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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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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四  宋 李樗黄櫄 撰
十月之交大夫刺幽王也
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
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
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
臧熚熚(于辄/反)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
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皇父卿士番维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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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维趣马楀(音/矩)维师
氏艳(于赡/反)妻煽方处抑此皇父岂曰不时胡为我作不
即我谋彻我墙屋田卒污莱曰予不状礼则然矣皇父
孔圣作都于向择三有事亶侯多藏不憖(鱼郡/反)遗一老
俾守我王择有车马以居徂向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
罪无辜谗口嚣嚣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子损/反)沓背憎
职竞由人悠悠我里亦孔之痗(莫背/反)四方有羡(于箭/反)
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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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自逸
 李曰郑氏以十月之交雨无正小旻小宛皆为刺厉
 王之诗不当为刺幽王之诗其意以谓毛氏作诂训
 传时移其篇第改厉为幽盖以此篇之中疾艳妻煽
 方处又幽王之时司徒乃郑桓公友非此篇之所云
 番维司徒也但以此篇不当言番维司徒故以此为
 厉王之诗苏氏以为不终郑桓公在幽王时与番维
 司徒先后用事又褒姒以色居位谓之艳妻其谁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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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当从此说观郑氏以诗所言艳妻与番维司徒
 为厉王之诗其下雨无正小旻小宛亦以谓厉王其
 意以谓四序皆言大夫疑是一人之作其说未之敢
 信也十月之交日月交会也夫日行迟一年一周天
 月行速一月一周天日与月一年十二次交会其交
 会也或有日食之变故交会必于月朔日食必于月
 朔言此十月交会朔日辛卯也是时日有食之其丑
 莫大唐书志云十月之交以历推之在幽王之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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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是为幽王之诗无疑矣日蚀而以历推之则是当
 食也既是日之当食乃为变异之大者唐书志云古
 之太平日不食星不孛盖有之矣若过至未分月或
 变行而避之或五星潜在日下御侮而救之或涉交
 数浅或在阳历阳盛阴微则不食或德之休明而有
 小眚焉则天为之隐虽交而不食此四者皆德教之
 所由生也盖以日当食而不食则是有德者也日当
 食而不免于食则是无德者也春秋之时书日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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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后世历家皆能推之则是当食也日月交会而
 日必食虽日当食为人君者亦不可不自省而孔氏
 云日月交会于算可推而知则是虽数自当然而云
 为异者位贵居尊恐其志意易怠圣人假之神灵作
 为鉴戒尔夫以昭昭大明照临下土忽尔歼亡俾昼
 作夜其为怪异莫此之甚故有伐鼓用币之仪贬膳
 去乐之数皆所以重天变警人君也盖不如是则当
 日食而使人君无戒惧之心是启人君有怠慢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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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郑氏谓辛金卯木也又以卯侵辛故甚恶也郑氏
 溺于纬家之说故如此但日食自足以见其灾异如
 春秋之书日食有不言日者岂不为灾异乎彼月而
 微此日而微言月当有微细之时日不当微细也柏
 舟之诗曰日居月诸胡迭而微盖日不当微今日月
 胡交迭而微惟日不当微而微故下民亦孔之哀言
 祸将及于下民也言日月告凶祸者以日月不用其
 常道也行道也望而正于黄道是谓臣干君明则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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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蚀矣朔而正于黄道是谓日雍月明则阳为之食
 矣凡日月之蚀者皆不用其常道然其所以不用其
 常道者亦有故焉以四国为政不用其善人故也夫
 以不用善人而所用者莫非小人而致日蚀苟能用
 善人则足以消变异矣左氏曰国无政不用善则自
 取谪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彼月而食则维
 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夫以月食之变亦可以为
 变矣而乃以为维其常者王氏云月蚀非其常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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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日食以阳侵阴犹为常也其说是也春秋日食三
 十六月食则未尝书岂其当时偶无月食邪亦其以
 为常故不书之也熚熚震电此章则言其为灾异非
 独日食也其灾异交午旁至而又熚熚震电猊震雷
 也春秋书三月大雨震电周之三月乃夏之正月而
 有震电此其所以为异今此熚熚震电岂亦震电非
 其时邪惟其震电非其时则使天下不安宁不善之
 兆也百川之水皆溢出而相乘山之冢顶高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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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崒然崔嵬者皆崩落高大之岸则陷为深谷岸应处
 上今乃陷而在下深下之谷则进出为陵矣谷应处
 下今乃进而在上变异如此今之人曾莫有惩艾之
 者仲舒云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乃先出灾异以谴
 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
 败乃至今幽王之时日食如此又有震电百川沸腾
 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使能恐惧修省则日
 食之变必能自省矣况于震电之类乎惟其不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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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天欲扶持而全安之有所不可此所以乱亡也郑
 氏云皇父家伯仲允皆字番棸蹶楀皆氏苏氏云人
 各有常官皇父则皆总其权故以卿士目之艳妻指
 褒姒也美色曰艳左传曰美而艳煽炽也言此群小
 人用事而褒姒其势方炽与之群处夫以小人用事
 已足以致危乱之机而况于群小人之用事又有艳
 妻交结于内则其势蟠结于朝廷之上不可解也商
 纣之时在朝廷则飞廉恶来之徒用事于内则有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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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焉明皇之时在朝则林甫国忠用事在内则有杨
 妃焉幽王之时在外则有皇父之徒在内则有褒姒
 焉内外为患如此安得不招致灾祸哉此诗上三章
 则言灾异之事下四章则言灾异之由所用者非其
 人也西汉之末有日食则多责之大臣夫灾异之兴
 则大臣所不能无罪也然而人君亦当责已汉之君
 不能责已而责于大臣后世所以讥议之今幽王之
 时天变如此君臣皆有罪故责外所用之人又责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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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宠者言其所以致之之由也艳妻或以为阎妻则
 是厉王之时当从王氏以为褒姒抑此皇父肯自以
 为不是乎言其不自知恶皆谓已为是也汝何为使
 我役作不先就与我谋遂毁其墙屋使失其业而田
 卒为污莱乎下荒曰污上荒曰莱皇父虐民如此犹
 不知反曰我不残害汝在礼法下当供上役也若以
 为下供上役果合于礼则秦始皇骊山之役亦可以
 为礼乎此皆皇父文过饰非所为言无不伪是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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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为非则自以为是已之害民而自以为礼此盖多
 行不义者也下章则又言皇父之欺君皇父孔圣言
 皇父自以为圣也当时君臣皆自以为圣故不肯求
 贤以自辅惟不忠之臣自以为圣故未尝求贤以辅
 君作都于向向邑也作都于向之时则所择之卿皆
 贪淫多藏之人曾不且憖遗一老使之守卫我王郑
 氏谓憖者心不欲自强之辞也左传曰不憖遗一老
 杜预注曰憖且也当从其说又择其富有车马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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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徂向此皆言皇父不忠之状也当时大夫黾勉以
 从于王事虽劳亦不敢自诉犹且遭谗口之众多况
 敢告劳乎苟告劳则罪日多矣下民之妖孽非自天
 降噂噂沓沓相对谈语背则相憎逐其主凡此者皆
 由人也观此诗日食震电山崩之变皆是人为之致
 非自天也故为君者当责其在已而已矣言我悠悠
 居今之世可为甚病而四方之民有饶羡而我独居
 此忧四方之民皆享逸豫而我独不得閒暇非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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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也以天命至此不久故我不敢效我友之逸也苟
 欲自逸则安知他日不为祸邪观幽王之时岂四方
 之民尽皆有饶羡者岂四方之民尽优游而自逸哉
 如所谓不宜空我师则四方无有饶羡矣所谓卒劳
 百姓则民莫克有逸矣乃为此言者盖大夫方言其
 已之勤劳忧思故为此辞学诗者当以意逆之
雨无正大夫刺幽王也雨自上下者也众多如雨而非
所以为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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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斩伐四国旻天疾威弗
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周宗
既灭靡所止戾正大夫离居莫知我勚三事大夫莫肯
夙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庶曰式臧覆出为恶如何昊
天辟言不信如彼行迈则靡所臻凡百君子各敬尔身
胡不相畏不畏于天戎成不退饥成不遂曾我亵(思列/反)
御憯憯日瘁几百君子莫肯用讯听言则荅谮言则退
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维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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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躬处休维曰于仕孔棘且殆云不可使得罪于天子
亦云可使怨及朋友谓尔迁于王都曰予未有室家鼠
(息嗣/反)泣血无言不疾昔尔出居谁从作尔室
 李曰诗之名篇皆掇取诗中之文以为之惟雨无正
 酌赉般四诗篇名皆诗中无其文则别撰其名考诸
 左传宣十六年酌曰于铄王师遵养时晦耆昧也则
 知此篇其来久矣非必诗者之意然酌般赉三诗命
 名之义犹可晓惟雨无正为难晓作序者之说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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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上下者也众多如雨而非所以为政也雨自上而
 下譬政自君出其文不贯兼中所谓雨自上而下与
 夫众多如雨其意皆不见徐安道曰正大夫三事大
 夫邦君诸侯皆自肆与凡百君子不敬其身可谓众
 多如雨此皆附会而为之说未可深信以为然也此
 当阙之以俟知者浩浩广大之意骏长也幽王之时
 天下被其虐无可奈何而归之于天曰天之于民其
 始也德甚大今乃不终其德既生之矣又从而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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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至丧乱饥馑之灾以斩伐四方之国所以归其祸
 于天也盖人之情疾痛则呼天本非天之不仁也其
 实召此祸者幽王之罪也人之为此言者特归之于
 天而已亦甚其君之辞也旻天之威如此迅烈幽王
 弗之谋有罪既服其辜今则舍之而不问无罪者乃
 沦胥陷溺而偏及焉岂畏天者之所当为哉夫天讨
 冇罪五刑五用哉有罪者天之所讨也畏天者亦在
 顺天之所讨罪之意而已今也非特有罪不之讨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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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罪者又且滥及焉有罪者不可舍而舍之则恶者
 无所惩无罪者当舍而不舍则善人无所恃所为如
 此将见上天震怒而不佐其国也周宗既灭宗周郑
 氏曰镐京也徐安道曰宗周者周为天下宗也言宗
 周则在镐京此盖祖郑氏之说不如苏氏之说曰周
 宗姬姓之宗族皆破灭无所底定则幽王之势孤矣
 而其臣下皆离散故继之以正大夫离居莫知我勚
 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正大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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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之长也郑氏曰上公也王肃则以三事为三公
 大夫乃其属孔氏以郑氏之说为然王肃不合分为
 二徐安道以谓周官曰三事暨大夫举三公及大夫
 也其说为有据当从王肃徐安道之说言此大夫之
 长离散而居莫有知我民之劳勚以至三公大夫及
 诸侯无肯夙夜朝夕以省视王事其君臣解体如此
 夫三事大夫邦君诸侯宜其日当修省惧而为善今
 乃反而为恶以见其无迁善悔过之心也夫幽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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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为天所怒下则为民所怨内则宗族破灭外则群
 臣诸侯携贰其孤立无侣而不之惧此所谓安其危
 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者不然则何亡国败家之有
 哉如何昊天此又言王之为恶常自乐而不知自悔
 故呼天而告之以为何如以法度之言而人不信乎
 今王所为如此如行道之人不知所到言茫茫然而
 无所止定也犹所谓譬彼舟流不知所届也虽然王
 之所为固不然矣凡百在朝之臣亦当敬其身耳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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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王止于仁为臣止于敬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敬
 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又责之曰胡不相畏乎汝
 不自相畏则是不畏于天也此句正犹孔子所谓吾
 谁欺欺天乎欺其心是欺其天耳不相畏是不畏于
 天也人欲知所以不欺天者不在乎他在不欺其心
 耳戎成不退戎兵也遂进也苏氏以易曰不能退不
 能遂为證亵御国语居寝有亵御之箴此言兵势已
 盛不能退是无弭乱之道也饥馑已成不能遂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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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兆丰年也胡为使我小臣憯憯日瘁亵御侍御之
 臣也侍御之臣憯憯然而瘁而在位之臣无肯以此
 相告闻可听之言则受其善而荅之荅之而未尝行
 闻谮愬之言则拒其言而退止之盖言不肯任其责
 也哿可也此言哀我之不能言者非出于舌之难出
 于舌则躬受其瘁矣当时之所谓能言者乃可于人
 意盖以其巧言如水之流转而躬受其休矣自古祸
 乱之世正人才出一言则必受其祸为正人者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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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身远害缄默而不言不然则为泄冶之徒由是观
 之其当时之缄默而不言者乃为不能言而喋喋自
 恣无所忌惮乃当时之所谓能言者维曰于仕此章
 言幽王之世而仕者可谓危且怠矣其曰不可使者
 则得罪于天子其曰可使者则怨及于同列则其仕
 岂不危且殆哉盖天子欲其臣之尽瘁也今也言不
 可使则得罪于天子矣同列欲其同恶相济今也以
 为可使则怨及同列也谓尔迁于王都鼠思忧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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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章言当时之臣离散而去也雨无正言大夫命之
 迁来王都其去者则以无家为辞也而此大夫乃忧
 思泣血无有出言而不我疾也盖吾之心在于为国
 则其出言无非为国在朝无有为国者闻吾之言则
 皆疾吾也今命之迁来王都则彼无不疾我矣既而
 又责之曰昔尔出居于外谁作尔室亦有作之矣今
 乃以无室辞我何哉此盖责之之深也幽王之时大
 臣无有以忧国为心小臣则有忧国之心正月之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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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氏十月之皇父所谋者皆无忧国之心至于小臣虽
 有忧国之心亦何补哉
小旻(密巾/反)大夫刺幽王也
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谋犹回遹(音/聿)何日斯沮(在吕/反)谋臧
不从不臧覆用我视谋犹亦孔之邛(其凶/反)潝潝(许急/反)
(音/子)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
依我视谋犹伊于胡厎(之礼/反)我龟既厌不我告犹谋夫
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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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得于道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
言是听维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
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方九/反)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
(音/刈)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
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李曰郑云所刺列于十月之交雨无正为小故曰小
 旻孔氏遂广其意谓十月之交言日月告凶权臣乱
 政雨无正言宗周既灭君臣离散皆是事之大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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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篇惟刺谋事邪僻不任贤者是其事小于上篇也此
 其为说不足信然郑氏既以小旻为政教比于十月
 之交雨无正为小至于小宛之诗亦曰政教为小是
 二说固同矣至于小弁乃太子之事太子之储事非
 小事也则其说不行又别为之说以谓鸒斯小鸟故
 曰小弁则其说自相异同如此不如苏氏之说曰小
 旻小宛小弁小明四诗皆以小名篇所以别其为小
 雅也其在小雅谓之小明在大雅者谓之大明召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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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宛弁阙焉意者孔子删之矣其说是也盖如叔于
 田大叔于田之诗以大加于叔于田之上特以为之
 别尔其所以小大者非有深义于其间也旻天疾威
 旻天说文曰秋天也王肃曰仁覆闵下曰旻天疾威
 敷于下土盖言旻天之威迅烈敷于下土也沮止也
 王氏曰王者隆宽博爱以得天下之心而天下乐告
 以善道则无所事于疾威天下之善众至如至诚由
 直道以图天下之事有馀裕矣则无所事于回遹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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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以疾威刺幽王非也苏氏曰天祸迅烈遍于下矣
 而王之邪谋终莫之改也此说是也盖言幽王不畏
 天祸天祸降于下不知所以顺天使天有悔祸之意
 今乃偃然自若信用邪谋则天之祸何时而止也其
 谋之善者则不从其不善者则反用之夫所贵乎听
 諌者惟欲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则不从之今幽
 王之听谋如此故我视其谋犹则但见其甚病也邛
 病也自古昏君暗主之听谋虽曰善者不从不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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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从之原其本意岂固意必从不善者之谋哉盖其
 意以臧为不臧而不臧者反以为臧也昔苻坚信慕
 容垂之谋而南伐晋后唐废帝信薛文遇之谋而移
 敬塘节镇当时群臣皆以为不可而二帝独以为谋
 之善自今观之则其谋不善自当时观之则当时之
 君必以为成功也潝潝訾訾毛氏曰潝潝然患其上
 訾訾然思不称其上说文亦曰訾訾意不称也孔氏
 推广其说以谓小人在位皆潝潝然自作威福患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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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上訾訾然竞营私利不思称其上其说皆不甚明
 尔雅曰潝潝訾訾莫共职也韩诗亦曰不善之猊其
 说又不分别二字之说为何如王氏曰潝潝苟有所
 合也訾訾苟有所毁也王氏此言虽以字生义然实
 得诗人之意刘向曰众小在位所从邪议潝潝相是
 而背君子盖同乎已者则以为是异乎已者则以为
 非则王氏之言实与之暗合苏氏曰潝潝言相和也
 訾訾言相诋也亦是此意盖言小人之好恶如此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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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可哀也小人之党甚固故其谋之善者则相与违
 之谋之不善者则相与从之故作诗者视其谋犹则
 安所止乎左传曰天祚明德有所厎止祈父之诗亦
 曰靡所厎止皆是训至之意我龟既厌不我告犹易
 曰再三渎渎则不告今幽王之时卜筮既数故龟亦
 厌之不告其犹也其所谋者大多是非混淆故是用
 不集其发言者讻讻满庭无能决其是非孰敢执其
 咎哉盖所谋者一二而已则必有自任其责者所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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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多孰肯执其咎责哉左氏楚子伐郑其六卿欲从
 楚其三欲待晋子驷曰请从楚騑也受其咎如此则
 所谓执其咎苟执其咎则为事必欲遂事苟不遂则
 自受其辜今也徒为其谋而不执其咎此所谓作舍
 道傍三年不成会礼之家名为聚讼也如匪行迈谋
 是用不得于道郑氏曰君臣之谋事如此与不行而
 坐图远近是以道路无进于跬步何以异乎王氏之
 说亦如此不如苏氏之说曰譬如欲行而不先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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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迈之谋随人而妄行亦是终不得其道也哀哉为犹
 此章言当时之为谋非以古人为法言任其私意尔
 如国犹而经理之但其目前之细务非国家之要务
 也其所听受者皆迩言其所争辩者亦迩言无远图
 也夫谋之远者近于迂阔而难行谋之近者近于切
 要而易用故近虽有小利而其害随至远谋者虽目
 前未见其利而可以终身无害自非听之者明安能
 慎择而用之哉如彼筑室于道谋于行道之人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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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意不同故不得遂成也所谓作室道傍三年不成
 是也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止定也圣哲谋肃乂此洪
 范之五事盖指当时之贤者也膴大也言国中虽未
 定而有或圣或否者民虽小而哲谋肃乂者王当慎
 择而用之无使如泉之流陷溺而败也自古祸乱之
 兴虽曰小人为之君子并受其祸幽王之时民之有
 圣哲谋肃乂者虽其国之危乱非已之所为而其受
 祸则一也不敢暴虎不敢冯河徒涉曰冯河徒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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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虎虚手而抟虎无舟而涉河此皆人所易见故不
 敢也然常人之情但知其一自此之外而不知其他
 也丧国亡家之祸自非明哲君子莫有知者故我心
 之忧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惟恐其坠也惟
 恐其陷也言人皆莫知其他则战战兢兢惟此大夫
 独如是也观正月之诗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
 厚不敢不蹐自常人观之以天之高又何待于不敢
 不局也以地之厚又何待于不敢不蹐也惟其知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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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将至常人以为无害君子以为理之必至也
小宛大夫刺幽王也
宛彼鸣鸠翰(胡旦/反)飞戾天我心忧伤念昔先人明发不
寐有怀二人人之齐圣饮酒温克彼昏不知壹醉日富
各敬尔仪天命不又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螟(音/冥)(音/零)
子蜾(音/果)(力果/反)负之教诲尔子式榖似之题彼脊令(音/零)
载飞载鸣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无沗尔所生
交交桑扈率场啄(陟角/反)粟哀我填寡宜岸宜狱握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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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自何能榖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之瑞/反)小心如临
于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李曰宛小貌翰者毛氏以为高不如苏氏以为羽也
 言以鸠之小鸟而羽飞欲至于天也毛氏曰行小人
 之道责高明之功终不可得苏氏亦曰宛然鸣鸠而
 求戾天亦难矣以小人而责其继文武之功亦难矣
 此说与毛氏同而欧阳深破毛氏之说以谓小宛大
 夫刺幽王败政不能继先王之业其曰宛彼鸣鸠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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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戾天云者谓此鸠虽小鸟亦有高飞及天之志幽
 王不自勉强奋起曾飞鸠之不如以坠其先王之业
 此说是也盖以鸠之小鸟而犹有高飞及天之志而
 幽王乃不能勉强行道而坠文武之业是飞鸠之不
 如也王氏之意亦与欧氏同惟幽王既不勉强于此
 矣故我心忧伤念昔先人先人指宣王也宣王能夙
 兴夜寐故能成中兴之功今幽王乃自怠自弃无兴
 复之心则文武之业坠矣故念昔先王以伤幽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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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然也盖治乱之分勤与怠而已成天下之事者莫
 先于勤坏天下之事者莫先于怠文武造周家之业
 亦曰忧勤而已宣王成中兴之功亦曰忧勤而已惟
 其忧勤故能兴文武之业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
 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
 待旦周公思兼三王是亦宣王之有怀二人也周公
 坐以待旦是亦宣王之夙兴夜寐也周公惟其勤故
 能守文武之业宣王惟其勤故能兴文武之业今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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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乃不能如此此周之所以衰也先人毛氏曰文武
 也而孔氏广其说以谓王无德而念其先人又云有
 怀二人则所念二人而已欧氏以先人为宣王是矣
 而又以有怀二人谓下章所谓二人刺王云人谁不
 饮酒一人则斋肃通明虽饮而温克一人则昏愚无
 知但以沈醉苟一日之乐此又曲说徐安道曰幽王
 之先人既勤思文武之道此为得之齐圣书曰昔在
 文武聪明齐圣史记亦曰幼而徇齐毛氏曰正也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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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聪明之称言齐圣人之饮酒温则和而无不容克
 则能胜己之私正所谓不为酒困是也彼童昏无知
 之人益醉日富郑氏曰童昏无知之人饮酒日醉自
 谓日益富夸淫自恣以财骄人此不如陈少南之说
 益富也付朝夕于醉而日以增益也惟幽王之时如
 此故戒之以各敬尔仪天命不又王氏曰言各者则
 并戒其群臣也各敬尔仪者以天命不又也又复也
 天命不再来也汝既以酒败则天必罚之而其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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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矣治积昧醉而亡其丧宋君曰醉足以亡丧乎
 对曰桀以醉亡天下则天威其可不钦哉中原有菽
 欧氏以此二句为劝勉王为善之意言中原有菽庶
 民皆可往采采者无不得也世有善道凡人皆可为
 为则得之矣王何独不为也又言人性之恶可变而
 为善譬如螟蛉之子教诲之则可使变其形而为蜾
 蠃子也此言虽无害然不如且依毛郑之说从毛郑
 之说则与上文相贯上文既言天命不又故此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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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天命无常之意言菽生于中原惟有力则采得之
 以譬人君之位无常惟有德者则得之螟蛉之子蜾
 蠃负之以为己子以譬幽王苟不能养其民亦将有
 德者养之以为己之民也式用榖善也教诲其子而
 善从之所谓类我类我是也陆农师曰蜾蠃取桑虫
 负之七日而化为子其祝声可听法言云祝之曰类
 我类我盖其音之然也夫天下不可以常有也商之
 季而有周正如有力者之采菽蜾蠃之负螟蛉岂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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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哉惟有德者则得之题彼脊令题视也脊令雍渠
 也视彼脊令之鸟或飞或鸣未常止息人亦当如是
 我日犹言此日也日既往矣月将行矣日月之逝其
 速如此幽王宜夙兴夜寐庶无忝于所生矣所生指
 宣王也宣王能明发不寐有怀二人幽王苟能夙兴
 夜寐则不忝其父矣交交桑扈交交毛氏曰小貌欧
 氏破其说以谓交交者往来貌率循也桑扈窃脂也
 陆玑注曰青雀也好窃人肌肉脂及膏故曰窃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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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扈食肉之鸟未尝食榖也淮南子曰马不食脂桑
 扈不食粟非廉也则是桑扈未尝食粟也今也循场
 食粟则非其所宜矣亦犹我之填弱鳏寡而乃以为
 宜入于岸狱则亦失其所矣此所以可哀也民之不
 可以入岸狱亦桑扈之不可食粟今幽王乃以为宜
 正所谓倒置也幽王苟握粟以试之桑扈自何能食
 粟乎不能也能知此则知岸狱非民之所宜也温温
 恭人言幽王之暴虐如此则廷之臣危惧而不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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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我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恐其坠也惴惴小心如临
 于谷恐其陨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恐其陷也夫以
 汉文帝之时汉兴二十馀年天下和治而贾谊犹以
 为抱火厝积薪之下况幽王之时天怒人怨祸乱之
 至理之必然当时在朝之臣当何如哉
 
 
 毛诗集解卷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