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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诏论事奏状 宋 · 王蘋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宋著作王先生文集》卷二
右,臣准尚书吏部牒:「备坐都省劄子:『正月十三日三省同奉圣旨:今来江北贼马已退,应行在及从便职事官,各条具利害闻奏』」者。
臣谨按,《六月》,宣王北伐之诗也,而诗序有及于《鹿鸣》、《四牡》、《皇皇者华》、《常棣》、《伐木》,以至于《湛露》、《彤弓》、《菁菁者莪》焉。
夫《鹿鸣》之燕嘉宾,《四牡》之劳使臣,《皇皇者华》之遣使,《常棣》之燕兄弟,《伐木》之燕朋友故旧,如《鱼丽》美万物盛多,《南陔》孝子相戒以养,何预于北伐哉?
及观《车攻》之诗,称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疆土,复会诸侯于东都,乃知攘夷狄寔系乎政事之脩举也。
又观禹之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
以舜之圣,其不为漫游又何疑焉。
而禹之陈戒,乃至于是者,盖臣之于君,所以告戒者,惟恐其有所不及,以此见其爱君之至也。
然则,人臣之事君,可不法于斯乎?
臣窃谓今日政治之本有三而已:一曰正心诚意,二曰辨君子小人,三曰消朋党。
三者既至,则夷狄不足虑也。
何谓正心诚意?
《记》曰:「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脩其身;
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然则治天下、国家以至于脩身,皆本于正心诚意而已。
盖诚者天之道也,意与天合,则动静语默不以毫发己私间于其间。
无适而非道矣,心其有不正乎?
举而措之事业,疑无难也。
故《记》曰:「治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以九经之多,该括万事,而谓行之者一也,所谓一者何也?
亦曰诚而已。
昔舜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
以有苗之远夷负固不服,而舞干羽于两阶,乃能格之,则诚之所感,岂有远近之间哉?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不可不察也。
何谓辨君子小人?
盖君子小人若冰炭之异,不可以并用也。
君子曰可,则小人必曰不可;
君子曰然,则小人必曰不然;
君子以为是,则小人必以为非。
其相戾如是,而欲其共成治功,难矣。
彼之不同,非固为不相侔也,以其智识之大小、见闻之广狭。
此则喻于义,彼则喻于利,此则上达,彼则下达,何自而能一之哉?
观齐侯伐鲁,展喜犒师,对齐侯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
又观晋阴饴甥之对秦伯曰:「小人戚,谓之不免;
君子恕,以为必归」。
则君子小人不同也常若是,可不辨之哉?
何谓消朋党?
唐文宗尝叹曰:「破河北贼易,破此党难」。
当时牛、李之党互相倾轧四十馀年,臣窃以为当时之党,虽起于牛、李,而文宗寔成之也。
盖朋党之成破,系于人君之取舍尔。
文宗不以为党,则臣下孰从而成之?
乃叹曰:「破河北贼易,破此党难」。
是未知夫党之所以成,寔生于文宗之疑心,而小人因此以成之耳。
一有所疑,则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游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宦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
苟以是数者推之,孰非朋党乎?
又况近年以来,宰相数易,则人臣之立于朝,门户众矣。
掊击多门,同于大公,惟才是用,而无彼此之间,则尽善矣。
此朋党不可不消也。
惟陛下正心诚意,以辨君子小人,而消朋党之所自。
臣窃以为今日艰难之时,苟此三者既正,则馀不劳而正矣。
臣区区之心,寔愿陛下万机之暇,留意于此。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赐新除工部尚书胡松年辞免恩命不允诏1133年5月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四五、《北海集》卷一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松年:省所奏,辞免工部尚书恩命,事具悉。
晋惠公在秦,阴饴甥一言,而秦伯乃归晋君;
楚汉方争,侯生一说项王,而太公、吕后复还于汉。
今上天悔祸,强敌欲和,信使继通,约好在此,思得辨志之士、专对之才,如彼二人往焉,庶克谕回两宫,平定邦国。
选于在列,肆以属卿。
乃闻慨然起任吾事。
惟忠谊有激于内,而几微不见于色,成功可必,朕用嘉之。
中台常伯,班秩虽高,顾卿绵历二省,可以序进,朕意恨薄,尚何足辞?
所请宜不允。
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秦丞相第一书1138年3月 宋 · 苏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双溪集》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月日,籀谨斋沐裁书,献于仆射相公阁下:籀不佞,潜伏陇亩,积年甚多。
缪窥达者之概,尝窃念今天下之本,四海之势,惟闻道者足以论之,体道者可以揆之。
故曰「论道」,又曰「道揆」。
圣哲居于其位,拨乱守成,独知先觉,陶冶六合,运动裁成,不外乎是。
夫道也者,致之在学,承之在师,其体高妙,应用不穷。
其迹坟典索丘,其理仁义礼乐。
始也因筌而求鱼,终也忘言而得意。
其至极也,天地待之而位,万物待之而育,圣人传焉,岂诬也哉?
或曰:天下未平,斯才智驰鹜之,而谈道岂切务乎?
愚应之曰:不然。
夫博问精思,涣然神解,包覆无穷,酬酢不匮,犹佩绳墨、带规矩焉。
顺之则兴,逆取之则坏。
才智所及,乃有限量,虽千虑百图而不合于道,则无益也,才智非道比矣。
舜之戒禹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诗》颂后稷曰:「粒我烝民,莫匪尔极」。
此理深博,袪名教之偏蔽,与生民为指南,解纷而不惑,更变而适宜,画功于无形,消祸于未萌,其于安危得失审矣。
人主用其言,至孝、至仁、至大、至明,唐、虞、夔、契不是过也。
子思孟轲能言之,而不得施于政教;
管仲蔿敖造之浅而所治小;
子房得之黄石而神之,谓之《阴符》;
曹参得于盖公而悟焉,载其清静。
今也任社稷重寄,系生灵休戚,抱奇术,致帝王,开物成务,无所不综。
天子咨沃,四夷钦想,巍巍青冥之上,位居第一。
阁下膺时之运,万目胥眄,万颈胥延,天下之责,谁当任之?
以谓艺祖太宗之郡县未复也,梓宫之未来也,太母之未归也,渊圣之久留也。
道言之,四患之未弭,为邦何以立耶?
建炎以来,亟战而求之,逾十祀矣。
《传》曰:「先王卜征五年,岁习其祥,祥习则行。
不习则增修德而改卜」。
改卜乌可已也?
主上焦劳,日勖夕惕,恭谦屑屑,寒暑勤勤,如蹈虎尾、涉春冰焉,臣下当糜捐以承旨意。
前此虏主虏酋,倾覆挠乱,涂炭宇内,其臣民往往助桀为虐者,则亦何颜与我通好,故所遣使命,徒劳而归。
今虏立新君,一时用事之臣改易,非前日矣。
彼我之相与,既非敌怨,故使命踵来,还地讲和。
议者谓其情难测,事未可知。
睿明日跻,观书乙夜,自诚而明,昭廓洞达,断然卓然以大信交异类;
朝廷应变度宜,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
用侯公善诱之辩,贾生表饵之说,乃下议和之令,可谓导吾君以诚明仁孝。
殆宸衷发此善意,道揆吾事,成此大策。
窒之则塞,抑之则绝。
我之于彼,怨未尝平,愤未尝雪,忍耻含垢极矣,何异越句践汉高帝之事乎?
古今不远矣。
盖天意悔祸,穹庐革心,易战争为誓盟,变甲胄为皮币。
转睽离拘质为会合,改怨雠忾恨为恩惠。
我之所得如此,复何求哉!
顾措置应接,欲其曲当,浸灌薰揉,消其顽傲耳。
夫战,不得已之举也;
和,名教之所许也。
方且郊馆劳犒,赠贿异礼,费虽千金,不愈于奔军屠城之衅乎?
训兵练将,投石超距,保淮据江,过慎之防,先胜之计,我故自若。
遣使之扰,较之交战,何啻相千万耶!
彼大国也,杂用夷汉之士,岂无人乎?
若有人焉,其和岂徒然,其必不妄,非可以毡毳腥秽待也。
夫豪英不必在中国,彼之于道,得之五经之表矣,况亦有《诗》《书》等也。
万一地界渐复,信使又至,梓宫、太母、渊圣相继来还,此亦讲和之当然也。
文王断虞芮之讼,相帅而归周者四十国;
吕饴甥说秦缪,则晋惠改馆归绛。
嗟夫!
文王能之,而吾君亦然矣;
秦缪能之,而戎虏似之矣。
夫道德之化,其功岂可量哉!
名教之施,其理无所不服。
吾君躬蹈高世之行,天地可动,山河可移,金石可开,鬼神可格。
强悍不诎之虏,感而驯伏,理之必然,非硁硁之士、愦愦之子所能测也。
又适当阁下谋王体,断国是,经济之学,大有施设,机神明鉴,天实相之,得道者多助矣。
夫邻敌未宾,侵地不复,则仲尼相鲁为无效;
鸿沟不割,太公未返,则子房谋汉为无功。
虏之守中原,其理明甚,众所共悉也。
责我以岁赐,委我以故境。
殆其款悃也,太母、渊圣、族属之归,又非若地土贡赋之饶,其所贪冒者何为不然乎?
假令朝廷疑拒,虏使徒返,我不因此而加强,虏不由此而加弱,失事之机,触彼之怒,贻它日之大悔耳。
昔曹公不礼张松而天下分,齐威矜于葵丘而九国叛。
事有机会毫釐之差,其患大矣。
今已纳其善意,加待使人。
详观虏情,权其利,揣其害,不得不尽也。
澶渊故事,遣使会盟,南北宁一,无犬吠之警者百馀年。
岁叨我金币,充牣餍饫,岂不思前日之利乎?
今我兵日精,若不议和,虏岂有丝毫之得于我哉?
务战胜、穷武事,自有见机之时,亦非天下之远虑至计也。
彼此民心,畏死一耳。
今无殳顿戟之劳,肝脑涂地之苦,而坐俟境土之归,问安之使兼具奉迎之仪。
此非常之庆会,事若无阻,虽甚盛德蔑以加矣,虽甚勋业无以过矣。
呜呼!
阁下勉勉孜孜,建立中兴,道义益隆,四方所瞻。
天下之士声同气合者,岂特腹背之毛、芝术之笼所蓄耶,亦相与乐夫志一道契之莫逆也。
故不量贱远,辄论中枢之豪末,以为门下贽,伏惟辍燕私而一览焉。
荒唐鄙野,非敢为佞也,矜愚而有择焉,幸甚幸甚。
不宣。
侍郎魏矼绍兴八年六月十二日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相山集》卷二四、《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一九、《中兴两朝圣政》卷二三、《南宋文范》卷二
之道窃闻之,先民有言询于刍荛,以谓人有所长,不可以其微贱故忽之也。
之道比缘赴调,居于临安之隘巷者八十馀日,朝夕获闻闾阎之言,似有可取者,辄敢以其所闻上渎听览,惟执事择焉。
其言曰:「王伦使金还,金遣使随报聘。
国家自靖康以来,失于议和,致两君北狩,万乘东巡,百姓坠于涂炭。
迨今十有四年,尚不觉悟,又复纵卖国,引盗入家,以阚我虚实,排办馆待之具,所至骚然。
夫金人之为此也,利得子女玉帛尔,不以吾之所以馆待者过礼而遂已也。
今有被盗者家徒四壁立,复不自量,又从而东借西乞,以其所有而夸于盗,其不为盗之招者几希。
顷年章谊孙近使金,馀人尽留南京,惟得至军前禀议。
今金使之来,自合引用此例,留馀人于韩世忠军中,令其使副造朝,不惟有以褫其魄而夺其气,亦足以示朝廷之尊。
乃若议和,则有九不可而一可」。
之道闻此言,如醉而醒,如梦而觉,因谓同舍郎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兹殆所谓一得者乎」!
请试为执事陈之:父母之雠不与同戴天,兄弟之雠不与同国。
金人昨犯京师,自徽宗皇帝明德皇后以下,悉从播越。
今兹仙去,虽云厌世,其实杀之,又况渊圣之与六宫,尚囚沙漠。
四海共愤恨,为人子弟者义当何如?
此其不可和者一也。
唐德宗时吐蕃因沙堡之败,惧而求和,宰相张延赏马燧之言,请于德宗,从之。
当时诸将独李晟以为不可,诸相独柳浑所言与意合,曰:「豺狼之性,非盟誓可结」。
已而,吐蕃果劫盟如、浑言。
此其不可和者二也。
和戎所以息民也,斯民厌乱久矣,孰不欲其通和而幸其休息哉?
今舆议乃尔,盖伤弓之心犹思靖康覆车之辙,而惧其复蹈也。
必欲议和,是咈民心,民心则天意也,天可违乎?
此其不可和者三也。
顷自车驾南幸,金立刘豫济南,以有中原之地,岁责币三百六十万缗,奉之未尝少有坠失。
一旦以计废,尽豫所藏,担囊揭箧、倒廪倾囷而去,若取诸怀,不烦顾指。
而我师以君伐臣,睥睨累年,终不敢进。
非金勇而怯,我弱而强也,盖豫已臣事金人,则金犹父也,犹子也,为人子者固不虞其父之见逐;
惟不虞其见逐,故金得以逐豫如反手之易。
为豫计者,亦初不谓曰:汝于金非有父子之亲,徒以我之废吏故立,汝以为得志,必将与我抗而为己之捍蔽也,抗我则所以事己者不敢不至。
既挟金以抗我,则其于我也,不复若金之不虞其见逐也,且日夜求所以胜我,惟恐其不胜而见擒。
是则我之所以不能取者,以豫视我若雠;
而豫之所以见执于金者,以其待金者过于亲也。
今金欲和,是以刘豫畜我,此其不可和者四也。
宝元康定间契丹以重兵压境,遣萧英、刘六符来聘,意在劫取关南十县。
朝廷命右正言富弼为报聘之行,仁祖重念两国生灵之故,许其屈己增币而契丹平。
逮卒事,不肯受赏,曰:「此非臣之本志也」。
呜呼,忠臣之谋国一至此耶!
今金无约请和,非出于谋则是厌兵,而欲结好于我以邀岁贡
从之而遂罢兵,则非特不能保其不叛盟而乘我之间,又恐朱克融辈变生不测。
从之而兵不可罢,则不能不于养兵之外横赋重敛,岁供溪壑无厌之求。
其势必至陈胜吴广之起于秦,青犊、黄巾之起于汉,为祸殆有甚于此者。
此其不可和者五也。
顷年以来,诸将非不进讨,终不能取淮北尺寸之地,或暂得之复旋失之。
正使举大河以南尽还朝廷,度其力果能保有之乎?
与其随得随失,不若置之度外,以俟其力足以制金,徐为进筑之计。
此其不可和者六也。
自古中兴之主,未尝不因于险阻艰难。
惟其履险阻艰难,而益挫益坚,因能兴衰拨乱而光祖宗之业,刷父兄之耻而见称于天下后世,若周宣复文武之境土,汉光之恢复疆宇是也。
今得河南之地不足以立国,金藉此求和,则必矢天地以要我。
自此以往,虽使王灵日张,军声日振,尚敢议恢复之图哉?
此其不可和者七也。
汉唐以来,中国之待外夷,不过征伐之与和亲,征伐则将帅任其责,和亲则庙堂主其议。
今天下之权不在庙堂而在诸将,诸将拥重兵据要地,偃蹇自肆,视国家之安危存亡,如越人视秦人之肥瘠,漫不加意。
遇缓急,则虽请援者骈肩于庭,督战者接武于涂,方且傲睨而不顾,逗留而不发,曰「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傥从金盟而不与诸将议,使金诚和,犹恐自疑而至于溃叛。
万一挟诈,如尚结赞之意在窥窬,是使诸将得以有词而不复出兵矣。
此其不可和者八也。
李义琰尝曰:「大国之使可当小国之君」。
今主上以休兵息民为重,固不惮臣事金人,且以其主为君,则其使盖同列也。
若金使援此为言,倨慢无礼,不知朝廷何以待之。
此其不可和者九也。
然则所谓一可者,孰可哉?
韩原之战,秦伯获晋惠公,晋遣阴饴甥使于秦,秦伯曰:「晋国和乎」?
对曰:「不和。
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曰必报雠;
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
以此不和」。
秦伯曰:「国谓君何」?
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
君子恕,以为必归。
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
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
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
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
于是秦伯说阴诒甥之对,改馆晋侯而归之,初不闻其以贿盟也。
今金诚欲还二帝、六宫与祖宗之故地,而为德于我,以要我盟,曰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各守封疆,世世子孙慎勿相犯,有渝此盟,明神殛之,而无所事贿,夫谁曰不可?
同舍郎曰:「子之所言九不可,理固然矣。
所谓一可,乃服而舍之,如秦伯之归晋侯也。
晋侯以三施不报,有负于秦之君民,秦伯尚且归之,我徽宗皇帝初不闻有负于金,而生不得反其国,死又且要其盟,岂服而舍之之道哉?
使金无所要,但以有负于我,遂归梓宫之与天眷,犹当愧于秦伯,况不如是耶?
为今日计,当以此意明告使者,而俾复命。
苟惟不从,是金无意于盟,我何罪也?
大抵主和者徒苟目前之安,遂忘父子君臣之义,他日傥修先帝之怨,亦不过临时失信败盟而已。
夫信者国之宝、民之庇、言之瑞、善之主也,苟信不继,盟何益哉?
且自古失信败盟,未有不身罹其祸而殃及后世者,不可不戒也,不可不慎也」。
之道今月初四日已尝具禀目,少见野人区区之意。
明日遂有无为之行,不果再诣屏著。
跧伏小舟中,念古人身在畎亩心不忘君,将次宜兴,复䌷绎前日临安之有得于街谈巷议者,为之书以献。
庶几有闻于吾君、吾相,而使敌计无所施焉。
转祸为福,实在侍郎一言。
干冒威严,无任皇惧之至。
游古意(清魏鈊乾隆安仁县志》卷九作周铨诗。题作《答曾进士》)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七言律诗 押微韵
死易程婴岂不知,十年后死未为非。
文辞未必改秦馆(左传瑕吕饴甥说秦穆事),敲朴徒能抱御衣。
无志何劳悲庙(此言黍离一诗忠矣,然略无兴周之志,与文侯之命辞气相似,曾不如捧御衣之有志也〖嘉靖本作「曾不如奉无衣之有志也」。丛刊本作「曾不如秦无衣之有■也」。〗。),得仁更不食山薇(余初受教先人,武王太公周公一闻扣马之谏,既杀,心焦然不宁。君臣合谋,惟有兴灭继绝,以谢天下,以服人心〖丛刊本作「以系人心」。〗。故立武庚殷王,尽有商畿内之地,姑命三叔以监之。其王者位号尚如故,与周并立。至三监挟淮夷叛,始杀武庚,始降王为公,黜殷命,而封微子于宋。故周书曰:「用告商王」。孔子序书曰:「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代殷后」。可见前此殷命未绝,殷王如故。伯夷虽采薇西山,见周家能悔过迁善,虽死无怨,并不食而死之。故孔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先君子云:此说闻之韩涧泉解《论语》。)
儒冠有愧一厮养(见《史记》、《汉书》、《武臣张升陈馀论》。),何忍葵心对落晖。
丞相刘忠斋书1288年7月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三、《叠山集》卷四、《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二七、《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二五、《古文奇赏》卷二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三○、《南宋文范》卷三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七月吉日,门生衰绖谢枋得谨斋沐裁书百拜,托友人吴直夫献于内相尚书大丞相国公忠斋先生钧座。
惟天下之仁人能知天下之仁人,惟天下之义士能知天下之义士,贤者不相知多矣,能灼见三俊之心者,必圣人也。
某自壬戌以后,小夫竿牍不至门墙者二十七年,孰不以为简?
先生曰:「斯人也非简我也,必爱我也」。
今天下能知某之心者,孰有过于先生乎?
事有当言而不言,则非所以酬知己,某敢不避诛斥而僭言之。
君子之所为,必非众人之所识。
汤可就,桀亦可就,必道义如伊尹者能之,伯夷柳下惠不能也。
佛肸召可往,公山弗扰召可往,必圣神如孔子者能之,曾、不能也。
传曰:「人各有能有不能」。
先生之所能,某自知某必不能矣。
大元本无灭宋之心;
郝奉使将命来南,欲使南北百万亿苍生同享太平之乐,至仁也。
只此一念,自足以对越上帝。
贾似道执国命十六年,欺君罔上,误国残民,其恶不可一二数。
拘行人,负岁币,满朝无一人敢言其非;
兵连祸结,亡在旦夕,满朝无一人敢声其罪,善类亦可自反矣。
天怒于上,人怨于下,国灭主辱,理固宜然。
天实为之,人岂能救之哉?
大元之礼三宫亦可谓厚矣,大元保全亡国之臣亦可谓有恩矣,江南无人才,未有如今日之可耻。
春秋以下之人物,本不足道,今可求一人如瑕吕饴甥程婴、杵臼厮养卒,亦不可得矣。
先生少年为伦魁,晚年作宰相,功名富贵亦可以酬素志矣。
奔驰四千里,如大都拜见大元,岂为一身计哉,将以问三宫起居,使天下后世知君臣之义不可废也。
先生此心,某知之,天地鬼神知之,十五庙祖宗之灵亦知之,众人岂能尽知之乎?
师友之相知,古今宁几人哉?
事有可效忠于清朝者,某不可不言,先生亦不可不察。
近睹路县及道录司备奉尚书省指挥江淮行省知管公将旨来南,根寻好人,根寻不觑面皮正当底人。
此令一下,人皆笑之,何也?
江南无好人、无正当人久矣,谓江南有好人、有正当人者,皆欺大元也。
何以言之?
之亡也,以八百国之精兵不敢抗二子之正论,武王,太公凛凛,无所容急,以继灭兴绝谢天下。
殷之后遂与周并立,使三监、淮夷不叛,则武庚必不死,殷命必不黜,殷之位号必不夺微子亦未必以宋代殷而降为上公也。
多士多方,依依然不忘旧君者三十年,成王周公以忠厚之心消其不平之气,曰「商王士」,曰「有殷多士」,曰「殷逋播臣」,未敢以我周臣民例视之。
太平君相待亡国臣民何如此其厚也!
岂非殷之旧国故都,犹有好人,犹有正当人乎?
唐人哀六国之灭者也,「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至今读者犹恻楚,六国臣子无一痛心刻骨,亦可谓无人矣。
楚怀王不过一至愚极闇之主耳,播弃忠直,信任奸邪,送死咸阳,无足哀者。
楚人乃怜之,如悲其亲戚,岂不曰楚本无罪,不过弱而不能自立耳。
楚灭矣,义陵一邑惓惓于旧君者惟一心,扶老携幼,肥遁桃源,后六百年,儿孙尚不与外人相接。
秦皇帝之威灵,蒙恬蒙毅之智勇,岂不能尽执楚人而拘之?
天常民彝,不可泯灭,姑留此辈以劝吾忠臣义士可也。
岂非楚之旧国故都犹有好人,犹有正当人乎?
女真之破汴京也,劫二帝,据中原,土地人民皆其有矣。
粘罕多智人也,知地广人稠,未易心服,一读马伸秦桧议状,为之动心变色,亟思一策处之。
尔后南北战者六七年,女真之待二帝亦惨矣,宋之臣子不敢置两宫于度外也。
今年遣使祈请,明年又遣使祈请,今年遣使问安,明年又遣使问安,一使死于前,一使继于后。
王伦一市井无赖狎邪小人耳,谓梓宫可还,太后可归,诸君子切齿怒骂,终则二事皆符其言。
行人洪忠宣拘留燕山,开门授徒,室燃敬其忠信诚悫,一日问之曰:「天下何时可太平」?
忠宣曰:「息兵养民则太平」。
又曰:「何如则可以息兵养民」?
忠宣读《孟子齐宣王问诸侯救燕一章以对,和声琅诵曰:「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
又读《孟子乐天畏天一章,曰:「小国能畏天,大国能顺天」。
室燃曰:「善哉善哉,吾计决矣」!
曾几何时,密授秦桧江南称藩国纳岁币之说,而息兵养民矣。
女真自丁未以后,安处中原,享国百有八年,而宋自戊午甲午,偷安江南者九十七年,非秦桧之功,皆洪忠宣读《孟子》劝室燃之力也。
岂非江左臣子犹有好人,犹有正当人乎?
以某观之,江南无好人,无正当人久矣,求好人、正当人于今日尤难。
江南一愚儒耳,自景定甲子以虚言贾实祸,天下号为风汉先生之所知也。
昔岁程御史将旨招贤,亦在物色中,既披肝沥胆以谢之矣。
朋友自大都来,乃谓先生以贱姓名荐,朝廷过听,遂烦旌招。
某乃丙辰礼闱一老门生也,先生误以忠实二字褒之,入仕二十一年,居官不满八月,断不敢枉道随人,以辱大君子知人之明。
今年六十三矣,学辟谷养气已二十载,所欠惟一死耳,岂复有他志?
先生过举之后,求得道高人者物色之,求好秀才者物色之,求艺术人者物色之,奔走逃遁,不胜其苦。
中书行省参政之言勒令福建有官不仕人呈文凭根脚者,又从而困辱之。
此非先生之赐而何,然先生岂有心于害某哉!
大抵朝廷一番求贤,不过为南人贪酷吏开一番骗局,趁几锭银钞,欺君误国莫大焉。
今则道录司备参政管公将隆旨,根寻好人、不觑面皮正当人,又物色及某矣。
某断不可应聘者,其说有三:一曰老母年九十三而终,殡在浅土,贫不能备礼,则不可大葬。
妻子爨婢以某连累,死于狱者四人,寄殡丛冢十一年矣。
旅魂飘飘,岂不怀归?
弟侄死国者五人,体魄不可寻,游魂亦不可不招也。
凡此数事,日夜关心,某有何面目见先生乎?
此不可应聘者一也。
二曰有天下英主必能容天下之介臣,微介臣不能彰英主之仁,微英主不能成介臣之义。
某在德祐时,为监司,为帅臣,尝握重兵,当一面矣。
蒯通高祖曰:「彼时臣但知有齐王韩信,不知有陛下也」。
滕公高祖曰:「臣各为其主。
季布项羽将,而尽力乃其职耳,项氏臣可得而尽诛耶」?
某自丙子以后,一解兵权,弃官远遁,即不曾降附。
先生出入中书省,问之故府,宋朝文臣降附表即无某姓名,宋朝帅臣监司寄居官员降附状即无某姓名,诸道路县所申归附人户即无某姓名,如有一字降附,天地神祇必殛之,十五庙祖宗神灵必殛之。
甲申岁大元降诏赦过宥罪,如有忠于所事者,八年罪犯悉置不问,某亦在恩赦放罪一人之数。
虽不仕,食西山,亦当知武王之恩;
四皓虽不仕,茹商山,亦当知高帝之恩,况羹藜含粝大元之土地乎!
大元之赦某屡矣,某受大元之恩亦厚矣,若效鲁仲连蹈东海而死,则不可。
今既为大元之游民也,庄子曰:「呼我为马者应之以为马,呼我为牛,应之以为牛」。
世之人有呼我为宋逋播臣者,亦可呼我为大元游惰民者,亦可呼我为宋顽民者,亦可呼我为大元逸民者,亦可为轮为弹,与化往来,虫臂鼠肝,随天付予。
若贪恋官爵,昧于一行,纵大元仁恕,天涵地容,哀怜孤臣,不忍加戮,某有何面目见大元乎?
此不可应聘者二也。
某受太母之恩亦厚矣,谏不行,言不听,而不去,犹愿勉竭驽钝以报上也。
太母轻信二三执政之谋,挈祖宗三百年土地人民,尽献之大元,无一字与封疆之臣议可否,君臣之义亦大削矣。
三宫北迁,乃自大都寄帛书曰:「吾已代监司帅臣具姓名归附,宗庙尚可保全,生灵尚可救护」。
三尺童子知其必无是事矣,不过绐群臣以罢兵耳,以宗社为可存,以生灵为可救,阳绐臣民以归附。
太母之为人君,自尽为君之仁也。
知宗社不可存,生灵不可救,不从太母以归附,此某为人臣自尽为臣之义也。
语曰:「君行令,臣行志」。
又曰:「制命在君,制行在臣」。
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孔子尝告我矣。
君臣以义合者也,合则就,不合则去。
某前后累奉太母诏书,并不回奏,惟有缴申二王,乞解兵权,尽纳出身以来文字,生前致仕,削籍为民,遁逃山林,如殷之逋播臣耳。
太母上仙久矣,北向长号,恨不即死,然不能寄一功德疏如任元受故事,今日有何面目捧麦饭洒太母之陵乎?
此不可应聘者三也。
今朝廷欲根寻好人,不觑面皮正当底人,某决不可当此选。
先生若以三十年老门生,不背负师门为念,特赐仁言,为某陈情于江淮行省知管公,愿移关诸道路县及道录司,不得纵容南人贪酷吏,多开骗局,胁取银钞,重伤国体,大失人心。
俾某与太平草木同沾圣朝之雨露,生称善士,死表于道曰「宋处士谢某之墓」,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感恩报恩,天实临之。
司马子长有言:「人莫不有一死,死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
先民广其说曰:「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
先生亦可以察某之心矣。
干冒钧严,不胜恐惧战慄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