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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镜 隋末唐初 · 太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十
朕以万机暇日。游心前史。仰六代之高风。观百王之遗迹。兴亡之运。可得言焉。每至轩昊之无为。唐虞之至治。未尝不留连赞咏。不能巳巳。及于夏殷末世。秦汉暴君。使人懔懔然兢惧。如履朽薄。然人君在上。皆欲永享其万乘之尊。以垂百王之后。而得失异趣。兴灭不常者何也。盖短于自见。不闻逆耳之言。故至于灭亡。终身不悟。岂不惧哉。睹治乱之本源。足为明镜之鉴戒。乱未尝不任不肖。治未尝不任忠贤。任忠贤则享天下之福。用不肖则受天下之祸。临危之主。各师其臣。若使觉悟社稷。安有危亡之覆。特由不留心于任使。翻属意于遨游。岂不哀哉。若以遨游将为任使。以任使将为遨游。岂不善哉。古人言舜禹不爱于声。不贪于色。予谓不然。将为爱也。人云桀纣耽于声色。予将为不好也。何以知之。桀纣命不终于天年。乐不终于一世。以此为不好也。舜禹寿命于终。乐毕于世。予谓之爱也。夫人有强躁宽弱之志。愁乐贪欲之心。思情聪哲之才。此乃天命其性。有善有不善者也。由是观之。尧舜禹汤。躬行仁义。治致隆平。此禀其性善也。幽厉桀纣。乃为炮烙之刑。刳孕妇。剖人心。斮朝涉。脯鬼侯。造酒池糟邱。为长夜之饮。此其受于天不善之性也。夫立身之道。在乎折衷。不在乎偏射。吴起曰。昔有桑氏之君。修德废武。以灭其国。有扈氏之君。恃众好勇。以丧社稷。仲尼曰。宽以济猛。猛以济宽。仁义之道。犹不得偏。何况于左道乎。何况于不仁乎。为君之道。处至极之尊。以亿兆为心。以万邦为意。理人必以文德。防边必以武威。孔子曰。夫文之所加者深。则武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则威之所制者广。不可以威武安民。不可以文德备塞。大鲸出水。必废游波之功。鸿鹄沈泥。定无淩空之效。若使各令遂志。不失其能。古人云。欲搆大厦者。先择匠然后拣材。为国家者。先择佐然后定民。大匠搆屋。必以大材为栋梁。以小材为榱橑。所有中尺寸之木无弃。此善治木者也。非独屋有栋梁。国家亦然。大德为宰相。亦国家之栋梁也。予思三代以来。君好仁。人必从之。在上留心台榭。奇巧之人必至。致精游猎。驰骋之人远臻。存意管弦。郑卫多进。降怀粉黛。燕赵斯来。塞切直之路。为忠者必少。开谄谀之道。为佞者必多。古人云。君犹器也。民犹水也。方圆在于器。不在于水。以是而言。足为永诫。夫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仲尼师于郯子。文王学于虢叔。圣人且犹如此。何况于凡人者乎。治主思贤。若农夫之望岁。哲后求才。若旱苗之思雨。乱君疾胜己如雠。视不肖如子。怀之中心。何日暂忘。王莽伪行仁义之道。有始无终。孙皓权施恩惠之风。有初无末。二子犹胶船之泛巨浪。毁在不遥。若驽马之奔千里。困其将至。古人云。升不盛石。小智不可谋大。巧诈不如拙诚。信非谬矣。有明主。有闇主。高祖摄衣于郦生。比干剖心于辛纣。殷汤则留情于伊尹。龙逢则被诛于夏桀。楚庄暇隙而怀忧。武侯罢朝而含喜。闇主护短而永愚。明主思短而长善。观高祖殷汤。仰其德行。譬若阴阳调。四时会。法令均。万民乐。则麒麟呈其祥。汉祖殷汤。岂非麒麟之类乎。观夏桀商辛。嗟其悖恶之甚。犹时令不行。寒暄失序。则猛兽肆毒。蟊螟为害。夏桀商辛。岂非猛兽之俦乎。予以此观之。岂非天道之数也。虽曰天时。抑亦人事。成汤之世。有七年之旱。剪爪为牺。千里降雨。太戊之时。桑谷生朝。惧而修德。遂使十有六国重译而来。此岂非人事者也。或云为君难。或云为君易。人君处尊高之位。执赏罚之权。用人之才。用人之力。何为不成。何求不得。此言之实易。论之实难。何者。轻陵天地。众精显其妖。忽慢神灵。风雨应其暴。是以帝乙有震雷之祸。殷纣致飞沙之灾。多营池观。远求异宝。民不得耕耘。女不得蚕织。田荒业废。兆庶凋残。见其饥寒。不为之哀。睹其劳苦。不为之感。苦民之君也。非治民之主也。薄赋轻徭。百姓家给。上无暴令之徵。下有讴歌之咏。屈一身之欲。乐四海之民。忧国之主也。乐民之君也。此其所以为难也。且用人之道。尤为未易。己之所谓贤。未必尽善。众之所谓毁。未必全恶。知能不举。则为失材。知恶不黜。则为祸始。又人才有长短。不必兼通。是以公绰优于大国之老。子产善为小邦之相。绛侯木讷。卒安刘氏之宗。啬夫利口。不任上林之令。舍短取长。然后为美。夫人刚柔之情各异。曲直之性不同。古今奔驰。贵贱不等。为上之孝。与下岂均。上则匡国宁家。志存崇礼。下则承颜悦色。止存敬养。虞舜孝也。不为慈亲所安。曾参仁也。不为宣尼所善。孔子曰。子从令者。不得为孝。臣苟顺者。不得为忠。如斯之类。不可不察也。逆主耳而履道。戮孔怀以安国。周公是也。顺上心而安身。随君情以杀子。易牙是也。弃己之命。安君之身。纪信是也。挟国谋事。以报私雠。袁盎是也。孑身而执节。孤直而自毁。屈原是也。外显和睦之端。内怀汤火之意。宰嚭是也。忠谄之道。以此观之。足为永鉴。白起为秦平赵。乃被昭王所杀。亚夫定七国之乱。卒为景帝所诛。文种设策灭吴。翻遭越王所戮。伍胥竭力为国。终罹赐剑之祸。乃是君之过也。非臣之罪也。至若赵高韩信黥布陈豨之俦。此则自贻厥衅。非君之滥刑也。高祖失于存功之能。光武获于置将之妙。臣安君社稷之固。君处臣危亡之地。岂是相酬之道也。为天下之君。处万民之上。安可易乎。背道违礼。非惟损己。乃为贤人之所笑。卑身励行。实为君子。又为庸夫之所讥。越品进官。其类必为深怨。偏与人语。众望以为曲私。任使贤良。则谓偶得。委仗庸夫。则言愚闇。言数则谓太繁。辞寡则讲道薄。恣情忿怒。则朝野战慄。留心宽恕。则法令不行。民乐则官苦。官乐则民劳。四海之内。莫非王土。要荒为枝叶。畿内乃根本。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当使本固根深。委之内相。而伊尹傅说。人所希逢。至如镇积冰之塞。守飞雪之边。而魏尚李牧。当今罕遇。遣人远抚。则眷恋而不忍。悯而不遣。则枝叶落而不存。二宜之閒。致心何所。是用晨兴夕惕。无忘斯事。为上犹然。何况臣下。易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今略陈梗概。以示心之所存耳。古语云。劳者必歌其事。朕非故烦翰墨。以见文藻。但学以为己。聊书所怀。想远见偫贤。不以为嗤也。
神武秘略叙兵 北宋 · 宋仁宗
出处:全宋文卷九八四、《永乐大典》卷八二七五
兵之所由来远矣,与民皆生,含血之患,见犯则校,况于人乎!人怀好恶喜怒之气,喜则爱心生,怒则毒螫加,情性之常理也。人生而静,感物而动,物之感人无穷,则人化于物。是以有悖逆诈伪之心,淫泆作乱之事,强者胁弱,众者暴寡,智者诈愚,勇者苦怯。又何况生而有好利,故争夺生;生而有嫉恶,故残贼生。圣人于是立德以化之,制礼以导之。化导之不革,则有设禁以防之,作刑以威之。刑者,法乎天之震曜,时之肃杀。甲兵乃刑之大者。淳古之世,至治之极,尚有阪泉之征,共工之阵,丹浦之战,有苗之伐,施及周宣,兵定天下。天下既定,橐弓戢戈,而犹立司马之官,设六军之众,作九伐之法,以正邦国,以伐有罪。周道既衰,诸侯立政,王制隳弛,师旅亟动。于是齐桓有内政之令,晋文有被庐之法,其行师致霸之道,盖务随时而求欲速也。至于战国,豪杰并起,因势辅时,作为权谲,故险谋变化、出奇设伏之计兴焉。汤武以师克乱而济百姓,动之以仁义,行之以礼让,彼齐桓、晋文、楚庄、吴阖庐、越勾践入王兵之域而未尽焉。末世穷武力以快虎狼之贪,杀人盈城,流血满野,斯为下矣。凡诛暴乱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人民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天之道,岂不亏盈益谦、抑高而举下者乎?是以善为国者不师,谓邻国望我欢若亲戚也;善师者不阵,谓上将伐谋也;善阵者不战,谓军阵严整、敌望而畏之也;善战者不死,谓投兵胜地、避实攻虚也;善死者不亡,谓民尽其命,无奔背散亡也。夫兵锋气燄,焱厉火烈,虽如所愿,动亦耗病。盖愁苦之气,伤阴阳之和。老子所谓「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不戢自焚」,可以深戒。议者又欲消兵去战,专以柔道而治,亦未为得也。何者?一文一武,相为表里,文经之,武纬之,经纬不爽而其理得矣。天生五材,谁能去兵?鞭朴不可弛于家,刑罚不可废于国,征伐不可偃于天下,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顺耳。秀茂之木,不能无蝎蠹;治平之世,不能无暴悖。善牧者必去害群,则良马阜蕃,善田者必去莨莠,则嘉禾滋植。君人者不能消遏乱源,扶卫良民,乃隶圉、老农之不若也。今国家混一区宇,边陲不耸,夙夜惟持盈虑危之戒,治兵经武,安可暂废?若耀武玩黩,则吾岂敢?昔有莘氏之君,脩德废武,有唐氏灭之;有扈氏之君恃众好勇,夏侯氏伐之,晋武帝平吴之后,去州郡武备,及寇贼起,皆无以备,不能制。唐明皇承平日久,禁卫皆市井商贩之徒,人不知战,安、史作乱,无以禦其凶威。故曰好战者亡,忘战者危,不好不忘,天下之王。总而言之,帝王兴师,必本仁义。仁者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义者存理,故恶人之乱之也。仁兵之出,若生物之仰时雨焉;义兵之行,若病者之待良药焉。将以利物,不以害物;将以救之,非以危之。战以时动,动以时至,以安以和,有畏有怀。助帝王之利器,举天下而无敌者,不其美欤!不其美欤!
谕客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九三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宝元、康定之间,元昊畔,诏书求才谋之士,于是言事自荐者甚众,辄下近臣问状,高者除部从事,其次补掾史,且数百人。时予方游吴中,客有相哀者。作《谕客》。
客谓公是先生曰:「盖闻贤者不遗利,智者不失时。因形推势,以事为机。是以功勋流于竹帛,盛德载于黎庶。历百世而不衰,掩众人以独骛。此所谓豪杰之士也,而先生亦有意于此乎」?先生曰:「何以教之」?客曰:「今西兵距境,昆崙道绝,主上不怡。边有宿甲,旃裘之贡不入,钟鼓之娱不欢者,于今三年矣。是以下求贤之诏,开自荐之路。总揽奇俊,兼听天下,恩涵于人心,义激于肺腑。故令下之日,坐者泣沾襟,卧者涕交颐,咸欲奋必死之力,蹈难测之机,忘山川之苦,薄战伐之危,请长缨以系颈,输家财以济师。拜章者交乎公车,献策者满乎北阙。起徒步以析爵,由一言以改列。此亦遭遇之时,变化之契,勇辩之辰,敌国之势,穰苴所以权军而西出,苏秦所以掉舌而东逝也。今先生乃悄乎如不知,藐乎如不闻,名与智寂,迹与世沦,怀书满腹,不如众人。意者,暗于事势而然乎?且夫道期于用,不必全洁;功期于成,不必无辱。是以伊尹负鼎,伍员鼓腹,百里食牛,包胥恸哭,乘时因势,大直细曲,崇如丘山,炳若执烛。今先生乃独习无用之言,守难行之事,遗弃诸子,专愚六艺。井田虽通,不可以厚财赋之入;乡饮虽讲,不可以助军旅之急;羽舞虽文,不可以代干戟之执;麻冕虽纯,不可以更甲胄之袭。雎盱拳曲,空言少实,不可图进取之益。则何不卑论侪俗,夜寝夙兴,驰骋乎孙、吴之场,揣摩乎苏、张之营,舌如电流,功如雷行,威名并建,家国两荣。乃反侈陋巷之处,甘藜藿之食,目无韶曼,耳绝金石,抱瓮而汲,不知用力。行身若此,老且奚益」?先生曰:「吁,客何貌之壮而语之少,何愿之大而智之小?信难以议道矣!虽然,不可以不陈也。昔者轩辕有阪泉之师,尧有丹浦之征。舜有三苗之诛,启有扈氏之兵。成汤造攻于牧宫,文王收绩于崇城。当此之时,覆载侔于天地,文明比于日月,休恩渗于时雨,厉威粲于霜雪。跂行喙息,罔有不服。然且弓矢未尽闭,干戈未尽戢,小至俘馘,大至流血。巍巍之功不为之差减,赫赫之号不为之灭裂,适足以增其徽名,广其休烈而已。客以谓有损于盛德耶?夫狂童鸱张,天夺其魄,跳踉颠豗,假使顷刻,亲戚不辅,鬼神所殛,狗吠其主,鼠窃疆埸,此与蚩尤、三苗何以异哉?然而将帅之臣阅于诗礼,介胄之卒奋于貙兕,赏未及悬,刑未及峻,而天下之民,亿兆之众,固已集矣。于是乎虎盼鹰视,龙行云起。譬如挽千石之弩,决垂溃之疽;引洪河之流,沃殆灭之燬。曾不移息而可见,又何足烦天下之学士?主上所以朝乾夕惕,劳于求贤,通自进之路,开博访之门者,恐伯高、傅说之流藏于岩野,伊尹、太师之品逸于屠钓。又所以明谦让之义,恭听卑之操,使非常之业与士大夫共有也。此乃三王所不及,五帝所难行,愚陋之人岂能昭见其情哉?昔燕欲骏马,乃市朽骨,而千里之驹果至;越欲勇士,乃揖怒蛙,而百夫之勇来萃。主上亦欲得特达之人,是以狂狷者无所咈,排触者无所忌,高爵重禄,或富或贵,鉴洞乎神明,量配乎天地,岂可以为小丑之未夷,群凶之尚恣哉?且夫东渐岛夷,南及交趾,西奄孤竹,北越凿齿,受令朝朔,齐一车轨,雷动风行,方百万里。观数郡之地,元昊之众,曾不若黑子之著,而蝼蚁之循穴,而欲以敌国论之,固失类矣。且客独不闻宋受命之说乎?昔者唐失其御,海水横溢,寰宇之内,分为六七,不贡不朝,靡所统一。于是蠢蠢之氓,困于戈鋋,积尸为山,流血为川,糜溃屠剥者,盖五十馀年。上帝眷之,乃命太祖,受禅启国,方行千里。犹有残孽,弗率弗祀,太宗平之,真宗成之。至于制作之道,似或未遑。然亦开籍田,封泰山,礼河汾,考百王。皇上率循圣武,靡有遗轶,而胜残去杀,适底今日。是以往者申访古乐,绪正郊配,大定六籍,谨敕元会。欲以就一王之法,成必世之期,使后嗣遵其矩,太常肄其仪。参于六经,表于万年。泽漏乎重溟,功陟乎上天。还成康之俗,俨典谟之篇。包弓偃革,无得踰焉。此学者所以踊跃,而鄙儒所以拳拳也。何以誇苏、张于平世,侈孙、吴于异类?终无益于王道,空自绝于圣治。客徒笑我暗于事机,我亦悲客躁于富贵,而不知制作之义也」。言未毕,客竦然而谢曰:「荒野之人,溺于所闻,先生幸教之,谨受令矣(《公是集》卷四八。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二八,《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四七,同治《新喻县志》卷一四。)」。
客:原脱,据鲍本补。
甘誓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横浦先生文集》卷六
尧禅舜,舜禅禹,其俗成矣。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至禹乃传其子,虽曰天命,而德自此衰矣。是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大人世及,以为礼之时也。然讴歌讼狱,朝觐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其间岂无不平之人乎?《史记》云:「有扈氏,禹之后」。又曰:「启立,有扈氏不服,故伐之」。此所谓不平之人也。启乃亲至其国,以兵临之,又至于大战,比尧、舜揖逊而治,大相远矣。誓所以约信也,兵事贵严,故誓以赏罚,犹祀五帝之有誓戒,祀事亦贵严故也。事至于此,天下亦可知矣。
天问天对解(屈原问,柳宗元对。)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九
问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遂古,往古也。太古天地未分之说,传之者谁?何以考究?
对曰:本始之茫,诞者传焉。鸿灵幽纷,曷可言焉?
古盖茫乎其不可考也,传其有初者,虚诞者为之也。鸿荒灵怪,幽深纷紊,何可得而言哉?言且不可得而言也,考且得而考也耶?
问曰: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闇闇,惟时何为?
日月之夜冥昼昭,何以然也?其理瞢然而闇,谁能穷极之者?天地之冯冯而盛满,万形之翼翼而众多,何以然也?其像初谁识而命之者?人物之明明,鬼神之闇闇,是又谁为之者?时,是也。冯冯,盛满。翼翼,众也。见颜师古《汉书·礼乐志》:「桂华冯冯翼翼」。
对曰:曶黑晰眇,往来屯屯,厖昧革化,惟元气存,而何为焉(「曶」音「忽」。)?
曶爽昭晰而为昼,昏黑窈眇而为夜,盖日往月来,月往日来,自尔而已。屯屯而昧焉,则冥昭瞢闇之理盖不可得而穷极也。二仪之盛满者自盛满尔,万形之众多者自众多尔,人物之明明者自明明尔,鬼神之闇闇者自闇闇尔。倏焉而革,泯焉而化,此其厖昧之气象,盖不可得而测识也。日月昼夜之由不可穷也,天地人物鬼神之由不可识也,又孰有为之者哉!盖亦强名之曰惟元气存而已。曶爽,见《汉·郊祀志》,谓昧爽也。
问曰: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圆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独阴不生,独阳不生,独天不生,三合然后生,此谷梁子之言也。阴阳三合若之何而本原?若之何而化生?天体之圜也,孰与之营造而能圜?天重之九也,孰与之量度而有九?凡如此者,奚而功?谁之作哉?
对曰:合焉者三,一以统同。吁炎吹冷,交错而功。无营以成,沓阳而九。转輠(音火)浑沦,蒙以圜号。冥凝玄釐,无功无作。
阴阳之合以三,而元气统之以一。炎者,元气之吁也;冷者,元气之吹也。吁而吹,吹而吁,炎而寒,寒而炎,交错而自尔功者也。其始无本,其末无化。天之九重者,阳数之合沓而积者尔;天之圜体者,一气转轮而浑茫者尔。乌有所营,乌有所度哉?其凝而结也,冥然而凝,莫见其所以凝。其釐而治也,玄然而釐,莫见其所以釐。乌有所功,乌有所作哉?蒙,加也。号,名也。天之圜亦岂真圜耶?人不见其际而见其圜,故加之以圜之名而已,故曰「蒙以圜号」。
问曰: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天维之斡旋,何所系缀?天地之垠涯,又何所加?八柱、九天,亦同此问也。
对曰:乌傒系维,乃縻身位。无极之极,漭弥非垠。或形之加,孰取大焉?皇熙亹亹,胡栋胡宇!完离不属,焉恃夫八柱!无青无黄,无赤无黑。无中无旁,乌际乎天则!
天有系以维,则羁縻其体与位矣,天无待于系者也。天有极以加,则有形而不大矣,天无极而大者也。皇熙者,天大而广也。天广大而亹亹不息,不栋不宇,全然离物而无所连属,岂有八山为柱之恃哉!九天者,东曰皞天,东南曰阳天,南曰赤天,西南曰朱,西曰成,西北曰幽,北曰玄,东北曰鸾,中央曰钧天也。天无色,而亦无方,岂有九天之涯际哉!
问曰:隈隅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天地之旁角,谁知其众多之数?天运之会合,何以有子丑之辰?辰者,日月所会也。沓,合也。日月、列星,亦同此问。属音注,又音树。
对曰:巧欺淫诳,幽阳以别。无隈无隅,曷懵厥列?折篿剡筳,午施旁竖。鞠明究曛,自取十二。非余之为,焉以告汝?规燬魄渊,太虚是属。棋施万荧,咸是焉托(篿音专,筳音廷,竹也。楚人折竹以卜。懵,莫孔切。)。
巧,谓机巧也。淫,谓巫史之淫声也。午施者,布算于中而横也。旁竖者,布算于边而直也。鞠者,推也。规者,圜也。燬者,日也。魄者,缺也。渊者,月也。日者,火之精,故曰燬。日无缺,故曰规燬也。月者,水之精,故曰渊。月至望后生魄则缺,故曰魄渊也。万荧者,星也。盖天地之列位有幽阴阳明之别而已,乌有所谓隈隅旁角也哉!谓之有隈隅旁角者,机巧淫瞽之言,欺诳云尔。天运之推移,有昼而明、夕而曛而已,乌有所谓十二辰之定名也哉!谓之有十二辰者,卜筮之人折竹施布以推究昼夜者之强名自取云尔。然则隈隅之数,十二之名,岂天之作为哉!是皆非天之所作为,则屈子以此问天,天亦何以告屈子也?故曰「非余之为,焉以告汝」。余者,天也。汝者,屈子也。至于日月安属,则有所属焉,太虚是属是也。列星安陈,则亦托于太虚焉,故曰「咸是焉托」。
问曰:出自汤谷,次于蒙汜。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兔在腹?
汤谷、蒙汜,日出入之所也。夜光,月也。汜音祀。汤音旸。
对曰:辐旋南昼,轴奠于北。孰彼有出次,惟汝方之仄。平旋旁运,乌有谷、汜?当焉为明,不逮为晦。度引久穷,不可以里。燬炎莫俪,渊迫而魄。遐违乃专,何以死育?玄阴多缺,爰感厥兔?不形之形,惟神是类。
辐以喻天体,轴以喻天极,天运而极不动。日之行溯天而旋以成画者也,彼孰有所谓出,孰有所谓次也哉!惟人见其方之仄而东,则谓日出于东,见其方之仄而西,则谓日次于西。彼未始有出次也,平旋旁达,亦未始有旸谷与蒙汜也。当日之所及则为昼而明,不当日之所及则为夜而晦。历家引三百六十五度之说为日之行者,其说久则亦穷矣,又岂可以里而计哉!日之炎也,可违而不可并也。月迫而并焉,则月之光不胜日,是以魄而缺,乌有所谓死?月违而远焉,则月之光得以专,是以明而盈,乌有所谓育?月之阴也,以缺为体也。以阴咸阴兔者,阴之类也;以缺咸缺兔者,缺之形也。
问曰: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王逸云:「女岐,神女,无夫而生九子」。
对曰:阳健阴淫,降施蒸摩。岐灵而子,焉以夫为?
岐女既曰神灵,则不夫而子也宜。
问曰: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王逸云「伯强,疫鬼也。惠气,和气也」。
对曰:怪㳽冥更,伯强乃阳。顺和调度,惠气出行。时届时缩,何有处乡?
㳽,犹弥也。更,去声。怪而弥怪,冥而更冥,弥怪与更冥合,此伯强之所以生也。和顺既调,则惠气行矣。故伯强缘疠气而届,惠气以疠气而缩者也。惠气以和顺而届,伯强缘和顺而缩者也。莫非一气也,又乌有伯强居处之乡?
问曰:何阖而晦?何开而明?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角,东方星。曜灵,日也。
对曰:明焉非辟,晦焉非藏。孰旦孰幽?缪躔于经。苍龙之寓,而廷彼角亢?
旦之明不得不明,非有所开而明。夕之幽不得不幽,非有所藏而幽。谓之有经躔者,传者之缪也。彼日之出于苍龙之东,特寓焉耳,岂真以角亢之宿为日之廷者耶?故激其词曰「苍龙之寓,而廷彼角亢乎」。廷,犹太微三光之廷。
问曰: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佥答何忧,何不课而行之?鸱龟曳衔,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洪泉极深,何以窴音田之?地方九州,则何以坟之?应龙何画,河海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王逸云:「汩,治也。鸿,鸿水也。师,众也」。尧放鲧于羽山,飞鸟虫曳衔鲧而食之。三年不施,谓不舍其罪也。鲧很愎而生禹,禹何以变鲧之愎?洪水之渊泉极深,禹何以填塞?坟,分也。九土禹何以能分别?禹治水时,有神龙以尾画导水径焉。万里曰:汩,谓乱。不任汩鸿者,谓鲧之才不能任治水之事,故于鸿水反汩乱奔溃而益甚也。《书》曰:「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王逸东汉人,时古文《尚书》未出,故误尔。
对曰:惟鲧譊譊(音铙。),邻圣而孽。恒师厖蒙,乃尚其圮。后惟帅之难,矉頞使试。盗堙息壤,招(音翘)帝震怒。赋刑在下,投弃于羽。方陟元子,以胤功定地,胡离厥考,而鸱龟肆喙。气孽宜害,而嗣续得圣,污涂而蕖,夫固不可以类。胝躬躄步,桥楯勚踣。厥十有三载,乃盖考丑。宜仪形九畴,受是玄宝。昏成厥孽,昭生于德。惟氏之继,夫孰谋之式。行鸿下隫,厥丘乃降。焉填绝渊,然后夷于土?从民之宜,乃九于野。坟厥贡艺,而有上中下。胡圣为不足,反谋龙智?畚锸究勤,而欺画厥尾!
鲧很愎而譊譊,故近尧舜之圣,而其孽不移。师言推之尚之,盖众人之蒙而不知其圮族故也。「后惟帅之难」,「帅」疑当作「师」。谓尧难于违众,不得已深矉蹙頞而使试焉。鲧乃盗堙上帝之息壤,以招上帝之震怒,故刑而弃之于羽山。尧于是升其子禹以嗣其功。以鲧之孽而生禹之圣,此如污泥之生芙蕖,夫岂以类云乎哉!鲧之昏,禹之昭,何害于姒氏之继?岂有所谓厥谋之不同哉?行鸿水而下倾之,此所以降丘宅土也,初无所谓窴洪泉之说也。从民之宜而分九土,此本于禹之圣而勤也,初无所谓龙尾画之说也,为此说者皆欺者为之也。《左氏传》「国武子好尽言以招人过」,所谓「招帝震怒」与此「招」同。柳子《息壤记》云:「昔之异书有记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帝乃令祝融杀鲧于羽郊」。
问曰: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
冯怒,见《左传》。冯犹盛满也。冯怒者,盛怒也。王逸云:「康回,共工名也。共工与颛顼争为帝,不得,怒而触不周之山。天维绝,地柱折,故东南倾」。
对曰:圜焘廓大,厥立不植。地之东南,亦己西北。彼回小子,胡颠陨尔力!夫谁骇汝为此,而以慁天极。
圜焘,天也。天谓屈原曰:「天之廓大者亦立于虚而无所植,则地之立岂有植乎?地之东南倾亦犹吾之西北倾也」。己者,天自谓也。是地之东南倾莫知其然而然也,岂康回小子之力所能触而折绝乎?谁为是说以骇汝,而汝以此说慁扰天听也(《陆贾传》云「毋久慁汝为」。)。
问曰:九州何错?川谷何洿(音户。)?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洿,深也。
对曰:州错富媪,爰定于趾。躁川静谷,形有高卑(音髀。)。东穷归墟,又环西盈。脉穴土区,而浊浊清清。坟垆燥疏,渗渴而升。充融有馀,泄漏复行。器运浟浟,又何溢为!
水涸者,地脉之收。水流者,地脉之行。燥则收,衍则流。人见其常显流而穷于东也,不知其已阴渗而环于西也。人之气血降而不升,则人死矣。水者,天地之气血也,东而不西,流而不收,则天地有不死乎?然则水之穴于土区也,如运行于一器之内,浟浟焉尔,积而不运则溢也,运而不积,则又何溢为哉!富媪,后土神也。《前汉书·礼乐志》云:「媪神宴娭」。趾,下也。归墟,海也。浟浟,水流貌,音攸。
问曰: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修,长也。
对曰:东西南北,其极无方。夫何澒洞,课校修长。澒,音胡孔切。
问曰:南北顺㯐,其衍几何?
㯐音妥。狭,长也。衍,广也。
对曰:茫忽不准,孰衍孰穷!
问曰:昆崙县圃,其尻安在?
昆崙山在西北,其颠曰县圃。县圃上通于天。尻,古「居」字。
对曰:积高于乾,昆崙攸居。蓬首虎齿,爰穴爰都。
乾,西北也,是昆崙居之方也。蓬首虎齿,西王母也,西王母居于昆崙。
问曰: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淮南子》:「昆崙之山,其高万五千里」。
对曰:增城之里,万有五千。
「五」又作「三」,未详。
问曰:四方之门,其谁从焉?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天地四方之门。
对曰:凊温燠寒,迭出于时。时之丕革,由是而门。辟启以通,兹气之元。
春夏秋冬,气之出者,即四方之门也。
问曰: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王逸曰:「天之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
对曰:修龙口燎,爰北其首。九阴极冥,厥朔以炳。口燎,谓衔烛也。
问曰: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羲和,日御也。若华,若木也。
对曰:惟若之华,禀羲以耀。
若水之光华,受日而后光也。
问曰: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对曰:狂山凝凝,冰于北至。爰有炎洲,司寒不得以试。
凝音嶷。北有冰山,故夏寒。南有炎洲,故冬暖。
问曰: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石山无木,猩猩能言。
对曰:石胡不林,往视西极。兽言嘐嘐,人名是达。
西极有不木之山。
问曰: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王逸云:「角曰龙,无曰虬。有无角之龙,负熊兽以游」。
对曰:有虬蜲蛇,不角不鳞。嬉夫玄熊,相待以神。
言有此二物相须而为神怪也。
问曰:雄虺九首,倏忽焉在?
王逸云:「虺,蛇也。倏忽,电光也」。
对曰:南有怪虺,罗首以噬。倏忽之居,帝南北海。
《庄子》:「南方之帝曰倏,北方之帝曰忽」。王逸以为电,非也。
问曰: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王逸云:「《括地象》曰:『有不死之国』」。长人,防风氏,又长狄。
对曰:员丘之国,身民后死。封嵎之守,其横九里。
防风氏,身长九里。
问曰:靡萍九衢,枲华安居?
萍,水草,而生于九衢之路。枲,麻也。王逸云:「九交道曰衢。言萍草有生于水中,无根,乃蔓衍于九交道。又有枲麻,垂草华荣,何所有此物乎」?
对曰:有萍九歧,厥图以诡。浮山孰产?赤华伊枲。
旧注:《山海经》多言其歧五衢,又云四衢。衢,歧也。王逸以为生九衢中,恐谬。又浮山有草焉,其叶如麻,赤华,即枲华也。华即「花」字。/问曰:一蛇吞象,厥大何如?/《山海经》:「南方有灵蛇,吞象,三年然后出其骨。」/对曰:巴蛇腹象,足觌厥大。三岁遗骨,其修已号。/足见其大,称其长也。号,称也。/问曰:黑水玄趾,三危安在?/玄趾、三危,皆山名。黑水出昆崙。/对曰:黑水淫淫,穷于不姜。玄趾则北,三危则南。/不姜,未详,盖地名也。/问曰:延年不死,寿何所止?/仙也。/对曰:仙者幽幽,寿焉孰慕?短长不齐,咸各有止。胡纷华浸汗,而潜谓不死?/名生而实死也。/问曰:鲮鱼何所?鬿堆焉处?(鲮音陵,鬿音祈。)/王逸云:「鲮鱼,鲮鲤也,四足,出南方。鬿堆,奇兽也。」/对曰:鲮鱼人貌,迩列姑射。鬿雀峙北号,惟人是食。/旧注:「《山海经》:鲮鱼在海中,近列姑射山。『堆』当为『雀』,鬿雀在北号山,如鸡,虎爪,食人。」王逸误注。/问曰:羿焉弹日?乌焉解羽?/《淮南子》:「尧时十日并出,尧令羿射,中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堕其羽翼。」/对曰:焉有十日,其火百物。羿宜炭赫厥体,胡庸以枝屈?大泽千里,群鸟是解。/旧注:「《山海经》:大泽千里,群鸟之所解。《问》作『乌』字,当为『鸟』,后人不知,因配上句改为乌」。/问曰: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于台桑?闵妃匹合,厥身是继。胡维嗜欲不同味,而快晁饱?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何启维忧,而能拘是达?皆归射𥷤,而无害厥躬。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启棘宾商,《九辩》、《九歌》。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嵞音涂。晁音招,早也,与朝同。离,遭也。蠥音孽,忧也。台桑,地名也。拘,隔也。射,行也。𥷤音鞠,穷也,谓有扈氏之所行皆穷恶也。棘,陈也。宾,列也。商,宫商也。《九辩》、《九歌》,启所作乐也。屠,𤗚剥也。王逸云:「禹𤗚剥母背而生,其母之身分散竟地。」(朱熹曰:「启棘宾商」当作「启梦宾天」,如秦穆公、赵简子梦上宾于钧天,九奏万舞也。古篆书「梦」字似「棘」,「天」字似「商」。)/对曰:禹惩于续,嵞妇亟合。胈离厥肤,三门以不。呱呱之不衋,而孰图味!卒燥中野,民攸字(一作宇。)攸暨。彼呱呱克臧,俾姒作夏。献后益于帝,谆谆以不命。复为叟耆,曷戚曷孽!呱勤于德,民以乳活。扈仇厥正,帝授柄以挞。凶穷圣庸,夫孰克害?益革民艰,咸粲厥粒。惟禹授以土,爰稼万亿。违溺践垍,休居以康食。姑不失圣,天(一本无圣天。)胡往不道?启达厥声,堪舆以呻。辨同容之序,帝以𧵍嫔。禹母产圣,何副厥旅?彼淫言乱噣,聪馘以不处。/禹惩创于无嗣,故亟娶于涂山尔,岂以欲哉!彼股无胈而不恤也,三过门而不视也。眩,即视字。启呱呱而不伤也,而孰图于世味之欲哉!惟禹之用心如此,故卒能援天下之湿而置之于燥,字天下之民而置之于安。暨,犹塈也。塈者,安也。「彼呱克臧」者,呱,谓启也。启能为善,故使姒氏为夏国,而不使伯益得以代夏国。且禹之荐益于天,非不至也,而天谆谆之命不归于益者,以启之克臧故也。益虽不受命,然不失为夏之老臣,益又何戚于己,何孽于夏哉!启既受命,而勤于德,故民得以乳活也。且启之德正也,有扈氏不正也,以不正而雠正,天之所以授启以征伐之柄以挞之也。凶之必穷,圣之必功,天之理也,孰能害圣哉!庸,功也。且夫伯益革民之艰食,而使之粒食,虽益之功也,授天下以平土而得以稼,出天下于既溺而践履于圣土,彼息天下之居而康裕天下之食者,实禹之功也。垍者,坚土也。食者,食廪之食也。禹之圣如此,而启又且不失禹之圣,则天命胡往而不导之哉!姑者,且也。道者,导也。「启达厥声,堪舆以呻」,谓启能作《九辩》、《九歌》以达乐之声,而天地之间莫不歌吟之也。呻者,吟也。「辨同容之序,帝以𧵍嫔」者,何也?容者,和也。大乐与天地同和,启之《九辩》、《九歌》能分别其与天地同和始终先后之序,则启之乐大矣,故能与天之和相𧵍易而易地皆和也,与天之和相媲配而无不齐也。𧵍者,易也。嫔者,配也。帝者,天也。「禹母产圣,何副厥旅」,言禹母之产禹也,初无腷剥母背之怪。《诗》曰「不坼不副」副与副同音柏遏切。旅者,背也。旅与膂同。谓禹生之怪者,淫瞽之言,出于妄乱者之口而已,聪者割耳而不听此语也。噣音画,口也。馘,音馘,割耳也。聪馘,犹曰洗耳云。/问曰: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羿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冯珧利决,封豨是射。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浞娶纯狐,眩妻爰谋。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者,言天降后羿以篡夏革命,而为夏民之孽也。「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者,河伯化为白龙,羿何射眇其左目也。羿又梦与雒水神宓妃交。「冯珧利决,封豨是射」者,冯,侍也。珧,弓名也,音姚。封豨,神兽也。言不德惟恃其弓,以射神兽为田猎之娱也。「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者,言无德以事天,献封豨之膏以祭,故帝不顺不飨也。「浞娶纯狐,眩妻爰谋」者,羿之相寒浞娶于纯狐氏女,眩惑爱之,遂与浞谋杀羿也。「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者,言羿以射革命,宜其强也,何为寒浞辈交起而吞灭之?/对曰:夷羿滔淫,割更后相。夫孰作厥孽,而诬帝以降!震皓厥鳞,集矢于皖。肆叫帝不谌,失位滋嫚。有洛之嫭,焉妻于狡?夸夫一作矢快杀,鼎豨以虑饱。馨膏腴帝,叛德恣力。胡肥台舌喉,而滥厥福!寒谗妇谋,后夷卒戕。荒弃于野,俾奸民是臧。举土作仇,徒估身弧。/《虞人之箴》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羿既滔淫荒怠,割绝夏后相而更代之,此羿之自作孽也,柰何诬以为天降之乎?「震皓厥鳞,集矢于皖」者,言河伯化为白龙,其鳞皓皓,不深居而妄出,自取矢之集其目也。皖者,明星也,谓龙之目如星之明也。《左传》云:「集失于其目。」「肆叫帝不谌,失位滋嫚」者,言河伯为羿所射,上诉天帝,乞帝杀羿,而帝不允。盖诉之不诚,故帝责河伯曰:「汝深守则羿何从而犯也?」河伯失水之位而妄出,宜乎遭羿之嫚侮也。「有洛之嫭,焉妻于狡」,嫭,美也,音户。言洛妃之美,焉肯妻于羿之凶狡也。「夸夫快杀,鼎狶以虑饱」者,言羿自矜其以杀为快,故射封狶,为鼎实以自饱也。「馨膏腴帝,叛德恣力,胡肥台舌喉,而滥厥福」者,谓羿以豨膏腴之香而祭天帝,无德而恃力,故帝不飨之。帝若曰:「何肥甘我舌喉,以僭滥求福也。」台,音怡,我也。「寒谗妇谋,后夷卒戕,荒弃于野,俾奸民是臧」者,言寒浞伯明氏谗子弟也;而夷羿以奸民为善人,信其谗而相之,宜浞与其妇谋。羿归自田,杀而烹之,弃骨于野者,以奸民为臧之故也。「举土作仇,徒怙身弧」者,举率土与羿为仇,而羿不知,方且徒恃其身之力与弧矢之能而已。恃身而不恃民,恃艺而不恃德,此其亡也。/问曰:阻穷西征,岩何越焉?化而为黄能,巫何活焉?咸播秬黍,莆雚是营。何由并投,而鲧疾脩盈?/「阻穷西征,岩何越焉」者,言尧放鲧于险阻穷荒之地,使之西行而度越岩险也。「化而为黄能,巫何活焉」者言,化而为黄能,入于羽渊,虽有巫医不能活也。能,音奴来切,三足鳖也,见《国语》。「咸播秬黍,莆雚是营」者,言禹能平水土,使民得播黑黍于莆雚棘茨之地,变芜为田也。「何由并投,而鲧疾脩盈」者,由,用也,投,弃也。言何用禹而弃鲧耶?岂以鲧疾恶脩长而贯盈耶?/对曰:鲧殛羽岩,化黄而渊。子宜播殖稚,于丘于川。维莞维蒲,维菰维芦。丕彻以图,民以欢以都。尧酷厥父,厥子激以功。克硕厥嗣,后世是郊。/稚,《玉篇》云:「幼禾也。」子,谓鲧之子禹也。莞蒲菰芦之地,皆大彻去其芜秽,以图农功,民欢悦而美之也。都,美也。尧酷其父,而禹能愤激以成功,用能硕大其后嗣,以有天下,而鲧乃得配上帝于郊祀也。/问曰:白蜺婴茀,胡为此堂?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天式从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蜺,云之似龙者;茀,云之似蛇者。白蜺与茀气相婴,胡为在此祠堂乎?此原之所见也。「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者,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侨,子侨化为白蜺,而婴茀持药与崔文子,文子惊怪,引戈击蜺,因堕其药,视之,则子侨之尸也。言得药不善也。「天式从横,阳离爰死」者,言天法阴阳从横,阳气去则人死也。「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者,崔文子取子侨之尸,覆之以弊筐,须臾化为大鸟而鸣飞而去,言文子焉能亡子侨之身也。/对曰:王子怪骇,蜺形茀裳。文禠操戈,犹懵夫药良。终鸟号以游,奋厥篚筐。曶漠莫谋,形胡在胡亡?/「文禠操戈」者,禠,音斯,福也。又禠祁,宫名。二义皆与此句不通,「禠」恐当作褫,音直尔切,夺衣也。谓崔文子见子侨蜺形茀裳,而魂魄惊怖,褫夺,遂操戈以击之也。「曶漠莫谋」,谓明爽昏黑,莫得而究也。「形胡在胡亡」,存亡亦不可得而推也。/问曰:萍号起雨,何以兴之?/萍,萍翳,雨师名也。雨师号呼则雨兴,何以然也?对曰:阳潜而爨,阴蒸而雨。萍冯以兴,厥号爰所。/阴阳蒸炊而雨尔,彼萍翳特冯藉以起,而号呼其所也,非号而后雨也。/问曰:撰体协胁,鹿何膺之?/天撰十二神鹿,一身八足两头,何以受此形?/对曰:气怪以神,爰有奇躯。胁属支偶,尸帝之隅。/气怪且神,故生此奇怪之身。胁合为一,而支分为八,以主天之方隅也。/问曰:鳌戴山抃,何以安之?释舟陵行,何以迁之?/鳌,大龟也。击手曰抃。巨灵之鳌,背负蓬莱山而抃戏于海,何以能安?龟负山若舟,使龟舍水而行于丘陵,何能迁徙此山乎?/对曰:宅灵之丘,掉焉不危,鳌厥首而恒以恬夷。要释而陵,殆或谪之。龙伯负骨,帝尚窄之。/丘,即蓬丘也。宅于巨灵之背而不危,且恬安平夷也。欲释水而陵者,天若谪谴以居陵,何不可之有?龙伯国人,一钓而连六鳌,帝尚以为窄而不足夸也。/问曰:惟浇在户,何求于嫂?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女岐缝裳,而馆同爰止,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浇多力,《论语》曰「浇荡舟」。至其嫂之户,佯有所求,而遂淫其嫂。少康因猎放犬,逐袭浇而断其首。女岐即浇嫂也,假缝裳而同室也。少康初以夜袭得女岐头,误以为浇,故言易厥首。/对曰:浇嫪以力,兄麀聚之。康假于田,肆克宇之。既裳既舍,宜咸𡏇厥首。/浇淫且力也,故曰「嫪以力」。/问曰:汤谋易旅,何以厚之?覆舟斟寻,何道取之?桀伐蒙山,何所得焉?妺嬉何肆,汤何殛焉?/汤谋变夏众以从己,何以恩厚之而得其从也?少康灭斟寻氏,易若覆舟,何道以取也?桀伐蒙山之国而得妺嬉,肆其情意而殛之。/对曰:汤奋癸旅,爰以伛拊。载厥德于葛,以诘仇饷。康复旧物,寻焉保之?覆舟喻易,尚或艰之。惟桀嗜色,戎得蒙妹,淫处暴娱,以大启厥伐。/汤之奋兴而变夏众,以喣伛拊摩而得之,自葛始以诛仇饷也。少康复旧物,故斟寻安得而保其国?其易如取如携尔,以覆舟喻之,犹为难也。汤之殛桀,非汤也,桀自淫自暴以启之。/问曰:舜闵在家,父何以鳏?尧不姚告,二女何亲?厥萌在初,何所意焉?/舜忧其家,而其父何以使舜之鳏?尧不告舜父母,故得相亲也。/对曰:瞽父仇舜,鳏以不俪。尧专以女,兹俾胤厥世。惟蒸蒸翼翼,于妫之汭。/瞽不可告,故尧自专而女焉。女,去声。/问曰:璜台十成,谁所极焉?/纣作玉台十重。/对曰:纣台于璜,箕克兆之。/纣初作象箸,箕子叹之,知必至于玉杯,必盛熊蹯豹胎。则璜台之兆,箕子知之久矣。/问曰:登立为帝,孰道尚之?/天子之登立,谁开道而崇尚之?/对曰:惟德登帝,帅以首之。/德则为帝,天下相帅而推以为元首。/问曰:女娲有体,孰制匠之?/女娲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其体如此,谁制匠而图之?/对曰:娲躯虺号,占以类之。胡日化七十,工获诡之。/相传其蛇身,则以蛇占之而图以类之也。岂有化七十之说,皆画工诡异而为之尔。/问曰:舜服厥弟,终然为害。何肆犬体,而厥身不危败?/舜卑以服事其弟,而象欲害舜,肆其犬豕之心,而不能危败舜之身也。/对曰:舜弟视厥仇,毕屠水火。夫固优游以圣,而孰殆厥祸!犬断于德,终不克以噬。昆庸致爱,邑鼻以赋富。/舜之弟视舜如仇,浚井则屠之以水,焚廪则屠之以火。象如犬之自龂龂尔,乌能祸舜?而舜尽其兄之道,用之为诸侯,以致其爱,邑之于有鼻,以富其给。/问曰:吴获迄古,南岳是止。孰期去斯,得两男子?/自古公之子有吴太伯,而太伯采药南岳,止而不还,以让周于王季。两男子谓太伯、仲雍。二人皆去吴,孰相期而使之去也?/对曰:嗟伯之仁,逊季旅岳。雍同度厥义,以嘉吴国。/太伯之仁,逊王季而羁旅于南岳,仲雍实同此高义,以成吴国之美。度,音铎。/问曰:缘鹄饰玉,后帝是飨。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帝乃降观,下逢伊挚。何条放致罚,而黎伏大说?/后帝,汤也。伊尹因缘烹鹄羹,饰玉鼎以事汤,汤贤之,以为相,遂承用尹之谋而谋桀,桀遂灭亡。又云汤出观风俗而逢伊尹,遂放桀于鸣条,而黎民大说。/对曰:空桑鼎殷,谄羹厥鹄。惟轲知言,瞷焉以为不。仁易愚危,夫曷揆曷谋?咸逃丛渊,虐后以刘。降厥观于下,匪挚孰承!条伐巢放,民用溃厥疣。以夷于肤,夫曷不谣!/伊尹生于空桑,负鼎于汤,羹鹄以谄,此皆妄说也。惟孟子知言,视之以为不也。瞷,视也,音胡涧切。不音方鸠切。汤之伐桀,以至仁而革易至愚至危之桀,又曷用揆度而计谋哉!桀之于汤,为丛驱爵、为渊驱鱼者也。民皆逃鹯獭而归丛渊,此虐君之所以为汤虔刘也。刘,杀也。汤观于天下,未有如伊尹者,非尹孰承用哉!伐桀于鸣条而放之南巢,如为民溃其身之疮疣而平夷其肌肤也,曷不悦而歌哉!/问曰: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致贻,女何喜?/简狄,帝喾妃也。简狄侍帝喾于堂上,有燕堕卵,吞而生契。/对曰:喾、狄祷禖,契形于胞。胡乙𪃟之食,而怪焉以嘉!/言契以禖而生,不以燕之怪。/问曰:该秉季德,厥父是臧。/对曰:该德胤考,一作孝。蓐收于西。爪虎手钺,尸刑以司慝。/少皞氏之子熙为玄冥,该为蓐收。言该之德能嗣于父,故列于神,以主天地之刑,以司天下之恶也。/问曰: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有扈,浇国名也。浇灭夏国相,相之子少康为有仍牧正,典牛羊,后杀浇灭扈,以复夏。/对曰:牧正矜矜,浇扈爰踣。/少康以戒惧兴有扈,以骄淫亡。/问曰:干协时舞,何以怀之?/对曰:阶干以娱,苗革而格。不迫以死,夫胡狃厥贼?/舞干羽以格有苗,不在于干羽也,缓其死而开其生,则苗民何狃于为盗而不怀?/问曰:平胁曼肤,何以肥之?/纣宜忧亡者也,忧则臞矣,而肥何也?/对曰:辛后騃狂,无忧以肥。肆荡弛厥体,而充膏于肌。啬宝被躬,焚以旗之。/不忧,故肥。以贪,故自焚。纣衣其珠玉,赴火而死,武王斩之,悬其头于大白之旗。/问曰:有扈牧竖,云何而逢?(一作「其爰何逢」。)击床先出,其命何从?/夏启时有扈氏本牧竖,何逢而得侯?及启攻之,亲击杀之于床。/对曰:扈释于牧,力使后之。民仇焉寓,(一作宇。)启床以斮。/扈以力而侯,故失民心,而无所居。/问曰: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汤能常秉契之末德,出猎得大牛之瑞。汤猎而还,以禽遍班禄惠于百姓,不但往还田猎而已。/对曰:殷武踵德,奚获牛之朴?夫惟陋民是冒,而丕号以瑞,卒营而班,民心是市。/汤能踵契之德,以得天下者,实也。班禽而获牛者,非也。此陋民蒙冒而称其瑞,小惠是班,以市民心,汤岂在是哉!/问曰:昏微循迹,有狄不宁。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晋大夫解居父聘于吴,过陈之墓门,见妇人负其子,欲强暴焉。妇人引《诗》刺之曰:「『墓门有棘,有鸮萃止。』独不愧鸮乎?」言循闇微之迹,而有夷狄之行,不可以宁其身。/对曰:解父狄淫,遭悫以赧。彼中之不目,而徒以色视。/以解父之强暴而遭陈妇之正言,安得而不愧赧乎?此解父不见陈妇之心,而见其色者也。/问曰:眩弟并淫,危害厥兄。何变化以作诈,后嗣而逢长?/象眩惑其父,以危害其兄,而子孙久长,君有鼻,何也?/对曰:象不兄龚,而奋以谋。盖圣孰凶怒,嗣用绍厥爱。/象不恭其兄,而谋危其兄,此象之凶也。然舜之圣,岂怒其凶哉!不藏怒而亲爱之,此象之嗣所以继绍而久长,皆舜之亲爱所延也。/问曰:成汤东巡,有莘爰极。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水滨之木,得彼小子。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汤出重泉,夫何罪尤?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汤巡有莘而得妃,有莘恶伊尹生于空桑,故使之送女也。重泉,地名也。桀拘汤于重泉,何罪也?汤不胜民心而伐桀,桀自挑之。/对曰:莘有玉女,汤巡爰获。既内克厥合,而外弼于德。伊知非妃,伊之知臣,曷以不识!胡木化于母,以蝎厥圣。喙鸣不良,谩以诡正。尽邑以垫,孰译彼梦!汤行不类,重泉是囚。违虐立辟,实罪德之由。师冯怒以割,癸挑而雠。/伊尹之圣智,岂待汤之妃而后达哉!以伊尹圣智之臣,汤何以不识?言汤自识之也。伊尹母妊身,梦神女告之曰:「臼灶生蛙,亟去」。母走,其邑尽为大水,母溺死,化为空桑。有儿啼,人取养之,即伊尹也。柳子曰:或者为是说以蠹伊尹之圣也。为是说者,不良之人欺谩以害正道也。尽邑皆溺,果孰传此梦哉?其诞也必矣。汤之行不类于桀,故桀囚之。众怒桀之囚汤而割夏,实夏癸自挑之以致雠尔。/问曰:会晁争盟,何践吾期?苍鸟群飞,孰使萃之?到击纣躬,叔旦不嘉。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授殷天下,其位安施?反成乃亡,其罪伊何?争遣伐器,何以行之?并驱击翼,何以将之?/武王将伐纣,纣遣胶鬲视师,胶鬲问曰:「欲以何日?」武王曰:「甲子。」还报。会大雨,道难,武王曰:「吾甲子日不至,纣必杀胶鬲,吾欲救贤者之死。」苍鸟,鹰也,言武王之将帅如鹰之群飞,此孰聚之者。白鱼入舟,周公曰「虽休勿休」,故曰「叔旦不嘉」。「争遣伐器」者,伐纣之器争先也。「并驱击翼」者,三军争先,奋击其翼也。/对曰:胶鬲比漦,雨行践期。捧盎救灼,仁兴以毕随。鹰之咸同,得使萃之。颈纣黄钺,旦孰喜之。民父有釐,嗟以美之。位庸庇民,仁克莅之。纣淫以害,师殛圮之。咸逭厥死,争徂器之。翼鼓颠禦,欢舞靡之。/漦,浨也。纣将杀胶鬲而为沫矣,故武王如期而往,如捧盎水以救焚灼。颠禦,未详。釐音禧。/问曰:昭后成游,南土爰底。厥利惟何,逢彼白雉?穆王巧挴,夫何为周流?环理天下,夫何索求?妖夫曳衒,何号于市?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周昭王南游,以越裳氏不献白雉,亲往逢迎之,为楚人所沉。挴,贪也。妖夫者,周幽王前世有童谣曰:「檿孤箕服,寔亡周国。」后有夫妇卖此器者,以为妖,执而曳,戮之于市。夏之衰,有二龙止于夏庭而言曰:「予褒之二君也。」夏后布币糈而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藏之。至周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化为玄鼋,入后宫处,妾遇之而孕,生子,弃之。被戮之夫妇闻啼声,哀而收之,奔褒,褒人后献此女,是为褒姒。挴音每。/对曰:水滨玩昭,荆陷弑之。缪迓越裳,畴肯雉之!穆懵《祈招》,猖佯以游。轮行九野,惟怪之谋。胡绐娱戴胜之兽,觞瑶池以迭谣!儒贼厥诜,爰檿其弧。幽祸拿以夸,惮褒以渔。淫嗜蔑杀,谏尸谤屠。孰鳞漦以徵,而化鼋是辜?(儒一作孺。)/《祈招》之诗,见《左传》。西王母虎骨戴胜,觞穆王于瑶池之上,为王谣,其诗曰《白云》,见《列子》。「儒贼厥诜」,诜音参,疑作「说」。言幽王以侵渔其民而亡,以淫于嗜欲而亡,以轻杀谏臣而亡,岂有归咎于龙漦化鼋之说与夫檿弧之谣哉!此世儒缪说害之也。/问曰:天命反侧,何罚何佑?齐桓九会,卒然身杀。/齐桓一人之身,而始乎九合诸俟,终乎一身不保,天命之佑与罚,何不常也?/对曰:天邈以蒙,人么以离。胡克合厥道,而诘彼尤违?桓号其大,任属以傲。幸良以九合,逮孽而坏。/天远而幽,人小而散,何可以合天人而论之,又从而责其罚佑之不常哉!齐桓之事,皆自取尔,天何与焉?挟其大以号令天下,而忽于属任之人,故幸而得良臣,则能成九合之功,及不幸而遭嬖孽小人,则坏矣。皆人事,非天命也。/问曰: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何恶辅弼,谗谄是服?比干何逆,而抑沉之?雷开阿顺,而赐封之?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梅伯受醢,箕子佯狂。/雷开,纣之佞臣也。圣人,文王也。梅伯,梅音浼。/对曰:纣无谁使惑,惟志为首。逆图倒视,辅谗以宠。干异召死,雷济克后。文德迈以被,芮鞠顺道。醢梅奴箕,忠咸丧以丑厚。/纣谁使之惑哉,志使之尔。志使之惑,故倒行逆施,惟谗是宠。比干以异己而死,雷开以同恶相济而侯也。文王行德以被天下,故虞芮之讼顺之。纣以醢梅伯之直,奴箕子之忠,故忠良皆丧而丑德愈厚。/问曰:稷维元子,帝何笃之?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伯昌号衰,秉鞭作牧。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之国?迁藏就岐,何能依?殷有惑妇,何所讥?受赐兹醢,西伯上告。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师望在肆,昌何志?鼓刀扬声,后何喜?武发杀殷,何所悒?载尸集战,何所急?(志一作识。鞭,喻政也。)/「殊能将之」,谓后稷有将相之才也。帝,谓纣也。武王承稷之业,诛纣而切激,数其过也。伯昌,文王也。纣号令既衰,文王执政,以为州牧也。「彻彼岐社」者,武王诛纣,彻去邠岐之社,而为天下太社也。「迁藏就岐」,言文王徙其宝藏,来就岐下也。「受赐兹醢」者,文王受纣所赐梅伯之醢,以祭告于上天也。师望,吕望也。在肆鼓刀,文王问之,对曰:「下屠屠牛,上屠屠国。」文王喜,载与归也。载尸者,武王载文王木主以伐纣也。冯音凭。/对曰:弃灵而功,笃胡爽焉!翼冰以炎,盍崇长焉!既岐既嶷,宜庸将焉。纣凶以启,武绍尚焉。伯鞭于西,化江、汉浒。易岐社以太,国之命以祚武。踰梁橐囊,膻仁萃蚁。妲灭淫商,痡民以亟去。肉梅以颁,乌不台诉!孰盈癸恶,兵躬殄祀!牙伏牛渔,积内以外萌。岐目厥心,瞭视显光。奋刀屠国,以髀髋厥商。发杀曷逞,寒民于烹。惟粟厥文考,而虔予以徂征。/「易岐社以太」者,易一国之社为天下之太社也。「踰梁橐囊」者,《诗》所谓「于橐于囊」也。「膻仁萃蚁」者,文王迁岐而民从之,其仁如膻,其萃者如慕膻之蚁也。膻议,见《庄子》。「乌不台诉」者,台音怡,我也,我者,天自谓也。言纣肉梅伯以为醢而颁诸侯,诸侯乌有不诉于天者哉!大抵屈原《天问》,原之问天也;柳子《天对》,柳子代天而答原也。「孰盈癸恶」者,言纣之恶盈于夏癸,故兵其躬而殄其祀也。「牙伏牛渔」者,姜子牙隐伏于屠钓,非真屠钓也。其隐德于内而见于外,惟文王能见其心甚明,故太公乐为之用。屠商如屠牛之髋髀也。髋髀,见《贾谊传》。「发杀曷逞,寒民于烹」者,武王之杀纣,非有愤悒而逞也,出民于烹熬之中,而置之寒凉之地而已。「惟粟厥文考」者,「粟」当作「栗」。武王曰:「予克纣,惟朕文考无罪。」武王祗栗文考之灵,故伐商也。「而虔予以徂征」,予,亦天自谓也。武王之伐商,下畏文王,上畏天命,故徂征尔。又栗者,文王之木主也,以栗木为主也。「虔予」一作「虔子」,言虔其子道以徂征也。礼,小祥以栗为主。/问曰:伯林雉经,维其何故?何感天抑地,夫谁畏惧?/伯,长也。林,君也。晋太子申生雉经也。地,古地字。/对曰:中谮不列,恭君以雉。胡螾讼蛲贼,而以变天地?/恭太子为骊姬谮之于内,而不得列陈也。死者如蚓之讼,谮者如蛲之贼尔,此安能感天地?柳子之论,大抵以天人为不相关,以天理为漠然无知,皆愤怼很忮之所发,非正论也。/问曰: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天命王者,何以有易姓?/对曰:天集厥命,惟德受之。胤怠以弃,天又祐之?/德则畀,怠则夺也。「天又祐之」,言不祐也。/问曰:初汤臣挚,后兹承辅。何卒官汤,尊食宗绪?/汤初臣伊尹,后乃师承之,何卒使汤官天下而垂绪?官天下,谓王天下也。/对曰:汤挚之合,祚以久食。昧始以昭末,克庸成绩。/臣之兹谓昧,承之兹谓昭。/问曰:勋阖梦生,少离散亡。何壮武厉,能流厥严?/吴王寿梦生诸樊,生阖庐。少放在外,及壮而厉其武,以流其威。/对曰:光徵梦祖,憾离以厉。仿偟激覆,而勇益德迈。/惟其憾于离散,是以厉其威武。/问曰: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久长?/彭铿,彭祖也。进雉羹于帝尧,寿八百岁,犹自悔不寿,恨枕高而唾远。/对曰:铿羹于帝,圣孰嗜味!夫死自暮,而谁飨以俾寿?/其死自晚尔,岂有飨其羹而使之寿者!/问曰:中央共牧,后何怒?蜂蚁微命,力何固?/牧,草名也。中州有岐首之蛇,争共食牧草,自相啮。/对曰:螝齧己毒,不以外肆。细腰群螫,夫何足病!/螝,胡对切,蚕蛹也。/问曰:惊女采薇,鹿何祐?北至回水,萃何喜?/昔有女子采薇,惊而走,至回水之上,止而得鹿,家遂昌,有福喜也。/对曰:回祸偶昌,鹿曷祐以女?/其昌偶然,鹿何为焉。/问曰:兄有噬犬,弟何欲?易之以百两,卒无禄。/秦伯有犬,弟针请之。百两,谓车也。鲁昭公元年,秦针奔晋,其车千乘。坐车多故出奔。/对曰:针欲兄爱,以快侈富。愈多厥车,卒逐以旅。/以多车而卒为旅人于晋也。/问曰:薄暮雷电,归何忧?厥严不奉,帝何求?伏匿穴处,爰何云?荆勋作师,夫何长?悟过改更,我又何言?吴光争国,久余是胜。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吾告堵敖以不长,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王逸云:屈原放逐,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及古贤,楚人因论述之,故其文义不次叙云。「薄暮雷电」者,原所问略讫,日暮欲去,天雨电也。「厥严不奉」者,楚王之威日堕,不可复奉,虽求福于天,无如之何也。「伏匿穴处」者,原将退伏岩穴,复何言也?「荆勋作师」者,言楚先王之功与楚之众将亡而不长久也。「悟过改更」者,言楚王能悟而改,则又何言也?「吴光争国,久余是胜」者,言楚尝为阖庐所胜,不可不戒也。「穿闾爰出子文」者,原见楚将亡而无贤人以救之,故思得如楚先王时贤臣令尹子文也。「吾告堵敖以不长」者,楚人谓未成君而死者曰敖,堵敖者,楚文王兄也。原哀怀王将如堵敖不长而死,以此告之也。「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者,言原何敢尝试其君,自号忠直之名,以彰于后世乎,诚以同姓,义不能已也。/对曰:咨吟于野,胡若之很!严坠谊殄丁厥任,合行违匿固若所。咿嚘忿毒意谁与?丑齐徂秦啖厥诈,谗登狡庸咈以施。甘恬祸凶亟锄夷,愎不可化徒若罢。阖绰厥武,滋以侈颓。于菟不可以作,怠焉庸归?款吾敖之阏以旅尸。诚若名不尚,曷极而辞?/言原之咨吟于野,何其很然愤懑而不释也。楚之威将坠而谊将殄,自有当其任者。道合则行,道违则匿,固其所也。原之咿嚘忿毒,意欲与谁合哉!楚与齐久交而绝之,与秦宿雠而往朝之,𩚵于秦之诈而不自悟也。谗者登之,狡者用之,楚之政所以逆理咈众而施也。祸凶且至而甘于处,锄灭不远而恬于玩,此其愎谏固不可化矣。原之忠恳忧怛徒自汝疲而已,何救于楚之亡哉!阖庐以武而强,以侈而颓,而况楚哉!于菟,子文也。原之思子文而子文死矣,不可作矣,原其谁与归也?款,告也。阏,夭阏也。吾敖,谓怀王也。告怀王之祚将短矣。怀王卒以客死于秦。旅,客也。尸,死也。「诚若名不尚,曷极而辞」者,言汝之忠名诚不足尚,何以穷极汝之忠愤之辞如此乎?所以深言忠名之足尚也。(《诚斋集》卷九五。)/者:原作「百」,据四库本改。/母:原脱,据四库本补。/奏:原作「秦」,据四库本改。/险:原作「脸」,据四库本改。/有苗:原作「苗有」,据四库本乙。/儒:四库本、《柳集》均作「孺」,四库本注云「孺一作儒」。
经筵孟子讲义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止斋先生文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圣王不作」者,言周之衰,上无明天子也。「诸侯放恣」者,言上无明天子,则下无贤方伯。凡有国之君,皆得自便,纵欲而专利也。「处士横议」者,言自天子至于诸侯,皆失其道,不复以明教化为务,则天下荡然,学术无统纪,而世之处士各横为议论,人自为一说,家自为一书也。「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者,言处士横议者虽多,于其中独有杨朱、墨翟之教盛行而莫之抗也。「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言从其说者之众也。举天下之能言者,不以杨朱为师,则以墨翟为师,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教,□□道也。「杨氏为我,是无君也」者,此孟子之所以辟杨朱也。何也?朱之为说曰:「拔一毛而利天下,弗为也」。且夫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故人主者,天之所置,非天下徒尊之也。葵藿之于太阳,江汉之于海,鸟兽之于麟凤,皆此物也,而谁敢易之?是故天下之士,忘身以为主,忘家以徇国,非直苟利禄也。假使世之学者皆操杨朱之心,虽损一毛而不以利物,是无与事君者也。故曰:「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者,此孟子所以辟墨翟也。何也?翟之为说曰:「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父母是也。今夫人有父母,有兄弟,有夫妇,均此爱也。而先王立教,每为之差而独隆于父。《记》曰:「为人子者不可不私其父。不私其父,不可以为人子矣。是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此言苟私其父,虽其父之伯仲,不可以不异宫也。又曰:「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国无二主,家无二尊,以一治之也。故父在为母齐衰期者,无二尊也」。此言苟尊其父,虽父之妃不可以不杀服也,是之谓一本。假使世之学者,皆操墨翟之心,爱无差等,是人人而父也。故曰:「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者,孟子极其弊而言之也。人所以相群而不乱者,以其有君父也。有君在,则上下尊卑贵贱之分定;有父在,则长幼嫡庶亲疏之分定。定则不乱矣。苟无君父,则凡有血气者,皆有争心,苟有争心,不夺不厌,是人心与禽兽无择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者,此孟子举公明仪之语,推广言之也。公明仪以为:国君之肥马在厩,而民饥莩在野,是为君者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仁义充塞,则率兽而食人,人将相食」者,盖孟子终言杨墨之害与禽兽无异也。且夫孔子之道所以尊信于万世者,非儒者能强之也,诚以三纲五常不可一日殄灭故也。三纲五常不明而殄灭,则天地不位,万物不育矣。自古及今,天地无不位之理,万物无不育之理,则三纲五常无绝灭之理。三纲五常无绝灭之理,则孔子之道无不足尊信之理。今杨墨者,自信其私说而不信孔子,故杨墨之道不息,则孔子之道不著,如此则邪说行而仁义废。今夫人之所以老者相共养,幼者相抚字,敌己者相往来,以其本诸仁义之心也。无君则不义,无父则不仁矣。此心苟亡,则私欲横流,弱者之肉,强者之食尔,故曰「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此孟子以卫道自任之言也。且孟子非好辨也,惧斯道之不明,而人心沦胥,至于□□□□□□□□□□□□□□□□□□谓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虽有天下,不能一朝居也。此圣贤之所大惧也。「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言淫辞邪说之初,亦甚微也,不过其门人弟子转相传授,以为可行而深信之焉耳。夫苟有是说也,在于人心则不见之于行事,斯已矣,苟见之行事,则必害及于其事。不施之于有政斯已矣,苟施之于有政,则必害及于其政。孟子逆知二氏之学,一日得志于天下,其害有不可胜言者。「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者,孟子笃于自信之辞也。臣闻之曰:天下未尝一日无邪说也。圣王在上,教明而禁立,虽有邪说,而不得行耳。反道败德,侮慢自贤,有苗氏之邪说也,而虞舜迁之;威侮五行,怠弃三正,有扈氏之邪说也,而夏启征之。谓祭无益,谓暴无伤,谓己有天命,谓敬不足行,商纣之邪说也,而周武灭之。然则道术分裂,间为异端,自唐、虞、三代有焉,而卒不足以干大中至正之统者,圣王在上故也。今夫杨、墨非有王公贵人之势也,非有醲赏以诱率人,严刑以驱迫人也,又未得尝试其术于战国之际也。而天下翕然从之,不归杨,则归墨,是岂一人之力,一朝一夕之故哉!盖圣王不作,则教不明,禁不立。教不明,则曲学之论兴;禁不立,则朋邪之类胜。及其末流,而莫之救也。由此观之,凡不本于孔子,而敢为异说者,岂不甚可畏哉!有圣王者作,岂可不深察哉!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抑,遏也;兼,并也。言并治之也。膺,当也。言北当戎与狄也。惩,艾也。言南艾荆楚及群舒也。承,止也。言天下莫敢禦之也。闻之曰圣贤之生斯世,必以天下为己任。当尧之时,洪水为天下害;商之末,夷狄禽兽为天下害;周之衰,乱臣贼子为天下害;战国之际,邪说诐行为天下害。洪水夷狄之害,则生人不得安其居;不得安其居,则不得适其性矣。乱臣贼子之害,则生人不得定其分;不得定其分,则不得适其性矣。邪说诐行之害,则生人不得修其学;不得修其学,则亦不得适其性矣。是皆人心之所由纷乱而昏蔽也。圣贤者,天民之先觉,将使之启迪人心而归于正者也。则以生人为己任者,圣贤之责。此正人心以承三圣,孟子所以不得辞也。是故禹不抑洪水,周公不兼夷狄、驱猛兽,使斯人脱于不安其生之患,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相保也,则禹、周公之责不塞。孔子不明乱臣贼子之罪,使斯人脱于不定其分之患,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相保也,则孔子之责不塞。孟子不辩邪说诐行之非,使斯人知所学,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相保也,则孟子之责不塞。禹、周公得君以行其道,则见之立功;孔、孟不得君以行其道,则见之立言,凡以尽圣贤之责而已。且夫禹、周公,人臣也;孔、孟,布衣也。夫为人臣,为布衣,不敢不以天下为己任,况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乎!今敌国之为患大矣。播迁我祖宗,丘墟我陵庙,膻腥我中原,左衽我生灵。自开辟以来,夷狄乱华,未有甚于此者也。高宗崎岖百战,抚定江左,将以讨贼而沮于议和;孝宗忧勤十闰,经营富彊,将以雪耻而屈于孝养。二圣人之责,至今犹未塞也。陛下以仁圣之资,嗣有神器,岂得一日而忘此耶?陛下诚一日不敢忘此,则当以天下为己任,而不敢以位为乐。所谓一日不敢忘此,则不敢以位为乐者,每行一事,每用一人,必自警曰:得无为敌国所侮乎?吾民困穷如此,吾士卒骄惰如此,吾内外之臣背公营私如此,吾父子之间欢意未洽如此,吾将何以待敌国也?常持此心,常定此计,周公岂欺我哉!则大义可明,大功可立矣。虽然,臣特因「兼夷狄」,发明一事尔。若夫人心不正,岂止于此?皆陛下之所当讲也。臣不胜拳拳。
又乙巳春书之一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四、《陈亮集》卷二八
去秋辱答教,委曲具尽,足见长者教人不倦之意。谓亮书中有不平之气,则诚有之矣。自棘寺归,闭门不与人交往,以妻弟之故,一出数日,便为凶徒聚数十人而欲杀之,一命存亡仅丝发许。而告之州县,漠然不应。不知今年是甚运数!事发之五日,头重而不可扶,眼闭而不可擘,冥心静念,以一死决不可免矣;负一世之谤,颓然未尝自辩,设死后,谁当为我明之?明日崛然而兴,令小儿具纸笔,强作长者一书,冀死后有能明此心者耳,岂愿自敷叙短长于门下者哉!书成复就枕,又二十日而后动止作息不异于平时。丘宗卿亦受群儿谤伤之言,半间半界,州府卒归狱于赵穿,亮以此身既存而不复问矣。世途日狭,亮又一身不着行户,宜其宛转陷于榛莽而无已时也。今年不免聚二三十小秀才,以教书为行户。一面治小圃,多植竹木,起数处小亭子。后年随众赴一省试,或可侥倖一名目,遮蔽其身,而后徜徉于园亭之间以待尽矣;其他当一切付之能者。暇时策杖访长者于武夷之山,尽布腹心,以求是正,留与千百年间做个话说,亦庶几不枉此一生一死矣。亮旧与秘书对坐处,横接一间,名曰燕坐。前行十步,对柏屋三间,名曰抱膝。接以秋香海棠,围以竹,杂以梅,前植两桧两柏,而临一小池,是中真可老矣。叶正则为作《抱膝吟》二首,君举作一首,词语甚工,然犹说长说短,说人说我,未能尽畅抱膝之意也。同床各做梦,周公且不能学得,何必一一说到孔明哉!亮又自不会吟得,使此耿耿者无以自发。秘书高情杰句横出一世,为亮作两吟:其一为和平之音,其一为悲歌慷慨之音。使坐此屋而歌以自适,亦如常对晤也。去仆已别赍五日粮,令在彼候五七日不妨,千万便为一作,至恳至恳!抱膝之东侧,去五七步,作一杉亭,颇大,名曰小憩。三面临池,两傍植以黄菊,后植木樨八株,四黄四丹,更植一大木樨于其中,去亭可十步。池之上为桥屋三间,两面皆着亮窗,名曰舫斋。过池可十四五步地,即一大池,池上作赤水堂三间。又作箔水,正临大池,池可三十亩。池旁又一小池,小池之旁即驿路。去驿路百步,有一古松,甚大而茂,当是七八十年之松。赤水堂正对之,名曰独松堂。堂后为宁廊一间,中有大李树,两旁为小廊,分趋舫斋。小廊之两旁即植桃。堂之两旁,为小斋以憩息,环植以竹。独松堂寻赤水木未足,度与舫斋皆至秋可成。杉亭之池如偃月,西一头既作柏屋,东一头当作六柱榧亭一间,名曰临野。正西岸上稍幽,作一小梓亭于其上,名曰隐见。更去西十步,即作小书院十二间,前又临一池,以为秀才读书之所,度二年皆可成也。两池之东有田二百亩,皆先祖先人之旧业,尝属他人矣,今尽得之以耕。如此老死,亦复何憾!田之上有小坡,为园二十亩,先作小亭临田,名曰观稼。他时又可作一小圃,今且植竹,馀未有力也。此小坡,亮所居屋正对之。屋之东北,又有园二十亩,种蔬植桃李而已。「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可只作富贵者之事业乎!魏公《座右铭》荷见教,非欲示人,而见者辄夺去,岂但妙画为人所宝爱,当是荒懒者无分当得此教耳。六大字不敢强,今以妻父之葬,辄欲求六大字以光墓上。男子不敢犯分以求,而荆妇心欲其夫转以为请,此于理宜可许也。愿便得之为祷。亮并欲求「抱膝」「燕座」「小憩」六大字,干冒但剧惶恐。纳纸六幅,恐不中则书室自斥写之良妙。胸中所怀千万,而一见终未可期。已经新元,伏惟燕居有相,尊候动止万福。前书大略为死计耳。纸末之论,盖非小故,却只略言之而未竟,宜烦来教之辨答也。朋友之论,多教亮以无多聒挠长者;虽然,怀不尽于长者之前,又似不用情。理之所在,岂宜如此但已,愿更一言之。昔者三皇五帝与一世共安于无事,至尧而法度始定,为万世法程。禹启始以天下为一家而自为之。有扈氏不以为是也,启大战而后胜之。汤放桀于南巢而为商,武王伐纣,取之而为周。武庚挟管、蔡之隙,求复故业,诸尝与武王共事者,欲修德以待其自定,而周公违众议,举兵而后胜之。夏、商、周之制度定为三家,虽相因而不尽同也。五霸之纷纷,岂无所因而然哉。老庄氏思天下之乱无有已时,而归其罪于三王,而尧舜仅免耳;使若三皇五帝相与共安于无事,则安得有是纷纷乎?其思非不审,而孔子独以为不然:三皇之化不可复行,而祖述止于尧舜;而三王之礼,古今之所不可易,万世之所当宪章也,芟夷史籍之繁词,刊削流传之讹谬,参酌事体之轻重,明白是非之疑似,而后三代之文灿然大明,三王之心迹皎然不可诬矣。后世之君徒知尊慕之,而学者徒知诵习之,而不知孔氏之劳盖若此也。当其是非未大明之时,老庄氏之至心岂能遽废而不用哉!亮深恐儒者之视汉唐,不免如老庄当时之视三代也,儒者之说未可废者,汉唐之心迹未明也。故亮尝有区区之意焉,而非其任耳。夫心之用有不尽而无常泯,法之文有不备而无常废。人之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者,非天地常独运而人为有息也,人不立则天地不能以独运,舍天地则无以为道矣。夫「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者,非谓其舍人而为道也,若谓道之存亡非人所能与,则舍人可以为道,而释氏之言不诬矣。使人人可以为尧,万世皆尧,则道岂不光明盛大于天下?使人人无异于桀,则人纪不可修,天地不可立,而道之废亦已久矣。天地而可架漏过时,则块然一物也;人心而可牵补度日,则半死半活之虫也。道于何处而常不息哉?惟圣为能尽伦,自馀于伦有不尽,而非尽欺人以为伦也;惟王为能尽制,自馀于制有不尽,而非尽罔世以为制也。欺人者人常欺之,罔世者人常罔之,乌有欺罔而可以得人长世者乎!「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君子不必于得禽也,而非恶于得禽也。范我驰驱而能发必命中者,君子之射也。岂有持弓矢审固而甘心于空返者乎!御者以正,而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则两不相值而终日不获一矣。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而御者委曲驰骤以从之,则一朝而获十矣。非正御之不获一,射者之不以正也。以正御逢正射,则「不失其驰」而「舍矢如破」,何往而不中哉!孟子之论不明久矣,往往返用为迂阔不切事情者之地。亮非喜汉、唐获禽之多也,正欲论当时御者之有罪耳。高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者之不纯乎正,故其射一出一入;而终归于禁暴戢乱、爱人利物而不可掩者,其本领宏大开廓故也。故亮尝有言:「三章之约非萧、曹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乱又岂刘文靖之所能发哉」!此儒者之所谓见赤子入井之心也。其本领开廓,故其发处便可以震动一世,不止如见赤子入井时微眇不易扩耳。至于以位为乐,其情犹可以察者,不得其位,则此心何所从发于仁政哉?以天下为己物,其情犹可察者,不总之于一家,则人心何所底止?自三代圣人固已不讳其为家天下矣。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领宏阔,如何担当开廓得去?惟其事变万状而真心易以汩没,到得失枝落节处,其皎然者终不可诬耳。高祖、太宗及皇家太祖,盖天地赖以常运而不息,人纪赖以接续而不坠;而谓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预,则过矣。汉、唐之贤君果无一毫气力,则所谓卓然不泯灭者果何物邪?道非赖人以存,则释氏所谓千劫万劫者是真有之矣。此论正在于毫釐分寸处较得失,而心之本体实非斗饤辏合以成。此大圣人所以独运天下者,非小夫学者之所能知。使两程而在,犹当正色明辨。比见秘书与叔昌、子约书,乃言「诸贤死后,议论蜂起」,有独力不能支之意。伯恭,晓人也,自其在时固已知之矣。天地人为三才,人生只是要做个人。圣人,人之极则也。如圣人,方是成人。故告子路者则曰:「亦可以为成人」。来谕谓「非成人之至」,诚是也。谓之圣人者,于人中为圣;谓之大人者,于人中为大。才立个儒者名字,固有该不尽之处矣。学者,所以学为人也,而岂必其儒哉!子夏、子张、子游,皆所谓儒者也,学之不至,则荀卿有某氏贱儒之说,而不及其他。《论语》一书,只告子夏以「女为君子儒」,其他亦未之闻也。则亮之说亦不为无据矣。管仲尽合有商量处,其见笑于儒家亦多,毕竟总其大体,却是个人,当得世界轻重有无,故孔子曰「人也」。亮之不肖,于今世儒者无能为役,其不足论甚矣,然亦自要做个人,非专徇管、萧以下规摹也,正欲搅金银铜铁镕作一器,要以适用为主耳。亦非专为汉、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运而人为常不息,要不可以架漏牵补度时日耳。夫说话之重轻亦系其人:以秘书重德为一世所宗仰,一言之出,人谁敢非?以亮之不肖,虽孔子亲授以其说,才过亮口,则弱者疑之,强者斥之矣。愿秘书平心以听,惟理之从,尽洗天下之横竖、高下、清浊、白黑,一归之正道,无使天地有弃物,四时有剩运,人心或可欺、而千四五百年之君子皆可盖也!故亮尝以为「得不传之绝学者」,皆耳目不洪,见闻不惯之辞也。人只是这个人,气只是这个气,才只是这个才。譬之金银铜铁,只是金银铜铁,鍊有多少则器有精粗,岂其于本质之外换出一般,以为绝世之美器哉。故浩然之气,百鍊之血气也,使世人争骛高远以求之,东扶西倒而卒不着实而适用,则诸儒之所以引之者亦过矣。亮方治少屋宇,更无举头工夫,而新妇急欲为其父遣人,仓卒具此,又未能究所怀。秘书必未肯遽以为然,更三五往复,则其论定矣。亮亦不敢自以为是也,秘书无惜极力铺张以见教。论不到底,则彼此终有不尽之情耳。君举年大而学不止。正则学识日以超颖,非复向时建宁相见之正则也。亮人品庸俗,本非山水好乐,此间亦无所谓山水可乐者,且于平地妆点些子景致,所谓「随分春」者是也。徐子才常相见,不独有可用之才,而为学之意方笃,亦甚思得一见长者,但要出不易耳。渠本约有便即作一书,偶亮遣人仓遽之甚,不暇更于五十里外取书。亮不敢拜寿之宣教专状,计同台眷长少一一安宁,过庭以此示之为幸。新妇儿女附拜再四起居。柑子一𥯃,内有真柑五十枚,乃是黄岩柑,闻其味颇胜温州者,亮亦不能别也。大栗乾者八斤随至,轻浼尚幸笑留。石天民此月二十三日赴上,未曾得相见。其贫日甚,而有力者念之不以情,今且得全家饱煖也。百冗中西望武夷,如欲飞动,而祠禄之满,又恐秘书复被牵出。一见定何时?千万为世道崇护,不任区区之祷!
唐虞三代纯懿如何论 南宋 · 吴君擢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七六、《论学绳尺》卷二
圣人之心可以言而见,不可以言而尽。圣人何事于言哉?道隐于无言而寄于无心者,圣人浑沦之天也。然圣人之心,虽与天者游,而亦岂能忘情于斯世,则其见于辞令之间、君臣告语之际,始有不能以终隐者矣。惟其不能以终隐也,故其精神心术之所形,始有可得而见者矣。人见其粹而正者谓之纯,温而良者谓之懿,遂谓其隐然于心者,皆显而见之于言,抑岂知夫可见者言而不尽见者心!纯懿之妙,又岂止于言也哉?王通氏论汉制而有感于唐虞三代之纯懿,通可谓知圣人之言者矣,未必尽知圣人之心也。唐虞三代纯懿如何,请申之。圣人之心,何心哉?无思无虑也,无将无迎也。其纯而不杂、渊而且懿者常在也,其浑然之天,虽鬼神莫能窥也。然而有心焉不能以无事也,感而遂通,则应生焉;有君焉不可以无臣也,都俞吁咈,则言形焉。噫!是可以见其心矣,而未可以尽圣人也。退藏于密者,圣人之分;矢口成文者,圣人之馀。为其馀而不及其分,圣人之心亦缺然矣。吾观之书,其有以见二帝三王之心乎?典谟之温润深纯,冠冕乎百世之上下,然观二典之寂寥简短,则知三谟已为辞费。虽曰朝廷之上、君臣之间,不可以无言也,至如命官询谋、恤刑敷教等事,皆不能不衡于虑者,圣人岂能以不言而遂已乎?然此特其粗者,其精微阃奥则不如是而遽止也。执中一语,君臣更相授受,心与理涵,如印如券,其精神心术之妙尽在于是。纯懿之真者固未尝散也,浑者固未尝漓也,迨夫《甘誓》之作,有扈氏之战,君臣至于敌体,或者已伤其夏德之衰。若夫商周之誓诰,则真者散、浑者漓矣。《多士》之训,迁都之举,反覆数四,若将曲防而预制之者。兴言至此,未始不病其用心之劳,则知夫言之多者始为心之病,屈曲聱牙,大非纯懿之所形矣,况于唐虞三代而下者乎?此王通氏所以慨思于古圣人纯懿之为也。通其求圣人之言乎,抑亦求圣人之心乎?若谓帝王之纯懿但止于典诰之间,则未为知圣人者。其所以致不足于汉制者,曰政则茍简,岂若唐虞三代之纯懿乎?呜呼,汉之不古若岂独政也哉!彼徒知帝王之言而不知帝王之心故也。胡不因其言而求其心乎?钦天等语非纯乎?其所以敬天者,则非止于历象授时之事也。正德等辞非懿乎?其所以为德者,则非止于用休用威之时也。曰平章百姓,曰敬敷五教,非帝治之懿者乎?然帝治之所以懿者在道,则又不独在是也。由后世而观,亦幸而有可證之言;由汉制而论,则又未为尽知帝王之心。何则?辞令训诰者其粗也,而精神心术者其精也,维持控制者其浅也,而浑沦涵蓄者其深也。汉之制毋亦于其粗而不于其精、于其浅而不于其深者乎!贤良制策,犹可曰体古人敬贤之意,而石渠称制临决,则不过任己之见而抑臣下之言。古人纯懿之妙,恐不从事于言语口舌间也。虽然,三代而下,如汉制亦未可少,此王通续《书》之百篇所以跻之典诰之列,亦未为无见也。通之言曰:「皇坟帝典,不得而识矣,不以三代之礼统天下,终危邦也。如不得已,其两汉之制乎」!夫以不得已云者,则固已知其非纯懿也,况于真者愈裂、浑者愈漓耶,吾于汉复何尤?
鉴古韵语五十九首 其六 启王 明 · 孙承恩
五言律诗 押词韵第三部
继世家天下,承传启有为。
恭行知圣学,伐叛凛皇威。
不有仁贤誉,其谁远迩归。
钧台朝玉帛,编简有光辉。
按:臣惟夏启嗣位之初即有扈氏之乱启能奋发率六师以征之观其誓师也恭行天罚之一言足以见其能敬承继父之道然其仁贤之誉固已预得天下之归心是以钧台一享玉帛咸会继世若启者亦可谓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