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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驹现当代 1898年1月22日 — 1982年2月3日
人物简介
张伯驹(1898-1982)字家骐号丛碧,北洋军阀元老张镇芳之子,是袁世凯次子袁克文的表弟。
书画家,收藏家,对戏曲,诗词各方面都有登峰造极的水平,与张学良溥侗袁克文合称民国四公子
一生致力收藏古董文物,为了不让国宝流落国外,不惜倾尽家财,变买房产,甚至夫人的首饰,从文物商贩手上购回不少稀世国宝字画,包括被尊为中华第一帖的晋陆机(平复帖),国宝中之国宝的隋代展子虔(游春图),是传世最早的卷辐画,还有宋黄庭坚(诸上座帖),赵佶(雪江归棹图卷),李白(上阳台帖)。
他购古文物绝不是待价而沽,他认为金钱有价,国宝无双,绝不能落入洋人外邦手中。
他一生淡泊名利,不愿当官。
解放后,他先后将平生购下的珍贵文物捐献给回国家收藏。
可惜的是这位倾囊捐献的张伯驹,也难逃文化大革命的冲击,被打成了当然的牛鬼蛇神,发配到农村去劳动改造。
遗憾的是他最终没有得到国家相应的回报,1982年2月张伯驹患病进了北大医院,被院方认为不够级数,拒绝为他更换到较舒适宽敞的病房疗养。
这位千金散尽为国藏国宝的大收藏家鉴赏家终于离开人世。
据说张伯驹死后,有人跑到医院门口叫骂:“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国宝!
你们说他不够级别住高干病房?
呸,我告诉你们,他一个人捐献给国家的东西,足够买下你们这座医院。
”近代著名学者,红学家周汝昌张伯驹的词推崇备至,在丛碧词写跋说道:如以词人之词而论,则中国词史当以李后主为首,而以先生殿后,把他与李后主相提并论,可见将他词放在何等崇高地位。
其序云:欲识先生之词,宜先识先生其人,词如其人,信而可徵。
我重先生,并不因为他是盛名的贵公子,富饶的收藏家。
一见之下,即觉其与世俗不同,无俗容,无俗礼,讷讷如不能言,一切皆出以自然真率。
其人重情,以艺术为性命。
伉爽而无粗豪气,儒雅而无头巾气。
当其以为可行,不顾世人非笑。
不常见其手执卷册,而腹笥渊然,经史子集,皆有心得,然于词绝少掉书袋,即此数端,虽不足以尽其为人,也可略觇其风度了。
因此之故,他作词,绝不小巧尖新,浮艳藻绘,绝不逞才使气,叫嚣喧呼,绝不短钉堆砌,造作矫揉,性情重而气质厚。
品所以居上,非可假借者也,余以是重其人,爱其词。
伯驹先生的词,风致高而不俗,气味醇而不薄之外,更得一“整”字,何谓“整”?
本是人工填词也,而竟似天成,非无一二草率也,然终无败笔此盖天赋与工力,至厚至深,故非扭捏堆垛,败阕百出者之所能望其万一。
如以古人为比,则李后主晏小山柳三变秦少游,以及清代之成容若,庶乎近之。
饶宗颐现当代 1917年8月9日 — 2018年2月6日
睎周集·序
庚戌九月饶子选堂暂移坛于北美,教授耶鲁大学研究院。
羁旅榆城之中,栖迟旧堡之上。
是时也,岸柳褪青,江枫耀火,川原穴寥,秋气愔妻。
空城晓角,侣碎蛩以吟愁,古屋深灯,儗枯僧之禅定。
未免有情,谁能理遣!
于是骋才小道,放笔倚声。
既和余令慢二十馀阕,一月之中又步清真韵五十一首,撷片玉花犯起调,曰粉墙词。
远道相寄,叹赏无斁,余寓书云,方杨和周,殚精竭虑,裁九十篇,声音不误,神貌全非,徒僭三英,曾无一是。
吾子才大儗于坡仙,格高无鬼白石,彼毕生之所为,子咄嗟而立就,喝假其馀性,依陈注本而遍之。
既摅所怀,亦开来学
未及期月,又得七十六阕,合前凡百二十七章。
字字幽劲,句句洒脱,瘦蛟吟壑,冷翠弄春,换徵移宫,寻声协律,至于名媛缀谱,(张充和女士为谱六丑,以笛倚之,其声偕美。
)异域传歌,徵之词坛,盖未尝有。
昔西麓继周,其数相埒,大过方杨,类多好语,而苦鲜完篇,比于饶子,尚隔一层;因名之曰睎周集。
客或谓余,词贵新造,韵当自我,画地为牢,屦校灭趾。
余谓客曰,才难而已。
陆平原所谓踯躅燥吻,寄词瘁音者,信大难耳;至若虎变兽扰,龙见乌澜之士,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大豪末而小泰山,以无厚入有间,则何难之又乎?
子瞻杨花,幼安之次南涧,别裁清思,迥迈原制。
是知积厚之水,堪负大舟,追电之驹,无视衔辔。
形虽模古,实则维新,今观饶子之什,益信然矣。
借他人之杯酒,浇胸中之块垒,言必己出,意皆独造,从容绳墨,要眇宜修,律按清真,神若白石,(饶子固庵词中和白石几四分之一。
)不标次韵,谁复知之?
或疑固庵一集,早著词林,纵目遥天,奚待踵武。
岂知言哉!
故特辩而序之。
辛亥夏初,罗烈于香港两小山斋
何永沂当代
点灯集·自序
先容我借他人高论一用。
顾炎武语录:“诗文之所以代变,有不得不变者。
一代之文,沿袭已久,不容人人皆道此语。
今且千数百年矣,而犹取古人之陈言,一一而摹仿之,以是为诗,可乎?
故不似则失其所以为诗,似则失其所以为我。
李杜之诗所以独高于唐人者,以其未尝不似,而未尝似也,如此者可以言诗也已矣。
” 集黄仲则诗:“只知独夜不平鸣,更值秋来百感并。
一日尚存休灭性,不妨明日有狂名。
龚自珍语录:“……诗与人为一,人外无诗,诗外无人,其面目也完。
(《书汤海秋诗集后》)” 集龚自珍诗:“幽光狂慧复中宵,尘劫成尘感不销。
赖是小时清梦到,四厢花影怒于潮。
陈寅恪语录:“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 鲁迅语录:“古之诗人是有名的‘温柔敦厚′的,而有的竟说‘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你看够多么恶毒?
更奇怪孔子‘校阅′之后,竟没有删,还说什么‘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哩,好象圣人也并不以为可恶。
……后人能使古人纯厚,则比古人更为纯厚也可见。
清朝曾有钦定《唐宋文醇》和《唐宋诗醇》,便是由皇帝将古人做得纯厚的好标本,不久也许会有人翻印,以‘挽狂澜于既倒的。
′″(《古人并不醇厚》见《花边文学》) 郁达夫语录:“讲到了诗,我又想起我的旧式想头来了,目下流行著的新诗,果然很好,但是,像我这样懒惰无聊,又常想发牢骚的无能力者,性情最适宜的,还是旧诗,你弄到五个字,或者七个字,就可以把牢骚发尽,多么简便啊!
” (《骸骨迷恋者的独语》) 聂绀弩语录:“旧诗适合表达某种情感,二十馀年来,我恰有此种情感,故发而为诗;诗有时自己形成,不用我做。
″(《<散宜生诗>自序》)“我作诗只是一种文字游戏,说得漂亮一点,是一种不须惊动别人而自得其乐的文字游戏。
″(《<散宜生诗>朱正注本后记》) 邵燕祥语录:“……而打油诗之所以为打油诗,不管各家风格迥异,其关注民生,直面现实,疾恶如雠是一致的;可以说,忧患意识和批判精神,正是这些打油诗的灵魂。
″(《当代打油诗丛书弁言》,见《夜读札记》广东人民出版社二零零一年一月第一版)。
全文参看本书“附录″) 钱理群语录:“……耐人寻味的是,这类打油诗的变体(何按:指周作人创作和议论过的“杂诗″一类),竟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得到了异乎寻常的发展,而且一直影响到八九十年代的旧体诗创作。
其首屈一指的代表诗人,自然是聂绀弩
人说他‘以杂感为诗′,正是承继著鲁迅周作人那一路的。
他自己则一再表示‘微嫌得句解人稀′,舒认为这是‘要与传统的诗学严格划清界限,怀疑别人是否懂得这个界限,是否仍然用了传统的标准来肯定他赞美他。
′被称为‘聂体′的打油诗是具有更鲜明的时代特徵的。
在那‘史无前例′的黑暗而荒谬的年代,人的痛苦到了极致,看透了一切,就会反过来发现人世与自我的可笑,产生一种超越苦难的讽世与自嘲。
这类‘通达、洒脱其外,愤激、沉重其内′的情怀,是最适于用‘打油诗′的形式来表达的。
聂绀弩与同时代诗人(这又是相当长的名单:杨宪益、李锐、黄苗子、邵燕祥……等等)的试验證明,‘打油诗′的形式,既自由又随便,为个人的创作留下了比较大的空间,又便于表达相互矛盾,纠缠的复杂情感、心绪,具有相当大的心理与感情的容量。
尽管它需要有更高的精神境界,更强的驾驭语言的能力,但我想,在我们这个充满矛盾的处于历史转型期的时代里,打油诗体是可能具有更大的发展前景的。
(《20世纪诗词:待开发的研究领域》见《全国第十四届中华诗词研讨会论文集》)。
当了一次“文抄公″,套用文天祥《集杜二百首?自序》中的话来说:“凡吾意所欲言者,″各家“先代为言之″,且奇警精辟、生动传神,只好照录可也。
在下医馀为诗,正如聂翁所说的:“只是一种文字游戏″,“旨在自娱″。
关于诗的游戏论,在我心中思之已久,正好借此处一吐为快。
荷兰约翰?赫伊津哈在《游戏人》书中有《游戏与诗》一章系统地论及这个问题,哲语连珠,全面详尽。
但西方之说与中国国情终有隔阂,比他早一百多年,清朝诗人张问陶已有一首七绝道破玄机:“想到空灵笔有神,每从游戏得天真。
笑它正色谈风雅,戎服朝冠对美人″。
之后,又有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道:“文学者,游戏的事业也。
”并进而说:“文学者,不外知识与感情交代之结果而已。
苟无锐敏之知识与深邃之感情者,不足与于文学之事。
此其所以为天才游戏之事业,而不能以他道劝者也″。
王国维所论之“文学″当然包括诗在内,而且诗是文学“大家族″中最重感情者。
古今中外各家的游戏说,我的理解是可归结为“童真″和“缘情″。
童真,“六九童心尚未消″是诗家的最高境界;缘情,出自陆机《文赋》:“诗缘情而绮靡″。
一提到“诗缘情″说,人们自然会想到“言志″和“载道″。
历代封建统治者均看到诗在社会有一定影响力,为了为己所用,他们把“言志″、“载道″的真善内涵抽去,而不断地塞进皇家的私货,改制成两把枷锁,堂而皇之地套在诗身之上;另诱以科举功名,压以文字大狱,就像一把双锋利剑,欲令天下诗人尽入彀中,于是应制诗年年不绝,代代无穷。
后又有“服务论″,诗成了服务小姐,“顾客″便是上帝,要察颜观色,到头来只能唯唯诺诺,莺歌燕舞,供上一笑。
后更有“工具论″,诗变得更加可怕了,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舆论工具″之一,如此,“为诗欠砍头″(陈寅恪句)随时地威胁著诗人的心理,这种充满著血腥味的危险的“游戏″,当然是儿童不宜的了,更何来无忌童言。
总而言之,各家所说的“游戏″是指心灵的游戏,诗词既然是心灵游戏,尘世当大赦之,不要让它去“服务″,去投其所好,也无涉功利,要还诗人心中一个儿童乐园,还诗人一角自由天地。
任情率真,无拘无束,“来不可遏,去不可止″(陆机《文赋》),钱理群所评的“打油诗″正是这种境界。
拙诗道:“我爱诗略带油″。
现在,请来看看本书封面,此乃诗书画印大家林锴兄设计的,上书“杂花生树,乱石崩云″八个大字,是我撰的集句联,“杂″“乱″两字正好借来形容我这卷“打油诗″。
“杂″,朋友们可理解为“杂诗″、“杂文″、“杂家″、也可以看作是“杂货摊″。
此外,“杂花″也是野花,我写诗既非家传,也无师承,纯属自通自娱,带有点野性不足为奇也。
至于“乱″,吾诗不言“志″,不载“道″,不入“温柔敦厚″囿内,不衫不履,无教无法,“情之所至,诗词自来″而已,上述种种,是不是“乱″了套?
但祈读者不会联想到那段著名的最高指示“只许他们规规矩矩,不许他们乱说乱动″中的“乱″字,善莫大焉!
清入张潮道:“人生必有一桩极快意事,亦不枉在生一场;即不能有其事,亦须著得一种得意之书,庶无憾耳。
″现《点灯集》编成在此,对上述诗文议论有兴趣的朋友们不妨一读。
龚自珍知交魏源曾有信给他进忠告:“常恨足下有不择言之病″,“不择言之病″,吾诗亦有,愧无良药,只好由它。
香港学教授周锡韦复兄来信竟道:《点灯》诸诗“口没遮拦,生动而过瘾”、并不以“口不择言″为病,反以为佳,他的说法亦是很多朋友的观点,可见时代不同了。
历史在进步,拙诗道:“友尽与时俱进者″,此所谓也。
是为自序。
二零零三年于点灯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