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x 页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杂著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08H 页
小学通读说
古之教人必有序。后生初学。只消令看小学。使之存养德性。持守坚定。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呜呼。斯岂易言哉。脩身之模范。入道之门庭。具在是书。近而事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远而事君治民待人接物之要。纲领条绪。无不极其精切。则此古昔圣贤所以片片赤心说与人者也。学者苟能因其纲以求其绪。因其绪以求其旨。逐句理会。体认身心。则推而至于大学之道。固不难矣。然则吾人脩己入道之要。舍是书顾奚以哉。小子晚好是书。粗见梗槩。而今又从明师良友以讲劘之。句求其义。字求其训。有不问。问之。不知不措也。有不辨。辨之。不明不措也。涣释前疑。以来新意。咏叹淫泆。思罔或逾。则其为启发琢磨之益。将何如哉。呜呼。言之非艰。惟躬行心得之为艰。从事于玆书者。为子焉止于孝。为臣焉止于忠。处夫妇而夫妇有所别。处朋友而朋友有所信。以至治民若待人若接物许多节目。随遇体当。无所不用其极。根柢之已厚。而由粗而入精。基址之已立。而自迩而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08L 页
陟遐矣。如使行之而不著。习矣而不察。若存若亡。乍作乍辙。粗有一言一行之几乎道。便以前贤自拟者。抑何异于才植一寸松。而便望特地苍阴哉。夫然则知之当行之。行之亦当循序渐进而不自懈焉。然后始可谓善读。而毋负于师友之劝迪也欤。
记溪院讲会
丙寅九月二十三日丙戌。朝家因重臣元景夏陈达。 命进先祖袖珍近思小册。又 引见先祖六世孙兵曹正郎万。讲论移日。仍还 授旧册。又 赐新帙近思录。万即赍奉南还。一县章甫。皆感耸兴起。以为是录。乃先生一生受用之书。而重经 睿瞩。恩数荐叠。至承劝勉之 教。尽盛典也。齐谒先生祠。文告厥由。族父薛为山长。家弟正钦为斋有司。请一方士子。十月甲申。实维其期。正郎公请讷翁主事。老少咸集。凡十八人。置时到记。令余草日记将告庙。讷翁以下俱巾服。权正钦奉册(近思旧册及新 赐大帙)。权宅揆奉香。权芨奉炉。讷翁北向诡。正郎公读告由文。其文曰维年月日。后学通仕郎前行 惠陵奉事李光庭,幼学权薛等。敢昭告于 赠领议政忠定公冲斋权先生。乃者有筵臣言。自 上宣索先生袖里近思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09H 页
小册。深加叹赏。 引见六世孙兵曹正郎万。 命小宦还 授旧册。又 赐书筵所藏近思大帙。寔符庚子赏花时。拾还古事。而书面 特旨尤眷眷。仍 命归与宗族士友。讨论讲劘。毋负 宣赐之意。 圣眷及此。斯道增光。光庭等窃伏惟念。是书乃先生平日用工。斯须不离者。今以是书。讲读于院斋。以遵 圣教之万一。恐不可已也。玆与一方士子。祇谒庙庭。退讲遗篇。事系非常。敢用虔告。读讫。退与诸生再拜。以次出精一堂。行相揖礼。讷翁南向中堂而立。诸生序立堂下北向揖。旋又分庭相揖。又揖而升。整坐无喧。以次起讲。正郎公读太极图。略论性理源头。仍叹曰 圣主不以臣迷劣。俯询此书旨义。仍 命归与士友。交相讲习。 圣意勤眷。出寻常万万。臣不胜受 恩感激。玆与诸君。合席论讨。以仰体 宣赐之意。诸君其勉之。正忱讲诚无为章。至鬼神章而止。诸生各讲三章。既而正郎公拈出生之谓性章。叹明道才高语约。学者未易领会。仍云此章泛然看过。疑若近于告子之说。然告子则以形色知觉。直谓之性。明道直指此理堕在气质者言之。两个旨意。不翅星渊。此不可不知也。又论继之者善之义。指而问正忱曰此义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09L 页
汝知之乎。余谢曰小子学莽识蔑。何能识此。虽然尝观图解。释此义较著。就天道而言之。造化流行。品物未赋生之际是也。若以人性言之。则先儒又有指性之最初发动。纯一无杂底言之之语矣。公曰然。公又曰明道所谓中者。天下之大本。出则不是之语。此是论未发界至十分尽头。但当略略提撕。敬以涵养。不放肆不安排而已。若稍有意于用工。是犯了已发。此明道所以有出则不是之说也。讲讫。金东辙请闻 筵说。正郎公更申前对时事。且曰 圣主于吾南。眷眷不忘。必称邹鲁之乡。指万及两生曰(时公之弟万。以校长奉襕幞。金弘运亦奉大学衍义。同日入侍。)是邹鲁之士。既令讲读于前。又 宣赐三经于乡校。衍义于龟亭。各令归与宗族士友讲读无倦。此实吾南莫大之 恩荣也。愿君将此语。遍告乡人。使校任文告乡中。会讲新赐三经。且立庋阁以尊奉之。无负 圣上期望之意。金东辙曰长者何不通于校中也。公曰今番事。吾兄弟猥自承当。赍奉而来。校中讲读之责。亦非吾所敢知也。金弘望论文义。较硬直欠辞逊之态。正郎公曰吾儒讲劘之际。欲其婉逊无质。故老先生与知旧门人讲论经理。必曰此义似当如此。未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0H 页
尝断然自信。在先生犹如此。况吾辈蔑裂之见乎。弘望便服。至夜余与金东辙,金弘望,余鼎燮。请下东斋。更相讲论。余披太极图曰太极图解。有一处可疑。信如勉斋所云者。盖图解以水阴盛故居右。火阳盛故居左。金阴𥠧故次水。木阳𥠧故次火。下文却云水木阳也。火金阴也。如阴始生为火尚微。到生金已成质。阳始生为水尚柔。到生木已刚。信斯言也。水为阳𥠧。木为阳盛。火为阴稚。金为阴盛。未知图解所指是何谓也。虽然朱夫子注解中。有曰以质而语其生出之序则水火木金土。而水木阳也。火金阴也。以气而语其运行之序。则木火土金水。而木火阳也。金水阴也。以是推之。则图解所谓水阴盛居右。火阳盛居左。金阴稚木阳稚等语。所谓以气而语其运行之序者也。乃若水本阴物而图解之以水为阳者。以其阳变助阴而生也。火本阳物而图解之以火为阴者。以其阴合阳盛而生也。水是阳之湿气。而初动为阴所陷。故水阴胜。火阳尚柔。到生木始刚。归宿于阳之本位。火是阴之燥气。而初动为阳所掩。故火阳胜。水阴尚微。到生金始成质。归宿于阴之本位。此则所谓以质而语其生出之序者也。如是看得。则五行阴阳之互为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0L 页
机缄。图解语意之不相矛盾者可见矣。是以老先生答李公浩问目。有曰以生出言则水阳𥠧木阳盛。火阴稚金阴盛也。以运行言则木阳𥠧火阳盛。金阴𥠧水阴盛。各为一义。今图解所指。似是以生出之妙而言。故勉斋以为可疑。若转作运行之序看则可无疑矣。至于无极太极之义。则又于其问目中。有曰周子又以无极二字加之者。盖假彼喻此。以明此理之无形状无方所。而有至实者存焉耳。故鄙意以为极(이업스偓)云者疑近是。若曰无()(이로偓)以一无字。带看无形无方意。而以两极字。皆作极至之理看。则无极二字足矣。不应复有所谓太极二字矣。先生尝主此释云然否。先生又答云看得。勉斋说甚详。当以来说为是。从前谬说。已改之云云。先辈之审于论辨如此。既又轮讲下章。缘文生疑。互相枝梧。穷极旨义。多有警发之益。是夜读尽一卷。四更乃罢。
中庸总说
尝观先儒之论中字。程子专以不偏言。吕氏专以无过不及言。不偏者。未发之前。无所偏倚之谓也。无过不及者。见诸行事。各得其中之谓也。盖不偏不倚者。犹立而不近四旁。此心之体也。无过不及者。犹行而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1H 页
不先不后。此事之中也。故于未发之大本则取不偏不倚之名。于已发而时中则取无过不及之义。固各有攸当也。然方其未发。虽无过不及之可言。而及其发而得中也。其所以无过不及者。是乃无所偏倚者之所为。而于事之中。亦未尝有所偏倚也。故程夫子又曰言和则中在其中。言中则涵喜怒哀乐在其中矣。吕氏亦曰当其未发。此心至虚。无所偏倚。故谓之中。以此心而应万物之变。无往而非中矣。此朱夫子所以有中一名二义之说。而必合此二义而训中者也。至于庸字之义。则程子以不易言之。而朱子以平常释之。曰惟其平常。故可常而不可易。若惊世骇俗之事。则可暂而不得为常矣。但谓之不易。不若谓之平常。则直验今之无所诡异。而其常久而不可易者。可兼举也。然则所谓平常。不过曰事理之当然。而无所诡异云耳。实非有别般高远难行之事也。亦岂同流合污之谓哉。且既曰当然。则自吾人人伦日用之间。推以至于尧舜之禅授。汤武之放伐。其变虽无穷。而无适而非平常道理。如菽粟布帛之可食可服而不厌者。特以平常故耳。夫中庸之论。本诸夫子中和之说。发于子思。而发而中节之和。即所谓时中之中。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1L 页
则子思中和二字。便是说夫子中庸之中者也。然所谓中庸。实兼中和之义。而且其所谓庸者。又有平常之义。比之和字。其所该者尤广。于一篇大旨精粗本末。无所不包。此其所以变和言庸。而必以中庸名篇者欤。盖中庸。全体大用之书也。以首章言之则天之所以赋与万物而不能自已者。命也。吾之得乎是命以生而莫非全体者。性也。此朱夫子所以有天之生此人。如朝廷之命此官。人之有此性。如官之有此职之语。而所谓修道之谓教者。言圣人因是道而品节之。以立法于天下者也。此性道教三者。为一篇纲领。而道之一字。上包性下包教。又为三者之纲领。此书中许多物事。莫非率性之道。故首章第二条。必更提道字。以明其不可离。而其下即以戒惧谨独。为致中致和之工。先儒论此。专以戒慎恐惧。为谨独之义。朱夫子分而二之。既论戒惧之义。明其无处不谨。而又言谨独之义。明其所谨者。尤在于独。此盖因论率性之道。以明由教而入者。其始当如此。其曰中者。所以状性之德。而形道之体者也。其曰和者。所以语情之正。而显道之用者也。中之与和。虽有一体一用之名。而其实此为彼体。彼为此用。如耳目之能视听。视听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2H 页
之由耳目。初非有二物也。守而不失。以致其中。而大本之立日益固。行之不违。以致其和。而达道之行日益广。则自然功效之极其盛。而日月星辰寒暑昼夜。错行代明而不失其常。洪纤高下飞潜动植。各守其性而无或相悖。此所谓天地位万物育。而修道之教。亦在其中矣。章首兼言人物之性。而其下独以人言之者。盖以天命之性。人得其全。而物得其偏也。首章论性情。而性情是天生底。人人一般。故无君子小人之分也。第二章论德行。而德行是人做底。人各不同。故分君子小人而言之也。盖德即性情之德。中和是也。行即见诸行事者。时中是也。二者同此中理而所指各异。故致中和者。欲其戒惧谨独。以涵养乎性情。践中庸者。欲其择善固执。以求合乎事理。此内外交相养之道也。但以世教之衰。吾人气质。又各不同。不知反求诸己。而所行常失于中。故第二章以下十章。以知仁勇三达德。论说中庸。以释首章之义。使贤知者。无过中之敝。愚不肖者。无不及之患。若以问强一章而言。则南方之彊。是勇之不及者。孟施舍之勇似之。北方之强。是勇之过者。北宫黝之勇似之。其下四彊。乃君子之勇。而彊之中也。先儒吕氏以矫揉之矫。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2L 页
释彊哉矫之义。而南方之彊。属之颜子。北方之彊。属之子路。殊失经文之旨矣。前十章既言三达德。而其下九章历言道之费隐者。盖德是人之能知能行底。道是人之当知当行底。有此能知能行之德。然后可以施于当知当行之道。故先言知仁勇。而即以费隐继之。所以申明首章道不可离之义者也。大率此书。始言中和。以见此道管摄于吾心。次言中庸。以见此道著见于事物。次言费隐。以见此道充塞乎天地。知道之管摄于吾心。则存养省察之工。不可以不尽。故以戒慎谨独言之。知道之著见于事物。则致知力行之工。不可以不加。故以知仁勇言之。知道之充塞乎天地。则致知力行之工。不可以不周。故自造端夫妇。以至于武王周公之达孝。而盛德大业。至矣哉。先儒之论费隐。吕氏有费则常道。隐则至道之语。朱夫子以为未安。而游氏所谓天地明察。神明彰矣。无方无体。七圣皆迷之语。盖释圣人不知不能之意。而朱夫子以庄生邪遁之说讥之。独谢氏所云鸢飞鱼跃。无些私意。上下察。以明道体无所不在。非指鸢鱼而言之语。固已发明程夫子之义。而至其所谓别以夫子与点之义明之者。其说又益精。如朱夫子之语矣。费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3H 页
隐章。既已总论道之费隐大小。为下七章之纲领。而又恐人之求道于高远。故下章必以卑近底言之。十三章就身上说。十四章就位上说。十五章言道之见于治家。此三章皆以费之小者言之。十三章忠恕之说。程夫子有事上莫如忠。待下莫如恕之语。朱夫子疑之。以为忠之与恕。初不相离。程夫子所谓要除一个不得。谢氏所谓犹形影者是也。今析而二之。则是为无恕之忠。无忠之恕也。程夫子前后之训。若是相反者。恐是记者之误欤。十六章始以天道言之。示人以造道之极致。而兼费隐包大小。大者天地鬼神也。小者祭祀鬼神也。视不见听不闻。性情也隐也。体物不可遗。功效也费也。使承祭祀以下。又以其发见可验底言之也。凡物之终始。莫非阴阳合散之所为。而阴阳合散。莫非真实无妄之理。故诚之一字。始见于此。盖所以发费隐未尽之蕴。贯前后六章之旨。且为下章论诚者张本。使夫天下后世。皆知天命之性。则知佛氏之空者非性矣。皆知率性之道。则知老氏之无者非道矣。皆知鬼神之诚。则知后世淫祀之幻妄者非诚矣。朱夫子所谓忧之也深而卢之也远者。信乎指此等处说也。侯氏论此章之义。有曰鬼神形而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3L 页
下者也非诚。而鬼神之德则诚也。按鬼神之德所以盛者。以其诚也。非以诚为一物。而别为鬼神之德也。今若析鬼神与其德为二物。而以形而上下言之。则乍看似可喜。而恐非经文之意。朱夫子所谓程子隔壁听之讥。正此类云者信矣。十七章以为国言而必称舜之孝者。盖孝为百行之首。而孝莫如大舜。故特举舜之为人伦之至。而其下二章。申言文武之业者。非以其三代仪文。至周始备。而皆合于中庸之道也耶。游氏尝论文王之事。而引泰誓武成。以为文王未尝称王之證。朱夫子许其有补名教。至如昭穆之昭。盖取向南之义。而其或读为韶者。先儒以为晋讳而改之也。礼书之或作佋字者。假借而通用之耳。其曰宗庙者。宗尊大也。庙貌也。死者不可复见。故象生存之貌而尊敬之也。二十章之必引夫子论政之语者。盖上承文武周公之绪。以明道统相传之次。如所谓达道达德九经之属。皆所以推明帝王平天下之大法。通上二章。以接十五章。言治家之义。而卒归宿于诚之一字。分言天道人道。总结上章诚字。且以为下章天道人道之发端。而费隐大小。固已包于其中矣。盖章首蒲芦之说。旧说以为蜾蠃。此他无所考。惟夏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4H 页
小正十月玄雉入于淮为蜃。而其传曰蜃者蒲芦也。所谓蒲芦。似亦取变化之义。而近于穿凿。不足据信。此朱夫子所以舍旧说而从沈氏。而若言九经之说。则其本不出乎脩身尊贤亲亲三者而已。敬大臣体群臣则自尊贤之等而推之也。子庶民来百工柔远人怀诸侯则自亲亲之杀而推之也。至于所以尊贤而亲亲则亦必修身之至。然后有以各当其理而无所悖戾矣。且既曰亲亲而不言任之以事者。此又亲亲尊贤并行不悖之道也。苟以亲亲之故。不问贤否。而遽尔任事。不幸而或不胜任。则治之为伤恩。不治为废法。故只得富贵之亲厚之。而不曰任之以事。是乃所以亲爱而保全之也。管蔡致辟之后。惟康叔聃季载相与夹辅王室。而五叔者有土而无官。圣人之意。于此盖可见矣。至于前定之说则亦曰先立乎诚而已。先立乎诚则言有物而不跲。事有实而不困。行有常而不疚。道有本而不穷矣。不跲。如学者平时穷理。则讲论之时。不差误也。不困。如平时修兵。则应敌之时。不窘迫也。不疚。如平时不为非义。则临乱不枉道以循人也。且以在下位者言之。不获乎上则无以安其位而行其志。故民不可治也。不信乎朋友则志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4L 页
行不孚而名誉不闻。故上不见信。不顺乎亲则所厚者薄而无所不薄。故不信于朋友。不诚乎身则外有事亲之名。而内无爱敬之实。故亲不悦也。然欲诚乎身。亦必明善而已。盖不能致知而真知至善之所在。则好善必不能如好好色。恶恶必不能如恶恶臭。虽欲勉焉以诚其身。而身不可得以诚矣。故夫子论此。而其下即以天道人道择善固执等语继之。盖择善所以明善。固执所以诚身。择之精而执之固。反诸其身。无一毫之不实。则意诚心正身修而顺亲信友获上治民。将无所施而不利。而达道达德九经等事。亦一以贯之而无遗矣。二十一章。兼言天人之道。为下文十二章之纲领。而此因三达德而分。故天道人道。间一章而相次。先天道而后人道。欲学者先知天道。以为造道之准。然后由人道以求至于天道也。程夫子之论此章。以内外道行四字。分释诚明。而朱夫子以不亲切疑之。惟先明诸心一条。以知语明。以行语诚。而朱夫子称之以为得其意也。二十二章。从里说外。以诚者之仁。发明天道。二十三章。以诚之者之仁。发明人道。而至如致曲之说。朱子以孟子所云扩充其四端者当之。程子之言。大意亦如此。而但其所谓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5H 页
曲能有诚。就一事中用志不分。亦能有诚。如养由基之射等语。疑若专务推致气质之偏。而无随事用力悉有众善之意。又以参前倚衡所立卓尔之意。释形字。此亦似只言己之所自见。而无与于人也。朱夫子所云记者略而失之者。正为此也。二十四章。以诚者之知。发明天道。而至诚如神之说。吕氏所云动乎四体为威仪之则者。朱夫子称其确实。而游氏所云心合于气。气合于神之语。朱夫子谓非儒者之说矣。二十五章。以诚之者之知。发明人道。而合实理实心而言之。二十六章。以诚者之勇。发明天道。言圣人至诚之德。与天地无间。其曰悠久者。言善政善教。流行于天下也。博言圣人之化。东渐西被。无所不及也。厚言圣人之德洽肌浃骨也。高明言民物熙皞。光被四表也。载物言四海八荒。皆在度内。使天下民物。咸囿于德化之中也。覆物言中天下而立。覆察万物。如日月照临。纲纪乎四方也。自第七节以下。直说天地之道。以明圣人之德。而章末举文王。以證群圣人。盖所以合圣人学者之勇。而明其成功。则同一至诚之无息也。吕氏之论此章。以积天之昭昭。以至于无穷。比人之充其良心。至于与天地合德。而朱夫子以为失其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5L 页
旨者。盖以此章所谓至诚无息。以至博厚而高明者。乃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之事。其所积而成者。乃其气象功效之谓。若郑氏所云至诚之德。著于四方者是也。非谓在己之德。亦待积而后成也。若如吕氏之说则是由不息然后至于诚。由不已然后纯于天道也。其误甚矣。二十七章。兼费隐大小。以发明人道。而此章以下。因费隐大小而分天道人道。故天道人道。间三章为序。而必先言人道者。欲学者先得人道。以为阶级。然后可以进于天道也。盖此章与二十章。论学最详。圣人之意。欲使学者。变其昏愚之质。以求造乎中庸之道。而变化气质之方。莫如问学。故首章卒章。既言存养省察之方。而此章第六节五句。大小相资。首尾相应。其言存心致知之工。极其详切。而若言入德工夫节度。则知先仁次。而勇在其中较重。故二十章博学之以下。以五不措继之。又曰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大哉勇也。斯其所以能择善固执也。二十八章。专言费之小者。发明人道。而凡言费则隐在其中矣。至如轨者车之辙迹也。周人尚舆。而制作之法。领于冬官。其舆之广。六尺六寸。故辙迹之在地者。相距广狭如一。凡为车者。必合乎此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6H 页
然后。可以行乎方内而无不通。古语所云闭门造车。出门合辙者。盖言其法之同。而春秋传所云同轨毕至者。言政令所及者。无不来也。文者书之点画形象也。周礼司徒教民道艺。而书居其一。又有外史掌达书名于四方。而大行人之法则九岁一谕焉。其制度之详如此。至秦灭六国。而车以六尺为度。书以小篆隶书为法。而周制始改矣。二十九章。专言费之大者。亦人道也。程夫子之论三重。以三王之礼释之。与郑说同。朱夫子以为文义不通。而至于所谓上下焉者。则吕氏以上达之事。如性命道德。下达之事。如刑名度数释之。是大有悖于朱夫子之说也。若以本诸身以下六事而言之。则三王以迹言。故曰不谬。言与其已行者。无所差也。天地以道言。故曰不悖。言与其自然者。无所拂也。鬼神无形而难知。故曰无疑。谓幽有以验乎明也。后圣未至而难料。故曰不惑。谓远有以验乎近也。三十章。兼言费隐大小。发明天道。而必引夫子之事以明之者。以其集群圣而大成也。盖小德大德隐也。川流敦化费也。大德敦化。即首章所谓天命之性也。小德川流。即首章所谓率性之道也。若以天地言之则高下散殊者。小德之川流。于穆不已者。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6L 页
大德之敦化也。以圣人言之则物各付物者。小德之川流。纯亦不已者。大德之敦化也。三十一章。言至圣之德。申明小德之川流。三十二章。言至圣之道。申明大德之敦化。而圣人天道之极致。至此而无以加矣。至于卒章。又自下学之工。推而至于笃恭而天下平。又推而至于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曰不显者。充尚絅之心。以至其极也。与诗之训义不同。盖假借而言之。如大学敬止之例也。此章凡八引诗。自衣锦尚絅。以至不显惟德凡五条。始学成德。疏密浅深之序也。自不大声以色。至无声无臭凡三条。皆所以赞夫不显之德也。吕氏以不显惟德。通前二义而并言之。又以后三条。通为进德工夫浅深次第。是则朱未(一作夫)子所谓失其条理者也。游氏之释淡而不厌曰无藏于中。无交于物。泊然纯素。独与神明居者此淡也。而因性而已。故不厌。又曰无声无臭则离人而立于独。是则朱夫子所谓皆非儒者之言者也。盖潜虽伏矣一节。申明首章谨独之意。此乃致和之工也。不愧屋漏一节。申明首章戒惧之义。此乃致中之工也。其曰笃恭而天下平。即首章位育之功也。其曰上天之载。即首章天命之性也。圣人全动静之德。而常本乎静。故首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7H 页
章先存养而后省察。学者具动静之理。而常失于动。故卒章先省察而后存养。而言其至则一而已。以是合而揆之则其所以始言一理而中散为万事者。是由体之一而达于用之殊也。末复合为一理者。是由用之殊而归于体之一也。卷之而退藏于密。放之而弥乎六合。盖莫非此心之体用。而孔门传授心法。于是备矣。
 辛未春。余读中庸上下四五十遍。反覆玩索。粗有所得。第恨义理无穷。未易领会。且精力短乏。旋复遗忘。始敢不揆僭妄。参取诸说之同异。以明旨义之攸归。要以便于考究云尔。
名字说
洪范叙列九畴。三德居六。三德者何。正直也刚也柔也。一于柔则沉深潜退而不及于中。一于刚则高亢明爽而过于中。惟正则不偏不差。无所事乎矫拂矣。是以三德。有经而有权。经者正直之谓。权者刚柔相克之谓也。正为有常不易之经。而刚柔有宰制用中之权矣。故名余为正沉。正正直之正。而沉沉柔之沉。改字静夫。谓子刚。刚即刚克之刚。而余又以权姓焉。则三德之体用经权。一齐俱备。而吻然无差。划箕畴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7L 页
之会极归极。职由于是。而其于命名祝字之义几矣。余姑志之。既有以自警。而又以勔夫吾弟正钦也。大几圣贤修己进德。惟正与敬。为第一下手处。考诸经传。论正多矣。如正心之正正谊之正正直之正经正之正一于正之正是耳。敬至伊川始拈示。而比正尤要。于圣学为彻上彻下之工夫。贯动静该体用。而天德王道。皆不外于是。故程子论辨。特加消详焉。若曰敬胜百邪。曰敬可以对越上帝。曰要须敬。曰敬以直内。曰敬兼动静。则敬之为用。诚大矣。今名汝曰正钦。钦敬也。故字汝以子敬。尔苟反顾字义。毋敢或怠。则先儒提警之训。庶乎其遹追。而毋负于命名祝字之义矣。呜呼可不敬哉。
形上下说(此下诸条。尹侯光绍知本府时。发问诸生。)
易大传形而上下之说。先儒之论不一。有以上下字作先后字看。以为先有理后有气者。蔡节斋之说也。有曰形是可见之时。自此而上无体。故谓之道。自此而下有体。故谓之器者。胡云峰之说也。新安陈氏又以上字作上声读。以为有形以上是理。有形以下是器。信如此数说。则道与器。截然为二。必待阴阳五行人物之生然后。始得相接。此正苏子所云道与物接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8H 页
而生善之说也。不亦缪乎。夫道与器。元不相离。有道便有器。有器便有道。不可舍器而论道。故程子曰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着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朱子曰日用事物上。道理便在上面。就那形而下之器上。寻那形而上之道。又曰形而上形而下。即就形处离合分别说。此正界至处。此盖取道器合处。离其合而分别言。此是道彼是器也。若道在未形之前。器在已形之后。则安得离其合而分之。又岂有界至之可言耶。程朱二说。若合符契。而大传本义之意。不过如此。凡为穷格之学者。依此理会。方有捉摸处。若如诸儒之说。则直是莽莽荡荡。使人求道于倥儱之域。而其不为老庄荒诞之归者鲜矣。盖诸儒所论。皆释上下字之义而凿了。夫理外无气。气外无理。理无象而气有形。理尊而气次之。合而论之。固无先后之别。而分而言之。自有上下之殊。以是观之。则形上下之为道为器。可得以言矣。
物格知至说
退陶先生尝著格致说。以排俗解之陋。晚年得奇高峰书。始悟前说之差。更加研究。为定论以报。又书送于诸所尝与论辨处。其立言措意。宜无毫末遗恨。而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8L 页
窃尝反覆究索。犹未分晓。如所云理虽在物。用实在心。随遇发见而无不到。此理至神之用等语。尤似可疑。思之未得。往来于心。既而又得李艮斋记善录者而读之。其中记老先生物格说。有曰某尝释大学物格之义。而曰于物格。奇明彦谓朱子尝有理到物至之说。当释之曰物其格。因更思之。理之体。具于物上。固不得来到于我。然其用之微妙。实不外一人之心。若穷此理则昭昭然尽到我胸中矣。物其格之说。甚善云云。此与先生本意。详略不同。而意实相符。参究旨义。终未得其要领。间尝不揆愚陋。就经文章句及补亡章。细加䌷绎。盖朱子之释物格之义曰。物理极处无不到。又曰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此到字。非自此到彼之义。乃程子所云理到情到。造得到之到。盖与尽字意同。故朱子又曰格尽也。格物而至于物则物理尽。此言格物而至于物之极。则物之理到尽无馀矣。今曰穷此理则此理之用。尽到我胸中云尔。则依旧是自此到彼之意。恐非朱子本意。而艮斋所记乃如此。固未知其如何也。昔沙溪问于栗谷。物格云者。物之理到极处耶。吾之知到极处耶。栗谷答曰物理到极处也。若吾之知到极处。则是知至。非物格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9H 页
也。物格知止。只是一事。以物理言之。谓之物格。以吾心言之。谓之知至。又曰譬如暗室中。册在架上。衣在桁上。箱在壁下。缘黑暗不能见。取灯以照。方见册在架上。衣在桁上。箱在壁下矣。理本在极处。理非自解到极处。吾之知有明暗。故理有至未至也云云。盖其前后所语。极分明无所疑晦。至后段所云理本在极处者。是乃以物之极至处为有理。粗浅为无理也。其亦异于程子理无大小。通贯只一理之训。而如所谓吾之知有明暗。理有至未至之语。反似由知至而至于物格。已失前后之序。乃若册衣灯照之喻。揆诸物格知至之义。似不衬着。初无渐次经由之实。而便有霎时顿悟底意。其于朱子所云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之义。岂非牾之甚者乎。大抵物必有理。理必有精粗表里。其穷之也。自粗而精。自表而里。以求造乎极处。如物有十分道理。若只穷到四五分。便不是格。须是推得十分地头。方是格。如此然后物理之极处。无不到。吾心之知。无不明矣。独其所未晓者。以愚伏学问之精深。反以无不到之到。谓之到于吾心。而有请客客来之喻。是有违于朱子训释之旨。而沙溪所云物理元在极处者。是亦栗谷理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19L 页
本在极处之说也。愚未知其可也。偶有浅见。妄自论说如此。而未敢信其然也。姑识所疑。以俟他日更究。
所乐何事说
仲尼颜子之乐。尽难言也。程子所引而不发也。朱子之所未敢详说。然朱子尝以博文约礼四个字。拈示求乐之方。博文者。言广求天下之理也。约礼者。言措吾身于至要至极之理。即克己复礼之事也。要之仲尼之所以教。颜子之所以学者。都不出此。则颜子之乐。盖本于好学。而其所好之学。即所谓博约之工。而学而至夫圣人之乐者也。夫圣贤之心。如光风霁月。炯无一点尘埃。与道为一。表里洞澈。多少快活。优游于天理浑然之中。从容于日用云为之际。行底是乐。乐底是理。不期乎乐而乐自在。不求乎乐而乐自至。虽以疏食饮水。而未尝忘其乐。虽以箪瓢陋巷而未尝改其乐。举天下之物。俱不足以婴其怀易其乐。而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蔼然自见于动静语默之间。夫如是则仲尼之乐。纯乎天理之乐也。非疏食水饮之为可乐也。颜子之乐。安乎天理之乐也。非箪瓢陋巷之为可乐也。天理浑然。无适非乐。便是太和元气。流行于四时之中。而有非言语之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0H 页
所可形容矣。大哉孔颜之乐也。噫惟圣者而后。可以乐此。而前乎孔颜而有是乐者。大舜也。大舜之饭糗茹草。即孔颜之饭疏饮瓢。而大舜之若将终身。即仲尼亦在之乐。颜子不改之乐也。舜传之仲尼。仲尼传之颜子。曾子得之而有心广体胖之乐。孟子学之而有手舞足蹈之乐。群圣贤所乐之浅深。吾不敢妄为论说。而其揆则一而已。如所谓时习之悦。朋来之乐。乐循理之乐。亦皆学而自得于心者也。由是而入于圣人之乐。固不异矣。而今人乃谓圣贤乐处。至高至大。非学可做。却把此理。从窣窣地矇过。处富贵则极其富贵之乐。处贫贱则戚戚焉不堪其忧。所谓忧者。非其所可忧。而所谓乐者。非其所可乐。其亦异乎圣贤之乐欤。
腔子外是何物说
朱夫子与林择之书。举江民表所云腔子外是甚底之语请择之。亦下一语。古人下语。今不可复见矣。吾未知立说当如何。然试就程朱之说而参究其意。盖仁乃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为心。其未发也。四德具焉。而惟仁则包乎四者。无所不统。其已发也。四德著焉。而惟恻隐则贯乎四端。无所不通。以其未发已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0L 页
发之分而言。则不无内外之别。如操舍出入之云。而若以其廓然大公言之。则此心周流贯通。无往不在。其大也弥乎六合。而这个弥六合者。即是满腔子底物事。不可以表里分言之。则所谓腔子。是其为枢纽总脑处。而充满在这里者。无非此心也。此心何心也。即所谓天地之心。而体万物普四海。一团腔子内外。皆是一般。实无界限之可分。又无方体之可言。则所谓腔子外。又焉有别个恻隐之心。如两物相对而生者乎。若私吾一躯壳。而不知物我通贯之妙。则是天地自天地。万物自万物。与我不相关。而吾仁之全体大用。必不如是之狭少也。故朱夫子尝曰若无天地万物。此理亏欠。须于此识得仁体。然后血脉贯通。用无不周。程夫子又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若不属己。如手足之不仁。气已不贯。信斯言也。天地万物。宜滚合一大腔子。而此心弥满充塞。其大无外。随其所触。便能觉悟。大感则大应。小感则小应。如刀割亦痛。针劄亦痛。而此莫非腔子血脉之流通往来者也。外此而欲求他个物事。则盖将驰心于天地万物之表。而其不为悬空妄想之归者几希矣。岂吾所谓仁也。噫仁道至大。尽难言。二程以后。学者始知有仁字。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1H 页
而以爱言仁者。迷于性情之辨。舍公言仁者。又蔽于有我之私。故程夫子以此理周遍底言之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以明此心之体用。无所不该。则这个腔子。通天地万物而为言。非谓有内外之别也。不然朱夫子又何以曰万物一体。却去腔子外寻。莽荡无交摄也。独惜乎择之诸公之说。不传于后也。
自彊不息说
今夫天万物覆焉。日月星辰运焉。悠久无彊。历万古如一日者。只是一个健。君子体天。亦曰健而已。然天无为而人有为。故不能至健而必自彊。自彊者。体下乾之象也。不能无息而必不息。不息者。体重乾之象也。彊而又彊。进进不息。问辨以成其学。修辞以立其诚。昼有为宵有得。而昼夜一不息也。瞬有养息有存。而瞬息一不息也。凡日用动静云为。无时无处。靡所不用其彊。彊一日而有一日之不息。彊一岁而有一岁之不息。彊而不息。直达天德。从古圣贤。孰不从这里做去。见其进不见其退者。颜子之不息也。日三省吾身者。曾子之不息也。圣人则动以天。如禹之日孜。汤之日跻。文王之纯亦不已。夫子之终夜不寐。同一至健之无息也。不容以自彊言。然君子之自彊。圣人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1L 页
之至健。及其至也一也。大哉健也。斯其至矣。
毋自欺说
毋自欺之欺。不必以匿慝言。又不可以诈为善言。然则自欺当如何说。今有半知半不知底人。能知善之当为与恶之当改。而不能实用其力者。是自欺也。自欺。诚之反也。自欺与不诚。其病循环相因。不诚乃自欺。自欺故意不诚。意不诚故为善不能十分为善。去恶不能十分去恶。凡是非从违。因仍苟且之间。盖将不胜其自欺矣。是知自欺云者。是我欺我也。我只欺我。只在我心不实处。我所独知者。故谨独二字。实为无自欺之金匙玉钥也。欲毋自欺。必先无愧于屋漏。实其心之所发而勿苟焉以自欺。勿退然以自欺。好善则真能好之。恶恶则真能恶之。皆务决去而求必得之。其迁善之速去恶之严。有如䨓厉而风行。又如猛将鏖战一阵。则心无有不诚。事无有不实。而自不觉其快足矣。毋自欺三字。信乎为学者生死路头。过此方可以向前去。凡欲正心而诚意者。盍亦把此作三字符欤。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辨]
  
四端七情辨
四端七情之说。先辈论辨详矣。末学浅见。又何敢妄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2H 页
自立说。以架屋上之屋哉。虽然子思之只言喜怒哀乐。而不言四端者。此是愚生说不得处。若曰子思言气发底四情。故不言理发底四端。则圣人之论中和。不应遗却理一边矣。若曰四端包于七情。则恐有背于朱子分理气之训也。然则将安取衷哉。试尝反复究之。理之与气。本相须以为体。相待以为用。未发则性。已发则情。而喜怒哀乐情也。四端亦情也。七情非无理。而四端非无气。则子思之言七情而不及四端者。盖取理气相须之中。而浑沦言之耳。初无两个界分之可言。则其言喜怒哀乐。而理发之四端。又未尝不在其中矣。然若以四端七情。对举而分言之。则七情四端。各有主气主理之分。其不可滚合也明矣。故勉斋黄氏以四端七情。分属理气。而有理动气挟气动理随之论。朱夫子又曰七情不可分配于四端。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此盖言二者所从来。各有根柢。所以为说。自有面貌之相殊。固不可比而同之也。今若以理气相须之故。而必欲牵而合之。以为七情亦发于理。而四端包在其中。则是徒知二者之不相离。而不知有不相杂者存焉。不几于执其一而遗其二乎。就同中而知其有异。就异中而知其有同。分而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2L 页
为二而不害其未尝离。合而为一而实归于不相杂。乃可以周悉无偏。而自不背于义理素定之分矣。乌可泥着于中和章之浑言。而遂欲巴揽两个。紊然都无分别耶。虽然圣人之不言四端。而只言喜怒哀乐者。抑有说焉。观夫中庸首章之义。要在制其偏以就中。而惟其易发而难制者。莫如喜怒与哀乐也。于其四情发动之际。不知所以节之。则人欲肆而达道有所不行。故圣人之论中和。特就喜怒哀乐上说出。以示学者用工夫处。使之随事省察而无少乖戾。则其所以只言喜怒哀乐而不言四端者。意亦至矣。夫四端者。纯乎天理。得以直遂。不加矫揉之工。而自无偏系之累。则其不可滚同于七情劳攘之中也明矣。如使四端七情。同出于理。而为一般物事。则是宜无所事乎省察克治之方。而圣人之言喜怒哀乐。必将曰知皆扩而充之。有如孟子论四端之为耳。尚何论中节与不中节哉。子思之时。性学素明。虽不言此为体彼为端。而性善之理。盖已分晓。不必条析而辨明之。至于孟子则去圣渐远。异说蜂起。人不知仁义礼智之为何物。故孟子为是惧。思有以明之。而苟直以全体而为言。则恐如无星之秤。终不足以晓天下。于是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3H 页
分而界之。名之曰四端。使夫学者。因其端绪之发。以验在中之理。而不提及一气字。此于朱子答陈潜室书可考也。以是推之则子思之不言四端。而四端二字始发于孟子者。盖亦时有所不同而然。而所谓四端七情。果不是兼包并有之物也。盖四七之说。至于朱子。始有理发气发之论。而退溪先生继而推明。其与奇高峰反覆论辨。不啻累数千言。而其大要不过曰四端理发而气随之。七情气发而理乘之而已。朱子既以理发气发四字。分言于四端七情。则后人于此。似宜添减不得。而退溪之必以气随理乘等语。继之于其下者。岂其创意立说。求多于前贤耶。特以理气二者。既相须而行。若于四端。专言理不言气。则是所谓不备。而无以见此理之待气而行。若于七情。专言气不言理。则是所谓不明。而无以见是气之本乎理。故不容不如是兼言之也。然四端理为主而气在其中。故就其重处而谓之理发气随。既曰气随则四端之主乎理者可见矣。七情气为主而理在其中。故就其重处而谓之气发理乘。既曰理乘则七情之主乎气者可见也。退溪此言。正所以发明朱子未尽之旨。而其理义之明备。语意之充足。固非后学之所敢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3L 页
轻议也。至如栗谷之必以气发理乘四个字。通言于四端七情。而至论四端理发气随之论。则斥其有先后而谓之害理者。愚未知其何谓也。且栗谷之言曰朱子发于理发于气之说。意必有在。不过曰四端专言理。七情专言气云耳。非曰四端理先发而七情气先发也。其所谓四端专言理。七情专言气者。既是推明朱子四七分理气之论。则栗谷又何以浑沦说去。反有七情包四端。不可谓四端非七情。七情非四端等语也。前后语意。若是径庭。使后学将靡所适从。而至其所谓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非气则不能发。非理则无所发等语。栗谷尝自言此二十三字。圣人复起。不易斯言。是盖将胶守理无为气有为之说。以为四端七情。同一气发之證。而大有背于朱子理发气发。理自有动静。何关于气之语矣。其于子思孟子立言之旨。恐未及仔细考究。而无亦刺盭于退溪已定之论乎。末学浅见。既不识义理原头。莫若尊所闻行所知。耐烦理会。随遇省察。四端之发则知其主于理。而思所以扩而充之。七情之发则知其主于气。而思所以约而正之。不但腾闹于口舌。而必以体验于身心。则四七理气之名目分界。自可瞭然。而朱夫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4H 页
子分理气之说。老先生气随理乘之论。始验其不我欺矣。愚不敢自信。而信其师说者也。
勿忘勿助与鸢飞鱼跃同意辨(辛未冬居斋时)
程夫子之论鸢飞鱼跃。以为与勿忘勿助同意者。盖言此心存主之要法。而发明道体昭著之妙者也。夫通天下。只是一个天机活物。流行发用。无间容息。而是理也具于吾心。莫不有当然之则。若以私意助忘。则便不是。盖欲其不忘者。易以助长。不助长者。或忘之。此二者最难下手。必也既勿忘。又勿助长。若有所事。而实未尝有所作为。轻轻用工于非着意非不着意之间。然后可以得存心之要法。而与理为一。则玆所谓勿忘勿助者。不过曰体道之自然而已。体此道之自然。不以人为安排。有如鸢率鸢之性。必飞于天。鱼率鱼之性。必跃于渊。而其飞也自然。非有意于飞也。其跃也自然。非有意于跃也。则勿忘勿助之与鸢飞鱼跃。同一自然之理。夫焉有一毫私伪之间哉。以其不同者而观之。则鸢鱼自鸢鱼。与我不相关。而以其自然者而观之。则所谓勿忘勿助。亦一鸢鱼之飞跃也。夫如是则在上者鸢之戾天。而吾心亦有戾天之鸢。在下者鱼之跃渊。而吾心亦有跃渊之鱼也。人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4L 页
徒知鸢鱼之为鸢鱼。而不知吾心上天光云影活水方塘。亦有所谓鸢鱼之飞跃者。噫嘻此何足与论于勿忘勿助之意哉。难者曰程夫子论此二者。必谓之活泼泼地者何欤。无亦近于释氏之说耶。曰未也。活泼二字。本出释氏。盖月光照水浮动之意。而程夫子取之者。良以道体之用昭著流行。显微无间。在人而见诸日用者。初不外于此心。故存主此心。勿忘勿助。与夫飞鸢跃鱼。同其自然之天。则即其动静云为之际。体用本末。上下精粗。无不发见呈露。而鸢飞鱼跃。触处朗然。有若水月光影之浮动者矣。程夫子所引活泼泼地者。尽是善形容处也。若如释氏之法。则必将坐忘坐驰。悖逆天理。如鸢跃于渊。鱼飞于天。然后乃可也。岂真所谓活泼泼者哉。曰朱夫子尝论此意。而于前则曰程子所引两语。皆指实体而言其流行之意。于后则曰勿正心勿忘者。指心之存主处言也。活泼泼云者。方是形容天理。何前后立言之不同也。曰朱夫子前说。只就鸢鱼上言之。以明道体之昭著。后说盖就看鸢鱼者而言。学者体鸢鱼之自然。尽其勿忘勿助之工。则此理之该于心者。无不跃如而发见也。蛟峰子所谓恐人无下手处。改从后说之实者。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5H 页
诚见到之论也。乃若圣人之独取鸢鱼者。亦深见道体之明著。姑且提说此二物。以示天下万物之皆可以为鸢鱼也。不然陈新安何以有学者不可泥鸢鱼之语也。此皆实理微显之至义。故吾不可以不辨也。
读书次第(大要先大学。次语孟次中庸。次诗书易春秋。)
朱夫子曰大学是为学纲领。先读大学。立定纲领。通读大学。去看他经。方见得此是格物致知事。此是诚意正心事。此是脩齐治平事。○又曰不先之以大学。无以提纲挈维。尽论孟之精微。不参之以论孟。无以融会贯通。极中庸之归趋。○又曰语孟随事问答。难见要领。惟大学是曾子述孔子古人为学之大方。而门人又传述。以明其旨。前后相因。体用俱在。玩味此书。知得古人为学所向。却读语孟便易。○大学是学之初终。熟读以作间架。却以他书填补去。○中庸。指本原极致处。○中庸。尽未易读。○吕东莱教人。只令读左氏语孟诸经。则恐学者徒务空言。不以告朱夫子非之。引程子教人先读四书。次及诸经。然后看史之语。以明其序之不可乱。○朱夫子又曰春秋乃学者最后一段事。自非理明义精。止是较得失考同异。心绪转杂。○胡文定春秋不论义理。只看其文字。便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5L 页
见此老胸中间架规模不草草也。○此书。一事各是发明一例。如看风水。移步换形。
读书法
朱夫子曰读书之法。须是从头至尾。逐句玩味。看上字时。如不知有下字。看上句时。如不知有下句。看得都通透了。又却从头看此一段。令首尾通贯。然方其看此段时。亦不知有后段。如此渐进。庶几心与理会。自然浃洽。非惟会得圣贤言语。意脉不差。且自己分上身心义理。日见纯熟。若只如此。匆匆捡阅。一过便了。随意穿凿。排布硬说。则不惟错会了经意。于己分又何关焉。○又曰看书须是将大段分作小段。字字句句。不可容易放过。常时默诵默念。反复研究。未上口时。须教上口。未通透时。须教通透。已通透后。便要纯熟。直待不思索时。此意常在心胸间。驱遣不去。方是此一段了。又换一段看。令如此数段之后。心安理熟。觉得工夫省力时。便渐得力。近看朋友间病痛。都是务广匆遽涉猎。所以凡事草率粗浅。本欲多知多能。下梢一事不知。一事不能。反成虚度岁月。但能反此。如前所云。试用岁月之工。当自见其益矣。又曰且专看一书。逐字逐句。一一推穷。逐章反复。通看本章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6H 页
血脉。全篇反复。通看次第。终而复始。莫论遍数。令通贯浃洽。颠倒烂熟。无可得看。方可别看一书。今方看大学。说向中庸上去。如此支离蔓衍。彼此迷暗。互相连累。非惟不晓大学。亦无工力可到中庸矣。○又曰读书别无他法。只是除却自家私意。逐字逐句。只依圣贤所说。白直晓会。不敢妄乱添一句闲言语。久久自然有得。凡所悟解。一一皆是圣贤真实意思。不然纵使说得宝花乱坠。亦只是自家杜撰见识。○近日学者。不曾理会得。一书一事澈头彻尾。东边绰得几句。西边绰得几句。都不曾贯穿浃洽。此是大病。○中年精力有限。与其汎观博取。不若熟读精思。得尺吾尺。得寸吾寸。始为不枉用工力。○大抵读书。惟虚心专意。循次渐进始可读之。如百牢九鼎。非可以一嘬而尽其味也。○又曰某于论孟庸学。一生用力。粗有成说。然犹有谬误。不住修改。若只恃一时聪明才气。略看一过。便得事了。岂不轻脱自误之甚。吕伯恭言道理无穷。学者不可有自足心。此至论也。○看书有晓不得处。方是长进。更就此阙所疑。反复其馀。则可得圣人之意识事理之真。其不可晓者。不足为病矣。○又曰论其至近至易。则即今便可用力。言其至急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6L 页
至切。则即今便当下手。莫更迟疑等待。且随浅深。用一日之力。必有一日之效。到有疑处。方好寻人商量。则其长进通达。不可量矣。若即今全不下手。正使他日得圣贤而师之。亦无积累凭藉可受钳锤。○又曰平时泛泛。都不着实循序读书。则不说义理不精。且其心绪支离。无个主宰处。与义理不相亲切。又无积累工夫。参互考订。须以论语为先。一日看一二段。莫问精粗难易。从头看将去。读而未晓则思。思而未晓则读。反复玩味。久之必自有得。近年与朋友多以此告之。未见有看得彻尾者。人情喜新厌常。乃如此。又岂能办如此长远工夫耶。○又曰读书只为科举之计。贪多务得。不暇仔细惯得。意思长时忙迫。今当深以为戒。洗涤净尽。别立规模。看文字择其尤精而最急者。先要虚心平气。熟读精思。令一字一句。皆有下落。诸家注解一一通贯。然后可以较其是非。以求古人立言本意之所在。虽已得之。亦且反复玩味。令义理浃洽于中。沦肌浃髓。然后可言学。○又曰学非读书之谓。然不读书。又无以知为学之方。故读之者贵专而不贵博。盖惟专为能知其意而得其用。徒博则反苦于杂乱浅略而无所得也。须且致精一书。优柔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7H 页
厌饫。以求圣学工夫次第之实。俟其心通意解。书册之外。别有实下工处。则得尺得寸。虽少而皆为吾用矣。○使自家意思。便与古圣贤意思。泯然无间。不见古今彼此之隔。乃为真读书耳。○大抵人情。苦于犹豫。多致因循。一向懒废。今但心所欲为。向前便做。不要迟疑等待。只此目下顷刻之间。渐见工效矣。年运易往。时不可失。中岁以后。尤宜汲汲也。○尹和靖见伊川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尹和靖门人赞其师曰丕哉圣谟。六经之编。耳顺心得。如诵己言。须如此。始是读书人。
 
呜呼。古圣贤之学。虽不传于天下。而其说著于方册。其道则固具于吾心。但世之为学者。既为利欲所决溃。而文词组丽见闻掇拾之工。又从而沉锢。伎俩愈精。心术愈坏。古人成己成物之道。槩乎其未闻。而率多为鹦鹉能言之归。若是者虽日诵五车。亦何益于学哉。念吾少而有志。长益卤莽。庸愚凡陋。无所肖似。因循偷惰。悔吝日滋。而岁月侵寻。齿发已非昔时矣。始欲收召魂魄。分寸跻攀。暇日读朱子书。以求其发端兴起之方。略有见于文字言语之间。顾恨心气粗燥。知虑荒浅。不能耐烦理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7L 页
会。又未尝着实用工。粗有所得。旋又遗忘。若存若亡。将至于灭裂无成。诚可慨也。乃敢就节要中。取其读书次第及要法而抄录之。既又摭其尤精切者。分排作图。揭之下方。朝夕警省。要为入头下手之地云。
삽화 새창열기
程夫子曰穷理亦多端。或读书讲明义理。或论古今人物。或应接事物。别其是非。皆穷理也。朱夫子曰为学工夫。不在日用之外。捡身则语默动静。居家则孝亲事长。大要分别是非。去彼取此也。间尝窃取两训之义。排列成图。而为学以致知为先。故穷理居第一。知既明则心正而可以修身。故捡身次之。身修则可以齐家。故居家又次之。夫欲其穷理者。读书而论古今。则闻见广而智益明矣。论古今。所以属于读书也。应事而别是非。则取舍审而德日进矣。别是非。所以属于应事也。欲其捡身者。必加审慎而后。语默可以中节。故继审慎字于语默之下。必学恭安而后动静
平庵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28H 页
可以合度。故继恭安字于动静之下。孝亲悌兄。固是事长之道。而御家众亦必慈且严。然后恩不掩义。威如有吉。而居家之道备矣。御下一条。所以带慈严说出。揭诸事长一边。而末乃归宿于敬字。盖敬是彻上彻下之道。而为学者第一义也。所谓穷理捡身居家种种工夫。莫不待是而行焉。若言持敬之工。则不过曰整衣冠齐容貌。不敢欺慢而已。诚能从事于斯。无所间断。内外交养。知行并进。则斯图也将为安身立命之地。而一生用不尽矣。是以朱夫子又曰伊洛拈出敬字。直是学问始终。日用亲切之工。直到圣贤地位。亦不出此。呜呼。可不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