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敦俗论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五七、《柯山集》卷三四、《圣宋文选》卷二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六、乾隆《陈州府志》卷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所谓人主之利势者,惟其能供天下之所求,而我无所求于人,故能奔走天下,使其进退取舍莫不在我,而天下之人虽欲去之而不得。盖惟其能贵,故天下之贱者尊之;惟其能富,故天下之贫者宗之。使之脱然舍去斯二者,则天下之人,谁肯以区区之名而役之哉!故富与贵者,人君操之以用其下者也。虽然,天下之利,惟富贵而后可为,则先王之治,宜其隆势利,重权位,使其民惟富贵之知,而见其己之尊严。然其率天下也,何其退约廉逊,教其民务为安贫乐贱之事,而深抑好争务胜之心者,何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使求为利也。夫使天下之人惟利之为求,则大者篡,小者叛,惟其得之而后已。呜呼!使人皆欲得其上之所乐,则将日仇其上而夺之。夫如是,则吾之立于天下之上,不亦甚殆哉!是故先王思所以长享富贵之利,求其安而无乱、服而无争。是故为是廉耻冲退之道,使之轻禄位而贱权势,而惟仁义之知。公卿之爵,人之所欲也,然三逊而后受;万钟之禄,人之所甚贪也,然无名而不敢当。呜呼!使天下之人,皆仁义之人耶,则吾捐国而与之,有不受者矣。三代之历年,后世莫及,而考其教化风俗之美、诗书之所载,后世亦无有继之者,然则其效可知也。予尝悲夫自圣人之亡,后世之治天下者不明乎此也。开功名权利之门以诱天下,而使其民汲汲然惟利之知,而幸其区区之功利,尚功而贱德,贵才而废道,奖胜而羞退,进位而卑齿,故天下始嚣然皆有乐富好贵之心,而不安其分,反顾其贫贱而恶之,而日思其所以去之之术。夫惟人恶其贫贱而求去之,而天下之乱起矣。故后世之所谓利其国而自安者,未始不亡其国而自危也。昔者,秦之俗盖若此矣。方其疾战不顾以取诸侯也,使其人惟攻战争夺之为求,故秦之民皆忘其上而利其身,功成战克,而后天下之人移其胜敌之志为仇君之心,盖其平日之所养,耳目之所习,有以使之而无足怪也。呜呼!争之不可启也如此。养虎之肉,不敢全而生委之,惧其决裂以动其怒,而况持争具而授之欤?夫先王之道,其始若钝而后能利,其始若迂而效最切。老子曰:「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夫成其私而惟私之求,则天下去之。夫惟公以得天下之情者,天下之所归也。天下之所归,而有不能得其所欲者乎?盖梁惠王问孟子以利,而孟子对以仁义,其说以为上下交征利而国危,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者」。利非危国,而其极至于国危。仁义者,若非所以自利也,而其效也,使人不敢遗而后之。则圣人之所以安其身者,岂匹夫匹妇之浅道欤?呜呼!孟子可谓知利之实矣。
用民篇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四、《柯山集拾遗》卷八、《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国能用其民者强,不能用其民者弱。今夫供天子之役者,天下之民,供一国之役者,一国之民也,不于民而役之,则将孰取以为役?臣未闻将办天下之大事,不责于天下之民,而判然又有供役者也。先王知其然,故当以教勤天下之民,使各效其力而给吾之用,大为之战斗,次为之力役。至于会聚召集,饮飨田猎,大呼则大至,小召则小应,进退往返,惟所欲为,而无有违拂沮阏于前者,是以国强而天下莫能窥。先王之道既微,诸侯争强,征伐四出,莫能有以相胜。而管仲独明其故,于是相桓公以行其术。三分其国,以为三军二十乡。五人而为轨,则五人之长也。十轨而为里,则五十人之帅也。四里为连,则二百人之帅也。十连为乡,则二千人之将也。公帅十有一乡,而高子、国子各帅其五,于是有中国之鼓,有高子、国子之鼓。授之以政令,阅之以蒐狩,厉之以赏罚,举齐国之民无不为齐国用者。提兵而鼓之,三方之众如一人,三军之情如一家,此桓公所以横行天下、徜徉四方而霸诸侯。诸侯之国既亡,裂为战国而未知所定。商鞅独明其故而相秦孝公,于是什伍秦国之民,而使之相教。告奸者赏之如斩敌,匿奸与不告者诛。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爵军功,止私斗。致粟多者复其身,事末利者收为孥。锄去怠惰骄慢之心,而振作功名勇敢之意。于是全秦之民踊跃奋迅,人自为战,以攻则取,以守则固,开关东向而天下无敌。夫齐、秦之君所以得志于天下,兵强地大而莫敢抗者,无他说也,彼惟能用其民故也。方是时,南有楚,有晋,西有秦,兵民土壤,未必不如桓公也。三晋之戎马,荆郢之精兵,负海之鱼盐,未必不如秦也。而诸侯东面而朝齐,命出而不敢抗,亦非有他说也,彼惟不能用其民故也。故曰能用其民者强,不能用其民者弱。夫君者,乘车者也;民者,为车与马而载君以行者也。使之驰则驰,使之止则止,步骤进退惟乘者之为听,夫如是,则车之利可爱也。乘者欲止而辙不顺,奔蹄倾侧与人异向,则曾不如徒行。大获车马之利,而后为齐、秦,惟其有车马而曾不如徒行,此诸侯之所以折而入于齐、秦也。伏惟陛下独立千载积弊之后,而奋张三代知远之图,深见先王之用心,而善操强国之大柄,故立保甲之法以什伍其民。自五家之小保而为二十五家之大保,自二十五家之大保而为二百五十家之都保,此诚先王所以亲比其民,而使欢欣相保,忧患相恤,无事使相师,有事使相用之道,而管仲、卫鞅祖述之所自出者也。如前所谓用民者,陛下既行之矣,臣犹敢为是说者,以谓今保甲之政尚有详略之殊,臣欲缮其或阙而责其未周,提天下之全威以制四夷,而后为足也。臣窃见今天下保甲行伍之法,惟王畿与五路备边之地而已,练习教戒可用以操兵,自是而往,亦少略矣。今若使天下保甲尽如五路备边之地,番休教习,则用或未息。而臣独以谓今所谓都保、大保、小保之正长,则其制当以加详也。夫车五人而为之长,必其所长过夫五人,自是上至千二百五十人之长,则必智足帅是二百五十人者,而后责以帅属可立法,而设正长非不使选择而后补也。然郡邑或未能悉如国家之意,夫一无所长而强校之名,则受侮遭谑之不暇,而况能帅纠其属欤?故臣欲令自小保、大保之长与都、副保正有阙,有司召其属之人而躬择之,或其智可以办事,其武足以驱盗,而后授之。臣又欲令提点刑狱之官,每岁一按所部,期诸保之长,使各集所近之地而阅之,其尤不如法者,大率十人已上,则令佐为有罪,如是则择之当加审。夫择之得宜,则正长之名不滥,而率属纠众之责,有司有以责之矣。今日畿内五路之外,保甲之非近边者,虽不使之悉操兵,所谓正长者既择则授之,授之之际必使之具弓矢,且曰:「将使尔防所部之盗也」。夫徒有弓矢而不知所用,犹无之也。故臣以谓既使具弓矢而后告之曰:「岁终吾将阅之」。臣欲以每岁之仲冬,农事既閒,而令尉合本部之正长而大阅之,略为具赏以旌其技之能者,而鞭其尤无良者,每岁一试,著为定令。夫野人之情易以劝沮动,而难以言语谕,其视上之所抑扬,而尤以为荣辱。夫使之荣辱于吾之劝沮,虽不力教之有司,而私家之习,亦宜勉励,而岁一阅之,又独任其正长,则民固不劳,而于事未有费也。大抵正长二岁而一更,如是而行之,则岁久民皆足以执弓矢。深山江湖之盗,操刀于村落而不忌者,何也?知民之不习武故也。一乡之众有善射者十夫,则盗且不敢发,况皆可用之民乎?而议者以扰为说,则先王之时,一年而从事于畋者四,其闻金鼓以振作,从车马以驰逐者,皆平日涂手沾足于田亩之民也。后世兵农分,而后有专于农,有专于战者。然则谓后世为使民,而先王为扰民,可乎?四方万里之外,无一夫不为吾用,而提天下之全威以临四隅,而后先王用民之效见矣。
常武传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六、《柯山集拾遗》卷一一、《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七
先王之道,文所以立常,武所以禦变。为天下国家,不可一日而无文,故文为常。讨乱禦侮而后武事举,故武为变。宣王有常德以立武事,则其武也未尝去文故也。何以言之?盖是诗言「惠此南国」,又曰「省此徐土。不留不处,三事就绪」,而终之以「王猷允塞」故也。惠则非以为罪也,「不留不处」则不伤财,三事就绪则不害民,而「王猷允塞」,所谓修文德以来之也。虽然,因以为戒者,武不可观故也。《大明》曰:「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故此先曰「赫赫」而次以「明明」,「赫赫」示之显,「明明」示之昭。兵事尚神密,而王之命将如此其明显者,盖将讨伐有罪,民各欲正己而已,安用密乎?既敬者,不敢慢;既戒者,不敢忽也。以宣王中兴之君,而皇父贤才之将,而征蕞尔之徐土,而其重慎如此者,盖「兵,凶器;战,危事」也,容可忽乎?王明显以命之者,道也;臣重慎以临之者,法也。上有道揆,下有法守,宣王中兴如斯。而「王奋厥武,如震如怒」,则未尝震,未尝怒也,如震如怒而已。何则?兵不以怒战,以怒战者,所谓不胜其愤者也。「如雷如霆」,「如震如怒」,而后进「虎臣」,所谓先声后实也。吾阵至于淮濆,则敌逼于水矣,此所以能执丑虏者也。「如飞如翰」,管子所谓有飞鸟之举也。「如江如汉」,积水也。「如山之苞」,固也。「如川之流」,顺也。是诗之所陈,盖先王之时用兵之法,以战以守,可以概见。「不留不处」,尚神速,贵省费也。「王舒保作」,舒者,所谓不竭士力以逐利也;保者,军行必依水草丘陵,所以为固也。「徐方绎骚」,而后进「虎臣」击其乱也。「铺敦淮濆」,则乘地利也。「王旅啴啴」,所谓以逸待劳也。有飞鸟之举者,善超高也;有积水之洋者,善守下也。固「如山之苞」,止营垒也;顺「如川之流」,行部伍也。「绵绵」为弱外,诱敌也;「翼翼」为饬内,谨法也。先王之用兵,虽动以仁义,然行之有法,驭之有术,不为小仁末义以陷人于死,盖明耻教战,务以胜敌。而宋襄公以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为君子之所笑也。
偈 北宋 · 释法演
押庚韵
华种有生姓,因地华生生。
大缘与性合,当生生不生(宋王之道《相山集》卷一二《次韵秦寿之题五祖》注引)。
又答王从一教授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八一、《石林居士建康集》卷八、《南宋文范》卷三一
某启:稍不闻问,方深瞻企,人至,忽辱手字,承履此初暑,动止安佳。长笺过勤,仍示《春秋解义》一卷,并荷厚意。《解义》读之终篇,虽未尽见所蕴,如论王正月,与不以日月为例,莒人入向论入义,得于经已多,但反欲定专门于三家,则恐未然。由汉以来,此学久废不明,正患诸儒不能以经为主,其交攻而力争者惟三家之胜负。夫三家安从出哉?为汉儒之说。《公羊》《谷梁》已自别为齐、鲁二学,使二人授受。果皆出于吾先君子□□散而之四夷八蛮,未尝不同也,何齐、鲁之辨?今齐鲁百里之间尚不能一,而欲于数百岁之后□择其一以为真,可乎?刘歆知其不然,故强尊左氏为丘明,幸人信其好恶与圣人同。夫圣人之经具在,不知直求其意而附会,因人假托以求其信,虽或从之,何异指晋为燕,而泫然出涕者也?经固不可易明,若专精致意,反覆研覈,察于先王之道者明,求于典礼者详,质于当时之事者审,则吾先君子欲以遗天下后世者,亦岂能不原当时之事,裁之典礼,而别更有先王之道哉?如是而后以视三家,不可谓全无所得□。其合于经旨,固在吾所去取,而吾非用三家为去取者也。以孔子之圣,求伏羲、文王之道,读《易》尚至韦编三绝,今以《春秋》求孔子之意,用力不知能如前与否,而遽谓决不可得其实,似过矣。惟加之意而已。两日适中寒湿,谒告,旦来方小快,枕上口占,不能多及。馀倍万自爱。不宣。
杂说二 其三 刘高尚传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八、《太仓稊米集》卷五○、《梁溪漫志》卷九一
高尚处士者,汾州安定人也。姓刘氏,家世为农。处士生九岁,食而不肉,后稍不言,问以事则书而对。其为语初若不易知,已而辄验。家人甚异之,为筑别室以居。久之,声闻京师,徽宗皇帝三使人往聘之,辞疾不奉诏。宣和间,朝廷赐号高尚处士,而建观以聚其徒,且因以其号为名焉。靖康之扰,棣人白其守,使迎先生。守为具安车以邀之,不至。一日,弃滨而来,滨人大恐。二日滨州兵叛,屠其城,肆掠千里。先生在棣,棣人喜其来。太守为扫邮传以舍之,供帐甚具。先生见之笑而去,乃即城隅治舍水傍。滨人持金帛携室家以就其庐者,往往笑之。既而敌大至,城且陷,人之死于兵者以万数,而火不及其居,就之者果赖以免。敌人见先生皆下马罗拜,不敢入其里。呜呼,其亦异矣!余曩在京师时,闻其事甚著,后二十馀年官钱塘,始识左从事郎王复,字兴周,东平人,尝与先生之弟游,得其事甚详,为余言之如此。其后濡须人王之道彦猷知余得先生之事于兴周,乃谓余曰:「子固知先生之事而未闻先生之言也。先生之言曰:『世之人以嗜欲杀身,以货财杀子孙,以政事杀人,以学术文章杀天下后世』」。余谓彦猷:此佛、菩萨、老聃、庄周之徒所以救溺起死还真之论,岂区区为世俗言语文章者所能至哉!夫畏涂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至于衽席之上,饮食之间,其祸有甚于畏涂者而不知戒,则是终不知嗜欲之能杀身矣。黩货之士,食厚禄而取民财,虽危亡之祸仅免其身,而千金之产不足以供不肖子一醉之费。人祸天殃不在其身而在其后,则货财岂不足以杀其子孙哉?秦自商鞅之事孝公,始用刑名,而李斯之事始皇,赵高之事二世皆以是道。百年之间,天下之人不死于刑则死于兵,盖不知其几千百万。桑弘羊开利说以中主欲,不过欲自售一身而已。祸流后世,至唐宇文融、皇甫镈之徒皆用其说以取尊位,而天下自是数蒙诛求之祸,其杀人固无异于以梃与刃。行政之弊一至于是,岂不痛哉!昔人有欲注《周易》与《本草》者,或劝其注《本草》,曰:注《本草》误不过杀一人,注《周易》而误则其祸道也大矣。不然,孟子之辟杨、墨,子云之诋谶,韩退之之斥佛、老,其忧天下后世之意何其深且切哉!后世断章折句、背正失理之学兴,其徒从而和之,更相标榜,迭相师授,以盗名声而取富贵,寖不可救,此是徵之往事而然,非验之后世也。某闻先生之言,尝私窃以为嗜欲之杀身,财货之杀孙子,与夫政事之杀人,三者人犹得而知之。若夫学问文章之杀天下后世,则周公、孔子之言也。先生农家子,未尝读书事师而有是言,岂人中之知道者乎?此与夫熊经鸟申吐故纳新,区区积岁月之功而欲著名于仙籍者固有间矣。
论收复当自陕西始奏议(《相山集》卷三二。)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八
按此篇又见《历代名臣奏议》卷九六,前云「户部侍郎王之望奏曰」。又《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九八载:绍兴三十二年闰二月癸巳,「太府少卿、总领四川财赋王之望言于宰执曰」云云,其文与此奏全同。则此奏乃王之望所上,非王之道。盖之望先以此上于宰执,继又奏于皇帝。之望、之道,一字之差,《永乐大典》或四库馆臣遂误。今以《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为准,收入王之望文(见本书第九九册),此处删文存目。
预置大军马草劄子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相山集》卷二一、《永乐大典》卷一一五九八
契勘大军见戍淮上,将来合用马草,理宜预行计置。之道窃睹绍兴六年秋刘少保宣抚淮西日,其他措置乖谬固不可毛举缕数,而最为扰民者马草一事。宣抚司行下安抚司,安抚司行下诸州,州行下县,县行下保正长,文移联函继踵,催督起发,而不言其受纳去处。州县既已责办保正长,更不肯为申明。保正长迫于程限且畏军法,正当穫稻艺麦之际,尽起保内丁壮人负草四束,自朝至暮徬徨道涂,东西南北莫知所向。如是者几一月。后来寇退,既就庐州置场受纳,而其受纳官吏务在请赇,竞为阻节。斯民既苦一月无处交纳,幸有其交纳处,不复计较所费。由是每草一束会计水运亦不下四百金,其负担者往往至七倍,深可怜悯。乞欲朝廷明降指挥,自今民间所科马草,除情愿般赴军前交纳人户外,馀听束纳钱二百文省。当夏秋间暇时,官为召募老弱不堪出战之兵,于淞淮及安丰塘并庐寿界有塘砾去处,采斫堆垛,准备缓急应副大军支遣。庶得不夺民时,不烦民力,而军储预办,缓急不致误事,岂曰小补哉!
戍兵营田安丰芍陂劄子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相山集》卷二一、《南宋文范》卷三二
契勘无为军近承安抚刘太傅劄子,差官前来捡括逃户旷土,谋为营田。夫营田非适今也。赵充国之制先○,尝屯金城;羊叔子之制孙皓,尝屯荆襄。皆在边徼,未尝与农杂处。而无为自兵火以来,比江北诸郡,粗有农作。若又籍其逃亡与其閒旷,而分屯以耕,岂惟兵杂于农,农扰于兵,居者不得安而去之,徙者不敢归而避之,有失劳来还定安集之意。亦恐无为距淮往复千里,缓急不能相救,有失且耕且战之意。窃尝求古人之用心,盖为帝王之兵以全取胜,尝先为不可胜以待可胜。而所谓不可胜者,莫如营田塞下,以俟其间而往取之。此汉之所以破先○,晋之所以擒孙皓。盖两军相敌,尺寸地必争。今既为营田以制敌人,奈何委五百里乃不于寿春,而于无为也?昔张仁愿代沙吒忠义为朔方总管,于河北筑三受降城,绝敌南寇路。唐休璟以为两汉以来皆北守河,今筑城敌腹中,终为所有,而仁愿卒奏筑之,斥地三百里。自是突厥不敢踰山牧马,朔方益无寇。其建三城也,初不置壅门曲敌战格,或曰:「边城无守备,可乎」?仁愿曰:「兵贵攻取,贱退守,寇至当并力出拒,敢回望城者斩,何事守备,退忸其心哉」?诚欲营田而于淮上,其去敌人尚远,复有长淮为之限制,此张仁愿筑城敌腹中,似未足深虑也。今去寿春而就无为,诸将之意亦可见矣。之道窃尝为宣抚大傅计,膏腴可以足食而无水旱之忧,险阻可以戍兵而无掩袭之患,进不失攻,退不失守者,惟寿春之安丰为胜。盖安丰之田受芍陂之利者,不下数百万顷,而其陂之长阔各六十里,东西如和州之麻湖,而南北与深过之。异时虽尝建置水寨,兵馀所存,黎民亦无几矣。其或未能营田淮上,兹庶几其可也。伏惟仆射都督相公忠诚忧国而加意焉。
慰安淮南使自捍禦劄子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相山集》卷二一、《永乐大典》卷一四四六四
契勘江北自王彦充攻陷寿春以来,人心动摇,日夕延颈跂踵,仰望王师之来,不翅大旱之雨。迨今累月,杳无所闻。乃于八月初四日承七月二十三日括船禁渡圣旨指挥,截自十月一日已后,大江更不得通行官私舟船,候过防秋依旧,且尽括江北舟船。不能禁金人之必渡而逆料金人,遽绝江北之民,且曰「过防秋而依旧」,是犹人父兄,急难不能保其子弟,逐而去之,且戒之曰「他日安平,汝当归」。四方闻之,其谁不解体?兹正与前日之弃河北、淮北无以异也。今既不能遣兵戍淮以安其心,伏望宣抚端明重以属郡,矜怜数千里之民无所依归,备以之道之言申奏朝廷,乞特发德音,下明诏,慰安淮南,使人自保守。如有能捍蔽一方,不陷于敌,候过防秋,必行信赏。要使中外感动,至羸老癃疾扶杖往听,愿少须臾无死,以观中兴,庶几可以上回天听,下协人望。
上宣谕汪中丞书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相山集》卷二四
之道窃闻之《易》曰:「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又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盖几之为物,藏于眇忽,不可以期待,不能以巧致。其至也,诚能因之而不失,所以能成天下之务,而获不终日之贞吉。其去也,疾不容瞬,苟惟失之,后将噬脐,悔可及乎?是故智者不先几而起,不后几而发。先几而起,是为妄动;后几而发,是为失应。昔者越王勾践以会稽之栖,逮其反国,焦心尝胆,思有以报吴。后七年而民求奋,其臣种、蠡之徒止之,以为未睹其可乘之几。于是乎敛形匿迹以伺其隙者凡十八年,一旦夫差空国北从黄池之会,遂一举而败吴,再举而亡之。窃惟主上岁在丁未,以徽庙之子、渊圣之弟、兵马之元帅,乘父兄北狩,入继大统,于今盖三十有五年。其所以含垢忍耻,屈己讲和,岁以金缯饷遗敌人,其为礼惟恐不至而未尝厌怠者,无他,上念二圣之播迁,而冀其复还;下怜四海九州生灵之涂炭,而冀与一世同其休息也。今二圣相继升遐,虽徽考之弓剑归葬固陵,而渊圣之梓宫未知何在。前日使来所奏,敌人语言大肆嫚辱,意在窥并淮地之道,指江为界。古人所谓「多行无礼必自毙」者,正谓此尔。以愚观之,敌人之危不朝则夕,然未知所以危之者果谁也,何则?敌危有三:无故而去其巢穴,徙都燕山,则固有可危之理。今乃自燕徙汝,自汝徙汴,所过居民、丁壮、妇女、室庐、器用、牛马、稼穑为之一空,所与偕来之人,莫非素所扈从,不堪久役之苦,而叛亡者过半,所存馀党,见其势败事去,因起而危之,此其一也。淮北之民,怀祖宗二百年涵养之德,朝夕延颈以俟王师之来,愿为前驱。万一王师或缓其期,势亦不容自已,因起而危之,此其二也。契丹有不共戴天之雠,今闻敌人追兵本国,非独抗拒不来,且立契丹之子以为主,彼或乘上下之愤而释憾除嫌,因起而危之,此其三也。三者虽皆足以危敌,然度其势,皆因其叛盟于我,故得以投间抵隙而乘其几。若是,则我所当乘之几而彼或得之,要其亡敌虽均,然论其投几之会,间不容发,则在我不能无失应之悔,盖其党得而危之,则是杀一贼生一贼。羊祜所谓孙皓暴虐已甚,于今可不战而克,若皓不幸而没,吴人更立令主,虽有百万之众,未可窥也,其为后患,岂不大哉?此几之不可失者一也。彼民得而危之,则恐奸雄得志,而胜、广之徒出焉,虽若无足虑,亦须烦其征讨。此几之不可失者二也。契丹得而危之,则河北之地恐非吾有,虽若无足虑,亦当图其恢复。此其几之不可失者三也。今敌窟在大梁,无异于夫差黄池之会;国家蒐兵讲武以俟敌人之隙者,何翅勾践之十有八年。今乃先叛盟干我王略,而彼民之望我师,不翅大旱之雨;我师之思奋以刷数十年之耻,恨不朝发夕至,斩其首以献。所谓「不可以期待不能以巧致」者,卒然而会于目前。惟此机会,自与敌人用兵以来,岁周三纪,今乃适至,其不易得盖如此,又岂可缓而失之也哉?昔苻坚以小酋之种,拥秦雍百万之众,欲吞东晋而并天下于一统,师次淮淝。晋用谢玄,以兵八千走之,坚遂灭亡。方坚恃众,自谓「投鞭于江足断其流」,亦何壮也。逮淝水之败,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师至,又何弱也。观敌人之骄侈残虐,坚之为国盖不至此,然其轻侮中国则甚于坚,天之亡敌在此时矣。恭惟宣谕中丞以直言劲论,正色立朝,为时王魏,凡有识有知者莫不想望其风采。兹缘敌人窥伺汉淮,而主上奋厥武,赫斯怒,仰稽天时,俯察人事,分命诸将移屯江北要害之地,以备捍禦。重念湖北、京西控扼上流,特遣阁下将使事,奉密旨,抚劳将士,体访事宜。其与裴度以中丞之视征讨淮蔡之师,异代同符。是时,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上言,以淮西三小州残敝困极之馀,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今敌人犯此三忌而是行叛盟,殆与苻坚之寇晋略不少异,而况所有兵民往往背叛,其视苻坚之众,百不二三。重惟国家养兵数十年,斯民之劳敝极矣,必欲息民,莫如休兵。今乃当应而不应,当动而不动,当起而不起,则恐一失机会,而兵休无时,民亦何从而息也哉?不识阁下自出国门以至于鄂,千有馀里之远,亦尝询及刍荛之言乎,士卒之论乎?闻而思奋者,臣而思报其君之雠乎,子而思报其父之雠乎,弟而思报其兄之雠乎?民至愚也,合而听之则圣,抑亦以退避为是与非乎,以进讨为可与否乎?范蠡所谓从时者犹救火,天与不取,反为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愚愿采斯言以告于上,庶几休兵息民之有日也。干冒台严,下情无任。
与无为宰李廷吉书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相山集》卷二五
前日率易上状,正愧濡削不虔,以自取戾,专使拜教之辱,感愧何穷!即辰暑雨微凉,恭惟行李乍此休息,尊候万福。之道不才无状,禀性既愚拙,赋分且复奇穷,读书学古,不敢小叛于理,故其所为莫投时好,坐是上下疾之如仇。岂谓阁下所赏与世俗异,自江左来,平生初无半面,遽乃过听两喜之言,大见褒拂,使老盆破甑,顿增九鼎之重。方之古人,倾盖如故,似未云过。然有不虞之誉者,必有求全之毁。自兹以往,幸致察焉是望。仰惟阁下高才绝人,治万事如破竹,顾此蕞尔之邑,若不足治。然屠掠之馀,今幸敌骑衰息,群盗相继伏诛,所存饥羸百不一二。正如沈疴向愈,要当调适其饮食,滋养其气体,顺之而使勿怒,安之而使勿惊。不可使其劳,惧其耗敝其精神;不可使其忧,惧其损伤其心志,瞿瞿然、忡忡然,惟恐其起,而后庶几其有生意。若或饱之而太过,饥之而不及,怒之而阴阳交丧,惊之而魂魄俱褫,劳之而益其虚,忧之而重其伤,如是而欲其生,虽三尺童子,亦知其万万无此理也。今官俸节而不支,军储支而不继,固诚如阁下言。然以是而欲敛之于民,而支其不支,继其不继,愚恐速沈疴之不起,而后将噬脐也。今州县官吏多于百姓。而所养之兵非疲癃则游惰,无事则蠹太仓,有不足则劫长吏、恣凶悖,有事则弃甲兵,望望而去之,以开寇掠之隙。与毒垂尽之民,以资无足之吏与夫疲癃游惰之兵,孰若汰其冗滥,量入为出,而与吾民休息,以俟岁月?度其力之可为,然后图之,似亦未晚。盖今之所谓富者,特餍糠籺耳,若必欲敛之与贫者等,是使龁草茹木然后已也。伏承阁下以之道旧尝摄此千里之寄,恐有一得之虑,可以裨补高明,曲加诹访。古人有言「士诎于不知己,而伸于知己」,之道故敢恃爱,肆所欲言,而忘其交浅言深之戒。伏惟宽仁,特赐矜察。
拟宏词太初历序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相山集》卷二三
汉自高祖开基,迄孝武元封七年,盖百有二岁矣。而循常习故,至于稽古,创立法制,粉饰治功之事,犹多阙焉。于时历法坏废,晦朔、分至往往失度,帝入公孙卿、壶遂、司马迁之言,慨然叹曰:「历者天地之大纪,先王所以仰观天时,俯授民事者也,奈何漫不问」?因诏御史大夫儿宽与博士共议,宽等乃言曰:「帝王之有天下,必改正朔、易服色,不相沿袭,所以明受命于天也」。其议造汉历以为万世则。初,汉袭秦,言历者宗张苍。至是,乃得邓平及唐都、洛下闳等二十馀人,以律起历,而罢其尤疏阔者十七家。始用夏正,以正月为岁首,改元太初,且以名其历焉。惟律本于黄钟之管,其长九寸,其围九分,得积八十一寸,而历所繇作是为八十一分。以太初之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应无毫发之差。兹诚炎帝之分八节,黄帝之纪三纲,唐尧之命羲和,虞舜之在玑衡之事也。猗欤那欤,生民之道,其在兹乎!
劝学文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相山集》卷二八
古有家塾党庠,以待父兄之教,近世书会似之。兵火十年,人废敩学。正复有良子弟,幸免屠掠,愿就训饬者,往往孤陋寡闻,触事墙面,深可叹息。杨丈八行乡里耆哲,诗赋宗匠,今习殿课,辟数楹于胡避山之东,欲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诸公为人父兄,有子弟而不教,教而不择其师,谁任其咎?之道故敢以此闻下执事,传道受业,其为子弟加意焉,毋怠。
谒王欧二公祠文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相山集》卷二八
故太守、翰林学士王公,故太子少师欧阳公之祠。惟二公以直道佐明主,为时大儒。屈临是邦,阅岁滋久,而流风善政,雅歌雄文,播在人口,莫可弥忘。之道以晚生,常恨不获执鞭以从公游。今者之来,庶几因缘职事,访遐躅,纪遗事,而沾丐馀波,以起枯槁。莅政之始,敢以礼见。
谒安丰军遗爱侯孙叔敖文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相山集》卷二八
惟侯以芍陂有功于民,载在祀典。粤自春秋至于我宋,其遗爱实无穷焉。之道奉天子命来为郡丞,涖事之初,敢以礼见。
祭家神文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相山集》卷二八
伏以祖父以来,三年一祭内外家神,谓之还口。之道寄居于此,阖门二百指,实藉神贶,以生活安乐,不敢废兹礼。谨涓日命僧,致洁家庭,诵经卷、作佛事,仰祈昭格。伏惟本家内外尊神,鉴此诚悃,来享来宁。
论听言之道疏 宋 · 张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二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张魏公行状》上、康熙《绵竹县志》卷三、《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四
臣闻听言之难,自古记之。是以《书》称先王之盛,必曰「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仆从之微,亦必精择,盖以言语之间有兴衰祸福所自起者。使左右苟非正人,则听言之间,人君不能无至于惑乱也。臣尝谓小人进用谗说,必投隙乘间,不正名其事。彼其挟私负怨,朝夕经营,固出于有心。或因进诙谐之说,或假托市井之论,夤缘附会,其端甚微。而人君以万机之众,忧劳天下,其于听言之际,奚暇再三思虑,以抉择是非?是以小人之志常得行于天下,而使滥被谤逐者往往归怨于人君。臣以谓欲尽听言之道,莫若亲君子而远小人。盖不知是虽有大过人之聪明,亦不能无过听之失也。可不谨哉!可不戒哉!
论用人之道疏(绍兴四年八月) 南宋 · 魏矼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七九
遴择群才,随宜器使,考之佥论,揆之已试,毋分朋类,毋徇爱憎。上自庙堂,次及将帅侍从,下至百司庶府,外至郡守监司,各因其才而任之,则天下之务,粲然举矣。抑臣闻之,陆贽有言,覈才取吏,有三术焉:一曰拔擢以旌其异能,二曰罢黜以纠其失职,三曰序进以谨其官守。欲望陛下因任之外,更取是三术而力行之,则用人之道,罔不周尽。
赠故太师王公神道碑 南宋 · 尤袤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梁溪遗稿》文钞、《相山集》卷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有六年正月,寿皇圣帝将逊位,以今端明殿学士、通奉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王公蔺自礼部尚书为参知政事,诏有司宠其先世,于是赠皇考故朝奉大夫之道为太子少师。阅月,上践阼,覃及天下,加赠太子太师。四月,迁知枢密院事,赠少师。明年,拜枢密使,加赠太师。枢使罢政还故乡,周视松槚,乃谋刻其先德于墓之碑,而以其辞属袤。于是太师之薨,盖二十有五年矣。曩建炎间,敌侵江浙,长淮千里,莽为盗区,握兵者畏避不敢战,有城者遁逃不能守。太师以一书生,率数千乌合之众,保胡避山以抗群贼。区区一隅之地,东有张琪,南有邵青,西有李成,北有李伸,合其兵数千万,环布四境,磨牙有毒,卒不能吞噬。使一方之民仰事俯育,脱死锋刃,公之力也。不幸忤触权臣,才不究于用。而遗庆所钟,乃在其子。枢使既致位二府,为时名臣,而公赠官一品,荣耀身后,非阴德之报欤?袤待罪史官,方裒次建炎以来故事,如公言议风烈,法所当载,故不敢辞,而为之铭。按公字彦猷,无为人。曾祖讳用和,隐德不仕。祖讳□,赠太保。考讳奇,累赠太傅。曾祖妣冯氏、祖妣于氏,赠卫国夫人;妣施氏,累赠福国夫人。公幼颖悟,八岁通一经,弱冠贡辟雍,与兄之义、弟之深同登宣和六年进士第。搢绅荣之,榜其所居堂曰三桂。时太平久,用事者开边隙,公知必乱,对策极言,考官恶其直,寘之下列。靖康初,调和州历阳丞。县有大圩,积雨将败,皆豪家所占,请于官,欲增埂,郡檄公督役。公呼诸豪谕之曰:「尔圩尔修,将责之谁」?鞭其不率者,皆争出夫,得数千人,捍水而圩全,岁乃大熟。郡以为能,俾摄令乌江。甫视事,御营使刘光世檄言大军且至,令具刍粮。视仓库无铢粒,里豪素服恩信,不移晷得钱七十万,米三千斛。事定,悉以偿之。或谓军兴科借不必偿,公曰:「信不可去也。民相信,何忧匮乏」。宣抚司檄清野,期以三日责军令状,公曰:「敌未至而先困吾民,可乎?谴吾自当之」。即书以授使者,令民安堵如故,不踰旬,清野之议亦寝。以循资丐罢,奉二亲还乡,率族党保胡避山,使其弟之深守之。公以兵法部其丁壮,转战于外,且诱乡民运粟于山,能致一石者与其半,故粮不乏。山西有毛公寨,李伸围之急。公以精卒从间道出不意,大破之。寨人德公,拔寨与公合。伸耻其败,攻益力。会伸破张琪,据濡须城,遣钟乂以十馀万众夹攻,语寨人曰:「为我请王县丞来,否则必屠尔寨」。公料众寡不敌,将挺身说贼,谕其众曰:「彼围益急,吾势益孤,生路绝矣。伸虽粗悍,闻颇知书,可以诚动。幸而听则免祸,纵见杀犹愈于束手待毙也」。众感泣争止公,公曰:「吾以一身救数万老幼,何畏死」?即以数十骑出见乂。乂与众贼大惊曰:「公何勇耶!我来无他,盖以公得众心,欲以郡城相委而去尔」。公辞不可。乂以矛拥公马而东,日且暮,遂入城。而张琪复振,与伸战,伸败走。琪劫公过荻港,令招诱胡避之众,公以计脱归。时所在盗贼蜂起,杀人如麻,独在胡避者皆得免。未几丁母忧,镇抚使赵霖以便宜起公摄乡郡,公拊摩疮痍,招集流冗,境内帖然。有伪为皇侄奉徽宗诏领大元帅者,移檄州郡,公引隽不疑辨戾园事,抵镇抚司,擒送行在所,果得其奸。霖以公守胡避功闻于朝,改承奉郎,就差充镇抚司参谋官。都督府筑滁州瓦梁堰,为小北海以备敌,委公往视。公言:「舍江淮天设之险,而积水于敌所不经之地,徒扰民费财尔」。遂不复筑。含山当合肥往来之冲,有狼为害,又委公驱除。公斋戒入境,狼悉屏迹,人以比宋均渡虎,韩愈徙鳄云。丁父忧,服除,通判滁州。时方议和,公移书吏部魏公矼、谏议鲁公统,言辱国非便。又上疏陈敌有可胜者五,且缴所与二公书,大忤宰相秦桧意,责监南雄州溪塘镇盐税,会赦不果行。异议者率得重谴,公遂绝意仕进,卜居相山之下,自号相山居士,以诗酒自娱,凡二十年。桧死,起知信阳军。绍兴三十一年至郡。明年,北人败盟,诏沿边为守备。公疏言应敌之策,不报。建康都统乞拘沿江舟船,毋泊北岸。转运司以朝旨移郡,公奏拘老小则失人心,禁商旅则走官课,大将措置乖谬,贻敌笑侮。鄂州都统乞团结西湖北保甲,遇征行许充本军乡道,公复言:「统帅所谓乡道,是欲驱百姓为先锋耳」。朝廷是公言,事俱寝。除就湖北提举常平茶盐。或言辰、沅、靖三州洞丁习武艺,宜募二千人顺流赴建康。诏提刑司具舟楫。公时兼宪事,得符惊曰:「敌未平,岂可复摇远人心」?奏罢之。湖北十四郡常平积粟三十八万,而在鼎州者十五万,陈腐几半,诏以饷荆鄂军。公曰:「徒费辇运而愈耗折,乞留以为旱备」。未几,鼎州大旱,公遂发廪以平籴价,取腐坏欠折之数,请于朝而蠲除之。岁稔,和籴以补其旧,而官吏得逃责,百姓免流殍,二十年积弊悉去。前提举张公宸语人曰:「王公所为,是吾前日睥睨而不敢为者」。摄鼎州,有僧崇一居桃源,以妖言惑众,公召致狱。民争言僧有神术,治之将不利,公弗听。狱具,流筠州,卒无能为,乃大诎服。荆帅乞调鼎、澧、岳乡兵之半同守禦,公遗帅书言:「乡兵本以护乡井,岂堪裹甲赴敌。况三郡水旱相仍,安可骚动」?帅服其言而止。除湖南转运判官。郴寇李金窃发,诸司蒙蔽不以闻。公至摄帅事,乞兵于朝。贼偶归巢穴,宪遽奏贼就招抚,朝廷信之,追还所遣兵,人情忧惧。公檄宪:「贼若果降,当诣郴公参;若自去自来,后必为患」。檄未至郴,而贼作。宪惧罪,即报当路以「贼之再发,激于公参之一语」。言者不察,劾公罢。已而朝廷知其非,宪与二郡守俱镌责,公前枉尽白,而竟不复出矣,遂以朝奉大夫致仕。公为人质直刚劲,尚风节。平居恂恂,气和而色温。至临大事,区处剖决,多出人意表。遇人患难,虽雠隙亦极力拯之,不顾家有无。壮岁入仕,遭时多故,慨然欲以功名自奋。数上书陈利害,忠义激烈,听者竦然。又以策干丞相赵公鼎、张公浚、吕公颐浩、参政李公光,盖以数公可与共功业者。其在历阳,料杜充之必败,和州之必变,皆如其言。和议既成,而公废脱。守边郡,持使节,当寿皇厉精之初,可以有为,而公已老,亦命也夫。以乾道五年六月朔日终于家。公之将终也,忽语其子曰:「吾衰,久无梦。畴昔之夜,梦帝召我而命之曰:『以尔有功,当禄其后』。吾年七十七,死何憾」!捐馆数日,有白气如练,止舍中,人以为异云。以其年十月甲申葬于郡城北三十里长冈之原。胡避遗民存者尚众,扶老携幼,遮哭于道,丧车至不得前。配鲁国夫人孙氏,先公四十二年卒。子十人:蘩,奉议郎、签书武冈郡判官;蘧,迪功郎、郢州长寿尉,皆后公卒;迈,承直郎、监蕲州蕲口镇;著,迪功郎、监西京岳庙;𨗨,朝奉郎、通判庐州;次即枢密使也;茹,承务郎;莱,承议郎、前知池州贵池县;芾、荀未仕。女六人,适承议郎赵善治、承议郎徐一夔、文林郎许栋、从事郎张汉卿、通直郎万俟侃,幼疾废。孙男二十人,孙女十九人,曾孙七人。有文集三十卷,藏于家。呜呼!读其书可以见公之学,考其始终大节可以知公之心,观其子孙繁衍盛大,又可證天之报施为不诬也。铭曰:
著姓维王,出自太原。唐季避乱,派分河南。自河徂淮,累世乃显。视彼淮水,知其源远。烈烈太师,以文起家。与其伯仲,联登隽科。粤自少年,志出人上。议论伟然,风节豪壮。始仕邑佐,逢时棘艰。父母之邦,毁于寇残。鸠集遗黎,依险自保。耰锄棘矜,以抗群盗。盗环四境,莫婴其锋。稚耋数万,寄命于公。谁谓书生,有谋有勇。云谁厄之,弗究其用。活人之功,上帝所知。不耀其躬,而后之贻。是生枢臣,为国硕辅。维垣一品,以贲其墓。长冈之原,公墓在焉。植碑勒铭,垂千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