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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州登科题名记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平园续稿》卷一四、光绪《抚州府志》卷八、同治《临川县志》卷五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大江之南分东西两道,自东而西,首曰抚州。其为郡在三国孙氏,至隋唐虽易置不常,然今建昌军治南城,统南丰,入闽为邵武军,本皆抚之属邑。非特地大人庶冠冕一路,而文物盛多亦异他邦。本朝最重儒科,《临川图志》载《题名记》一卷,太平兴国五年乐史而下至淳熙七年姓名具焉。今州学教授富沙刘填将增广刻之石,使来者可继,而郡人太学博士王克勤、士子涂公达见属题辞。夫为己之学、垂世之文,固不专为禄仕计,然拔起耕钓,今异乎古,特诏举辟,久置不讲,士进德修业,怀才抱艺,大欲平治天下,次将黻黼斯文,舍科举安出哉?是以二百馀年间贤达相望。试言其显者:晏元献公之进贤好善,王文公之文学行谊,曾子固巩之主盟斯文,此一身所当勉也。乐氏、曾氏、王氏父子兄弟相继策名,此一家所当勉也。名士如谢逸与其弟薖,学术渊源,砥节砺行,厌场屋而舍之,肆其孙源、曾孙枢继预黄甲,盖不在其身,必昌厥后,此又一乡所当勉也。若乃汪革以奇才冠南省,陈孺因版授逊大魁,是皆杰出人上者,后生得不思齐乎?近乙未岁,罗点廷试为榜眼,刘尧夫释褐魁上舍,克勤由童子举入馆阁,是又盛事参集者,诸生得不踵武乎?凡此五者,有美有劝,教官作成之意深矣。克勤再第进士,公达之先由元祐至今登科者十馀人,二君于此尤惓惓,故嘉其志并及之。嘉泰二年二月旦。
金溪乡丁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省斋文稿》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茶寇久未平,数日前,太学上舍魁刘尧夫纯叟来言:「抚州金溪县大姓邓氏、傅氏各有乡丁数千,以朱漆皮笠冒其首,号红头子,远近颇畏之,号邓、傅二社。傅氏已离析,惟邓氏子雩者有二子:长年三十馀,次年二十馀,皆武勇绝人。名应科举,其实假儒耳。闻茶寇作,即阅习丁壮,自荐于州。先是县别有陆氏,尤豪于一乡,顷年转运司命充都社,邓、傅皆隶焉。近亦零落,独族人某者行义颇著,乡人议使世其职,县亦视诸故,府以为当。然由是邓氏子意稍怠,盖惧受制于陆则功不己出也。然其家僮素轻捷,裹纸甲,机毒矢,善腾趠山谷间,尚技痒,思与贼角,亦风声气俗然也。今官军数为贼困,宜命抚守赵烨以礼追请,谕委用之意。仍借补校副尉名目,听自为一社,毋隶陆氏,使径趋赣、吉间。万一与大军遇,亦勿使相临,第择郡县官一人公平有识略者护其军,并为之调粮饷,破贼必矣。或闻临川尉卢铸者常侍其父守英州,禦蛮有功,且重厚可倚,否则委赵烨自择其人可也」。尧夫之言似可信,即以告执政。明日,执政于上前及之。后数日,某对。上曰:「卿前日论抚州民兵甚好,但虑所过扰人耳」。亦会辛弃疾诱贼戮之,遂不复问。姑记其大略。淳熙乙未闰月二日。
淳熙荐士录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八、《诚斋集》卷一一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朱熹/学传二程,才雄一世。虽赋性近于狷介,临事过于果锐,若处以儒学之官,涵养成就,必为异才。
袁枢/议论坚正,风节峻整。今知处州。
石起宗/立朝敢言,作郡有惠。
祝櫰/奇伟之节,恬退之心,士论所称。久置闲散。
郑侨/立朝甚劲正,持节有风采。
林枅/外温中厉,遇事敢为。
蔡戡/器度凝重,学问该洽。
马大同/文学政事,士林之英。至于持节,风采甚厉,官吏皆肃。
巩湘/今之儒先,世之吏师。
京镗/性资静悫,文辞工致。
王回/俊辩而文,敏手而裕。
刘尧夫/尝冠释褐,立朝敢言。
萧德藻/文学甚古,气节甚高。其志常欲有为,其进未尝苟合。老而不遇,士者屈之。今为湖北参议官。
章颖/早冠多士,其学益进。立朝鲠挺,公论推表。
霍篪/儒而知兵,长于论事。至于两淮利害,尤其所谙。
周必正/工于古文,敏于吏事。临疑应变,好谋而成。
张贵谟/上庠名士,有才有谋,可应时须。
刘清之/得名儒朱熹之学,传乃祖原甫之业。
汤邦彦/学邃于《易》,得先天之数;才济于用,有经世之心。
王公衮/儒者能断,吏事敢为。剸繁摧奸,尤其所长。
莫漳/长于史学,达于吏治。
张默/魏公之侄,能传胡文定《春秋》之学。所至作吏,皆有能声。
孙逢吉/学邃文工,吏用明敏。沈介德和、黄钧仲秉以国士待之。梁榜,升朝,前知袁州萍乡县。
吴镒/早以文词,受知名胜,如张安国、沈德和、黄仲秉皆以国士待之。京官,今知郴州郴县。
王谦/风力振耸,勇于摧奸。立朝蹇蹇,士论归重。
谭惟寅/文辞甚古,志操甚坚。尝除太学博士,今知郴州。
但中庸/有学有文,操守坚正。持节布宪,风采甚厉。
韩璧/直谅修洁,人称其贤。
李诵/恬退难进,廉吏之表。升朝,今为江州德安知县。
余绍祖/德胜于才,廉而有惠。新江陵府通判。
叶元潾/和而有立,早有奇节。故相叶颙子昂之侄,今为江西提举司干官,待次。
廖德明/所学甚正,遇事能断。选人,前韶州教授。
赵充夫/廉明彊济,治行甚高。升朝,今知临江军新喻县。
左昌时/吏能精密,所至有声。新知真州。
胡思成/和粹而贤,敏达于政。尝知安丰军。
赵像之/能文练事,淡如寒畯。今为随州通判。
孙逢辰/儒术饰吏,廉操瘉人。
刘德秀/议论古今,切于世用。郑榜,京官,今知湘潭县。
施渊然/工于古文,恬于仕进。前任监和剂局,今任祠禄,升朝。
祝禹圭/气节正方,议论鲠挺。
张泌/器宇粹和,文辞工致。与其弟涛俱有令名,前辈称「吴中二陆」。
李大性/四六诗句,甚有律令。
李大异/尝冠别头,仕优进学。作文下语,准柳仪曹。
李大理/学问殚洽,吏事通明。
曾三复/以文策第,以廉禔身。作邑有声,尽罢横歛。梁榜。
曾三聘/刻意文词,雅善论事。萧榜,选人,前西外宗学教授。
徐彻/诗句明爽,笺奏典重。作邑爱民,办而不扰。郑榜,升朝,今知临江军清江县。
赵彦恂/吏能精敏,不择剧易。戊辰王榜,前知衡州,今任宫观。
王澬/治郡有闻,惠而能办。前知吉州,正当茶寇之锋,修城治兵,寇不敢近。今任宫观。
虞公亮/力学有文,子弟之秀。雍公之子,尚淹下僚。
陈谦/学问深醇,文辞雄俊。声冠两学,陆沉下僚。
李沐/大臣之子,而绰有寒畯之操;甲科之隽,而益厉文辞之工。
李耆俊/其进虽非科级,其文尤工四六。今知柳州。
严昌裔/学甚正,守甚坚。盖尝师张魏公而友钦夫。
陈字/事母至孝,作郡甚办。临事应变,事集而民不扰。
卢宜之/作文有古人关键,日进未已。至于吏能,乃其馀事。
苏渭/通敏吏事,最善四六。任子之流,所不易得。
郑郧/持身甚廉,爱民甚力。尝知南雄州保昌县,殊有治行。太守虐政,一切反之,民情翕然,至今去思。
赵善佐/为政和而有威,治赋缓而自办。章贡吏民,无不安之。
胡澥/名臣之子,修洁博习。州里有闻,能世其家。今为抚州宜黄丞,其父字邦衡云。
凡六十人。
秋日同廖子晦刘淳叟方伯休刘彦集登天湖下饮泉石轩以山水含清晖分韵赋诗得清字 南宋 · 朱熹
押庚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天湖
閒居寡俦侣,掩关抱孤清。
良友倏来止,旷然舒我情。
矧此凉秋初,暑退裳衣轻。
相与一携手,东山眇遐征。
前穿林岭幽,俯瞰川原平。
降集崖寺古,徘徊浊醪倾。
长吟伐木篇,潜鳞亦相惊。
愿结沮溺耦,穷年此岩耕。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四、《山堂肆考》卷一二三
久不闻问,积有驰情。元善归承书,少慰。其后曾丞经由,亦道存问之意,为感。然久不致问讯,虽闻迁进之宠,曾不能一致贺,顾此亦未足以甚慰所望云尔。比日剧暑,伏惟尊候万福。来书诸谕差彊人意,更愿益以其大者自任,上有以正积弊之源,下有以振久衰之俗,则区区之望也。今瞑眩之药,屡进未效,其他小小温平可口之剂,固无望其有补矣。不胜畎亩私忧,辄复及此,惟高明深念之也。敬夫北归,私计甚便。近收初夏问书,云其子病。继闻音耗殊恶,果尔,殊可念也。梾仲到必已久,子重时相见否?叔度兄弟久不得书,不知为况如何。《诗》说所欲脩改处,是何等类?因书告略及之。比亦得閒刊定,大抵小序尽出后人臆度,若不脱此窠臼,终无缘得正当也。去年略脩旧说,订正为多。向恨未能尽去,得失相半,不成完书耳。《纲目》近亦重修及三之一,条例整顿,视前加密矣。异时须求一为檃括,但恐不欲入此千古是非林中,担当一分。然其大义例,熹已执其咎矣。但恐微细事情有所漏落,却失眼目,所以须明者一为过目耳。《文海》条例甚当,今想已有次第。但一种文胜而义理乖僻者,恐不可取。其只为虚文而不说义理者,却不妨耳。佛老文字,恐须如欧阳公《登真观记》、曾子固《仙都观》、《菜园记》之属乃可入,其他赞邪害正者,文词虽工,恐皆不可取也。盖此书一成,便为永远传布,司去取之权者,其所担当,亦不减《纲目》,非细事也。况在今日,将以为从容说议,开发聪明之助,尤不可杂置异端邪说于其间也。钦夫寄得所刻《近思录》来,却欲添入说举业数段,已写付之。但不知渠已去彼,能了此书否耳。近时学子有可收拾者否?近两得子寿兄弟书,却自讼前日偏见之说,不知果如何。曾丞说刘醇叟者欲来相访,而久不至,岂不成行邪?近看《论》《孟》等书,尽更有平高就低处,恨未得从容面论耳。子约昨闻欲过湖秀,今已归否?塾等拜起居。正远,千万为道自重,区区至祷。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四、《宋元学案补遗》卷六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子寿相见,其说如何?子静近得书,其徒曹立之者来访,气质尽佳,亦似知其师说之误。持得子静近答渠书与刘淳叟书,却说人须是读书讲论,然则自觉其前说之误矣。但不肯翻然说破今是昨非之意,依旧遮前掩后,巧为词说。只此气象,却似不佳耳。立之写得伊川先生少年与人书三四幅来,规模气象合下便如此大了,决非人所能伪作。已托渠摹勒来此刻石矣,云藏赵德庄婿方子家也。今且录一本去。见刻康节手笔数纸,旦夕可先寄也。尤延之已寄《五贤祠记》来矣,旦夕刻就寄去。今日见刘生策卷后语,令人心胆堕地,奈何奈何!熹再拜伯恭兄。
答滕德粹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九、《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六四
示喻缕缕,备悉。但若果能真使私情不胜正理,便是确然可据之地,不必舍此而他求也。顾恐或未能耳。记序之作,或不免俯徇俗情,诚如来喻。然其间亦不敢甚远其实,异时善读者当自得之也。衰病日侵,求去未获,便民之事,所不敢忘。然其可否亦何可必?少须旬月,复申前请耳。淳叟国正想时相见,有何讲论?方丈计亦时会见也。因便附此,草草,惟千万以时进学自重。
与时宰劄子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六、《六艺之一录》卷三九五、《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一四、《穰梨馆书画过眼录》卷二
熹前者便中累奉钧翰之赐,去月末间拜启,略叙谢诚,窃计已遂登彻。继此未遑嗣问,下情但切瞻仰。熹前所具禀减税、请祠二事,伏想已蒙钧念矣。但延颈计日,以俟赐可之报,而杳然未有闻。衰病之躯日益疲惫,旧症之外,加以洞泄不时,兼旬未止,两目昏涩,殆不复见物。如此作字,但以意摸索写成,其大小浓淡,略不能知。又以鄙性狭劣,不能自觉,簿书期会之间,又不敢全然旷弛,日夕应接吏民,省阅文案。若更旬月不得脱去,即精神气血内外枯耗,不复可更支吾矣。至于郡计空乏,有失料理,犹未暇以为忧也。今有劄目申恳,乞赐怜念。二公之门,不敢数致私书,亦已各具禀劄,托刘尧夫国正宛转关白矣。论道之馀,赐以一言,俾得早从所欲,实不能无望于门下。东望拜手,不胜祈扣之切,伏乞钧照。右谨具呈。宣教郎、权发遣南康军事、兼管内劝农事朱熹劄子。
送刘淳叟博士倅豫章 南宋 · 楼钥
七言律诗 押先韵
熟知明主可忠言,奏牍方陈意已传。
人言能逊千乘国,我自能补九重天。
拔山转石孰难易,烂额徙薪谁后先。
不用更论如许事,把君征袂且茫然。
少师观文殿大学士鲁国公致仕赠太师王公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九、《攻愧集》卷八七
曾祖本,累赠太师,鲁国公。妣陈氏,赠鲁国夫人。
祖登,故任承议郎,累赠太师,魏国公。妣陈氏,赠魏国夫人。
父师德,故任宣义郎,累赠太师,楚国公。妣时氏,封魏国太夫人。
本贯婺州金华县大云乡安期里。王公讳淮,字季海,年六十有四状。
王氏系出太原,五季避地至婺,居义乌之凤林,后徙金华,遂占名数。八世为儒,至鲁公守道自晦,始辟家塾,延名士以训子孙。政和二年,魏公以科第起家,知潭州湘潭县。是生四子:次曰师心,继踵世科,仕为吏部尚书,终显谟阁学士。其幼即楚公也,倜傥有大志,义风为乡里所敬,故翰林学士何公溥志其墓。公生于靖康元年六月七日,幼颖悟,粹温凝远,寡言正色,顾瞻步趋,率有彝度,力学善属文。绍兴十五年,由漕荐擢进士科,调左迪功郎,台州临海县尉。郡守萧公振一见,即以公辅期之,郡事多委公裁决。捕盗应格,不就。二十三年秩满,循左从政郎。萧公帅蜀,辟以自随。已而召还,诸公争欲罗致。公曰:「受萧公深知,故奉亲为万里行,讵为利禄计耶」?既归,授国子监书库官,改主管吏部架阁文字。二十七年,为省试点检试卷官,知举汤公鹏举荐,除枢密院编修官。冬,兼检详诸房文字。二十八年,改左宣教郎。八月,为秘书省校书郎。二十九年,兼吴王、益王府教授。既入馆,屏远人事,益读未见书。假休亦入,抵暮始归。一时名臣汪公应辰、史公浩、虞公允文、陈公俊卿、刘公珙雅相器重。三十年,再考省试,知举朱公倬尤知公,诏举台察,荐公及史、虞、刘四人。四月,擢监察御史。六月,迁右正言。首论:「大臣矜势以养尊,小臣持禄以遂私,二三执政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愿陛下正朝廷以正百官,体貌大臣,勿假以权,刑赏黜陟之柄,一听于上,使号令无纷更,官吏无数易,则其他将不革而自去」。上欣然嘉纳。公自以不世之遇,论事益切。其大者论时宰初无素望,偶中科目,权臣引之要途,致位公宰,窃弄威权,动循覆辙,假封駮以行其意,嫉风宪以沮其言。既罢政,又论其植党营私,怀谖迷国,竟镌其职。又论大将刘宝之在镇江私殖货财,阴交权倖,方命掊克之罪而罢之。此外遇事必言,言之必尽。时高宗更化之初,兴滞补弊,公所言无非经纶要务,尝谓:「道揆正于上则法守明于下。乃者用事之臣持己私以专国柄,四方奏请有送部勘当看详措置之类,当处以无心,总要听成,以诏废置而已。今乃均是事而有前批后批之殊;同是法而有元降续降之别;情法不相当,则云更合取自朝廷指挥;自知无法可行,则云如朝廷特降指挥,于本部成法即无所碍。变旧章而惑观听,有司失其守,而名实乱矣。欲望明诏大臣,令各以成法来上,尽去宿弊。或依违迁就,则坐以违制」。御笔令三省六曹遵守,此实公之相业也。眷遇日隆,且将大用。三十一年正月,转左奉议郎。四月丁楚国忧,上闻之恻然。因谏议大夫何公溥入对,就令传旨慰问,亟有金缯之赐。隆兴元年服除,孝宗励精政事,妙选部使者,是冬除直敷文阁,福建路计度转运副使。除科盐之宿弊,洗滞讼之冤枉。治最上闻,乾道改元,召赴行在,陈责难之说,必欲致君于尧舜。又奏监司郡守数易及内治外治之策尤详,上皆赏叹,且曰:「卿居言责,有补治体」。四月,除秘书少监。又以公端厚诚悫,五月兼皇子恭王府直讲。六月,兼国史院编修官。未几,皇孙降生,申乞检照典故,有沮之者,与外任。三年闰七月,转左承议郎。十二月,起知江州。四年奏事,改建宁府,仍旧职。对祥曦殿,陈择将、备器、简兵、足食四事,又言差役、关征、赋籍、榷酤、水旱、义仓、典狱、御军之要。既赴镇,人熟公仁厚,炷香以迎。莅政尤以慈祥清简,崇风教,务节俭为先。明年,就迁转运副使,寻有召命,言者尼之,公亦力辞而止。始,建溪用浮梁,潦水则撤去,行者告病。公命以石为之,既去而桥成,榜曰「平政」,生为立祠。八月,转左朝奉郎。六年六月,改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入奏闽中利病及建、剑、汀、邵上供银,悉施行之。奏事毕,上令一至东宫。皇太子以师儒之重,加以拜礼。公于详谳之际,尤切哀矜,直欲使无一人之狱,又切戒豫借折帛之扰。冬,转左朝散郎。七年天申节上寿,奏浙右水灾,欲令许浦水军任疏凿之役。又言州郡任情,或以轻罪编置,失太宗奉法除奸之戒。赐田之家或取民间已佃之田,所当禁止。县之推吏当行重禄,盗贩榷货配隶加详。上曰:「议论切当,朕所简注」。八年十一月,除太常少卿。十二月,兼权中书舍人。九年闰正月,兼权吏部侍郎。二月,兼太子左庶子。四月,兼权直学士院。七月,除中书舍人,仍兼直学士院。论军兴以来,上下相沿,事干机速,则先施行而后书押,朝臣除授亦有先次供职者。望申旧制,正救于未行,使天下不见其过。九月,兼侍讲。十二月,兼太子詹事,转左朝请郎,封东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淳熙元年,陈觉民非随龙而援例转两官,龙大渊已致仕而越例求恩数,执政罪罢而犹除资政殿,皆封还之。训词深厚,得王言之体。十二月,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依旧太子詹事。二年,知礼部贡举。上俾择文学行谊之士,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三人,皆被进擢。张说罢枢密,除太尉,在京宫观,力陈其不可,竟奉外祠。三月,以东宫讲《易》彻章,转朝奉大夫。四月,兼修国史,兼实录院修撰。公在禁林,昼接夜对,退不以语家人,无得而传焉。闰九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进爵开国伯,公恳辞。上谓卿存心至诚,学有渊源及倚用之意,且戒以推诚待遇将帅,同济国事。有曰:「人臣须是徇公,不当邀权。古人有愿公无权之说」。又尝曰:「枢密每事详审,有未合法度处,必将上理会,甚善,朕亦从容多暇」。又称遇事无私,详练谨密,深赖协济。四川制置使范公成大奏郭钧驭众无术,几致生变,命龙雱体究。上曰:「成大所陈,则钧之罪大,雱条奏亦有不然者」。公奏雱谓其留心军务,但绳治弛堕甚严,乃是称其所长。然谓僻于自用,剋剥侵渔,势不可复留。因荐可代者六人,又奏江西捕茶寇真是有功,行赏太滥,却须核实。此皆大节目也。其他应酬边事,如湖北之夷人,占城之劫掠,皆因事制宜,随即帖息。高宗庆寿奉上尊号,为篆宝官,进爵东阳郡开国侯。三年,申议使汤邦彦使回,上怒金人无礼,公奏天下为度,惟当讲自治之策以待之。四月,国史、日历书成,转朝散大夫。八月,授中大夫,除同知枢密院事。上又称公尽公无私,裨益为多。签书枢密院事赵公雄留身奏事,上又语之曰:「王某难得,卿宜同寅协恭」。徭人姚明敷已就禽,而率逢原擅入多杀;文州蕃部渐就安业,而李昌祖诱杀降人,公皆谓不足为武,徒伤好生之德。上皆令体究责罚。上言:「中宫躬俭诚信,太子温恭俭薄,本朝后妃多贤,朕自以为幸。所少者,则是功业未成」。公奏功业虽中主可成,齐家治国非上圣莫能及。上曰:「然德行为本,功业次之」。尝宣谕:「十年来,欲令宰执进呈,退,将得旨文字再具熟状进入,朕再行审阅批出,然后施行。既免专擅之嫌,且无迁令之患」。参知政事李公彦颖奏曰:「此光武以吏事责三公之道也」。公奏唐制宰相奏事,止是口奏曲折,或赐茶而退,即作圣旨施行。国初范质等系前代旧人,怀不自安,始日具事目进呈,退就殿庐批旨,然后上焉。今若再经审阅,然后付外,则事无过举,人无可议,亦保全大臣之一端也。翌日又命进拟,仍注乡贯于臣寮姓名之下。公谓除授当论贤否,不事形迹。诚贤耶,不敢以乡曲故旧而废;苟曰非才,亦不当以己私而庇之。上曰:「善」。郊祀,充仪仗使,礼成,进爵开国公。四年六月,除参知政事。时宰席久虚,公与李公同行相事。五年三月,知枢密院事。十月,拜大中大夫、枢密使。公在右府,忧边思职,约束诸军擅差白身人任职事,拣汰筋力未衰,屯驻离军人改升等为合入差遣,禁黎州所部邀功生事,抚存草羌山招到作过人,措置归正添差员阙及冒名承代之弊,安边鄙以怀远人,动中机会。江西赖文政、郴寇陈峒、李接之变,淮阴劫寇等,公应酬羽书,号令赏罚明审平当,上亦称其毫釐不差。又尝顾签书枢密院事钱公良臣曰:「王某临事至公,遇事不曾放下,卿宜协赞」。又曰:「向来大臣不知兵,所以用兵多无成功。今卿等究心军务,朕复何忧」?钱公亦语公曰:「近郭棣尝云蒙宣谕王枢使在西府数年,不曾错了一事」。六年四月,日历书成,转通议大夫。八月,《会要》书成,转通奉大夫。九月明堂,充礼仪使。或请主兵官置亲军者,宰执谓主帅不可无此,如韩世忠置背嵬,卒能成功。上欲令三衙建康主帅相度闻奏,公独曰:「若令主帅相度,孰不愿置此军?恐内有肘腋之虞,外有尾大不掉之患。世忠等辈当艰难日,握兵于外,置背嵬等军,以募死士。今无事而置此,他军必谓主帅自有私人,不肯为用。又请受赏给势须加厚,怨望日生,万一有警,使之择勇敢出死力,亦何不可」?上曰:「卿任腹心之寄,长虑却顾如此,真善谋者也」。尝论立贤无方,而或言闽人不可用者,公谓:「固有章子厚、吕惠卿、蔡京、蔡卞,然曾公亮、苏颂、蔡襄、陈襄亦闽人也。江浙固多名臣,亦有王钦若、丁谓辈,顾人主所以用之如何尔」。上极以为然。七年八月,诏公今后垂拱殿及后殿奏事并免宣名。赐宴隐秀,上曰:「朕比来临事未尝苟且,近欲按军法诛成光延等。王枢使言平常寇赏格比北寇战功减半,议罚亦宜如此。朕释然而悟」。称奖久之。公复奏曰:「败军之将罪固当戮,圣恩溥博,遂从宽宥,臣何力之有」?十二月,《四朝正史》书成,进正议大夫,食邑实封满万户,封信国公。公执政累年,谨守成宪,执内降之难行者。张说之子荐以水教溺士卒褫官,封还叙复诏命,至于再三乃止。守边统兵之官各当其才,孝宗明见万里,公区处军务,率皆合宜,眷意益厚。公归美君上,无一毫矜伐之色,人望愈归之。八年九月,拜右丞相兼枢密使,授光禄大夫,封福国公。累月亢旱,至是大雨沾足,人心闿怿。公奏事力辞,上曰:「卿直道自将,知无不言,朕所信用。卿而不宜,尚谁宜者」?又曰:「卿等朕所倚信,当尽言无惮」。公对曰:「有君如此,苟为缄默,岂不辜任用之意」?右丞相赵公雄罢政,朝中蜀士率有去意。公曰:「若宰臣一出而引用之人相随以去,是激之使为党也」。皆以次进迁,于是始按堵矣。大拜之初,好进者蚁附。踰月无所更易,或问之,公曰:「此正奔竞之秋,若骤尔升黜,非惟有骇观瞻,尤非平日所喜也」。旱势既广,力赞荒政,起李椿于休致,以次对,帅长沙。知南康朱熹擢浙东提举,以为郡国之倡。两路出粟,专济边郡归正之阙食者。借贷二麦种子,戒饬检视官司甚严。孝宗遴选从臣,皆出独断。版曹阙贰,俾公择才,因荐曾逮、周嗣武,皆从之,尤见责任之意。公为闽漕时,侍御史李处全尝论公召命,至是公谓处全久閒,若不录用,将有私憾之嫌,奏起知处州,同列皆服公之仁。朝士有论朋党,始闻五鬼七殇之目者,上以为问。公曰:「此乃不得志者所为,示之以静,则无事矣」。金使魏正吉朝见,执书未进,公谕以礼,而正吉膝行欲退。公即奏请皇帝还宫,降旨别日引,令馆伴议之。次日卒如仪而去。枢密副都承旨王抃窃弄威柄,招权纳贿,军机边事辄用白劄子,径作得旨行下,朝廷又不预知,士论籍籍,无敢斥言。公忧之已久,至此颇甚,造膝极陈。上始为之动色,既而欣然开纳,曰:「非卿尽言,朕不闻此。当为卿斥之」。后数日,上又及之。公奏:「近习弄权,人主鲜不以此受谤。一旦斥去,中外无不服陛下之明断」。既而宣谕欲改用文臣,公曰:「救弊之初,当有以新天下之耳目」。力荐萧燧,以待制为之。上尝谕:「丞相直谅无隐,君臣之间正欲如此。今后有合处分事,只与丞相议之」。上曰:「朕欲奖用直言,以起治道,而好名之士至于以虚为实,毁誉乱真,岂朕所望」?公曰:「诚有此病,然不可因噎废食。必欲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非奖用忠言不能济也」。会章颖轮对,上以为:「言涉沽激,全无根蒂。自王蔺以言进用,一传而为刘尧夫。此后如周洎、郑建德辈,妄肆臆说,相师成风。不少示以好恶,则此风遂扇,而章颖又有甚焉。欲批与外任,以卿前奏,故留至今」。公奏:「顷以象纬失度,陛下畏天求言,搢绅当不讳之朝,以言相高,耻不相若,虽入于激讦而不自知。士风如此,良亦可贺。或加阻抑,则有讳言之谤。莫若奖其切于治道者,好名无实置而不问,以示优容,则自各安其分矣」。上称善久之。丰储仓蠹弊上闻,有司请穷治。公奏:「将有不胜治者。欠数虽多,历年亦深,吏已随所犯流配官则更易已多,难以令见任人独任其责」。上即蠲之。知夔州林栗奏谭汝翼之罪,而汝翼亦伏阙诉陈。有旨索案,而栗缴回省劄。上怒其擅格君命,镌秩罢之。大理当汝翼死罪。公以其与夷人杀伤略相当,又诣阙声冤,欲贷命编管内地,处以不死,潜消奸宄之心。又奏栗廉介有才学,此亦无他。上曰少俟,复职,除二广监司。恭、涪、忠、万饥,公奏去岁荒政施行略备,蜀远,旱伤尤当赈恤。乞就江陵及总所各拨万斛以济之。职事官阙,上令先及侍从荐举人。公拔其尤,如罗点、陆九渊、彭仲刚、刘清之,并与职事官。莫叔光、赵巩除删定官。武臣邹诩乞大减任子之数,以清冗官,上付外集议。公奏:「去郊尚远,姑令熟议。若行之,当自大臣始」。遂定宰相十人,执政八人,侍从六人,卿监四人,带职员郎以上三人。致仕遗表裁减有差。上曰:「张大经说近日差除颇协人望,亦欲卿知」。上又曰:「黄洽称成都除留正甚当,以得人为贺。朕谕以近日进拟莫非公道」。二人皆台谏也。公奏:「圣主在上,贤不肖较然。禀受圣训,庶几寡过,敢不竭诚以图报」?尝因进拟,宣谕曰:「选得甚当,丞相于人物不苟如此」。公奏:「臣于人物恐不能尽记,自有手记,有翻阅十馀过而不得其人者,何敢轻也」。九年七月,为明堂大礼使。九月,拜特进,左丞相,进封冀国公,监修国史、日历,提举编修玉牒,详定一司敕令。制词有曰:「似不能言,而智足以决天下之疑;如不胜衣,而勇足以任天下之重」。士林诵之。是日梁公克家拜右丞相,同心辅政,上益倾任之。公首以用人为己任,以馆职及郎官多阙,欲召试及选治郡高第者为之。于是荐召蔡戡、谢师稷、周颉、尤袤、林枅、郑侨、罗点、郑锷等,又以张枃,傅淇、徐诩、王正己、京镗等分为监司,一时翕然称为得人。户部申明赦文,蠲阁税租之外,其馀赦所不载者欲起催,则荐饥方苏,恐致重困。公奏:「尝令计之,为缗钱三十七万有奇,若朝廷补其经费,方可蠲放」。上慨然从之。明堂讫事,上以任子减前郊几半,公奏:「仁宗时韩琦等减任子犹不免纷纷,陛下行之,既尽人情,后效不止此也」。十年,以太夫人将八十,久任机衡,求退甚力,上不许。尝欲行推排事,公谓同列曰:「非不知其利,以臣寮所请而行,犹或可缓,若作直旨,则奉行过当,利未及而害先之。吾辈在此,见民所苦,当如疾痛之在身,可不救乎」?天长水害七十馀家,或谓不必以闻。公曰:「昔人谓人主不可一日不闻水旱盗贼。《礼》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可谓人之父母矣」。因拟周极安丰军,公奏:「近弛之士,缓急可用,临难不顾其身,小廉曲谨者未必能之。平日爱惜人才,正为此耳」。对境报金主归上京,所差人使权止一年。公既陈设备之详,又谓接伴亦不须遣。盖彼既止吾使之来,亦难受彼之使。上意恐启争端,已而敌又报使人更不差发,上曰:「卿言乃验于今,岂非真庙谟哉」!十二年十一月,为郊祀大礼使。高宗庆八十,议典礼赏赉甚详。既被命撰尊号册文,又为礼仪使。礼成,转两官,力辞,恩许回授。十三年三月,象纬告异,求解机政。章四上,不允。九月,公丧长子,求去愈力。天语开勉,又不敢去。国史院进《四朝国史列传》,秘书省《会要》,为礼仪使,玉牒又进书,力辞官。进封鲁国公。十四年,以旱又求去。上一日以手札问:「枢密非古制,晚唐不足法,欲罢之,人吏并归三省」。公奏:「庙谟雄断,非臣下所及。未敢轻对,乞少俟筹度。已而昼度夜思,基命之地,军中禀承号令,习熟见闻,一旦更张,非所谓振士气」。
与朱侍讲元晦书 其三十七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二、《东莱吕太史别集》卷八
某冗食三馆,比又冒著作之命,益重愧畏。铅椠事业,虽粗不废,但此外无一毫补益耳。日来善士间有一二还班列进对者,亦时闻昌言,但力微势弱,终莫能有所轩轾,此忧国者之所深虑也。桂林以其子病甚,殆力请去,遂得湖漕。遂可出岭,亦是一事。刘子澄近丧其兄,甚可念,亦尝通问否?闻清湍度夏,想为况甚适,但或者传著述探索过苦,要须放令閒暇从容为善。刘淳叟旧从二陆学,今释褐还乡,专往求教,敢望不倦诲诱。盖往岁某为学官,与之游处甚久,见其有志而质美,士人中不易得也。近有宣谕付史馆,谨录呈天语,真王者之言,但对扬殊欠语言耳。告不必广示人为幸。淳叟到,迟速未可必,故不及详布。它祈厚为斯文护重。
与诸葛诚之书 其一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一、《象山集》卷四
诚之嗜学甚笃,又有筋力,朋友间尤所赖者。讯后曾与淳叟款曲否?既见其过,义不宜默。承谕惟知顿身于规矩准绳中,而痛锄狂妄之根。诚使心不狂妄,而身中规矩准绳,不亦善乎?纵未能如此,但狂妄日减,日就规矩准绳,日以纯熟,亦为难得。以诚之之勤笃,从事于规矩准绳中,此亦其所长也,但不知所谓狂妄之根者果何如?将何如而锄之?不知下手锄时,便锄得去也无?若锄得去,自后却遂无此矣,为复此根非若草木之根,一锄去后便无,虽锄得去,又复生耶?为复虽锄之而不能尽去之耶?又不知此狂妄之根,与常人同,不与常人同?是素来有此,是后来起得?若后来起得,却是因何而起?凡此皆当辨明。又诚之所愧惕者,为复只是狂妄未息,未中规矩准绳而愧惕?为复别有未足处后愧惕?为复二者兼之?此一节亦须明白。古人不自满假,克自抑畏,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取善求益,如恐不及者,乃其践履之常也。诚若此者,非如桎梏陷阱然也。《中庸》言「恐惧乎其所不闻」,而《大学》言「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此其辩也。讲学固无穷,然须头项分明,方可讲辩。若自交加糊涂,则须理会得交加糊涂处分明,方可讲辩。如杨朱、墨翟、老、庄、申、韩,其道虽不正,其说自分明。若是自分明,虽不是亦可商确理会。大抵讲学,有同道中鞭策切磨者,有道不同而相与辩明者。如孟子与杨、墨、告子辩,此是道不同而与之辩明者也。如舜、禹、益、皋陶相与都俞吁咈,夫子与颜渊、仲弓、闵子骞相与问答,是同道中发明浸灌,鞭策切磨者也。如子夏、子游之论门人小子,子张、子夏之言交道,虽同师夫子,各有所得,亦是有不同处。当时子夏、子游、子张各知其有不同,乃有商量处,纵未能会通,亦各自分明。若更要理会尽不糊涂,承合并之期不远,且欲得诚之自理会得头项分明,庶几相见有可理会也。
与刘淳叟书 其一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一、《象山集》卷四、《江右文钞》卷四
承谕为学无他疑,但却不得如江下感发时,其他朋友亦无甚进。学固不欲速,欲速固学者大患,然改过迁善,亦不可迟回。向来与诸公讲切处,正是为学之门、进德之地。诚有志者,何忍复涂塞其门,榛芜其地哉?平时所喜于淳叟者,徒以志向亹亹,有进无退,今反迟回若此,何耶?向时谬妄工夫,其勇往如彼,今云知过,乃反如此,则抑悖于用勇矣。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此舜所以为舜。学如不及,犹恐失之,盖夫子之明训。亹亹以进,非淳叟之过也,其过顾在于进之非其道耳。诚知其过,顿弃勇改,则亹亹以进者,乃舜之莫能禦,夫子之所谓如不及,而又何病乎?今淳叟不然,而自曰知过,吾不信也。惟即改之,无待来年。夫道若大路,朋友相聚,不相与勉励,策而进之,而自作艰难,自作节目,乃是未肯顿弃谬妄之习,为迁延苟免之计。如今时寇盗已在囹圄,不肯分明伏罪,迁延岁月,侥觊降赦,苟得脱免之后,必复为乱矣。宜勇改之,毋蹈此辙。
与刘淳叟书 其二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一、《象山集》卷四
淳叟平日闻言辄喜,遇事辄询,有听纳之体。然亲朋间未肯归以取善之实,岂似逆而顺情者喜听,而真实苦口者之未能无龃龉耶,抑从悦者多而改绎之未至也?此虽据前日而论,然今亦未能无疑于淳叟也。秋试《礼记》义破题诚佳,然或者谓所出题乃淳叟意旨,而作义者适尔投合。苟当于理,岂厌其同?不稽诸理而苟异以求致益之名,则固非也。场屋之弊固久,然有志者持文衡,将此理是责。谓彼善于此则可,谓理固如此,则不知言甚矣。申公曰「为治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今曰「道不在多言,学贵乎自得」。明理者观之,二语之间,其病昭矣。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墨子非不力行也。其往也,使人让灶让席;其反也,人与之争灶争席,杨子非不自得也。二氏不至多言,而为异端。颜闵侍侧,夫子无言,可也。杨、墨交乱,告子、许行之徒,又各以其说肆行于天下,则孟子之辨岂得已哉?或默或语,各有攸当。以言餂人,以不言餂人,均为穿窬之类。夫子之于颜子,盖博之以文。夫博学于文,岂害自得?颛臾之不必伐,卫政之必正名,冉有、季路不能无蔽,夫子不得不申言之。夷之、陈相、告子之徒,必执其说以害正理,则孟子与之反覆,不得不致其详。必曰不在多言,问之弗知弗措,辨之弗明弗措,皆可削也。自得之说本于孟子,而当世称其好辨。自谓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中庸》固言力行而在学问思辨之后,今淳叟所取自得、力行之说,与《中庸》、《孟子》之旨异矣。仁智信直勇刚,皆可以力行,皆可以自得,然好之而不好学,则各有所蔽。倚于一说一行而玩之,孰无其味?不考诸其正,则人各以其私说而傅于近似之言者,岂有穷已哉?淳叟之气禀,固自有异于人者。往时朋旧相亲,鲜不服其粹和醇美,以为无疵。独淳叟之心往往有不敢自欺者,求他人之明,如淳叟之心不可欺,则亦鲜矣。至如晚寝早作,躬亲细事,筋力日强,精神日敏,则自去冬以来其效甚著,纵有荒怠,勉之斯复。所不足者,恐不独在是也。麟之侄近颇精进,论事尽有根据。至如说淳叟,辄欲以一言断之,此亦是其病处,固尝辟之矣。然在淳叟,不可不察。宏父德器言论,皆有馀味,诚有其仁,亦焉用佞?然光明所烛,波澜所及,不已于学者,当有充长之验。以大禹之圣,闻「在知人、在安民」之言,则吁而致其问。仁有所未宏,智有所未足,勇有所未至,而欲敛然自安于「弑父与君亦不从也」之列,则亦偷矣。馆学之官,非费宰比,能相勉以进,无苟自安,则吾道有望。道之异端,人之异志,古书之正伪,固不易辨,然理之在天下,至不可诬也。有志于学者,亦岂得不任其责?如射者之于的,虽未能遽中,岂得而不志于是哉?闲先圣之道,辟邪说,放淫辞,于今当有任其责者。而多言是病,此公孙弘禁民挟弓弩之策也。
与徐子宜书 其一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二、《象山集》卷五
某无能,连黜铨寺,今始以免试拟隆兴靖安簿,六年阙。去家四百里,久离侍下,欲急归,文字但托淳叟取。比来所得朋旧,多好气质,讲切端的,亦自觉稍进。兄为学必日新,恨不證于兄也。端卿、蕃叟、成之、淳叟诸公,自相讲切,皆自谓有益。某观之,甚不谓然。诸公虽各不同,然学失其正,一也。尝论其说均为邪说,其行均为诐行。淳叟最先知过;成之相信甚笃,然蒙滞竟未开明;端卿力战大屈,而后有省;蕃叟相见始恐惧,而又不能幡然。见李叔润,与之言恶俗交戕之处,泫然流涕,感激良深,自此亦可以为学,第恨相处不久耳。此心之良,人所均有,自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流浪展转,戕贼陷溺之端不可胜穷,最大害事,名为讲学,其实乃物欲之大者。所谓邪说诬民,充塞仁义。质之懿者,乃使之困心疲力,而小人乃以济恶行私。兄质性笃厚,行己有耻,不至有是。然近来讲学,大率病此,不敢不相告。刘伯正尝相聚否?闻其庄整,乃是有进,不及作书,烦为致意。天民重困犹昔,皆闻见驳杂之弊,近尝苦口与言,稍能自反。应之亦复荒唐。今此相聚相欸,志向却笃,知非甚明,有可喜者,亦可为天民庆也。端木、君举、象先、益之诸兄,时相聚否?蔡行之何以不来参部?彭子复、戴少望皆安在,为况如何?前年得少望书,复书颇切磋之,不知其书曾达否?兄讲下多秀异否?刘司业在江西,民甚赖之,以与同官不协,得绵州去矣。便中特此奉记室,馀祝为吾道自重。
与朱元晦书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四、《象山集》卷七
敕局见编类隆兴以来宽恤诏令,书乡成矣。去留之间,亦可致力建请,芜颣多所删削,诏旨则直录之。著令纵有未安,非被旨不得修。惟诸处申陈疑似,必下本所,或有不便,乃可修改。局中同官皆可人,机仲尤相向。元善以殊局,近少得相欸。谦仲屹然特立如故,若向上事,要亦难责。比一再见,以座客多,鱼鳞而至,未得达尊意,俟从容当致之也。淳叟事,此中初传,殊骇人听,徐覈其实,乃知多小人傅会之辞。要之后生客气如此,足见无学力也。近见剡章全用金溪三胥之词,尤可笑。彭仲刚子复者,永嘉人,为国子监丞,近亦遭论。此人性质不至淳美,然亦愿自附于君子。往岁求言诏下,越次上封,言时事甚众,其辨天台事尤力,自此已有睥睨之者矣。近者省场检点试卷官以主张道学,其去取与蒋正言违异,又重得罪。此人不足计,但风旨如此,而隐忧者少,重为朝廷惜耳。某对班或尚在冬间,未知能得此对否?亦当居易以俟命耳。立之墓表亦好,但叙履历,亦有未得实处。某往时与立之一书,其间叙述立之平生甚详,自谓真实录,未知尊兄曾及见否?显道虽已到刘家,渠处必有此本,不然后便录去。近得家书,侄辈竟未能诣前,可谓不勇矣。明越诸公无在此者,敬仲夏间必来赴官,舒元宾亦当赴江西漕掾,其弟元英与诸葛诚之欲因此时过此相聚,尚未见来。吕子约与诚之,近与舒元英相欸,稍破其执己自是之意。此皆据各人自谓如此,未知果如何也?元英诸公间号为日进,能孚于人者,向亦曾造函丈,曾记忆否?令嗣伯仲,令婿直卿,为学日进,近更有得力者否?薄遽遣此,未究所欲言。
与包显道书 其一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四、《象山集》卷七
前此朱绎之归时,正以暨侄物故,方治棺敛,不暇作书。此子盗汗之疾,日深一日,易医更药,或暂有小效,旋又复作,而前药辄不效。医家知脉者久以为难治。然在人情,不能无侥倖其复生之意。一旦至此,苦痛何可言。先兄不五十而弃世,此子又复夭逝,事不可晓有如此者。欲作一书告之晦翁,偶遽甚未暇,幸为致此意。近主上因进拟监司,谕宰执以为当得刚正有风采者,因言章颖、刘尧夫皆好。自此言一出,班行间议论又少变,但恐不久耳。所报项平甫之言,乃明、越间谬人妄说耳。承舛听讹,可笑者甚多,谙事覈实,乃晓此耳。某对班在九月十月之间,今日方审察。得书,知令兄弟学植不替,甚慰。来人立俟,遣此不多具。
与林叔虎书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六、《象山集》卷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鹰潭市贵溪市
叔虎才美,试于一县,真游刃有馀地矣。顾其志义文采,郁未尽施行,且观腾骧耳。学宫之壮,恨不得即一拭目。记文见委,义当效力,第非仓卒所能成耳。去冬为陈贵溪作《重修学记》,谩往其刻一观。向为仲权作《宜章学记》,莫曾见否?今竟未刻,岂其有不当仲权之意者耶?近观仲权所向,亦有可念者。淳叟身后事亦粗办,然极可怜。晚节与仲权、正己为莫逆友,死者已矣,生者顾未知其所终,又可怜也。寿夭贫富贵贱,皆不足多为学者道。古之圣贤,如关龙逢之诛,王子比干之剖心,颜、闵之夭疾,孔、孟之厄穷,至今煌煌在宇宙间,庸何伤哉?某去年春尾在山间,闻伯蕃侄讣以归,亲旧家庭抚棺视窆之役,相寻以卒岁,今犹有侄妇之丧未葬。然更阅涉历,此道益明,益不敢不勉。数年间,书问文记颇多,不能尽录。令小儿录《经德堂记》往,此文颇有补于吾道。《荆公祠堂记》刻并往,此是断百馀年未了底大公案,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刻中第六行内「义当与之戮力」字下,脱「若虚捐岁月是自弃也」九字,「好议论」字下羡「人」一字,若令人写出,增损而读之,乃无遗恨。当时钱伯同托弱翁书,弱翁臂痛不能书,伯同逼替,复送来某自书,恃有前本,碎纸写去,偶有此脱羡。伯同恐是意欲增损,遂依后本刻,至今不满。后当更书小本,叙此曲直,跋其后,置诸壁间也。与晦翁往复书,因得发明其平生学问之病,近得尽朋友之义,远则破后学之疑,为后世之益。若夫志卑识闇,居斯世为斯世之徒,固不足以论此。长沙胡季随,乃五峰之幼子,师事张南轩,又妻其女。南轩没后,又讲学于晦翁之门,亦尝至临安相聚。此人操行甚谨悫,志学亦甚笃,但学不得其方,大困而不知反。去年亦有书来此,今录所答渠书并所复陈漕君举书往。世固有甘心为小人者,此无可言矣。有不肯为小人而甘心为常人者,又未足言也。有不肯为常人,而堕于流俗中力不能自拔,又无贤师友提掖之,此可念也。又有非其力不能自拔,其所为往往不类流俗,坚笃精勤,无须臾閒暇。又有徒党传习,日不暇给,又其书汗牛充栋,而迷惑浸溺,流痼缠绵,有甚于甘心为小人,甘心为常人者,此岂不重可怜哉?上古圣贤先知此道,以此道觉此民,后世学绝道丧,邪说蜂起,熟烂以至今日,斯民无所归命。士人凭私臆决,大抵可怜矣,而号称学者,又复如此,道何由而明哉?复晦翁第二书,多是提此学之纲,非独为辨无极之说而已,可更熟复之。
与陈君举书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六、《象山集》卷九、民国《瑞安县志》卷六
丁未之冬,失于一见,尺书往复,莫遂输写。比年山居益左,知旧消息往往阔绝,徒积倾驰。遣人临存,辱以书币,备承近日动息,慰浣可量。以尊兄之才之美,下问之勤,恳然情实,真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尤用降叹!世习靡敝,固无可言。以学自命者,又复封于私见,蔽于私说,却针拒砭,厚自党与,假先训、刲形似以自附益,顾不知其实背驰久矣。天以是理畀人,而举世莫任其责,则人极殆不立矣。永思及此,益切悼惧。忘其驽蹇,以自效竭,此某所不敢不勉。著大公以灭私,昭至信以熄伪,非尊兄尚望谁?老矣之论,未敢闻也。傅子渊已至衡阳,得其书,谓亦已相闻矣。子渊人品甚高,非馀子比也。刘淳叟前月初冒暑归自临江,病痢踰旬,竟不起,可哀可哀!此郎年来避远师友,倒行逆施,极可悼念。春夏之间,适有困折,某近抵城闉,见其卧病,方将俟其有瘳,大拯拔之,不谓遂成长往,念之尤用伤叹!淳叟、正己初向学时,自厉之意蔚然可观,乡里子弟因之以感动兴起者甚众。曾未半涂,各有异志。淳叟归依佛乘,正己慕用才术,所托虽殊,其趣则一。此其为蔽,与前所谓以学自命者又大不侔矣。正己比来相与礼貌,然视其朋游,观其文辞,验之瞻视容色,以考其指归,未之有改,此尤可念也。
与陈正己书 其二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九、《象山集》卷一二
近闻与淳叟同为疏山之行,想甚得意。二公前日颇有不相能之病,比来道同志合,相与羽翼。光初隙末,昔贤犹或蹈之,今二公亦加于人一等矣。虽儒者好辟释氏,绝不与交谈,亦未为全是。假令其说邪妄,亦必能洞照底蕴,知其所蔽,然后可得而绝之。今于其说漫不知其涯涘,而徒以名斥之,固未为儒者之善,第不知其与栖栖乞怜于其门者其优劣又如何耶?虽然,诚使能大进其道,出得阴界,犹为常人之私利不细,政恐阴界亦未易出耳。如淳叟、正己辈,恐时僧牢笼诱掖,来作渠法门外护耳。若著实理会,虽渠亦未必不知其非所敢望于公等也。与正己相处之久,不敢不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