贤从。吾安得闻此言于斯世乎。感叹之深。言不能既。惟愿赋隰桑之四章而已。抑所谓屑屑焉惟原情之是务者。固朱夫子所讥也。然朱子斯言。盖有为而发。若不察其本意之所在。而一切以原情之论为不可。则眚灾之赦。不著于经。而张汤,来俊臣。贤于张释之,徐有功矣。天下又安有是理也。嗟乎。古之治狱也。平恕者为君子。后世之治狱也。深刻者为名流。其有为平反好生之论者。奚特不得为名流而已。往往被之以护逆之名。而其获罪也反甚于所治之人。其弊之所极。延及于吾儒。道术之争一字句。名言之异同。周程张子之所未能必同者。而操戈鋋以相拟。或陷为斯文之乱贼者有之矣。嗟乎。求风俗之厚。朝廷之靖。其可得耶。夫卫道之严。持论之峻。自孔孟以降。未有如吾朱子者也。然温公之疑孟也。而进诸六君子之列。刘安世之攻伊川。至加以憸鄙之目。而登诸名臣录。又数数称元城先生。及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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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川年谱。又特著之曰。刘非苏党。盖不相知耳。王益柔与苏子美饮。作傲歌曰。周公孔子驱为奴。张方平,王拱辰等。力攻之。韩魏公。斥其国家多事。不建一策。而连章攻一王益柔。邵尧夫诸公。皆尝与益柔相从。而韩公之言。又载于名臣录。温公之进也。原其情之非出于侮贤也。元城之见称也。原其情之非出于党私也。王益柔之不见绝也。原其情之发于一时醉𨠯。而攻之者之借是以倾范,杜二公也。由今之持峻论者视之。其果以朱子为何如哉。嗟乎。古之君子。以至公为心。今之君子。或以至公为模棱矣。古之君子。以忠厚接物。今之君子。或以忠厚为巽懦矣。宁激毋渝。固古人之至论也。然其激也。亦有公私之别。世未有激于见公之憾。驱勒人于情外。而得为君子者也。斯言也。吾固未敢露之于人。惟吾贤从则亦不可使之不知耳。
答张生混书
不佞。天下之无用人也。于世事百无所喻一。顾以其未成之学。轻出而试于时。名败身臲。大困而归。当世之士所挥手而避也。乃足下独扳于众去之中。先后之以诗若文。又申之书牍数百言。而勤勤以世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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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嗟乎。何足下之异于今之人也。虽然。亦宜其畸于今之世也。念昔吾曾王考按关西节时。新禁观察使挈眷。吾伯父年十岁。独在营中。而麻疹方大炽。曾王考将出行部。独以吾伯父。托诸足下之世父。已而伯父果经疹无恙。当是时。一饮食药饵。皆足下世父劳也。今人固罕讲世好。然世好亦固有深浅。如足下之家者。不佞何可忘也。足下之从兄。朴厚而有文艺。阔然非今世人也。游吾门四十年。竟不获一龠之稍。没又无三尺之胤。不佞心窃尝悼之。今其同堂之属。翔徉于毂下者。惟足下在。使足下陆陆与庸人肩。不佞犹且将爱惜之。而况加之以足下之文辞乎。足下之文。最长于诗。诗尤长于古体。四言隐约魏晋。五言洒削王韦。每读篚段一集。脩然若置身苍松白石间。淙琤环合。耳目交清。不佞固不知诗。然亦知足下之诗。非今世诗也。使殊方绝域不同世之人。有能为此诗者。犹且将揄扬称引之不暇。而况于足下之家之世好乎。嗟乎。汉武万乘也。恨不得与为子虚赋者同时。今不佞既与足下并世。又与足下为世好之家。又获与足下亲接其言语文辞。而相号为知音者二十馀年。其为幸又可既耶。虽然。不佞则诚幸矣。而反不得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78H 页
不为足下恨其不幸也。昔尝有骖蹇蹄服短辕。而行于褒斜之涂者焉。偾车败而足且肿。不能进尺寸。而屏于树荫。有后者徒行而疲。望见其有车马也。方疾声大号。而恨其不俱载也。使足下闻之。亦将以斯人为知时也乎。嗟乎宜哉固足下之畸于世也。名公卿大夫。在上比肩。游士之有力者。在下叠迹。足下不彼之遇。而乃独与不佞求。嗟乎宜哉。固足下之畸于世也。不佞废书久。不复能缀诗文。积困口语。不欲复对人摇喙。唯两耳无恙。尚能听足下谈诗。丌上有借书十数卷。亦足恣足下半日观。然郭门外。冻石如锯齿。江上多风。四壁恒凛然。非足下衰病者所宜念之。为一怅然而已。
答沈维新书
承示以鸪山记实之文见属。甚幸甚幸。迩来笔砚荒落。且不忘吹齑之戒。一切不濡翰久矣。然如玆文者。诚宇宙间一大绝奇题目。虽在千祀之前万里之外。亦犹将借名而拟之。操椠而就之。况近在耳目前。而又重以吾兄之托耶。顾思涩辞芜。不足以称副是恧尔。来示云名为官长者。不可以梦寐恍惚之事。言之于众人。愚以为不然。梦之非妄也尚矣。良弼之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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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书。旐旟之徵咏于诗。周官六占。至掌于大宗伯之职。古之圣贤。固未尝以是为恍惚而不言也。尝记后汉时。有周敞,王忳。皆以牧守。梦见诉冤之鬼。为之复其雠。而伸其郁。吏民震悚。遂底大治。今兄之梦。亦与是彷佛相类。然彼皆其同时者耳。而今乃感通触发于二百年之后。为善者之无远而不彰也如此。烈妇孝子精爽之可畏也如此。是固理之不可诬者也。而微吾兄至诚笃行。孚格上下。亦何以得此。慕义者闻之。足以劝。嫚神者闻之。足以戒。凡为士为民者闻之。皆足以兴起。是宜大书简策。以诏后无疑。又奚但言之于众人而已哉。自兄之为是邑也。不待其莅于官。而弟固已信其政矣。居无几。有道于境而来者曰。善哉。沈宰之政也。弟笑曰。未也。既而有传长官之语者曰善哉。沈宰之政也。弟又笑曰。未也。既而有传阖境士民老稚之诵。异吻而同辞者曰。吾侯之政也。弟曰。可矣。犹未足以尽吾维新也。乃今质诸神而后。信吾兄之政。果特然出乎百馀年之表。而亦信弟前见之不谬也。知我者。谓我乐道人之善。不知我者。谓我阿其所好。人知不知。于我与兄。何有焉。然今兄之试于政也。亦数篑于九仞耳。继玆以往。益勉无怠。洋洋乎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79H 页
大福斯民。俾世之不知我者。亦不敢谓我阿好。是则在吾兄耳。来示又谓梦中有善变二字。而不得其解。愚窃意梦中石面之字。皆符于实。惟善字。变为吉字。是非所谓善变耶。审如是则为神者。亦巧于剧戏矣。抑天机之秘。有不容尽以示人。而常隐其一端耶。大衍虚一。天隐南极。诗笙六编。春秋夏五。理有固然。神亦不得而违之耶。斯亦穷格之一事。聊谂诸高明。得无诮以善谑之故态耶。
答徐夏卿论正名辨书
示喻正名辨诸条之谬。深戢盛诲。不佞之为此辨也。岂敢以求多于前贤哉。抑以心之所疑蓄而不敢泄者。数十年于玆矣。而反复参验。终不得其可解之说。遂不免倾输而一出之。以庶几获正于识礼之君子耳。来诲之勤。固所愿闻。但其所缕缕援證。大率皆鄙说之所已辨。而未见有出乎鄙说之外者。昔朱夫子与袁机仲论先天图。引魏徵之言以戏之曰。臣以为献陵也。若昭陵则臣已见之矣。今玆来谕。得亦无近于是乎。来谕为说。不一其条。而其曰父母之不可贰者。实一篇之肯綮也。不佞之辨。固已曰属乎骨肉者无二本。重在统绪者无贰尊。不佞之意。盖以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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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者。在乎其统。而不在乎其名也。统也者。祖之统也。故可以夺父子之重。亦可以降父母之服。若父母之名。则由乎生育之实而立焉者也。苟生育之实不可没。则父母之名。亦安得而易之哉。且子以为移其重于所后者。将并与其生育之实而移之乎。是教天下以伪也。如直曰移其统而已。则生育之恩。在乎彼。统绪之重。存乎此。承其统者。既专乎父母之礼。而生其身者。亦不易乎父母之名。是固尊尊之大义。亲亲之大伦。可以并行而无害者也。又何必绝其生育之恩。没其天叙之名。进不稽乎先圣之训。退不即乎人心之安而后。可以谓之不贰统哉。来谕曰。父之不可贰。犹天之不可贰。夫以天而喻乎父固也。天也者。以覆己而名者也。父也者。以生己而名者也。世果有生己而不可谓之父者。则亦必有覆己而不可谓之天者然后可也。子又欲闻天之说乎。妇人在家天父。适人天夫。故谓之移天。然不以天夫之故。而易其父母之称。妇人之事夫之父母。一视其所生。其礼则有加隆于己之父母者矣。然亦不以是而不敢称己之父母为父母也。男子之为人后者。亦若是而已矣。来谕曰。鲁侯之臣。仕于卫侯。不可复以鲁侯为君。孔氏之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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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于庶氏。不可复以孔氏为夫。是又非父子之喻也。三纲之重一也。然君臣夫妇定乎人。委质而事焉谓之君。合体而俪焉谓之夫。昔也事之而今去焉。昔也俪之而今离焉。是皆可以易其名也。若父母之名。则以生我而立者也。一受之生。与天不变。是岂人力之所得以易哉。义莫重乎君臣。而古之圣贤。有历聘于诸侯。今日之齐。而明日之陈之宋者矣。子之于父。有是乎。恩莫厚于夫妇。而为其夫所出者。除其舅姑之服。子之于父。有是乎。且不独子之于父而已。君之于臣。有内乱外畔。如莽温陵律者。则不可以复谓之臣。夫之于妇。有义绝亲离。如施孝叔,朱买臣之妻者。则不可以复谓之妇。父之于子也。则虽不幸而放弃绝灭。甚至如石碏之于厚。亦终不可谓之非其子也。何则。世固未有生之育之。而非其子者也。父之于子。犹然。而况子之于父。而或可以易其名耶。来谕曰。以易其父母之名。为薄于父母。独不以降其父母之服。为薄于父母乎。是殆未尝深究乎不佞之说也。制服之礼。固亦天则之当然。而非人为之所可容也。然或以恩胜。或以义断。有时而隆。有时而污。其推移升降。参权制宜。非如父母之名一出乎天。而终万世不可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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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也。父在为母服止于期。女子之出嫁者。为父母服止于不杖期。识礼者固未尝疑其薄也。若使父在之子。适人之女。或易其所生之称。则世必以为人伦之大变。又奚但薄云乎哉。来谕曰父母生之。续莫大焉。父母之名。固出于生育。父子之道。独不主于续乎。夫父母生之。续莫大焉。是吾夫子之言也。子将谓夫子之意。以生与续。为一乎为二乎。如曰为二。则吾不敢复言已。如知其为一也。则吾恐子之所谓续者。异乎吾夫子所谓续也。且如子之言。而以生与续为二也。其将曰有生而后有续乎。抑将谓有续而后有生乎。其将谓生重于续乎。抑将曰续重于生耶。以生与续为一者。其续也由乎父。以生与续为二者。其续也由乎子。今以生与续为二。而曰续重乎生。则是其所重者。在乎子而不在乎父也。然则若之何其以嗣续之故。而没其生育之名也。来谕曰。名亦非自天命也。亦人自名之耳。奚有乎出于天而不可易也。信斯言也。子以为君臣之义。父子之亲。仁义礼知之性。皆有谆谆然提耳而命之者乎。不然则是数者。亦皆非出于天。而可以易耶。名固皆由乎人也。其所以得名之实。则有由乎人为。而可以朝暮易者。有出乎天定。而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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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不可变者。公侯将相卿大夫之位。舟车宫室百用之器。是则由乎人为者也。天不可以谓之地。水不可以谓之火。与凡日月星辰山泽之流形者。及祖孙兄弟伯叔之属。是皆出乎天。而万世不可变者也。兄弟伯叔犹然。而况于父母乎。来谕曰。愚闻他亲之压于父也。未闻以父之尊而压于他亲也。又曰。若谓压于大宗而降其父。则是大宗固有重于父。父固有轻于大宗耶。是则固不佞之所欲言也。然以恩乎则固莫重于父矣。以义乎则亦或有时而屈伸。传曰。君前父名。是非压于君者乎。又曰。不以父命辞王父命。是非压于王父者乎。古之大宗。有君道焉。又何怪其压于大宗。而不得遂其父母之服也。如子之言。使大宗而不重于父也。则又何为去其所生之亲。而为他人后哉。承其祖之祀。而不降其父之服者。祖之统。即父之统也。为大宗后。则降之者。大宗之统。非父之统也。吾故曰父母之亲。不可以干统绪之严。统绪之重。亦不可以夺父母之名也。来谕曰。记言不为伋也妻者。不为白也母。是固不以出母为母也。是则固然矣。然其所谓不为母者。特为生事死葬之礼言耳。非谓夫并没其母之名也。礼之所详。莫大于名。名莫慎于嫌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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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际。使出母而不可称母也。则记礼者。必曰出妻之子。为其所生期。不但曰为其母期而已。且天下固未有无亲属之名。而为之服者也。是子之于母。其将以何属称也。必不得已。则曰出母而已。出者其实也。而母之名。则未尝易也。又岂若称其父母为伯叔父母者之无一当于名实哉。夫名也者。使人一闻而知其实者也。嫁母出母之名。其实固未变也。若伯叔父母之名。又孰知其为所生之父母哉。来谕曰。以伯叔母之父母服缌麻。为名实之舛。则独不知父母之不可服期年可乎。夫为父母期者。礼固有之矣。父在为母与适人之女是也。为伯叔母之父母缌者。自古及今。固未尝有也。且以所生之父。为伯叔父者。亦必以所生之祖为伯叔祖。自古及今。亦未尝有为伯叔祖服大功者也。亦未尝有为伯叔祖之子服期者也。故循其本亲之名。而各降其本服之一等。则无往而不顺。易其本亲之名。而但降其本服之一等。则无往而不乖。是亦可以知所从矣。来谕曰今有一桃树于此。其根固桃也。至其移接于李。则将以李为根乎。抑将以桃为根乎。是说也不佞亦尝思之矣。是可以喻女子之外成。而非为人后者之譬也。婚姻之家。其始固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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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族也。女子之嫁也。外其家而合于他姓。其所生之子。皆夫家之气类也。譬之于接李之桃。其始固异种也。而一接之后。所结之子。皆化而为李矣。是以子之所谓移接者。古人谓之嫁木。其取名也亦精矣。若夫为人后者。则不然。为人后者。必后大宗。为大宗后者。必其所宗之祖之子孙也。其属之亲疏虽异。而其气类之所本。固未始不同也。气类之所以同者。亦由其所生之父推之耳。是以属莫近于外孙。而不可以为之后者。以其所生之父。非我气类也。今以异类之相接。取譬于为人后者。则是莒人灭鄫。不当见讥于春秋。贾充韩谧之事。不当见贬于君子。而孩提襁褓之儿。为人所保抱者。皆可以绝其所生而后他姓也。来谕曰。邦礼以君统为重。故虽以弟继兄。以叔继侄。而不以为舛也。家礼以亲统为重。故非当为之子者。不得相后也。今论有家之制。谓其为后者。不独其诸子之行何欤。斯言则固当矣。然而未深究乎鄙说之本旨也。鄙说所谓以弟继兄。以叔继侄。而皆为之服父母之服者。特引帝王之礼。以明夫持重者之在于统绪。而不在于称号。又以明夫服制轻重之不系于称号耳。非真谓卿大夫士之家。亦可以弟而继兄。以叔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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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侄也。至若以孙而继祖。以曾孙而继曾祖者。则固有家者之所或不能无也。古之立后。皆大宗之家。大宗者。百世而不可绝者也。不幸大宗之适。死且无子。而其诸子之行。无可后者。是将坐视其绝。而不为之所乎。抑将立其孙若曾孙为之后。而以存大宗之统耶。夫惟不易其父母之名。则立其孙若曾孙。皆无所不可。不然则是将有无父之子。然后始可以不绝其大宗也。于是乎有其身之已死。而始易其父母者。尚不知其乱伦悖义。诬神之甚也。夫不专乎统绪之严。而苟欲以名号为重。其弊固至此也。来谕曰。经云为所后者之祖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今以孙而后祖。曾孙而后曾祖。祖与曾祖之祖父母妻。固可服也。其妻之父母。亦可服乎。今不信经而独信疏何也。夫为人后者。固礼之变也。就其为人后者而言。则以诸子之行而为之后者。犹其常也。以孙若曾孙。而为其后者。又变之变也。经道其常而疏该其变。固未始不相兼也。丧服之传曰。何以三年也。受重者。必以尊服服之。何如而可。为之后同宗。则可为之后。曰受重而不曰为之子。曰尊服而不曰父服。曰同宗则可。而不曰必诸子之行。意者子夏之意。其亦通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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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若曾孙之直继者而言欤。来谕曰。朱子言兄弟之子。古人直谓之子。至汉时犹然。兄弟之子。犹直谓之子。则其仍称所生为父母固也。后之欲易其名者。深得别嫌明微之意。记所谓礼。可以义起者也。夫礼之可以义起者。谓夫古之所未有。而今始有之者也。为人后之礼。果古之所未有乎。且使仍其父母之称者。为甚害于义耶。古之人决不为是也。如其无甚害于义也。又何苦而为古人之所未为者。以自绝于天属之大伦哉。如以为别嫌明微。则丧服之降。其为别也亦著矣。且别嫌明微之严。亦莫古人若也。嗟乎。不佞之为是辨也。岂不知其将得罪于举世哉。不独举世而已。亦知其将得罪于千百世。而无一人同其论也。虽然。三纲五伦之义。与天地俱终始。非但可以千百世为期者也。虽亿万岁之后。苟有一人焉出而同其论者。是犹朝暮遇也。吾又安能汲汲然求合于今世哉。然三纲五伦之义。著于人心者。固未始一日息也。又安知不待亿万岁。而有与我同其论者也。朱夫子与人辨论。常曰。不有益于子。必有益于我。然亦尝曰切勿示人。恐起竞辨。愿子之深体此意也。
答徐观察准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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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荷不鄙。以崔文昌桂苑笔耕。弁文见属。惧不堪当。敢忘嘉惠。是书也诚吾东方艺文之权舆也。盖自殷师东来。八政肇教。大法九章之传。意必有文物之可述。而今不可寻其影响矣。东方文士之见于传记者。盖始于强首,薛聪。而强首之文无传焉。弘儒侯所著。惟花王一传。而寂寥短章。不足为一脔之尝。其能灿然备一家言。以列于著作之林者。断断自文昌侯始无疑也。世多言文昌侯早习虫篆。晚遁释老。不宜在两庑之祀。愚独谓不然。古之祀典。报功为大。周礼春官之典曰。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于𥌒宗。郑康成释之曰。若汉乐有制氏。诗有毛公。夫制氏之于乐。徒能记其铿锵鼓舞而已。犹可以与瞽宗之祭者。以汉之言乐者。昉于是也。吾东方之于文学。可谓盛矣。而实昉于文昌侯。自夫文昌侯之北学中国。而大鸣于天下也。东方之人。始知以文学为贵。蔚然兴起而歆企者。相望于海隅。文风既启。读书者日益多。而诗书礼义之教。亦因之渐昌于时。是得不谓之有功于斯文哉。且文昌侯游于中国。而不及于骄帅妖客之乱。返于故国。而不苟容于淫嬖昏乱之朝。其去就大节。无一不合于道者。其遁于释老。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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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托焉而自晦耳。固未可以轻议也。夫以文昌侯之卓然有立于世如是。其蔚然有功于吾东又如是。而其遗文几泯于后。倘微台执事为之拳拳而表章之。则吾东方读书操觚之士。皆将有馀愧矣。嗟乎。此古人所以贵后世之子云也。来书引燕岩朴丈语。愚尝见朴丈所著金蓼小抄,列东国书目若干部。至桂苑笔耕下。注曰。今佚不传。夫以朴丈之博洽。而尚有是言。是书之殆绝乎今世可知也。台执事得一本。尚且云狂喜没量。今忽有数十百帙。磊落在世间。人人将得以资其涉猎。台执事之功于艺苑。亦庶几与文昌并矣。甚盛甚盛。来书论文章体裁及辨齐东谬悠之言。皆极精当。无容赞一辞。但谓纸楮千年。而疑是卷为高丽显宗时所拓。则恐未然。 国朝中叶以前。尚以锓书为常事。漫记冗语。至今有刊本者甚夥。况是书耶。不然则七八百年之书。虽善于收藏。恐未能完善。如新脱于梨枣若是也。杰搆叙述。上一半。用曾子固序李白集体。下一半。大类亭林集中诸篇。而间出议论。俯仰感慨。一唱三叹。有欧阳永叔归熙甫之遗。韵。紫阳先生有言韩文公脚下。非做文章地。今欲以瓴甋瓦砾。而错之于悬藜夜光之间。多见其不知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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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重勤来命。不敢藏拙。尚冀台执事之终教之也。
与永平阮知府(常生)
九月望日。海左鲰生某端肃斋沐。敬奉书永平知府閤下。某东土之鄙人也。识闻浅短。不足以望大雅君子之清光。然顾尝窥古人之绪言。窃慕延陵观周之盛。曩在三十年前。获厕奉使之末。周还于王会玉帛之列。与睹中国人文之隆。亦曾从朝班上。望见纪文达诸公之风采。而涉猎于天禄四库之一斑。鼹鼠之腹。遂自谓已满矣。归伏海陬。屡更寒暑。始仄闻北斗之南。有阮芸台先生。学邃望尊。经经纬史。卓然为一时士流之冠冕。而顷者固陋。不及扫门。怃然自失。殆辍寝食。嗟乎。以陈了翁之贤。而尚不能无恨于责沈。况如不佞者哉。今玆再来。殆天假之便。以偿其宿昔之负。而入境周咨。又仄闻芸台先生隆膺方面之寄。逖在滇南万馀里外。不佞之迹。又无由涉牂牁踰邛僰。而得至于门墙之下。于是乎又为之惘然惋叹者久之。及至贵境。瞻企清尘。复闻閤下以芸台先生之贤胤。俨然为畿辅二千石之表仪。旌纛所莅。声光孔迩。夫以玆三十年耿耿之愿。终不获一见芸台先生。而得见先生之贤胤。是亦足以自慰矣。于是则忽忘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85H 页
僭越。窃附下风。而言语之不通。介绍之不备。礼不副情。不免为阍人之所辞。非不欲具刺抱牍。进立于轩屏之外。以听进退之命。而使事有程。车徒已戒。不容以晷刻淹也。抑又思古者大夫士之相见。必有贽以为礼焉。羔雁腒雉是也。后世礼废。往往以文辞代之。是亦未尝非古礼之遗也。玆敢不揆庸鄙。悉摅衷愊。俾从者留以俟教。倘閤下不以为不足与语。则竣事东还之日。尚可以借只尺之地。惟閤下之命之而已。不佞固謏浅无所闻知。然亦尝濡染于敝邦右文之教。矻矻为蠹书鱼者。五十年于玆矣。顾生长僻左。不遇钜人通儒。无从而质其胸中之疑。今者请教。盖将有意于斯。而又窃闻芸台先生有十三经校勘之记。若获一本。归以嘉惠于海左。则是亦平生之厚幸也。率易干渎。不任皇汗。某端肃拱稽。
答徐奉朝贺准平论左氏辨书(并别纸)
秋间惠顾。尚深慰感。伊后病苶。不能自振。遂未卜一宵中半之会。顷闻舍弟辈获陪永夕。薰德稍久。憧憧驰神。讫今靡弛。岁华垂改。杜门伏枕。百感坌集。转无悰绪。忽蒙俯存。申以德音。重荷不鄙。示及巨制。三复庄玩。得未曾有。且审栗烈。侍馀台体对序崇卫。养德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85L 页
饬躬之有素。穷经耆古之不懈。不以大耋之迫。少改于旧。区区钦跂。倍百恒情。况玆下问之勤。不遗謏寡。自顾何人。敢忘盛惠。第恨蒲柳松柏。赋质相悬。涔涔床席。神血先枯。铅椠缃素。不啻若前尘隔劫。虽欲惫精抽思。仰裨涓滴。亦末由也已。且怍且唏。不省攸对。左氏时世。平日亦曾讲究。其定为春秋末六国前人。大率与盛见沕合。窃自喜管窥之幸免大谬。而援订之博。辩覈之明。虽亭林复作。亦无以更措一辞。矧伊蒙陋。宁容与议。至于传写之际。字画稍伪。亥豕陶阴。容或是钞胥之失检。玆以一二条附列另纸。以塞勤问。琐琐末节。不足谓刍荛之一得也。岁改匪遥。益冀履新纳祥。丕膺献发之吉祺。不备。
 藷粳之贶。拜荷无既。病胃顿觉暂开。殆不翅甘醴灵丸。草根虫液。讵能有此奇效。亮以故人情味。有在于酸咸辛甘之外者耳。
  别纸
史记年代。率多讹舛。年表所载。差称精核。而亦有不可全凭者。即以此篇所引言之。周定王之立。既在鲁宣公三年。而鲁哀公二十七年。又为定王元年。二王相去为百五十馀年。而世数不过六传。定王之六世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86H 页
孙。岂有复谥定王之理乎。此盖贞定王。非定王也。表以定王十二年。为赵襄子立之元年。而左传哀公二十年。赵孟问吴王之语。有曰。寡君之老无恤。则襄子之立。已在此前矣。哀公二十年。为元王之二年。其距定王之立为八年。左,马两书。必有一误。而赵世家襄子未立之前。已书越灭吴。襄子元年。又书越围吴。襄子问吴王之事。史记之自相牴牾。类多如此。襄子卒年。亦何足深信耶。且马迁卒于武帝之时。而史记列传中。书孝武,孝昭之谥者。非止一二。其为后人改窜明矣。左传襄子之谥。亦安知其非此类耶。以是言之。则左氏之不与宣圣同时。恐亦未可质疑。但盛说中。以弟子籍家语文翁图记。證其非亲炙孔门者。洵为确论。而传文疏谬。亦决非亲受圣经者之言。诸条辨核。诚无以更置一辞已矣。
班固古今人表。列鲁太史左邱明。在颜渊,闵子骞之前。班固在刘歆之后。歆既言邱明亲见夫子。则班氏踵讹。亦无足怪。若严彭祖。则为宣帝时人。在刘歆之前。纬书之大行于世。在哀平之间。宣帝之世。未有纬书。则所引观周篇。未可遽归之纬书所出。但彭祖所言。未记其见于何书。不敢的断其虚实。然治公羊者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86L 页
之说。类多荒诞。自董子已不能免。彭祖即治公羊者也。恐亦难全信。
夫子所称左邱明耻之者。未可知其为何时人。而其非左氏则不独赵匡言之。程,朱夫子。亦皆有定论矣。辨固得之。但以为贤于颜,曾。则恐亦不免语疵。
左氏之为战国前人。其證非一。盛说诸条。俱凿凿中窾。外此亦有一二可援者。周史之占陈敬仲也。传叙其验。止于成子得政。而不及于田和之代齐为侯。此亦其未及见战国之明据也。季本郝敬素喜杜撰。方中履古今释疑。虽颇淹雅。亦多不免疏舛。盛辨六验。皆足以破其症结。但以尔雅为左氏笺注者。虽据分星一段而言。恐未足为不易之确论。此外五条。既不啻破的。虽无此段。似亦无甚损益矣。
以左氏为出于张苍,刘歆者。明季诸儒之臆说也。本不足多辨。如欲辨之。则有一言可破者。汉书儒林传。汉兴北平侯张苍及梁太傅贾谊。皆修春秋左氏传。谊为左氏传训故。授赵人贯公。为河间献王博士。河间之所立于博士官者。即贾傅之所传授也。贾傅之卒。先于张苍。左氏之不作于张苍也亦明矣。况刘歆乎。但刘歆虽名好古。亦喜作伪周官六篇。为其所窜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87H 页
乱者多矣。汉书言。初左氏传多古字古言。学者传训故而已。及歆治左氏。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观是言也。则歆之参以己意。增衍章段。容或有之矣。若谓之全出于刘歆也。则张苍,贾谊以下诸儒之所修者。果何书也。陈元父钦。受左氏春秋于黎阳。贾护与刘歆。同时而别自名家。贾护之学。则自贾谊六传者也。陈元之学。受诸其父。左氏之立于博士。由陈元始。则其不出于刘歆也。亦断断矣。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乃乘马之始见于经传者。盖商之季世。已有骑矣。不独春秋也。
方中履字素北。北素二字当乙之。张辑之辑当为揖。孔缅当作孙愐。国语无魏语。吴魏之魏。似是越字之讹。至于不经之误作不径。谶纬之误作纤纬。本记之误作本纪。系是一时笔误。它亦或有类此者。不能一一详订。自当改正于再枚之时矣。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丰山 洪奭周成伯 著)
 尺牍
  
与震泽费秀才
仆海隅一书生耳。幼而攻文。长而无所成。每读古人文章。想见中华之大且广。自恨其局促埳井间。不能无为大方家所笑。何天之幸。得充拭玉。于野见全辽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87L 页
焉。于水见渤海焉。于山见太行之北支。而今而后。庶几其知免矣。虽然。窃尝闻天下之胜。萃于东南。遵泰山涉黄河。放乎江左。则古所谓七泽五湖具区洞庭者咸在焉。每一念之。神𨓏形留。思其地而不可见。则愿见其地灵之磅礴焉。仄聆下风。知扶舆清淑。在足下一门。楩楠杞梓竹箭之所不能独当也。何由一面。吐此耿耿。陈玄之贶。珍玆百朋。书不尽言。只冀心契。
答宪仲(二篇)
来示谓春循梅新。己固当付诸傥来。而为子弟者。则不容恤苟免。此言似也。而亦有不然者。使为人子弟者。污辱其身。坏其名节。而可以免其兄之患。固有所不遑恤矣。若必污辱其兄之身。坏其兄之名节而后。始可以免于患。则亦可以不恤耶。夫春循梅新之与平生之愧。百世之讥。其轻重何如也。不惟己可以知所择。为人弟而为其兄谋者。亦或可以知所择矣。
来示甚当甚当。真君子长者之论也。得吾弟如此。吾道为有赖矣。然此亦无甚难见。夫君子小人之不敌也久矣。机巧势力。每每出其下远甚。所恃以自强者。惟玆区区之忠厚正直耳。今也见彼之以机阱陷我。而吾亦欲设机阱以应之。是并与其区区之忠厚正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88H 页
直。先自丧之也。是非固毋论。虽以利害筹之。吾未知其为得计也。此亦不必为它人言。但夏卿则不可不使知此意耳。
与李箬汀(璋煜)
不佞。海陬之鄙人也。乃座右不以为不足与语。而进之于宾阶之席。辱与之杯酒相属。弥日不厌。清诲宠章。络绎殷勤。又从以凭礼隆溯飞廉。寄声于三千里外。嗟乎。声气之应。不限区域。心肺之照。不以面貌。玆非柳子厚所谓斯道遁去。寥阔千祀者耶。而不佞何以得此于座右哉。纸札无情。莫形方寸。乃不佞之志。则在隰桑之四章矣。北风日厉。夐惟味道酢务。应序繁祉。畴昔之会。迫于冬晷。经传微蕴。百不一叩。到今有遗恨在中。倘有论著。幸可以一斑见惠否。顾今世文藻虽盛。述作虽富。至斯学之传。惟反约践实。饬内而不骛外者。始可得之。区区之私。不能无深冀于左右也。如鄙人者。齿发已凋。志气随衰。终年兀兀。尚不了一卷书。自知其不足以承诲于君子矣。唐刻石本。既蒙俯要。玆因岁行。津致书几。而历世既深。刓缺滋多。弊壤又无工拓者。漫晦殆不可供眼。惭愧惭愧。积抛觚翰。辞不达衷。惟祈益究高明。以光斯文。
与刘郎中(喜海)
燕庭郎中足下。西铺邂逅。三生难忘。别日苦多。积劳余怀。经山之还。惠音遐驰。接手披心。欣耸交中。神劳恺悌。福履加绥。愿言之馀。曷罄荷慰。尺波惊电。倏复三时。引领增翘。眷言如何。前惠书帙。受赐孔殷。唐刻二本。交敝价呈似。匪敢以言报也。尊契陈先生无恙。希一为致意。永平知府阮公。闻已转官。未知莅何方。今行不克嗣音。深庸怅失。乞示知以便续探。鄙人衰谢日甚。无可述者。惟仰冀勔修职业。光缵世功。万万不能挂一。
与韩秀才(韵海)
季卿足下。不佞生海隅。无繇知中国之大。惟尝从古人书。窃想见山川名胜之槩。三江五湖。子胥,种蠡之所有事也。苕霅浮家。玄真子之所往来也。盆山不见日。草木自苍然。苏子瞻之所寄兴也。吟讽欣慨。梦想徒烦。岂自意垂老之年。乃得与生长其乡。孕毓其秀。如吾季卿者。相周还一席之间耶。不见其地。见其人。亦足以少慰夙心矣。足下英才硕学。岁月方富。长驾逸辔。前涂尚脩。声韵词藻之末。岂足以期足下哉。承远寄二程,和靖遗文。知足下有意斯道。甚感甚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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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努力。益造高明。若不佞者。衰迟瓠落。不能复用力于斯文矣。永言循省。惭赧何已。春首寄声。汔玆翘感。续晤无缘。溯风增嘅。北地多寒。旅食良苦。惟希为斯学自重。不腆土物。匪敢为礼。聊以表耿耿云尔。元默阳月。海左洪某。谨奉书季卿清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