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扬子剧秦美新解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六、《河东先生集》卷二
昔人咸谓斯文媚莽之辞也。《法言·孝至篇》曰「周公已来,未有如汉公之懿」者云,称未篡之前,莽实伪貌而近如是,亦可庶免乎;曰剧于秦而美于新,扬子之全德,此焉亏矣。今承往言,亦曰然也。呜呼!下汉氏几千年,无一人识雄之旨。盖君子微言,而首比于恶者也。或曰:「子独异而将说之何哉?是必果能直其雄之志者乎」?予曰:「吁!扬子之志。讥莽而非媚也。谓『美』之称,曰『剧』之类也。且夫目其辞云是者,其旨悉存于间也。夫秦之为不道,其恶也,有天地而未有之矣。今引而言之秦剧也,取而比之曰新美也。是新无比于五帝三王,莫有其善也;比于秦而褒贬之,是其有不善与秦上下也,故曰『剧秦美新』矣。大凡褒贬于人,取其善恶类而较其优劣也,善者必以善类比之,恶者必以恶类比之。如称尧舜云者,兼而是同其善也;桀纣云者,兼而是同其恶也,类而较之也。如曰善必以恶较之,即一善而千恶,其善自显矣;恶必以善较之,即一恶而千善,其恶亦自显矣。何复枉其功乎?未见较其善恶者,有云『尧桀』也,『舜纣』也;必曰如前『尧舜』、『桀纣』云。故今扬子是云如是也。剧其秦,谓恶甚也,焚《诗》《书》,大宫室,起长城,巡天下,兼灭其宗周也,曰剧也。美其新,谓其恶少异于秦也。虽其窃汉祚与灭宗周同,且无诸秦之所大恶也,故曰美也。又夫汉德不如周,享国日浅,王道不成;虽周之衰,经日已久,下劣诸侯,然其灭者,秦当其大逆也。故曰秦剧也,新美也。斯又圣贤之深旨在于周、汉也,孰可识之乎」?或曰:「子言斯即然矣,其何下之辞云云乎」?予曰:「吁!下之辞云云者,盖蔽其名,讥之所寓也。若显而辟之,即君子微旨何在焉?祸且及矣。凡扬子之是言也,逊惠者也。首亦至于斯焉,言茍不隐其志,后茍不晦其前,则不可也」。或曰:「然《诗》三百,讥刺者过半,且其篇曰『某篇也,是所怨于时之王者也』,下其辞未有如子称雄之文将若是也」。予曰:「吁!异乎,时不同,事且殊矣。凡《诗》《书》之作,出自夫子,当时之人何能有焉?盖圣人观前事而继言之,所以垂烱戒于后世也。非如夫扬子亲居于莽之下也」。或曰:「若而言,是终不敢继其始,晦不敢敌其明,即曷若不言乎?叔孙对于二世也,伪媚其言,而免于祸,盖上之所发问,而不得已而言也。且雄非有叔孙之召,莽无二世之问,何如是哉」?予曰:「吁!当莽之时,扬子不得不自言也。凡人仕于世,大小之分各异矣。当大而不为之大,即事之失矣;当小而不为之小,即事之僭也。且叔孙无居于扬子之位,扬子有过于叔孙之名,位而拘之,名而累之,扬子须以异于叔孙也,在于分之事使然也。叔孙若昔如扬子不待问而言之也,则不能免后代而诛其名也;扬子若今如叔孙必待问而言之也,即不能免当日之害其身也。士之遭于不道也,居其迩者祸切之,处其远者祸间之。危行以言逊,能者可避乎患也,尚时有罹其辜者焉。况扬子之懿若是而人乎,与世当不同也,莽固知耳,茍不有言,即莽疑不足于己也必甚矣。子不闻乎,闭门而著书也,尚有投阁之祸,几死焉?如是,扬子果得不自言之以进耶」?呜呼,知扬子者,在于斯;罪扬子者,在于斯!昔之所谓后世复有如我者,知我矣。其于馀也,得不尽若此之类者乎?
闻进士孙何及第因寄 北宋 · 王禹偁
七言绝句 押元韵 创作地点: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
昨朝邸吏报商山,闻道孙生得状元。
为贺圣朝文物盛,喜于初入紫微垣。
寄题陕府南溪兼简孙何兄弟 北宋 · 王禹偁
创作地点:山西省运城市解州镇
申(四库本作甲,下同)湖在陕服,自昔名所重。
许昌遗(四库本作擅)唐律,人口尚传诵。
旧迹固蓁莽,胜概犹出众。
前年谪商于,过此方忧恐。
无暇濯溪泉,恻恻心甚痛。
量移还恩宥,方寸稍放纵。
故人孙汉公,勤恳事迎送。
柅车得三宿,延我入溪洞。
春残尚有蝶,夏首始见蝀。
朱樱实颇繁,黄鸟声亦哢。
地幽接府署,亭高瞰村垄。
萦砌水逶迤,入檐山巃嵷。
鲤翻自跃金,蜗曳(四库本作篆)烧馀汞。
石危君子介,昏乱小人勇。
虚凉集鸥鹭,爽垲无蚊蠓。
芰叶巧如剪,萍根密非种。
径苔自斑驳,岸草互蓊菶。
官酝绿开瓶,时果青出笼。
醉中猛别后,依约似一梦。
唯愁当要路,时复栖阘茸。
解梁虽近山,硗埆费耕墥(自注:音董。)。
常风有盬南(四库本作恒风自掀簸),日夕尘塕埲。
云泉既辽远,草树非秀耸。
况兹炎蒸月,絷缚何所动。
缅怀八龙会,南溪与谁共。
棣萼本多才,甘棠应少讼。
枕簟与琴书,鸰原聊自奉。
篇章取李杜,讲贯本姬孔。
古文阅韩柳,特(四库本作时)策开晁董。
清吹席上来,当暑闭(四库本作间)冰冻。
菱脆擘琼枝,瓜甘浮蜜筒。
气秋绿筱战,露晓圆荷捧。
照湖小贺监,溪堂轻马总。
此景且不同,此怀可长恸。
平生好泉石,况复官散冗。
近闻田紫微,涟水许就俸(自注:田舍人量移单州,表乞就涟水居,(原作召,据孙本、赵本、经锄堂本改)诏许之。)。
援例苟得请,申湖当入用。
终老占溪居,卧看秋泉涌。
暴富送孙何入史馆 北宋 · 王禹偁
押词韵第四部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孟郊常贫苦,忽吟不贫句。
为喜玉川子,书船归洛浦(自注:孟郊有《忽不贫喜卢仝书船归洛》诗。)。
乃知君子心,所乐在稽古。
汉公得高科,不足唯坟素。
二年佐棠阴,眼黑怕文簿。
跃身入三馆,烂目阅四库。
孟贫昔不贫,孙贫今暴富。
暴富亦须防,文高被人妒。
赠刘仲堪 北宋 · 王禹偁
押词韵第三部 创作地点: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
刘生颇少秀,为学识根柢。
丘轲有堂奥,试脚到阶砌。
杨墨恣荒榛,挥手欲芟薙。
携文访谪居,趣向非权势。
对挹雏凤下,交言孤鹤唳。
在璞认良玉,行当为国器。
彼茁见灵芽,伫可供王祭。
岂止随众人,区区一枝桂。
宜哉孙汉公,妻之以女弟。
吾家兄之子,笄年未伉俪。
恨不早相逢,取子为佳婿。
答黄宗旦书 其一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小畜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安徽省滁州市
秀才足下:走仆枉书,惠顾迁客,幸甚幸甚。且观来书之旨,似求知于某者,何其误也!又以某尝位于朝,与进士孙何、丁谓交,二子皆得高第,谓某能知人矣。复引「人不易知,知人则哲」之义,非知言也。夫知人之道,惟帝时难,敢轻议哉!某向之知二子之文,业文者知之,非某特知之也。是二子取高第者,命也,某何力之有焉?今足下之文,二子之文也,天下将知之矣,岂止某之一人哉?必曰立朝廷、司文翰者,能以心之公私,轻重于后进间,则非某之所闻也。杜紫微曰:古之圣贤,业大事钜,道行则不肖惧,道不行则不肖喜,故有不公。今进士者,业微事细,如其成名不肖,未有所喜惧,何不公邪?足下诚能知求名者文也,成名者命也,又何求乎某之知邪?又何后乎二子之名邪?某白。
答黄宗旦书 其二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小畜集》卷一八、《圣宋文选》卷七
某白。秀才黄生足下:淳化初,某自西掖贬官商洛,生走仆赍书,比引孙何、丁谓之事,求知于我。后一年,某徵拜右正言、直昭文馆,改礼部员外郎、知制诰,召入翰林充学士,留阙下者二年,生未尝及吾门。洎某黜守滁上,生复辱书惠文以寻前好,是生不以位之高下,专以道求于我也,甚善甚善。观生之文,辞理雅正,读之忘倦。若《与胡舍人论春秋书》,述数千年事迹,议数十家得失,剖析明白,若抵诸掌,虽古作者,无以过此。又《颜子好学论》,援经而證事,义尽而语简,使薛邕生而自为之,未必至是。生道日益,而文日新也。某前书所谓生之文,二子之文也,天下人将知之,不诬矣。然而谋道者贵乎有益,求知者贵乎尽心。生之于我也厚矣,我之于生也其有隐乎?何者?某读生《正汉臣策对》一章,文义诚为高古,其间责晁错不言王道,谓汉文几于王矣。以史传较之,责错太重,褒文稍过耳。语曰:「拟人必于其伦」。又曰:「人之有过,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人矣」。说者曰:小人不能行君子之行,非小人之过也。夫行王道者,禹、汤、文、武、周公而已,汉文何主哉?言王道者,孔子、孟轲、荀卿、扬雄而已,晁错何人也?故子长称错学申、商刑名,峭直刻深者也,是以错之对策不根古道,直指时事,而亦有讥焉。其对国之大体引五帝者,盖言汉文不能行帝道也;对人情之终始引三王者,盖言汉文不能行王道也;对直言极谏引五伯者,盖言汉文止正师纳谏如五伯焉。志在削诸侯、尊天子,亦霸臣之杰者也。又其杀身奉国,有足多者,于王道则远矣。故曰责错太重者,为是也。夫西汉诸帝,孝文最贤,节俭爱人,诚得之矣;几乎王道,则恐未能。孟子称仁政必自经界始,而汉废古井田,用秦阡陌,是本已去矣。禹会涂山,玉帛万国,一防风后至而杀之不赦。周公于三叔,亲可知也,流言一作,伐而灭之。吴王称疾不朝,文帝赐之几杖,养成大恶,流患子孙。行王道者果若是乎?至于嬖邓通为弄臣,放贾生为王傅,惑辛垣平之祅而黩祀五帝,忿冯唐之谏而曰「独亡间处邪」,失德盈编,不可悉数。故曰褒文稍过者为是也。虽然,生以大儒之行,专取王道,亦无累于文也。某以朋友切瑳之道待生,而有是说也,生以为何如?某顿首。
答郑褒书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小畜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安徽省滁州市
某白。秀才郑生足下:前年八月,仆自长洲令徵拜右正言、直史馆;既满岁,迁左司谏、知制诰。天下举人日以文凑吾门,其中杰出群萃者,得富春孙何、济阳丁谓而已。吾尝以其文誇大于宰执公卿间。有业荒而行悖者,既疾孙何、丁谓之才,又忿吾之无曲誉也,聚而造谤焉。以吾平居议论,常道浮图之蠹人者,乃殆为吾《沙汰释氏疏》,盛于髡褐之徒。又云孙何著论以无佛,京城钜僧,侧目尤甚。未几,吾坐事贬官商洛,谤者得志,喉如响而舌益滑也。明年,孙、丁俱取高第;又明年,吾被召赴阙,而谤燄稍衰。今春,吾自西掖召拜翰林学士,天子宠遇任委,过于往时。而僧之不乐吾者,复以前事啅吠。吾以为无能为也,在内庭果百日而罢。然迁秩临民,恩也;去近侍,治小郡,罪也。将理装之官,有进士林介者,食于吾家七年矣,私谓吾曰:「今兹诏罢贡举,而足下出郡,进士皆欲疾走滁上,以文求知」。吾谓介曰:「为吾谢诸公,慎勿来滁上,吾不复议进士之臧否以贾谤矣。今携文而来者,吾悉曰韩、柳也;贽赋而来者,悉曰裴、李也;赍诗而来者,悉曰陈、杜也。复加礼焉,谤则弭矣。区区者皆是,何其韩、柳、裴、李、陈、杜之多也。且吾学圣人之道,受明主之知,三掌制诰,一入翰林,以文章负天下之望,何其多可易与,胸中混混乎无分别之若是邪?不如绝之可也」。介亦以为然。既登舟,中夕思之,心又甚悔。夫士君子立身行道,是是而非非,造次颠沛,不易其心。吾以一失职而不交贤士,斯自弃也。下车以来,有进士皆接焉。数日前得生书读之,因自贺曰:「向如前谋,则失郑矣」。洎与生语,见生言讷而貌庄,气和而心谨,吾益自喜于得生也。退而阅其文句,辞甚简,理甚正,虽数千百言,无一字冗长,真得古人述作之旨耳。会吾疡生颐颔,中心无憀,未遑与生欸。生复贻书抵吾,览其言,可谓直而不肆者也,且出孙氏昆仲在陕郊时送生二序。孙之为人,刚果公正,未尝轻许可人,序生之文,情至而义切,非生不能致其然也。是生之道与孙、丁同,而命未偶矣。吾又欲生谒滁之僚属,生固拒吾曰:「某数千里来,所求见者,执事耳,诣他人非本志也」。又问生之抵滁,舟邪?乘邪?生曰:「徒步而至」。岂非不陨穫于贫贱者欤?又非谋道不谋食者欤?以生之文高行修之如此,而患无所立,吾不信矣。生宜爱其身而有待也。生之书首引孙、丁之事,故吾述其始末,文不觉繁。生持吾文而往,道如孙、丁者,示之可也;茍非其人,不独厚吾之谤也,又将窒生之进也。生志之。七月三十日,尚书工部郎中、典滁阳郡王某顿首。
送孙何序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二、《小畜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天之文,日月五星;地之文,百谷草木;人之文,六籍五常。舍是而称文者,吾未知其可也。咸通以来,斯文不竞,革弊复古,宜其有闻。国家乘五代之末,接千岁之统,创业守文,垂三十载,圣人之化成矣,君子之儒兴矣。然而服勤古道,钻仰经旨,造次颠沛,不违仁义,拳拳然以立言为己任,盖亦鲜矣,富春孙生有是夫!先是,余自东观移直凤阁,同舍紫微郎广平宋公尝谓余曰:「子知进士孙何者耶?今之擅场而独步者也」。余因徵其文,未获。会有以生之编集惠余者,凡数十篇,皆师戴六经,排斥百氏,落落然真韩、柳之徒也。其间《尊儒》一篇,指班固之失,谓儒家者流非出于司徒之职,使孟坚复生,亦当投杖而拜曰:「吾过矣」。又《徐偃王论》,明君之分,窒僭之萌,足使乱臣贼子闻而知惧。夫《易》之所患者,辨之不早辨也,斯可谓见霜而知冰矣。树教立训,他皆类此。且其数千万言,未始以名第为意,何其自待之多也。余是以喜识其面而愿交其心者有日矣。今年冬,生再到阙下,始过吾门,博我新文,且先将以书,犹若寻常贡举人,恂恂然执先后礼,何其待我之薄也!观其气和而壮,辞直而温,与夫向之著述相为表里,则五事之言、貌,四教之文、行,生实具焉。宜其在布衣为闻人,登仕宦为循吏,立朝为正臣,载笔为良史,司典谟,备顾问,为一代之名儒。过此则非吾所知也,岂止一名一第哉!告归许田,序以为赠,余非多可而易与者也。凡百君子,宜贺圣朝得贤、吾道之不坠尔。
送丁谓序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二、《小畜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主上躬耕之岁,仆始自长洲宰被召入见,由大理评事得右正言,分直东观。既岁满,入西掖掌诰,且二年矣。由是今之举进士者,以文相售,岁不下数百人。朝请之馀,历览忘怠,然有视其命题而罢者,有读数句而倦者,有终一篇而止者。或诗可采,其赋则无有也;或赋可称,其文则无有也。能全之者,百不四五,况宗经树教、著书立言之士乎?去年得富春生孙何文数十篇,格高意远,大得六经旨趣,仆因声于同列间。或曰:「有济阳丁谓者,何之同志也,其文与何不相上下」。仆未之信也。会有以生之文示仆者,视之,则前言不诬矣。是秋,何来访,仆既与之交,又得生之履行甚熟,且渴其惠顾于我也。今春生果来,益以新文二编,为书以投我,其间有律诗、今体赋文,非向所号进士者能及也。其诗效杜子美,深入其间;其文数章,皆意不常而语不俗,若杂于韩柳集中,使能文之士读之,不之辨也。由是两制间咸愿识其面而交其心矣,翰林贾公尤加叹服。是知道之尊人也,岂位也乎哉;学之富人也,岂赀也乎哉。今之不勤于道、不力于学而望人之知者,宜视丁氏子之道何如哉!告归许田,序以为赠。
冯氏家集前序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小畜集》卷二○ 创作地点: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
仲尼以《三百篇》为六经之首,以其本于人情而基于王化故也。然而删其义,次其章,系乎《国风》、《雅》、《颂》而已,不显乎人之氏族也。洎卜商作序,篇之首始或著焉。若《鸱鸮》之什,直云「周公救乱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作诗以遗之」。《荡》之什又云「召穆公伤周室大坏」;《云汉》之什亦云「仍叔美宣王」之类是也。其馀或称国人怨而作是诗也,或称大夫刺某王某公也,故诗人名氏阙者多矣。逮乎《离骚》则自云:「帝高阳之苗裔,朕皇考曰伯庸」。后之人故知其屈平也。且夫删诗无圣人,序诗无子夏,采诗无古官,则作诗者得不以家集自见乎?盖存其诗,人可知矣;察其人,国可知矣。诗之集也,岂徒然哉,亦《国风》、《雅》、《颂》之遗制耳。《冯氏家集》者,故江南常州观察使始平冯公之诗也。公讳谧,字某,其先彭城人也。唐末避地,徙家寿春。当李氏之建大号也,公之长兄某实为国相,公亦以文章器业历践清显,典掌诰命,出入台阁者十数年。然以气直道孤,尝被放弃。进退以道,识者是之。周显德中,将平淮甸,公以起部贰卿为东都副留守。王师之傅维扬也,公督励士卒,坚守不下,竟以援兵不接,城陷而来。世宗一代真主,素闻公名,见而奇之,曰:「忠于所事,名节之士也」。擢拜太府卿,留阙下三载。公朝请之暇,与中朝卿大夫以诗酒自乐,篇咏间发,传于人口,今首台李仆射方掌内制,与公卜邻,投分颇厚,故集中有《赠李学士》诗云:「邻居才十步,交分已三年」。既而江南割地内附,愿比藩臣,世宗许之,因授公尚书刑部侍郎,且令持节归国。南辕之日,揆相赋诗一首,书罗巾以赠之,公答云:「罗巾挥逸翰,送我出夷门。保惜安怀袖,流传与子孙」。其与时贤相知也如此。公既归故园,慨然有挂冠之意。李氏待之益厚,不得已复授中书侍郎,历吏部尚书,遂有毗陵之拜,实以某年某月日终于位。太祖平吴之岁,金陵罹于兵火,士流书史盖煨烬矣,隶公府者,仅有存焉。初,公尝以所业文集献于本国,至是亦入贡矣。俄而公之诸子归于朝廷,首台犹为翰林承旨,见公之子弟,怃然有故人之念,且徵其家集焉。对以兵戈之中,丧失殆尽。相国叹息久之,且曰:「上尝以江表图籍赐于近臣,某获先君子诗一编,凡百馀章,常耽味之。混同已来,俟得全集,今尽亡矣,子孙何观焉」?遂出而付之,因得传写于昆仲间。公之季子、太子中允伉,字仲咸,某之同年生也。某去岁自西掖左官来商于,仲咸方佐是郡。居一日,携《家集》相示,且具道其始末焉。某再拜而受之,三复而阅之,见其词丽而不冶,气直而不讦,意远而不䛏,有讽谕,有感伤,有闲适,落落焉,铿铿焉,真一家之作也。惜乎公之文不可得而见矣,公之诗幸可得而传矣,公之志从可得而知矣。匪独藏于家,亦将行于世。后之人有如吴季札者,《国风》可辨也,有如韩宣子者,周礼可见也,岂徒录遗文、彰馀庆而已哉!翟公曰:「一死一生,乃见交情」。李相之谓乎!周太史曰「不在其身,在其子孙」者,冯氏之谓乎!盛乎哉!公之长子僎,今泰州海陵令,次子侃,国子博士,并文学,策名于江左。次子仪,岳州推官;次子价,渝州从事;暨仲咸,皆登御前进士第。与夫诸弟、诸孙奉箕裘,服名教,诜诜济济,驰骤于好文之代,庸讵测其涯岸乎?夫如是,则公之负伟才,遇多难,入为王官,终于陪臣,位虽至而道不行矣,天其或者贻于后嗣而行于圣朝邪?君子是以知冯氏有后于宋矣。某辱同年之顾,览文人之作,敢序梗概,少扬休美,庶垂于不朽焉。先是,公之孙玄度自序先集,附于篇末,故某之所述,特曰前序云。时淳化三年正月五日序。
故泉州录事参军赠太子洗马陈君墓碣铭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两汉公卿多补郡吏,由督邮功曹而用者,十有四五,故其治道邻于三代。盖考行于乡,试才于州,而后登于朝也。斯得乡举里选之遗制欤。其道虽废,其人或存,陈府君近之矣。唐末大乱,天下分裂,东南曰闽,有王审知者据之自立,继以李、留、张、陈,凡五帅,七十年,虽附庸于江南,称藩于中原,其属吏皆自署也。故积善之门,笃行之士,道不行于朝而行于郡,不在乎身而在乎后尔。君讳仁璧,字象玄,其先颍川大族,今为闽人。曾祖讳晃,隐德不仕。祖讳枢,唐广州清远令。考讳沆,登进士第,时梁开平中也。尝从事大名府,睹梁政多僻,知中国必乱,且以清远府君旅榇在岭表,因弃官南走,万里负丧而归。葬毕,杜门坚拒王氏辟命,终身不为伪官所污,至今乡人以先辈呼其家。君即先辈府君之子,以文行称于州里。闽帅重而辟之,君曰:「吾先人策名中夏,遭时不幸,介在伪土,义不受禄者,全其节也。虽专地悍帅,不敢加害,名高而行著故也。吾小子负荷世德,未闻于朝,一旦又将拒之,祸且至矣」。乃屈身应命,凡历官六,历职八。开宝中,以主帅命入朝,太祖嘉之,制授检校尚书膳部员外郎,赐银章朱绂,始真拜录事参军,厚礼遣之。故相国、太师忠顺公籍地入觐,君实预其谋,既而谓人曰:「吾尝被天子命,无辱于先人也。今时虽可惜,而年已过矣。吾其乐山水,守松楸而终天年乎」。乃辞以老,而命次子靖入于朝。其后令终于家,享年七十。初,靖之归国也,补许州司法参军,时富春孙何、济阳丁谓皆当世之文豪也,靖与之交,用是词格日进。端拱中,拜疏议边,上奇其节,擢授将作监丞,主利国监,后隶御史府,专以制劾为职,皆非所乐也。继上章言时事,上益重之,超拜秘书丞、直史馆,赐五品服色。淳化四年郊祀毕,以靖贵,赠府君太子洗马。明年秋,靖得告南归,且将以漏泽贲其墓。墓有志,孙何为文。又请尚书礼部员外郎、知制诰王某书墓表,某因谓曰:「墓之有表,古也,然近世有德行、无禄位者多表而旌之。据《礼》,子为大夫,父为士,然则大夫葬则士。今洗马、秘书俱为五品官,而欲表之,与无位者同矣,何以示贵?按《令》,五品已上立碑,七品已上立碣,志其墓宜矣」。靖乃拜而谢之。君之行己业官、理家训子暨伪署之官职,卒葬之年月,宅兆之原里,五男三女,男为令子,女得嘉婿,凡是数者,孙之志具焉。夫人李氏封陇西县太君,亦从子之贵也。铭曰:
妫姓后,颍川陈。永嘉乱,徙于闽。德不坠,世有人。为从事,登王宾。拒伪命,名益振。生膳部,行恂恂。事连帅,姑全身。修觐礼,趋紫宸。握有兰,佩有银。郡督邮,始即真。生秘丞,文彬彬。遇圣主,为史臣。漏斯泽,显斯亲。时孝子,时孝孙。碣其坟,垂后昆(《小畜集》卷三○。又见《闽中金石略》卷三。)。
太子:原无,据本文标题补。
题惠泉师壁 北宋 · 路振
七言绝句 押支韵
汉公尝说惠泉师,解讲楞严解赋诗。
今日我来师已去,草堂风雨立多时(宋李昭玘《乐静集》卷五)。
句 其五 北宋 · 孙何
押阳韵
欲谒元戎无介绍,薛能诗版在雕堂(《宋诗纪事》卷五引《补续高僧传》 《宋诗纪事》:太平兴国末年,曹彬出领节制,闭阁谢客。孙何自京师来,久不得见,以诗自诮云云。)。
论官制奏 北宋 · 孙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
六卿分职,邦家之大柄也。故周之会府,汉之尚书,立庶政之根本,提百司之纲纪。令、仆率其属,丞、郎分其行,二十四司,粲焉星拱。郎中、员外判其曹,主事、令史承其事。四海九州之大,若网在纲。有吏部焉,辨考绩而育人材。有兵部焉,简车徒而治戎备。有户部焉,正版图而阜财赋。有刑部焉,谨纪律而诛暴强。有礼部焉,祀神祇而选贤俊。有工部焉,缮宫室而修堤防。六职举,而天下之事备矣。有唐贞观之风,最为称首。于时封疆甚广,经费尤多,亦不闻别分利权,特创使额,而军须取足。玄宗侈心既萌,贪地不已。北事奚契丹,南征閤罗凤,召发既广,租调不充。于是萧景、杨钊始以地官判度支,而宇文融为租调地税使。虽利孔始开,祸阶将构;然版籍根本,尚在南宫。至于肃、代,物力萧然,于是有司之职尽废,而言利之臣攘臂于其间矣。征税多端,本于专置使额。故德宗之初,首降诏书,追行古制,天下钱谷,皆归文昌。咸谓故事复兴,太平可致,而天未悔祸,叛乱相仍,经费不充,使额又建,于是裴延龄以利诱君,甚于前矣。宪、穆而下,或迫于军期,切于国计,用救当时之急,率以权宜裁之。五代短促,曾莫是思。今国家三圣相承,五兵不试,太平之业,垂统立制,在兹辰也。所宜三部使额,还之六卿。或曰:「禄百辟,赡三军,皆是物也」。臣亦有其说。夫盐铁者,盖筦榷山海之谓也;而物非自集,须假牢盆。户部者,盖均一征税之谓也;而财非自生,须计田赋。度支者,盖供亿军国之谓也;而粟非自行,须资漕运。但检勾专一,相沿置之耳。今莫若精择户部尚书一人专掌盐铁使事,俾金部郎中、员外分判之。又择本行侍郎二人,分掌度支、户部使事,各以本曹郎中、员外分判之。则三使洎判官,虽省犹不省也。仍命左右司郎中、员外总知帐目,分勾稽违。或曰:「事有便宜,行之已久,何必改作,远师昔人」?斯又非通论也。但雅俗兼资,新旧参列,则进无掊刻之虑,退有详练之名。职守有常,规程既定,周官唐式,可以复矣。兹事非艰,在陛下行之与否(《皇朝文鉴》卷四三。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九,《宋史》卷三○六《孙何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九,《宋元通鉴》卷一○,《宋史纪事本末》卷二○,《经济类编》卷三四。)。
今:原无,据《宋史》补。
上杨谏议书 北宋 · 孙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八
月日,从表侄孙何谨斋沐再拜,献书谏议丈丈执事:何闻道所合,不以远近高下制其中。何尝执是说以内盟于心,而外俟于人。由是内必正,出必直,未始曲面勃容,惟怯于贵有位之名。何则?道者,天下重器也,非力古而经、勇乎义而仁者,殆弗克荷。茍悖古以顺今,弃义以全媚,是私其道而待大君子。以佞合而望声闻焕彰,犹舍四渎而航沟浍,以求属夫海也,祗益劳耳,安能至乎?何是以不敢效俗儒之事,惧被佞合之罪,惟一矩于古道,以为进说之阶焉。伏以谏议之德,炜诸朝望,灼诸士观,谏议之文,霸于翰苑,锵于史编。固不假铭管勒笺,称而颂之,然后为盛也。何伏自总角读书,即饱公望。见朝廷之官于文者,言文之道必主执事;后进之艺于文者,言文之体必祖执事。何切乐闻其事,恒欲远蹈高蹑,以候客馆。今幸遇隼旟临郡,首获进谒,优延赐予,异于等伦。侍坐未再,以所业为索。夫其或者将自执事张大吾道,以播休天下,俾得器于他日乎?何幸会之如是也!何性识愚鲁,努弱于无术,惟是立诚于儒,励心于文,舍乎文则盲无识矣。文之道,粗知本末,请试言之。尝闻于师曰:文者,炳天蔚地,括群品、贯五常之器也。源经范圣、指仁写义曰,宗权尚伯、搆空架虚曰杂。横乎古而上亘乎尧舜周孔,文之纪而白者,故历代学者好称之。尚其意不专其词谓之工,取其词忘其意谓之剽。夫文之隆浅,系乎王政之厚薄。周、汉之政粹,其文质而峻;魏、晋之政驳,其文放而浮。好文之徒,又组心绣口,俪字偶句和之,茍探声利,庶或可也,移之于经风纬教,则悖矣。是知文之为,非独鬻声光、禄宗族而已,必将振拔尧舜周孔。道以法于世,文之道岂不大哉!何切不自揆,凛然有志于古,不幸耻所谓杂而好所谓道者,每为文必遏毫措墨,冥探广虑,索乎难,抉乎前哲未寤,以求合经附圣,大尧舜周孔之心。徒恨志阔而辞隘,力劬而功狭,终未能腾一异,表一杰以惊于人。嗜古癖学,徒有其心。虽世业颠坠,束于穷厄,而谨守固持,不敢释去者,诚俟遇于至人,使其是否而后已。今既蒙执事提引诱问,有若受赐,环顾前志,晔然腾光。谨辄缮写所业杂文、诗赋共十轴,跪献几阁。尊吾道、扶圣教,则文存焉;追骚雅、寓比兴,则古调存焉。其馀五七言律诗,私试赋,无足采,适以娱悲豁愤,备举试而已。伏觊视事之暇,少赐观瞩,察其词而取其志,考夫道之是否,恕夫礼之僭越,则何之勤力于道,有合而无间矣。退循妄作,伏增惭慄;干渎墙藩,若蹈冰谷。
广皮日休法言后序 北宋 · 释智圆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闲居编》卷一二
《法言》之为书也,广大悉备,二帝、三王、姬公、孔子之道尽在此矣,百王之模范欤!万世之蓍蔡欤!孟轲以来,力扶圣道者,未有如子云者也。夫圣以降,言欤行欤,难其无玼乎!是故雄之贤而有媚莽之言也。《孝至篇》曰:「周公以来,未有汉公之懿也,勤劳则过于阿衡」。李轨以为称莽居摄以前之美。《剧秦美新》云「大新受命上帝」,岂居摄以前邪?柳子厚谓阿衡之事不可过,过则反矣。且孟子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亦应反刺仲尼也;如其不尔,岂其过阿衡为反邪?是知扬子美莽,比德于周公,故云过阿衡,非反刺明矣。或扬子言逊之为权也。噫,子云学何道邪?学他道也,吾不知其逊不逊也;果学仲尼之道也,夫子之逊未闻若《孝至》、《美新》之佞者。吾以为媚莽之言是也,先儒之说皆为子云文过而讳恶耳。意欲大子云之道,反小之,是昧于子云之道也。何乎?夫贤人君子虽未免其过,茍有过,必自知,既自知,必自讼,岂同小人过也必文、不能自讼乎?赵盾曰:「自贻伊戚,其我之谓乎」!魏武曰:「吾小过失,大忿怒,汝勿学也」。呜呼!子云之贤于赵盾、魏武远矣,岂欲文其过耶?是使万世之下,不肖辈遇其𨶳觎神器者,不能自正,必曲媚以事之。果成也,则曰「我知天命之有往也」;果不成,则曰「我学子云之逊也」。千诳万诈,革面取容,岂不由踵《美新》之弊乎?故曰:意欲大子云之道而反小之也。吾谓子云若在,闻吾之议,必能为国受恶也。近世柳仲涂复申明《美新》之理,词亦不出于文过矣,非昧子云之道如何?惟李唐皮日休以斯言为非,故撰其后序以明之,吾韪之,故广焉。吁!向使子云深思道之行丧、人之死生有天命者,于言则无「过阿衡」之佞也,于行则无惧祸投阁之事也,不亦尽善乎?然子云非不知也,临事之难也。昔者夫子见卫灵公问陈,则对以俎豆;闻宋司马欲害,则曰「天生德于予」,斯圣师之言行也。子云学夫子之道也,有未至耳。向所谓「圣以降,言欤行欤,难其无疵乎」,是也。来者则圣师之言行可矣,「图王不成,弊犹及霸」,思之!
读中说 北宋 · 释智圆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闲居编》卷二六
文中子始献十策于隋文,弗听,乃归隐河汾间,耕然后食,蚕然后衣,晏如也。既而嗟儒风之遗落,慨王道之颓丧,乃续六经,作《中说》,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训哲贤,弟子凡千馀人。及唐之兴,辅太宗以致太宁,几于王道者,悉仲淹之门人也。是知天将灭隋而昌唐,使文帝不能用其策,縻之以禄,遂使退隐教诲玄龄、如晦、徵、靖辈,以为唐之贤也。是知太宗所行之道,文中子之道也。呜呼,仲淹之道美矣乎!而《中说》十篇,乃通没后弟子薛收等迹其事,记其言,大抵模范于《论语》也。唐贤悉谓剽窃《论语》,故仲淹之道、《中说》之辞没然不称,唯陆龟蒙、皮日休、孙合稍道其美,而尚未能禦其侮以阐其幽也。洎圣朝孙汉公作《辨文中子》一篇,可谓禦其侮、阐其幽也,使横议者不能塞路。由是后学耻不读仲淹之书,耻不知仲淹之道,使百世胥附于王通者,汉公之力也。吾窃量韩、柳诸贤悉不称文中子者,为嫉其贤而欲扬己道邪?为实不知其道而非之乎?苟嫉而蔽之者,则诸贤未免为王通之杨、墨也,岂不知后世有如孟轲者为通辟之乎?苟实不知其道而非之,则汉公贤于唐贤远矣。而汉公犹罪薛收等才薄笔下,不能实录善事,妄有增益,故使其间时等《论语》之句读,模仲尼之事迹。吾窃谓为不然。厥或仲淹事迹偶同仲尼,岂令薛收蔽而不说乎?事有偶同,则汉公安知其妄也?岂以不同仲尼、别作诡说者则皆实乎?其有等《论语》之句读者,模范其文,以明其道,亦何伤乎?《论语》卫灵问阵于孔子,孔子答以俎豆。梁惠王问利国于孟子,孟子对以仁义。宋桓魋欲害孔子,孔子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鲁臧仓毁鬲孟子,孟子曰:「予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此皆与《论语》辞意符同矣。呜呼!《中说》之可非,孟子亦可非也;如其不尔,薛收之记言亦无过也。吾读其文,恐后人犹惑,故言以明之。
兵部侍郎致仕胡公墓志铭(宝元三年二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范文正公集》卷一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一一、雍正《西湖志》卷二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宝元二年六月十八日,尚书兵部侍郎致仕胡公薨于馀杭郡之私第。明年二月十有一日,葬于杭之钱塘县南山履泰乡龙井源,以夫人颍川郡君陈氏祔焉,礼也。孤子楷泣血言于友人范某:「《礼》经谓称扬先祖之美,以明著于后世,此孝子孝孙之心也。然而言之不文,行而不远,处丧之言,乌乎能文?今得浙东签书寺丞俞君状先人之事,而敢请志焉」。某曰:「孔子见齐衰者必作,重其孝于亲也,敢不唯命」!公讳则,字子正,婺之永康人也。昔虞舜之后有胡公,武王封于陈,盖族望之来远矣。皇考讳彭,王考讳瀔,皆隐于唐季,其道不显。考讳承师,在乡闾间以积善称。因公而贵,官至尚书比部员外郎,赠吏部郎中。妣应氏,封永乐县太君,赠普宁郡太君。公少而倜傥,负气格。钱氏为国百年,士用补荫,不设贡举,吴越间儒风几息。公能购经史,属文辞,及归皇朝,端拱二年,御前登进士第。释褐为许州许田尉。以干自闻,补蕲州广济宰,又补宪州录曹。以本道计使谏大夫索公湘之举,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签署贝州节度观察判官公事。升本省丞,知浔州,拜太常博士,提举二浙榷茶事,兼知桐庐郡。丁太夫人忧。服除,以本官知永嘉郡。迁屯田员外郎,提举江南路银铜场铸钱监。擢任江淮制置发运使,转户部员外郎。入为三司度支副使,赐金紫。除礼部郎中、京西转运使,又移广南西路转运使。以户部郎中复充江淮制置发运使,转吏部郎中,改太常少卿。丁先君忧。终制,知玉山郡,移福唐郡。拜右谏议大夫,知杭州。入判流内铨。以举官累,责授少常,知池州。未行,复谏议大夫、知永兴军,领河北都转运使、给事中,入权三司使。拜工部侍郎、集贤院学士,知陈州,进刑部,再牧馀杭郡。践更中外凡四十七年,得请加兵部侍郎致仕,朝廷命长子通判钱塘以就养。又六年而终,享龄七十有七。天子闻而悼之,进一子官。初,至道中,公在宪州时,西寇梗边,朝廷命师五路入讨,诏具三十日粮以从之。索公方引公督随军粮草事,公曰:「为百日计,犹或不支,奈何」?索公乃遣公入奏,召对逾刻。公陈边事,如指之掌。上顾左右曰:「州县中有如此人」!遂可其奏,且示甄拔之意。后大帅李继隆果与寇遇,十旬不解。索公曰:「微子,几败吾事」!一日,其帅移文曰:「兵将深入,粮可继乎」?公曰:「师老矣,矫问我粮,为归师之名耳,请以有备报之」。索从其议,彼即自还,无以咎我。其先见如此。及索公主河北计,又奏辟之,遂以贝州之行。朝廷遣使省天下冗役,就命公行河北道。凡去籍者仅十万数,民用休息。在浔州,人有虎患,公斋戒祷城隍神,翌朝得死虎于庙中,其诚之效欤!按池州永丰监,得匿铜数万斤,吏惧当死,公思之曰:「昔马伏波哀重囚而纵之,前史义焉。今铜尚在,吾忍重其货而轻数人之生耶」?咸以羡馀籍之,不复为坐。在江淮制置日,会真宗皇帝奉祀景亳,公实主其供亿。千乘万骑,至于礼成,无一毫之阙。帝深爱其才,面加奖劳,遂进秩登于计相之贰。在广南西路,有大舶困风于远海,食匮资竭,久不能进,夷人告穷于公。公命琼州出公帑钱三百万以贷之,吏曰:「夷本无信,又海舶乘风,无所不之」。公曰:「远人之来,不恤其穷,岂国家之意耶」!后夷人卒至,输上之货,十倍其贷。朝廷省奏而嘉焉。又宜州系重辟十九人,时有大水,公不虑患而特往辨之,活者九人焉。在福唐,有官田数百顷,民输租食利旧矣。至是计臣上言,请就鬻之,责其估二十万贯,民不胜弊。公奏之,未报。章三上,且曰:「百姓疾苦,刺史当言之而弗从,刺史可废矣」。乃有俞诏,减其直之半,而民始安。公领三司使,宽于财利,不以刻下为功。时上方以两京、陕西官盐岁久,民鲜得食,而日以犯法,命通商。有司重其改作,公首请奉诏,其事遂行。公性至孝,自曲台丁太夫人忧,庐于墓侧,以终丧纪。有草木之祥,本郡表之。及京西之行,以家君朱绂为请。上曰:「胡某为孝,虽非其例,与以明劝也」。缙绅先生荣之。又天禧中,尚居郎署,朝廷拟公谏议大夫、知广州。公以家君八十岁,恳辞于政府,乃复有制置之行,寻以哀去职,得尽心于丧葬。公富宇量,笃风义,往往临事得文法外意,人或讥之,公亦无悔焉。其轻财尚施,不为私积,士大夫又称之。福唐前郡将被讼去官,尝延蜀儒龙昌期与郡人讲《易》,率钱十万,遗之以归。事在讼中。及公下车,昌期自益部械至。公曰:「斯何罪耶」?遽命释之,见以宾礼。法当偿其所遗,公代以俸金,仍厚遗而还。又济阳丁公为举子时,与孙汉公客许田,公待之甚厚。及其执政,而雅故之情不绝,若休戚士人而未尝预。暨丁有朱崖之行,昔之宾客无敢顾其家,公实被议出玉山郡,尚屡遣介夫不远万里而往遗焉。此又人之难矣。及退居西湖,乘画船,击清波,深樽雅弦,左子右孙,与交亲笑歌于时岁之间,浩如也,人不谓之贤乎!夫人颍川郡君,有慈和之德,先以寿终。令子四人:长曰楷,都官员外郎,前知睦州,祥符七年秋,登服勤词学科,所至政能,有先君风度;次曰湘,好学有志识,朋友多之;次曰桂,俊异,居丧而亡;次曰淮,孝谨有成人风。二女:长适泉州德化县尉苏璠;次适御史台主簿华参而亡。其闺门之范,见其颍川之志。某非特为重齐衰之情,尝倅宛丘郡,会公为二千石,以国士见遇;且与都官布素之游,诚可代孝子而言焉。铭曰:
进以功,退以寿。义可书,石不朽。百年之为兮千载后。
与富监丞书 北宋 · 晏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
去岁连得邮中书,并刘梦得、崔巨、樊宗师诸石记,尤慰。倾想所论韩、柳、独孤、权、刘之文,甚善。仆为郡以来,簿书刑讼之外益得暇阅古人集,自谓粗得其要。今试言之。古人云:「名者,天下之公器也」。某少时闻群进士盛称韩柳,茫然未测其端。洎入馆阁,则当时隽贤方习声律,饰歌颂,诮韩柳之迂滞,靡然向风,独立不暇。自历二府,罢辞职,乃得探究经诰,称量百家,然后知韩柳之获高名为不诬矣。迩来研诵未尝释手。若乃扶道垂教,刬除异端,以经常为己任,死而无悔,则韩子一人而已,非独以属词比事为工也。如其祖述坟典,宪章骚雅,上轹三古,下笼百氏,极万变而不哗,会众流而有归,适然沛然,横行阔视于缀述之场者,子厚其人也。彼韩子者,特以纯正高雅,懔然无杂,乃得与之齐名耳。必也兼该氾博,驰骛奔放,则非柳之敌,况他人哉!独孤、权、刘或及其门,或升其堂,未可以造室也。然后之学者,但常揭厉钻仰,就其所安,不必索强模写,失其天质。譬之工书,钟、王、卫、索,欧、虞、褚、柳,虽迭相师慕,及其成功,未尝酷似,岂不然乎!近获梦得文数篇,以所寄《驿路记》校之,即已有者。崔巨之《郇公遗爱碑》,比《禹庙记》,真所不迨。然往闻耆宿言,孙汉公尝云:「有唐中叶之人,虽名不著者,比之五代、国初之文,亦颇为优」。此诚知言。宗师之作乃好古之过矣,安有是哉!安有是哉!其他俟异日面尽。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