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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召还乞郡状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八、《文编》卷一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六六、《古文奇赏》卷二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元祐六年五月十九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前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近奉诏书及圣旨劄子,不允臣辞免翰林学士承旨恩命及乞郡事。臣已第三次奏乞除臣扬、越、陈、蔡一郡去讫。窃虑区区之诚,未能遽回天意,须至尽露本心,重干圣听,皇恐死罪!惶恐死罪!臣昔于治平中,自凤翔职官得替入朝,首被英宗皇帝知遇,欲骤用臣。当时宰相韩琦以臣年少资浅,未经试用,故且与馆职。亦会臣丁父忧去官。及服阕入觐,便蒙神宗皇帝召对,面赐奖激,许臣职外言事。自惟羁旅之臣,未应得此,岂非以英宗皇帝知臣有素故耶?是时王安石新得政,变易法度,臣若少加附会,进用可必。自惟远人,蒙二帝非常之知,不忍欺天负心,欲具论安石所为不可施行状,以裨万一。然未测圣意待臣深浅,因上元有旨买灯四千碗,有司无状,亏减市价,臣即上书论奏,先帝大喜,即时施行。臣以此卜知先帝圣明,能受尽言,上疏六千馀言,极论新法不便。后复因考试进士,拟对御试策进上,并言安石不知人,不可大用。先帝虽未听从,然亦嘉臣愚直,初不谴问。而安石大怒,其党无不切齿,争欲倾臣。御史知杂谢景温,首出死力,弹奏臣丁忧归乡日,舟中曾贩私盐。遂下诸路体量追捕当时梢工篙手等,考掠取證,但以实无其事,故锻鍊不成而止。臣缘此惧祸乞出,连三任外补。而先帝眷臣不衰,时因贺谢表章,即对左右称道。党人疑臣复用,而李定、何正臣、舒亶三人,构造飞语,酝酿百端,必欲致臣于死。先帝初亦不听,而此三人执奏不已,故臣得罪下狱。定等选差悍吏皇遵,将带吏卒,就湖州追摄,如捕寇贼。臣即与妻子诀别,留书与弟辙,处置后事,自期必死。过扬子江,便欲自投江中,而吏卒监守不果。到狱,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遣使就狱,有所约敕,故狱吏不敢别加非横。臣亦觉知先帝无意杀臣,故复留残喘,得至今日。及窜责黄州,每有表疏,先帝复对左右称道,哀怜奖激,意欲复用,而左右固争,以为不可。臣虽在远,亦具闻之。古人有言,聚蚊成雷,积羽沉舟,言寡不胜众也。以先帝知臣特达如此,而臣终不免于患难者,以左右疾臣者众也。及陛下即位,起臣于贬所,不及一年,备位禁林,遭遇之异,古今无比。臣每自惟昆虫草木之微,无以仰报天地生成之德,惟有独立不倚,知无不言,可以少报万一。始论衙前差雇利害,与孙永、傅尧俞、韩维争议,因亦与司马光异论。光初不以此怒臣,而台谏诸人,逆探光意,遂与臣为仇。臣又素疾程颐之奸,未尝假以色词,故颐之党人,无不侧目。自朝廷废黜大奸数人,而其馀党犹在要近,阴为之地,特未敢发尔。小臣周穜,乃敢上疏乞用王安石配享,以尝试朝廷。臣窃料穜草芥之微,敢建此议,必有阴主其事者。是以上书逆折其奸锋,乞重赐行遣,以破小人之谋。因此,党人尤加忿疾。其后,又于经筵极论黄河不可回夺利害,且上疏争之,遂大失执政意。积此数事,恐别致患祸。又缘臂痛目昏,所以累章力求补外。窃伏思念,自忝禁近,三年之间,台谏言臣者数四,只因发策草麻,罗织语言,以为谤讪,本无疑似,白加诬执。其间暧昧谮愬,陛下察其无实而不降出者,又不知其几何矣。若非二圣仁明,洞照肝膈,则臣为党人所倾,首领不保,岂敢望如先帝之赦臣乎?自出知杭州二年,粗免人言,中间法外刺配颜章、颜益二人,盖攻积弊,事不获已。陛下亦已赦臣,而言者不赦,论奏不已。其意岂为颜章等哉?以此知党人之意,未尝一日不在倾臣。洗垢求瑕,止得此事。今者忽蒙圣恩召还擢用,又除臣弟辙为执政,此二事,皆非大臣本意。窃计党人必大猜忌,磨厉以须,势必如此。闻命悸恐,以福为灾,即日上章,辞免乞郡。行至中路,果闻弟辙为台谏所攻,般出廨宇待罪。又蒙陛下委曲,照见情状,方获保全。臣之刚褊,众所共知,党人嫌忌,甚于弟辙。岂敢以衰病之馀,复犯其锋。虽自知无罪可言,而今之言者,岂问是非曲直。窃谓人主之待臣子,不过公道以相知;党人之报怨嫌,必为巧发而阴中。臣岂敢恃二圣公道之知,而傲党人阴中之祸。所以不避烦渎,自陈入仕以来进退本末,欲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独立不回,以犯众怒者,所从来远矣。又欲陛下知臣平生冒涉患难危崄如此,今馀年无几,不免有远祸全身之意,再三辞逊,实非矫饰。柳下惠有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臣若贪得患失,随世俛仰,改其常度,则陛下亦安所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终不变,则群小侧目,必无安理。虽蒙二圣深知,亦恐终不胜众。所以反覆计虑,莫若求去。非不怀恋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馀,耻复与群小计较短长曲直,为世间高人长者所笑。伏望圣慈,察臣至诚,特赐指挥执政检会累奏,只作亲嫌回避,早除一郡。所有今来奏状,乞留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臣不胜大愿。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犹欲驱使,或除一重难边郡,臣不敢辞避,报国之心,死而后已。惟不愿在禁近,使党人猜疑,别加阴中也。干犯天威,谨俟斧锧。臣不任祈天请命战恐殒越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受圣知最深,故敢披露肝肺,尽言无隐。必致当途怨怒,愈为身灾。君臣不密,《周易》所戒,故亲书奏状。眼昏字大,又涉不恭,进退惟谷,伏望圣慈宽赦,臣不胜战恐之至。
墨君堂记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一、《丹渊集》附录、《皇朝文鉴》卷八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五、《黄氏日钞》卷六二、《文章正宗》续集卷一三、《文编》卷五六、《文章辨体汇选》卷六○九、乾隆《盐亭县志》卷二、嘉庆《四川通志》卷五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尔汝之。虽公卿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退而尔汝者多矣。独王子猷谓竹君,天下从而君之无异辞。今与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作堂以居君,而属余为文,以颂君德,则与可之于君,信厚矣。与可之为人也,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洁博习,朝夕磨治洗濯,以求交于与可者,非一人也,而独厚君如此。君又疏简抗劲,无声色臭味可以娱悦人之耳目鼻口,则与可之厚君也,其必有以贤君矣。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气燄亦未至若雪霜风雨之切于肌肤也,而士鲜不以为欣戚丧其所守。自植物而言之,四时之变亦大矣,而君独不顾。虽微与可,天下其孰不贤之。然与可独能得君之深,而知君之所以贤,雍容谈笑,挥洒奋迅而尽君之德,稚壮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势。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荦确以致其节。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群居不倚,独立不惧。与可之于君,可谓得其情而尽其性矣。余虽不足以知君,愿从与可求君之昆弟子孙族属朋友之象,而藏于吾室,以为君之别馆云。
鼎砚铭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八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九、《皇朝文鉴》卷七三、《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一四、《文编》卷五九、《文章辨体汇选》卷四四九、《补续全蜀艺文志》卷三七、《六艺之一录》卷一三○
鼎无耳,槃有趾,鉴幽无见几不倚。旸虫陨羿丧厥喙,羽渊之化帝祝尾。不周偾裂东南圮,黝然而深维水委。谁乎为此昔未始,戏名其臀加幻诡。
祭蔡景繁文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七、《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三 创作地点:江苏省淮安市盱眙县
呜呼哀哉!子之为人,清厉孤峻。经以仁义,纬以忠信。才兼百夫,敛以静顺。子之事君,悃欸倾尽。挺然不倚,视退如进。持其本心,不负尧舜。子之从政,果艺清慎。缓民急吏,不肃而震。纷纭满前,理解迎刃。子之为文,秀整明润。工于造语,耻就馀馂。诗尤所长,锵然玉振。寿以配德,天亦何吝。有如子贤,五十而陨。我迁于黄,众所远摈。惟子之故,不我籍辚。孰云此来,乃拊其榇。万生扰扰,寄此一瞬。富贵无能,俯仰埃烬。子有贤子,汗血之骏。幼亦颀然,颖发龆龀。天哀子穷,以是馈赆。我困于旅,愧莫子赈。歌此奠诗,以和虞殡。呜呼哀哉!
跋子瞻送二侄归眉诗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山谷全书·正集》卷二五、《永乐大典》卷九○七
观东坡二丈诗,想见风骨巉岩,而接人仁气粹温也。观黄门诗,颀然峻整,独立不倚,在人眼前。元祐中,每同朝班,余尝目之为成都两石笋也。
文安国字序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二○、《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四、《圣宋文选》卷三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四、《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八
洹水文安国,悦虎豹之文,方雕其毛,而泽于南山之雾雨。将以希时文之思,致身为万乘之器。黄子字之曰子家,而告之曰:学若是也,不及质,盍尝与言其本。虽物不同量,吾不心化,而欲奏族庖之刀,是螳螂用其才者也。事是君为容悦,安社稷以为悦,揭日月而求之四方,其去道远矣。至于以诗礼发家,疲于世故之追胥而反于家,人藏器于户牖,收息至踵,则万物皆投戈而受命矣。一人失家,不免乡曲笑;天下失家,恬以为当然。吾欲庄语,恐以此得罪。困于石,据于蒺藜,与不同量者为有方者也。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与不同量者为无方者也。此两者同出于安,而危之始也。女巧组绣,虽若云汉,众雌而无雄者也。故莫若归求其本。质之柔者,能有所不为则刚;气之弱者,不从于无益则强。知柔之刚者观水,知弱之强者观弓弛。以此向道,六通四辟而安乐,以天下为无畛之域,子之家也,又安用建鼓而求之?《诗》云:「予室翘翘,予尾翛翛,风雨所漂摇」。未闻道之心照物不彻,随流而善堙。不倚则不立,世故忧患之风雨能倾动人。吾子勉之矣。
中庸传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一 创作地点:陕西省延安市富县
○○●「天命之谓性」者何?性者中之所寓也,莫知其所自而推言也。
「率性之谓道者」何?性得所率则为君子,不得其所率则为小人。曰诚、曰明、曰孝、曰忠、曰恕、曰和,皆率性之具也。是六者,皆中之所以为中者也。
「修道之谓教者」何?圣人所以经纶天下之大经也,君子所以择乎中庸也,小人所以反乎中庸者也。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者何?出乎性而教之所本也,君子以是诚之务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者何?中也,诚也。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者何?中也,明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者何?情之未发,性之全纯。中之所以名中者也,肫肫如也,渊渊如也,浩浩如也。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者何?中之一物,于是乎有二名也。颠沛之际,毫发之多,或不中节焉,亦不足为和也。有子言和,必有待乎节之非,和之正也。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者何?是一物不得二名也,楩楠豫章之大本,而不达道则亦恶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者何?教之行也,明道先生,常善乎致之言也,常善乎位之言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者何?中之所以为常道也,君子而时中,则无时而不中也;小人而无忌惮,须臾变改,莫之能中也。以是知先儒说用中为常道是也,近世说中说庸,非所知也。王肃本作小人之反中庸也,胡先生、温公、明道先生皆云然也。问者曰:「庸得非变邪?所以济中者也」。曰:是不识中者也。君子之中随所器而丽焉,不动而变,尚何所假也邪?子莫执中无权者,是子莫知中非君子之中也。刘侍读曰:「中庸者,中用也」。盖亦误也,言中斯用之也,先儒曰用中为常道是也。刘说前见于皇氏、熊氏也。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者何?教之不行也,有中庸之君,斯有中庸之民也。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子曰:道其不行矣夫」者何?不诚不明则不中也。
○●「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者何?舜之所以为舜者中庸也,明诚两尽而道教行也。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者何?不明不诚则不中也,择也者依也,斯人自谓之知者,非知之明也,君子不以为知也。昔夫子言仁知详矣,曾子、子思虑后世或泛然失其旨,乃以仁为诚,知为明,其实一也。
○●「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者何?回所以为回者,中庸也。诚明两尽而道教行也。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者何?惟诚明以之也,诚自成而道自道也,非功名利害外以怵之也。
○○●「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者何?强疑其非中也,盖惟中为能强也者诚也。曾子论孝曰:「仁者人此者也,义者宜此者也,强者强此者也」。强既有南北之异,则责子路之所安以勉乎中也。夫所谓君子者,既和既中而诚明之守,安于治乱之世,勤而勉之也。国有道,君子或易仕而改其度,不变塞也,强也。
○○●「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君子之道,费而隐」者何?不诚不明,君子之所不为也。君子之遁世,亦中庸之依而安焉,又复依乎圣人之中庸,则其隐者,吾道之佹也,非故以意向之也。郑氏曰:「道不费则仕」。费者佹也,违也,《缁衣》有曰:「口费而烦」。费或为哱,或为悖。
●「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者何?唯明之知,唯诚之行也。
●「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万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者何?中也诚也,语夫天下莫能事之大,则其大者诚也。语夫天下莫能分之小,则其小者诚也。盖虽大而中也,其小亦中也,人谁有憾于予哉?
●「诗云:『鸢飞戾天,鱼跃在渊』。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者何?中也明也。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者何?忠恕之为中也,均率是性,而为道莫之或远也。远于人则可须臾离也,以其不远人,而忠恕之名立也。为人父而忠恕,则己与一家去道不远也。为人君而忠恕,则己与天下国家去道不远也。忠恕以人治,人犹己,肫肫其中也。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也。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者何?中也诚也,教之所以为教也。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馀,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者何?中也诚也,道之所以为道也。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者何?中也,诚明之徵也。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者何?中也诚明之自治也,于是察乎上下,达于天地,无不安也。曾子曰:「己虽不能,亦不以援人」。盖援之为援者如此也。曾子又曰:「孝子之事亲也,居易以俟命,不与险行以徼幸」。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者何?中也诚也。
●「《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孥。子曰:父母其顺矣乎」者何?中为天下之大本,于是乎在也。夫既得于父母,则室家宜之也。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者何?中也,明诚无不达也。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者何?无闻焉尔也,疑简编缪于此也。
●「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者何?天之用中,因物而诚至焉也。
●「《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者何?疑当次「必得其寿」之下,简编之缪也,无闻焉尔也。
○○●「子曰:无忧者,其唯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者何?无闻焉尔也,疑简编缪于此也。
●「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者何?无闻焉尔也,疑简编缪于此也。
●「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斯礼也,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丧,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者何?周公之所为周公者,中庸也,诚明两尽而道教行也。
○○●「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贵贱也,序事所以辨贤也,旅酬下为上,所以逮贱也,燕毛所以序齿也。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者何?武王、周公之所以为武王、周公者,中庸也,诚明两尽而道教行也。
●「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者何?无闻焉尔也,疑简编脱缪于此也。尝有见于《仲尼燕居》也,文字又有误者,社无与于上帝也,陆淳尝辨此详也。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者何?中庸之政也,人道之勉乎,政犹地道之勉乎。树艺稼穑也,中庸之政,感人心而迹自化,蒲卢之比也。仁义者,诚明之异名也,仁义合而礼生焉。礼也者,广骛驰骋于仁义之中者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者何?郑氏云:脱误重在此也,胡先生亦云然也。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者何?诚明始于身,本于亲,著于人,极于天也。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者何?一于中也,达道之五行于达德之三,达德之三行于中之一也。达道者,修道之教也。
○●「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者何?一于中也。
●「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者何?一于中也。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者何?达德之渐也,诚之者也。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者何?中庸之教也。问者曰:「如之何尊贤则不惑,敬大臣则不眩」?曰:谗色货能惑,我而不惑,则尊贤之功也。有百官之富任使,各尽其材,大臣凛然在上,天下名实不眩,则敬大臣之功也。不眩犹不惑也。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者何?诚也。诚则事前而豫,不诚则事至而无所图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者何?道必资乎诚,诚必资乎明也。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者何?兼天人之道而中庸著也。舜诚矣,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则诚之也。颜回诚矣,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者,诚之也。
●「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者何?天之道也,中道而未从容,则贤人也。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者何?人之道也。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者何?诚明各有所致而相为用也。四时诚矣,较然著见,则自诚而明之性也,犹天命之性也,日月明矣。其出入有信,则明而诚之教也,犹脩道之教也。未有诚而不明者也,未有明而不诚者也。彼偏焉者,非诚明之正也。武王、周公以孝称,则举其自诚明者也。舜以知称,则举其自明诚者也。非有圣贤之差也。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者何?率性以诚也,人物之性与天地之化育皆吾性之诚也。天地之性不可见,而见之于化育也。然此非次第而言之也,犹曰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则能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也。其所言之若是者何?视其相因者殷勤之也,非心知其意者,莫之能喻也。物性之粗,非后于人之性而得之者也。
○●「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者何?无闻焉尔也,胡先生亦所不讲也。是自诚而明者谓之次焉,何也?郑氏乃谓自明诚者何也?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者何?无闻焉尔也。胡先生、温公、姚子张皆疑之也。明道先生曰:「诚者神也」。盖从明道先生之说,则何必如之云也?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者何?诚与道一体而二名也,其所以率性则一也,皆无待于外者也。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者何?温公曰:凡物自始至终,诚实有之,乃能为物。若其不诚,则皆无之也。
●「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者何?物者己之物也,己与物非有二也,皆其诚之物也。成己斯成物也,唯所措而宜也。圣人之道,所以异乎杨墨者也。成己知也,乃谓之曰仁也;成物仁也,乃谓之曰知也。
○●「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徵,徵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者何?诚明之极,配天地而一之也。诚斯一也,一斯诚也,此盖当云徵则博厚,博厚则高明,高明则悠远,考下文而不诬也。夫言天地之体,则高明博厚而足矣。人之体乎天地之高明博厚,则必待悠久以为之中也。盖非悠久之中,则其高明将隳,博厚将蹶也。博厚高明,譬诸形体也,悠久譬诸精神也。曾子曰:「君子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闻则广大矣。高明广大不在于他,在加之至而已矣」。夫曾子所谓至者,子思所谓悠久是也。曰悠远,曰悠久,其实同也。夫不见不动无为者中也,既章既变既成则亦中也,此不二之道也。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诗》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者何?天地圣人之悠久一也,博厚高明之所资以为中者也。
○○●「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者何?圣人之高明博厚悠久,一之于中也。中者至德是也,发育万物,峻极于天,高明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博厚也。待其人而后行,悠久也。至道高明博厚也,至德悠久也,至道至德犹达道达德也,明道先生谓此一以贯之也。
●「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者何?率性修道于是乎极也,思尊德性而必道问学,问学斯德性也。思致广大而必尽精微,精微斯广大也。思极高明而必道中庸,中庸斯高明也。思温故而必知新,知新斯温故也。思敦厚而必崇礼,崇礼斯敦厚也。德性犹悠久也,广大犹博厚也。胡先生、二程先生及横渠先生说皆同,近世瞽学谓既极高明而反道中庸,末乎中庸也。分而为二事,莫知诚之一致也。
○●「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斯之谓与」者何?中也,明之所安也。
○●「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者何?不明之患也。
○●「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者何?思教之行也。今天下车同轨,贵贱无等也;书同文,是非杂出也;行同伦,君子小人并列也。礼乐之中庸,莫之有作也,胡先生说云尔也。
○●「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徵也。吾说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者何?思教之行也。或说或学,或不足徵,或有存,或用之,远近之势然也。中也,天下万变,有是三重,而寡过为要也。寡过则中也。
○●「上焉者,虽善无徵,无徵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者何?唯中则有徵而且尊也,上焉者过之也,荡而无徵,下焉者不及也,屑而不尊,虽善而民不信从之也。
●「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徵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者何?中而徵也。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者何?中而尊也。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譬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譬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者何?仲尼之所以为仲尼者中庸也,诚明两尽而道教行也。观天地于仲尼则足矣。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者何?圣人明诚之中而道教行也。时出之,则或溥博如天而中也,或渊泉如渊而亦中也。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者何?修道之教于是乎在也。
●「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者何?中之所以为中如此也,非明诚则莫能致也,其初则叹息之也。
○●「《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者何?中也明,莫知其所以明也。
●「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者何?中也诚明,莫知其所以诚明也。
●「《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者何?中也明也恶,胡先生曰过恶,温公曰憎恶,苟内省不疚,虽谤议沸腾,刑祸交至,亦非其所恶也。
○●「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者何?中也诚也。
●「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者何?中也诚也。
●「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者何?中也诚也。
●「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者何?中也诚也。
○●「《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者何?中也明诚也。
「《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者何?中也诚明也。
嵩山晁说之曰:近世学者以中庸为二事,其说是书皆穿窬而贰之,于是本诸先生长者之论作传。是书本四十七篇,小戴取以记之,犹大戴取诸《夏小正》、《曾子》之类也。顾惟收拾煨烬之末,简编不伦,文字混淆回舛,惜哉!《汉艺文志》礼家有《中庸说》二篇,今莫知其为何书也。
朱识者二十二,孔二义。
黄识三十九,胡先生讲。
墨识七十五,景迂。
政和五年乙未七月二十二日己丑,直罗县驿中自校毕,其成在此月五日鄜州官舍山堂。
上张提刑柬 其四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八七、《嵩山集》卷三○
去岁益州相值,各在行李中。虽得暂面,区区之怀,何曾得展?至今良恨。散集骤然,自闻出节少府,喜不可言。会行部疲薾殊甚,还家自力作此记,万不一陈,愧仄愧仄。
答张彭山柬 其二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八九、《嵩山集》卷三三
为别属耳,更勤宠问。在行李中,当亦劳也,犹能及此耶?感佩至情,其何可言!
上杨运使劄子 其二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九二、《嵩山集》卷三八
某每叹风仪玉立,盖是总章中人物,不宜在外服,日日须锋车至乃贺耳。今审往领荆湖挽输,庙堂岂复重劳以计籍哉?殆以入觐道近故也。计玺召已来,更不为墨启,恐行李中裁报为劳,并冀台察。
与夏县丞劄子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九五、《嵩山集》卷四三
贻书甚厚,感刻感刻。知为计庭所知,付以临邛易盐市绢事,此美意也。何使君不能竟之,左右果能办,当为此部丞之最矣。今在行李中,伏惟尊候胜常。未间千万厚自持,宜以自表见于时。
与甄以道劄子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九五、《嵩山集》卷四四
某平生相遇多在行李中,虽谈宴,不大从容耳。比至和门,乃连日夜获渊对,由来未有倾尽于此时也,至今慰快。殆感藏于酒炙淋漓之外,因遣人奉此笺为谢。幸亮其略。
诗话(上)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诚斋集》卷一一四
句有偶似古人者,亦有述之者。杜子美《武侯庙》诗云:「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此何逊《行孙氏陵》云「山莺空树响,垄月自秋晖」也。杜云「薄云岩际宿,孤月浪中翻」,此庾信「白云岩际出,清月波中上」也。「出」「上」二字胜矣。阴铿云「莺随入户树,花逐下山风」,杜云「月明垂叶露,云逐渡溪风」,又云「水流行地日,江入度山云」,此一联胜。庾信云「永韬三尺剑,长捲一戎衣」,杜云「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亦胜庾矣。南朝苏子卿《梅》诗云「秪言花是雪,不悟有香来」,介甫云「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述者不及作者。陆龟蒙云「慇勤与解丁香结,从放繁枝散诞春」,介甫云「慇勤为解丁香结,放出枝头自在春」,作者不及述者。
山谷集中有绝句云:「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零落杏花香。春风不解吹愁却,春日偏能惹恨长」。此唐人贾至诗也,特改五字耳(贾云「桃花历乱杏垂香」,又「不为吹愁」,又「惹梦长」。)。
东坡云:「春霄一刻直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人寂寂,鞦韆院落夜深深」。介甫云:「金炉香尽漏声残,剪剪轻风阵阵寒。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干」。二诗流丽相似,然亦有甲乙。
「问君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宛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又「相随遥遥访赤城,三十六曲水回萦。一溪初入千花明,万岳度尽松风声」,此李太白诗体也。「麒麟图画鸿雁行,紫极出入黄金印」,又「白摧圬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又「指挥能事回天地,训练强兵动鬼神」,又「路经滟滪双蓬鬓,天入沧浪一钓舟」,此杜子美诗体也。「明月易低人易散,归来呼酒更重看」,又「当其下笔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又「醉中不觉度千山,夜闻梅香失醉眠」,又《李白画像》「西望太白横峨岷,眼高四海空无人。大儿汾阳中令君,小儿天台坐忘身。平生不识高将军,手浣吾足乃敢嗔」,此东坡诗体也。「风光错综天经纬,草木文章帝杼机」,又「涧松无心古须鬣,天球不堟中粹温」,又「儿呼不苏驴失脚,犹恐醒来有新作」,此山谷诗体也。
《金针法》云:「八句律诗,落句要如高山转石,一去无回」。余以为不然。诗已尽而味方永,乃善之善也。子美《重阳》诗云:「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子细看」。《夏日李尚书期不赴》云:「不是尚书期不顾,山阴野雪兴难乘」。诗有一句七言而三意者:杜云「对食暂餐还不能」,退之云「欲去未到先思回」。有一句五言而两意者:陈后山云「更病可无醉,犹寒己自知」。
诗有句中无其辞而句外有其意者。《巷伯》之诗,苏公刺暴公之谮己,而曰「二人同行,谁为此祸」?杜云「遣人向市赊香粳,唤妇出房亲自馔」,上言其力贫,故曰「赊」,下言其无使令,故曰「亲」。又「东归贫路自觉难,欲别上马身无力」,上有相干之意而不言,下有恋别之意而不忍。又「朋酒日劝会老夫,今始知嘲其独遗」,已而不招也。又夏日不赴而云「野雪兴难乘」,此不言热而反言之也。唐人云:「葛溪漫淬干将剑,却是猿声断客肠」。又《钓台》:「如今亦有垂纶者,自是江鱼卖得钱」。唐人《长门怨》:「错把黄金买词赋,相如自是薄情人」。崔道融云:「如今却羡相如富,犹有人间四壁居」。
诗有惊人句。杜《山水障》:「堂上不合生枫树,怪底江山起烟雾」。又:「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白乐天云:「遥怜天上桂华孤,为问姮娥更有无。月中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韩子苍《衡岳图》:「故人来自天柱峰,手提石廪与祝融。两山坡陀几百里,安得置之行李中」?此亦是用东坡云:「我持此石归,袖中有东海」。杜牧之云:「我欲东召龙伯公,上天揭取北斗柄。蓬莱顶上斡海水,水尽见底看海空」。李贺云:「女娲鍊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褒颂功德五言长韵、律诗,最要典雅重大。如杜云:「凤历轩辕纪,龙飞四十春。八荒开寿域,一气转鸿钧」。又云:「碧瓦初寒外,金茎一气旁。山河扶绣户,日月近彫梁」。李义山云:「帝作黄金阙,天开白玉京。有人扶太极,是夕降元精」。
七言褒颂功德,如少陵、贾至诸人唱和《早朝大明宫》,乃为典雅重大。和此诗者,岑参云「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最佳。
七言长韵古诗如杜少陵《丹青引》、《曹将军画马》、《奉先县刘少府山水障歌》等篇,皆雄伟宏放,不可捕捉。学诗者于李、杜、苏、黄诗中求此等类诵读沉酣,深得其意味,则落笔自绝矣。
太史公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左氏传》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此《诗》与《春秋》纪事之妙也。近世词人闲情之靡,如伯有所赋赵武所不得闻者,有过之无不及焉,是得为好色而不淫乎?惟晏叔原云「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可谓好色而不淫矣。唐人《长门怨》云「珊瑚枕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是得为怨诽而不乱乎?惟刘长卿云「月来深殿早,春到后宫迟」,可谓怨诽而不乱矣。近世陈克《咏李伯时画宁王进史图》云「汗简不知天上事,至尊新纳寿王妃」,是得为微,为晦,为婉,为不污秽乎?惟李义山云「侍燕归来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可谓微婉显晦尽而不污矣。
士大夫间有口传一两联可喜,而莫知其所本者。如「人情似纸番番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又「饱谙世事慵开眼,会尽人情只点头」,又「薄有田园归去好,苦无官况莫来休」。又《贺人休官》:「重碧杯中天更大,软红尘里梦初收」。竟不知何人诗也。又有嘲巧宦而事反拙者,「当初只谓将勤补,到底翻为弄巧成」,此尤可笑。
唐律七言八句,一篇之中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古今作者皆难之。余尝与林谦之论此事,谦之慨然曰:「但吾辈诗集中不可不作数篇耳」。如杜《九日》诗「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不徒入句便字字对属,又第一句顷刻变化,才说悲秋,忽又自宽,以自对君,自者我也。「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将一事翻腾作一联。又孟嘉以落帽为风流,少陵以不落为风流,翻尽古人公案,最为妙法。「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诗人至此笔力多衰,今方且雄杰挺拔,唤起一篇精神,非笔力拔山,不至于此。「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子细看」,则意味深长,幽然无穷矣。东坡《煎茶》诗云:「活水还将活火烹,自临钓石汲深清」,第二句七字而具五意。水清,一也;深处取清者,二也;石下之水非有泥土,三也;石乃钓石,非寻常之石,四也;东坡自汲,非遣卒奴,五也。「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其状水之清美极矣。「分江」二字,此尤难下。「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仍作泻时声」,此倒语也。尤为诗家妙法,即少陵「红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也。「枯肠未易禁三碗,卧听山城长短更」,又翻却卢仝公案。仝吃到七碗,坡不禁三碗;山城更漏无定,「长短」二字有无穷之味。
初学诗者须用古人好语,或两字,或三字。如山谷《猩猩毛笔》:「平生几两屐,身后五车书」。「平生」二字出《论语》;「身后」二字,晋张翰云「使我有身后名」;「几两屐」,阮孚语;「五车书」,庄子言惠施。此两句乃四处合来。又「春风春雨花经眼,江北江南水拍天」。「春风春雨」,「江北江南」,诗家常用。杜云「且看欲尽花经眼」,退之云「海气昏昏水拍天」。此以四字合三字,入口便成诗句,不至生梗。要诵诗之多,择字之精,始乎摘用,久而自出肺腑,纵横出没,用亦可,不用亦可。
诗家备用古人语,而不用其意,最为妙法。如山谷《猩猩毛笔》是也。猩猩喜著屐,故用阮孚事。其毛作笔用之抄书,故用惠施事。二事皆借人以咏物,初非猩猩毛笔事也。《左传》云:「深山大泽,实生龙蛇」。而山谷《中秋月》诗云:「寒藤老木被光景,深山大泽皆龙蛇」。《周礼·考工记》:「车人盖圆以象天,轸方以象地」。而山谷云:「丈夫要弘毅,天地为盖轸」。孟子云:「武成取二三策」。而山谷称东坡云:「平生五车书,未吐二三策」。
孔子老子相见倾盖,邹阳云「倾盖如故」。孙侔与东坡不相识,以诗寄东坡,和云:「与君盖亦不须倾」。刘宽为吏,以蒲为鞭,宽厚至矣,东坡云:「有鞭不使安用蒲」?杜诗云:「忽忆往时秋井塌,古人白骨生苍苔,如何不饮令心哀」?东坡云「何须更待秋井塌,见人白骨方衔杯」,此皆翻案法也。余友人安福刘浚字景明《重阳》诗云「不用茱萸子细看,管取明年各强健」,得此法矣。
五七字绝句最少而最难工,虽作者亦难得四句全好者。晚唐人与介甫最工于此。如李义山忧唐之衰云:「夕阳无限好,其柰近黄昏」。如「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如「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如莺花啼又笑,毕竟是谁春」。唐人《铜雀台》云:「人生富贵须回首,此地岂无歌舞来」?《寄边衣》云:「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折杨柳》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光不度玉门关」。皆佳句也。如介甫云:「更无一片桃花在,为问春归有底忙」?「秪是虫声已无梦,五更桐叶强知秋。百啭黄鹂看不见,海棠无数出墙头」。「暗香一阵连风起,知有蔷薇涧底花」。不减唐人。然鲜有四句全好者。杜牧之云:「清江漾漾白鸥飞,绿净春深好染衣。南去北来人自老,夕阳长送钓船归」。唐人云:「树头树尾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韩渥云:「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蔷薇花在否,侧卧捲帘看」。介甫云:「水际柴扉一半开,小桥分路入青苔。背人照影无穷柳,隔屋吹香并是梅」。东坡云:「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四句皆好矣。
五言长韵古诗如白乐天,《游悟真寺一百韵》,真绝唱也。五言古诗句雅淡而味深长者,陶渊明、柳子厚也。如少陵《羌村》、后山《送内》,皆有一倡三叹之声。
自隆兴以来以诗名者:林谦之,范至能、陆务观、尤延之、萧东夫。近时后进有张镃功父、赵蕃昌父、刘翰武子、黄景说岩老、徐似道渊子、项安世平甫、巩丰仲至、姜夔尧章、徐贺恭仲、汪经仲权。前五人皆有诗集传世。谦之常称重其友方翥次云诗云:「秋明河汉外,月近斗牛旁」。延之有云:「去年江南荒,趁逐过江北。江北不可住,江南归未得」。有《寄友人》云:「胸中襞积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语无」。又《台州秩满而归》云:「送客渐稀城渐远,归涂应减两三程」。东夫《饮酒》云:「信脚到太古」。《登岳阳楼》:「不作苍忙去,真成浪荡游。三年夜郎客,一柂洞庭秋。得句鹭飞处,看山天尽头。犹嫌未奇绝,更上岳阳楼」。又:「荒村三月不肉味,并与瓜茄倚阁休。造物于人相补报,问天赊得一山秋」。至能有云:「月从雪后皆奇夜,天到梅边有别春」。功父云:「断桥斜取路,古寺未关门」。绝似晚唐人。《咏金林禽花》云:「梨花风骨杏花妆」。《黄蔷薇》云:「已从槐借叶,更染菊为裳」。写物之工如此。余归自金陵,功父送末章云:「何时重来桂隐轩,为我醉倒春风前。看人唤作诗中仙,看人唤作饮中仙」。此诗超然矣。昌父云:「红叶连村雨,黄花独径秋。诗穷真得瘦,酒薄不禁愁」。武子云:「自锄明月种梅花」。又云:「吹入征鸿数字秋」。渊子云:「煖分煨芋火,明借绩麻灯」。又:「客路二千年五十,向人犹自说归耕」。平甫《题钓台》:「醉中偶尔闲伸脚,便被刘郎卖作名」。恭仲云:「碎斫生柴烂煮诗,又有姚宋佐辅之」。一绝句云:「梅花得月太清生,月到梅花越样明。梅月萧疏两奇绝,有人踏月绕花行」。僧显万亦能诗:「万松岭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三更云去作行雨,回头方羡老僧闲」。又《梅》诗:「探支春色墙头朵,阑入风光竹外梢」。又:「河横星斗三更后,月过梧桐一丈高」。又有庞右甫者,使虏过汴京云:「苍龙观阙东风外,黄道星辰北斗边。月照九衢平似水,胡儿吹笛内门前」。吾族前辈讳存字正叟,讳朴字元素,讳杞字元卿,讳辅世字昌英皆能诗。元卿年十八第进士,其叔正叟贺之云:「月中丹桂输先手,镜里朱颜正后生」。吾乡民俗,稻未熟,摘而蒸之,舂以为米,其饭绝香。元素有诗云:「和露摘残云浅碧,带香炊出玉轻黄」。余先太中贫,尝作小茅屋三间,而未有门扉,干元卿求一扉,元卿以绝句送至云:「三间茅屋独家村,风雨萧萧可断魂。旧日相如犹有壁,如今无壁更无门」。昌英有绝句云:「碧玉寒塘莹不流,红渠影里立沙鸥。便当不作南溪看,当得西湖十里秋」。
吾州诗人泸溪先生安福王民瞻,名庭圭,弱冠贡入京师太学,已有诗名。有绝句云:「江水磨铜镜面寒,钓鱼人在蓼花湾。回头贪看新月上,不觉竹竿流下滩」。绍兴间宰相秦桧力主和戎之议,乡先生胡邦衡名铨时为编修官,上书乞斩桧,谪新州。民瞻送行诗:「一封朝上九重关,是日清都虎豹闲。百辟动容观奏议,几人回首愧朝班?名高北斗星辰上,身落南州瘴海间。不待百年公议定,汉庭行召贾生还」。「大厦元非一木支,要将独力拄倾危。凝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当日奸谀皆胆落,平生忠义秪心知。端能饱吃新州饭,在处江山足护持」。有欧阳安永上飞语告之,除名窜辰州。孝宗登极,召为国子监簿,以老请奉祠,除直敷文阁、宫观。
尤延之尝诵吴则礼诗:「华馆相望接使星,长淮南北已休兵。便须买酒催行乐,更觅何时是太平。满船卖了洞庭柑,雪色新裁白纻衫。唤得吴姬同一醉,春风相送过江南」。又:「枫叶芦花满钓船,水风清处枕琴眠。觉来失却潇湘月,却问青山觅酒钱」。
神宗徽猷阁成,告庙祝文,东坡当笔。时黄鲁直、张文潜、晁无咎、陈无己毕集,观坡落笔云:「惟我神考,如日在天」。忽外有白事者,坡放笔而出,诸人拟续下句,皆莫测其意所向。顷之坡入,再落笔云:「虽光辉无所不充,而躔次必有所舍」。诸人大服。
润州火,爇尽室庐,惟存李卫公塔、米元章庵。元章喜题塔云:「神护卫公塔,天留米老庵」。有轻薄子于「塔」「庵」二字上添注「爷」「娘」二字。元章见之,大骂。轻薄子再于「塔」「庵」二字下添注「飒」「糟」二字。盖元章母尝乳哺宫中,故云。「糟」字本出《汉书·霍去病传》云「鏖皋兰山下」,注云:「今谓糜烂为鏖糟」。轻薄子用「糟」字黏「庵」字,盖今人读「鏖」为「庵」,读「糟」为子甘切。添注遂成七言两句,云「神护卫公爷塔飒,天留米老娘庵糟」矣。
乡先生刘尚书才邵字美中,云刘弇伟明献《南郊大礼赋》,首句云:「粤惟古初,豺獭有祭」。大(音惰)小大南郊大礼,祭天地祖宗,而比之豺獭之祭,此譬如千乘万骑羽猎长杨,而于其间说斗虾蟆。
刘侍郎岑字季高,居建康。中书舍人张孝祥字安国,时为师,还往甚密。一日安国忽具衣冠造季高,季高惊异未出,先令人问盛服而来何故。安国曰:「欲北面书法」。季高不辞让,著道服而出。安国即令人扶季高纳再拜者再,季高亦不辞让。安国请曰云云,季高答曰云云,大意令安国学李邕书。
徽宗尝问米某:「苏轼书如何」?对曰:「画」。「黄庭坚书如何」?曰:「描」。「卿书如何」?曰:「刷」。
高宗初作黄字,天下翕然学黄字。后作米字,天下翕然学米字。最后作孙过庭字,故孝宗与今上皆作孙字。
韩退之《答李师锡书》云:「思元宾而不见,见元宾之所与则如元宾焉」。此用石勒语。王浚赠勒麈尾,勒悬之壁间,每瞻仰之云:「王公不得见,见王公之玩好如见王公焉」。退之作《河南少尹李素墓铭》云:「高其上而坎其中,以为公之宫,奈何乎公」!此用东方朔谏武帝近董偃云:「奈何乎陛下」!退之《上宰相书》云:「恤恤乎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此用《左传》语。南蒯将叛,邑人歌之曰:「恤恤乎,湫乎,悠乎」!又《杜兼墓铭》云:「事在于人,日远日忘」。此用《晋书》张骏语,谓「中原之于晋,日远日忘」。又《平淮西碑》自「皇帝曰光颜汝为陈许帅」,曰重胤云云,曰弘云云,曰文通云云,曰道古云云,曰愬云云,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此用《舜典》命九官文法也。
柳子厚《答韦中立书》云:「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用《周礼·考工记·函人》句法,云:「视其钻空,欲其惌也,视其里,欲其易也;视其朕,欲其直也。櫜之欲其约也;举而视之,欲其丰也;衣之欲其无齘也」。
韩退之《行箴》云:「宜悔而休,汝恶曷瘳?宜休而悔,汝善安在」?柳子厚《忧箴》云:「宜言不言,不宜而烦。宜退而勇,不宜而恐」。二箴相似,未知孰先为之者。曾子固《王无咎字序》云:「以颜子之所以为学者期乎己,余之所望于补之也。假借乎己而已矣,岂予之所望于补之哉」!此用孟子句法:「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而介甫《送陈升之序》云「堪大臣之事可信而望者,陈升之而已矣。煦煦然仁而已矣,孑孑然义而已矣,非予所望于升之也」。子固《送王希序》、介甫《九曜阁记》言洪抚两州山川之胜、游览之乐,亦大略相似,未知孰先为之者。
袁州学记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九、《南轩集》卷九、《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五、正德《袁州府志》卷一四、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
淳熙五年秋八月,某来宜春。至之明日,州学教授李中与州之士合辞来言:「宜春之学,自皇祐中太守祖无择实始为之,今百有二十五年矣。中更兵革,废而复兴,惟是庳陋弗克称,至于今。守乃慨然按寻旧规,首辟讲肄之堂,立稽古阁于堂上,生师之舍皆撤而一新之。将告成,而君侯适来,敢请记以诏多士」。某谢不敏,则请益坚。乃进而告之曰:先王所以建学造士之意,亦尝考之乎?惟民之生,其典有五,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是也;而其德有四,仁、义、礼、智是也。人能充其德之所固有,以率夫典之所当然,则必无力不足之患。惟人之不能是也,故圣人使之学焉。自唐虞以来,固莫不以是教矣,至于三代之世,立教人之所,设官以董莅之,而其法益加详焉。然其所以为教则一道耳。故曰:「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嗟夫!人伦之在天下,不可一日废,废则国随之。然则有国者之于学,其可一日而忽哉!皇朝列圣相承,留意教养,所以望于多士甚厚,三代而下言学校之盛,未有若此时也。然则教于斯,学于斯者,其可不深考先王建学造士之本意而勉之乎?惟四德之在人,各具于其性,人病不能求之耳。求之之方,载于孔孟之书,备有科级,惟致其知而后可以有明,惟力其行而后可以有至。孝弟之行,始乎闺门而形于乡党;忠爱之实,见于事君而推以泽民。是则无负于国家之教养,而三代之士风亦不越是而已。嗟乎,可不勉哉!于是书以为记。今守名枃,实某之弟也。是月庚戌记。
初夏村居即景(一九○一年四月二十九日) 清末至现当代 · 周作人
七言律诗 押东韵
杖藜扶我过桥东,竹院莎斋小径通。
杨柳池塘科斗水,杏花村馆酒旗风。
一逢山色斜阳外,千树蝉声夕照中。
剑匣指头容醉卧,日光穿竹翠玲珑(僧志南、李中、朱成咏、谢逸、郯韶、戴叔伦、高启、苏舜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