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故钱唐白莲社主碑文 北宋 · 释智圆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五、《闲居编》卷三三、《乐邦文类》卷三
圣宋天禧四年春正月十二日,白莲社主圆净大师常公归寂于钱唐西湖昭庆本寺之上方草堂,寿六十二,腊四十四。越二月三日,弟子辈号咽奉全身,瘗于灵隐山鸟巢禅师坟之右,建塔以识之,礼也。其年冬,门人之上首曰虚白者克荷师道,自状其事,再款吾庐,请吾之辞,传师之美,以勒丰碑,且言先人之遗旨也。吾辞不得命,乃文而序之。粤西圣之为教也,清净而无为,仁慈而不杀,抗辞幽说,闳意眇指,大备诸夏。禀化之徒,得其小者近者,则迁善而远恶;得其大者远者,则归元而复性。噫,庐山远公其得乎大者远者与!考槃居贞,修辞立诚,识足以表微,行足以作程。是故时贤仰其高,企其明,自是有结社之事焉。人到于今称之,而莫能嗣之。惟公理行谨严,修心贞素,闻庐山之风而悦之,且曰:「晞骥之马,亦骥之乘。吾虽无似,敢忘思齐之诫邪」!于是乎乃饰其躬,乃刳其心,乃矢结社之谋云。夫率其道必依乎地,尊其神必假乎像,行其化必凭乎言。以为西湖者,天下之胜游,乃乐幽闲而示嘉遁焉。无量寿佛者,群生之仰止,乃刻旃檀而为其形容焉。《华严净行品》者,成圣之机要,乃刺身血而书其章句焉。其地既得,其像既成,其言既行,朝贤高其谊,海内藉其名。繇是宰衡名卿、邦伯牧长,又闻公之风而悦之,或寻幽而问道,或睹相而知真,或考经而得意。三十馀年,为莫逆之交,预白莲之侣者,凡一百二十三人。其化成也如此,有以见西湖之社嗣于庐山者无惭德矣。尝试论之,远也,上地之圣也,公也,初心之贤也,实阶位不同,名声异号。然而远出衰晋,公生圣朝,彼招者悉隐沦之贤,此来者皆显达之士。绝长益短,古今相埒,不曰盛与美与!公每顾门人曰:「国初以来,荐绅先生宗古为文,大率学退之之为人,以挤排释氏为意。故我假远公之迹,訹以结社事,往往从我化。而丛碑委颂,称道佛法,以为归向之盟辞,适足以枳棘异涂、墙堑吾教矣。世不我知,或以我为设奇沽誉者,吾非斯人之徒也」。君子曰:昔药山惟俨能回李翱之心,俾知佛,而僧传善之。今兹众贤庶几实相,钦崇大觉,朝宗于性海,共极于义天,非公之力而谁与!其护法之功,代为不侔矣。公讳省常,字造微,姓颜氏,世为钱唐人。七岁厌俗,十七具戒。若乃托胎之祥瑞,受业之师保,传讲习禅之美,砥名砺节之事,则有社客群贤碑序及门人所录行状在焉,此不复云,直书其结社之道已。其文曰:
西圣之大,维远得之。庐山之高,维公悦之。西湖之社,群贤慕之。有始有卒,不磷不缁。我缘既终,我灭于兹。神游无何,名扬圣时。欲知我道兮,视此丰碑。
昭德观记 宋 · 杨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三、同治《星子县志》卷四、《庐山纪事》卷八
朝廷之赏莫如爵,天下之祜莫如生。援穷陋而任公辅,赏之至极也;释尘界而升神仙,祜之至大也。立贤无方,故渔耕版筑得以为神仙。以女子得道于庐山者,蔡寻真、李腾空之谓欤。腾空本公卿家,初从蔡女游,咸有道术,以丹药符箓救人疾苦,三元八节,会于咏真洞天。九江太守柳浑长以状闻于朝,今叠屏下太溪喷激,白云苍崖,物象胜处,即腾空之所居也。太白诗:「羡君相门女,学道爱神仙。素手掬青霭,罗衣曳紫烟。一往屏风叠,乘鸾著玉鞭」。观太白之诗,则腾空所存可知矣。及解蜕,弟子收簪简而瘗于旧居,乡俗祠祀,岁月不绝。唐昭德皇后长施金币以辟土田,因建昭德观,其溪曰昭德源。世异代变,主者不得其人,庐室隳敝,弗堪其居。皇祐五年,南康军使始命道士陈道融居之,颓址仅完,遽尔化去。太守胡田、曹况寻访代者,众以李如海为称,太守从而命之。如海居二十有二年,手植松杉万馀本,经营栋宇五十间,重门巍殿;堂奥廊庑,靡不壮丽。又建真游亭以奉李氏之遗物,翠微堂以究仙山之胜见。而土木所资,一出于观之地利,未尝以毫末干于人,与夫机心谄辞红惑流俗而自营者,固有异矣。绍平天子赐名「延真」。熙宁二年,以文见记,又求篆于鄱阳陈晞,求书于鸾溪陈迪以立之。吾闻白道猷肇开沃洲山与白氏,其有太白之诗。至如海,而栋宇大备,亦可谓李氏于延真为有功矣。
按:正德《南康府志》卷八,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天一阁方志本。
庐山栖贤寺新修僧堂记(元丰四年五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栾城集》卷二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五、《舆地纪胜》卷二五、佛法金汤篇、释氏资鉴、《文章辨体汇选》卷五六二、《名山胜概》卷二四、《八代文钞》第三○册、《庐山纪事》卷五、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三、同治《庐山志》卷六、同治《南康府志》卷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
元丰三年,余得罪迁高安。夏六月,过庐山,知其胜而不敢留。留二日,涉其山之阳,入栖贤谷。谷中多大石,岌嶪相倚。水行石间,其声如雷霆,如千乘车行者,震掉不能自持,虽三峡之崄不过也。故其桥曰三峡。渡桥而东,依山循水,水平如白练,横触巨石,汇为大车轮,流转汹涌,穷水之变。院据其上流,右倚石壁,左俯流水。石壁之趾,僧堂在焉。狂峰怪石,翔舞于檐上。杉松竹箭,横生倒植,葱茜相纠。每大风雨至,堂中之人疑将压焉。问之习庐山者,曰:虽兹山之胜,栖贤盖以一二数矣。明年,长老智迁使其徒惠迁谒余于高安,曰:「吾僧堂自始建至今六十年矣,瓦败木朽,无以待四方之客。惠迁能以其勤力新之,完壮邃密,非复其旧,愿为文以志之」。余闻之,求道者非有饮食衣服居处之求,然使其饮食得充,衣服得完,居处得安,于以求道而无外扰,则其为道也轻。此古之达者所以必因山林筑室庐,蓄蔬米,以待四方之游者,而二迁之所以寘力而不懈也。夫士居于尘垢之中,纷纭之变日遘于前,而中心未始一日忘道。况乎深山之崖,野水之垠,有堂以居,有食以饱,是非荣辱不接于心耳,而忽焉不省也哉?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今夫骋骛乎俗学而不闻大道,虽勤劳没齿,余知其无以死也。茍一日闻道,虽即死无馀事矣。故余因二迁之意,而以告其来者,夫岂无人乎哉?四年五月初九日,眉阳苏辙记。
吴氏族谱序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六四、《须溪集》卷六
吾州盛世大族相望,屋高下如画图,花木成阴,羔豚合乐,老者顾少者而叹,犹有生不及见承平之恨。其偪隘乔迁者又别为宗,绵瓜蔓葛,至不相闻知,类以为己业所致。八邑惟永新大夫数姓固然。一日襄城之惨,儒坑鬼馁,方知天涵地育,未必皆祖有功而宗有德也。杵漂焉留,独逊绵者吴氏。吴氏有谱,杨东山所为引,邑烬谱亡,宰邑者故纸得之,不知何等物也,以与蒙庵吴仁叟如弃。蒙庵宝之与俱,于是亦屡破屡劫,复不知僵前仆后间何能自保。每相过,求予叙斯谱不置,属予屡病,相爱不敢强。又数年蒙庵死,死犹笔之举扶间以为请,其子若婿屡道之,忍辞?则披示旧载而告之曰:予所称逊绵惟吴氏,非独为是邑言之也。盖其所存者匹夫之业,而国不与焉。故千百国之会朝,不足以易荆蛮之至德,而延州来之归,喜见书策。虽黄池之羁,犹一吷焉,曰公第一者,不必其名也,载之令甲,而称君者不必其爵也,此非谱之所得而谱也。此邑上中院派来自庐山,其归庐山者为咸淳尚书,为德祐京尹,下者犹监司、太守满门。然一名第,一辛苦,不可望今为庶。此谱有科目者表而出之,班班自南唐至近年愈甚盛。惜也观止此,使科目不废,学不坠,皆将有列于上陈如蒙庵者,尤吾望焉。此则事之可感者也。吾故论其绵绵于谱之外、科之外者,使其万子孙永永其逊焉,则继此谱者其不益又盛于此也?勉之。
双溪书院记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六五、《须溪集》卷一、乾隆《浮梁县志》卷三
古心江公之门人,鄱阳赵倅界如以书介庐陵之为双溪长者曹质抵余曰:「界如之事先生也后,而亦老矣,为双溪者再矣。溪梁故未有书院也,自察使鄂吞公希鲁来,余以贡庄请建双溪。经营十年,屋成而邑燬,惟孔、颜像在。明年,廉使姚公燉以分司至,改为之。余有别业于北湖,胥卜之合迁焉。明年二月中赋工,十月中舍菜。燕居睟容皆公手所是正,如孔林旧。左讲堂,右斋序,堂后为仰高祠,祠先贤。回翔高下,如鉴湖曲折。为沂上亭,春风中种柳为堤。衣冠浩然,于是聚而谋曰:芝山之上,同门后死,我无他人,其属之庐陵乎。吾子有意于鄱也,则愿以壬辰之记为请」。余盖矫焉念之而未有以复也。或曰:「有其举之废兴之故,未有若此其遽也,敢问邑无学乎」?余曰:不然。「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燕居之谓也,故曰「天何言哉」。千年学校敝而入于科举,以处前名,备州县朔望而已。洒扫进退之不讲而应对疏,容貌辞气之不亲而笾豆远。以至门人为臣,一跻一否,而长幼之节废,学政不可为也。庶几者其书院乎!自古心公为鹭洲,而吾乡之友达于理。每公退,深衣行水竹间,抚诸生儿子优游自得,不知气至而质化。其后余至沧洲,规制宛然如鹭洲,初而阙里三重,外胜内矣。夫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故书院之道,事夫子如事生。愚尝谓燕居之次,一颜子而足。圣门铸人,博约深浅,唯颜子为可考。四非四勿,是并心思耳目纳之垆锤之中,使人恍然而失其为。已变郑为韶,又并会古帝王于尊俎之顷,使人粲然确然而识其为用。退省其私,见其未正,则候之者复甚于步趋者;不迁不贰,颜子不自知也,若无若虚,颜子不自知也,亦候之者知之耳。仰高钻坚,前日之颜子犹有所用其力也;瞻前忽后,今日之夫子吾无所容吾力也。未尝违也,而亦以违为累,从是而识其如愚者焉,乐矣。夫子不可学,惟学颜子,谓颜子未尝言者非也,颜子之学正在于不言。颜子之学,夫子盖时时言之。诸生过堂下,其亦思夫圣人之所称可者多于其所自言者,则其用心与力之次第,岂不可證可信而亦有可希者乎?抑颜子圣门之禹稷也,箪瓢屡空者也。箪瓢屡空,非足以为颜子,乃其为禹稷者,志常在此而不在彼也。斯堂美轮奂,继粟肉,其又思夫昔之陋巷者终其身而不可得,则诸公大人所为皇皇汲汲,一仆一起者,岂不可以兴怀而屡叹者乎?其亦以为学校之故常者乎?几道典刑寿俊,其同列皆江东人望,余所敬者,意者亦非学校之所能致也。余也承几道之命,独复以所关于先生者为后之颜子诵之耳,若夫诸老,则非礼也敢。
梦游庐山歌 清 · 严遂成
出处:海珊诗钞卷第三
五岳之外庐山高,亘二百里阻且遥。
江游二载不一到,山灵怜我入梦相招邀。
我从之去挂酒瓢,云车风驭驾两尻。
洞精矘眄路迷失,亦复历历辨晰明秋毫。
我不知有东西二林寺,大小汉阳紫霄与上霄(大、小汉阳、紫霄、上霄,皆峰名。),但见漱玉亭前三峡桥。
又不知寺栖何贤(栖贤寺。),何林有竹(竹林寺。),以火为莲(火莲院。),物有开,必其先(开先寺。),但见玉峡珠帘(泉名。)三叠泉。
泉下潭潭井黝黑(潭名金井。),峡旁堆叠石赭色,渴猿缒饮猊怒掷。
千营万垒环满溪,水初出山破山腋。
一旅孤军,摧锋陷坚关隘坼。
水本至柔至平物,遭遇坎坷受偪仄。
其性不驯势所激,悬流挂空不着壁,亦不到地三层隔。
中一小顿上差直,下阔以长忽复窄。
分注小涧达菹泽,飘若散丝纷曳帛。
此泉之源出自香炉峰,正对五老(峰名。)伛偻容。
佛手(岩名。)抽笋尖(有七尖峰。)削葱,一一笔格排屏风。
麻姑大鹏(峰名。)背上坐,吹落钟梵来何从(空中时闻钟梵声。)。
风篁禽语如丝桐,不知身已埋云中。
万窍怒号风震屋,屋摇摇如舟逆大浪浮虚空(山高壑大,四面皆空,故风力猛。)。
四望洼处坪盂仰,刀耕火耨劳春农(山中亦有平地,用刀耕火耨。)。
最高之顶林林萝生丛(萝林庵以萝得名。),下视一气青濛濛。
城郭聚米江弯弓,风帆往来如凫如黑豆,鄱阳一口可以吸尽称乾封。
惜吾生也晚,不见明朝两水战,后擒宸濠前破汉。
倚金镂床眼中箭,舟胶于浅风火乱。
昆阳钜鹿在平地,此乃天上脩罗大公案,今则时平安所见。
所见惟有古之人,文殊(有台。)乃化身。
莲社遇慧永(与何无忌遇者。),衲衣半胫何率真。
乐天草堂春最晚,秋花不厌陶公贫(有故里在。)。
白鹿呦呦引入洞,晦翁讲席经纷纶。
此外见何物,王文成碑纪功勒。
帚书大字径十尺(万峰寺额,宋太宗书。),神禹遗迹铭石室。
又有罗汉十八轴(元人画。),达磨以来之画册(丁鹏画。)。
可惜一二佛殿赁戍卒,柱系刀鞘戟庭植,支灶乃取北海一片石(李邕碑。)。
入夜奇观诧圣灯,大寐忽醒东方白。
急起笔之景毋失,略记八九忘什百。
其中迷径惑蹊灌莽塞。
云雨在其下,上不见星日。
踏遍其地动经月,一梦时半刻。
安得一网收罗归枕席。
差胜东晋以前人,庐山之名不曾识(东晋以前无与,游庐山者,自开莲社始。)。
善哉东坡言,他年入山非生客。
按:余两游江西,不一见庐山面目,归舟夜读稼堂先生记,以当卧游,记近五千言,读未竟,睡去,梦中依稀亦有所游,仍是一邱一壑,于庐山无与也。虽然,庐山固高且大,自天地而观之,直稊米耳,然则游何必庐山?梦何必不庐山哉?约记之旨,用类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