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与晏元献书 北宋 · 宋祁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
莒公兄赴镇圃田,同游西池,作诗云:「长杨猎罢寒熊吼,太乙波闲瑞鹤飞」。语意警绝。因作一联云:「白雪久残梁复道,黄头闲(空)守汉楼船(闲空)」。二字未定,更望指示。
按:蔡绦《西清诗话》,宛委山堂本《说郛》卷八一。
戏刘原甫(原注:见蔡绦《西清诗话》。已下续添。按:《两宋名贤小集·公是集》卷四署刘敞作。检刘敞《公是集》,未见此诗。) 其一 北宋 · 欧阳修
七言绝句 押先韵
平生志业有谁先,落笔文章海内传。
昨日都城应纸贵,开帘却扇见新篇。
戏刘原甫(原注:见蔡绦《西清诗话》。已下续添。按:《两宋名贤小集·公是集》卷四署刘敞作。检刘敞《公是集》,未见此诗。) 其二 北宋 · 欧阳修
七言绝句 押阳韵
仙家千载一何长,浮世空惊日月忙。
洞里新花莫相笑,刘郎今是老刘郎。
梦入天台 北宋 · 舒亶
七言绝句 押麻韵
天风吹散赤城霞,染出连云万树花。
误入醉乡迷去路,旁人应笑却(《诗人玉屑》卷二○、《诗话总龟》后集卷四○均作忘)还家(宋蔡绦《西清诗话》 《西清诗话》:张亶,熙宁中梦行入空中,徐见海中楼阙金碧,琼裾琅佩者数百人,揖亶,出纸请赋诗,且戒之曰:“此间文章,要似隐起鸾凤,当与织女机杼分巧,过是,乃人间语耳。”亶成一绝句云云。)。
按:以上宋陈思《两宋名贤小集》卷九○《舒待制诗集》
位一天下之动赋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七八、《山谷全书·别集》卷一、《历代赋汇》卷四一
众以一制,位以时乘。齐天下之所动,非圣人而孰能。抚临大宝之崇,体居其正;宰制群生之变,终莫之陵。惟兹生齿之繁,难以统临之者。既相感以情伪,又弗同于趋舍。必据要会,以齐正雅。是则制动居乎静,治众由乎寡。故崇高莫大,乘五位于域中;虽参差不齐,播一陶于天下。盛德之柄,至尊之权。操利势以独断,收治功于大全。其变俗也偃之如草,其容民也盖之如天。一化远近,同心幅员。任重器以至隆,莫能倾者;定群情之多异,罔或纷然。诚由或刚或柔,有愚有智。相夺以力,相蒙以利。使夫群动之循圣,必也大人之得位。贵无伦而富无敌,安以位中;统有宗而会有元,归乎不二。议夫众星纷错也,拱于辰而不乱;群阴变动也,归于阳而自卑。况兹蠢动之纷若,固赖圣神以一之。是以居可致之位,得大君之宜。控飞龙以御天,物皆利见;明大观之在上,民必风移。用能大一统于绵区,齐万殊于至术。变则复贯,繁而不失。粲然道中和之域,浩然趋仁义之实。非得势以来服,虽严威而不率。我所以宅万乘尊安之地,守之以仁;合四方远近之情,定之于一。或谓元元中宇,蠢蠢方维,约之以刑或不至,驱之以善或不为。孰曰居位,乃能宅斯。殊不知历在舜躬,用作同民之术;鼎迁周室,谁为御众之资?非悦乎贵势之独尊,所大乎凡民之一总。使乱者乐以归治,邪者化而自董。故圣人履盛位而立万国之中,以齐其动。
答黔州谭司理 其二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九五、《山谷全书·续集》卷五
贤郎性和易,济以经术,即成佳士。但师友非长育人才之匠,恐不能尽其才耳。公垫江生事既优裕,一岁挪百千,便可致一佳士在门,勿令与悠悠之辈杂处,则子弟日闻所不闻,公亦得博约之益矣。
李摅字说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二一、《山谷全书·外集》卷二四、《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八、《群书考索》续集卷六
予既字舅弟李摅曰安诗,而安诗请其说,尝试妄言之。吾读《诗》至《绿衣》,然后知先王之风泽深厚,士之出于其时者为可愿。夫以妇人女子,而其所知如此,盖其器闳深,其声舂容,其藏充实,其施溥博,鸣和銮,委玉佩,执绥正立,辞色坦夷。固与追奔车、比服马,追前人唯恐不及,气息茀然者,不可同年而语矣。安诗乎!子诚可与言。《绿衣》之一章曰:「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其义以为间色为表,而正色为里,是嫡无分于妾也。忧国者所宜动心,孰能已之,尚几可救也。二章曰:「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名分,治之统,所以保宗庙者也。绿顾居上,黄顾居下,名悖矣,亡之祥也,谁当为宗庙社稷忧之?三章曰:「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尤兮」。均之丝也,一以为绿,则不可尚黄;均之女也,一以为妾,则不得贰嫡。色比黄绿者女,序比嫡妾者君。古之人欤,何独善名分而无过也?穷于外则反于家,用于今则乐道古,亦理之固然也。四章曰:「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先王正始以经夫妇,谨名分,序人伦,厚民德。今也殆所谨薄,所厚非,所以维持风俗,养廉耻,救衰世之道,能明吾意者谁乎?当求之古人中耳。此其大略也。此妇人伤己之诗也,由后世言之,必且仰天而号曰:何为使我至于斯极也!殆其甚者,今其言若此,亦可以观矣。盖无意于摅其蕴,不得而后言,仁厚积中,而言者其行之指也。《诗》三百,率以是观之。荀卿言善学必曰「通伦类」,诚用此说以学《诗》,一以贯之可也。古之学《诗》者,始于《诗》而终乐;礼者,学之中流也。诚博学夫《诗》,则富有万物之府。吾酌而取之,行有暇则约之以礼,求寡过而已。至于乐也,无务其速成,而待其自然,深于仁则安仁,深于《诗》则安《诗》矣;安之者,是乐之也。
武昌阻风 宋 · 方泽
七言绝句 押尤韵
江上春风留客舟,无穷归思满东流。
与君尽日闲临水,贪看飞花忘却愁(宋蔡绦《西清诗话》)。
剑池 北宋 · 徐辅
七言绝句 押寒韵
剑去池空水自寒,游人到此凭栏杆。
年来自是销磨尽,只有青山好静看(宋蔡绦《西清诗话》)。
蔡绦叙旧官与宫观御笔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四、《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三一
蔡绦向缘狂率,废黜几年。蔡京元老,勋在王室,未忍终弃。可特与叙旧官外,与宫观任便居住。
蔡绦罢侍读提举明道宫御笔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二○、《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三一
龙图阁直学士、朝奉郎、提举上清宝箓宫、兼侍读蔡绦僻学邪见,两被降责,今除迩英,非所宜得。可罢侍读,提举明道宫,在京居住。
蔡绦落龙图阁直学士御笔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二○、《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二、《宋会要辑稿》职官六九之一七
蔡绦比建议宣和库令置式贡司,掌凡四方式贡之馀,以待天子之用;拨元丰、大观榷货务库金银,并入宣和库。朕抚世隆平,昭德崇俭,而绦妄意建议,请创置式贡司于宣和库,张官置吏,又分六库以括四方钱币、万民之贡,凡金玉文织与良货贿,下至衽席床笫,皆隶其中。又欲空府库之所有以实之。违典式,兴聚敛,绌国用,启私藏。可特落职。
进徽宗皇帝时务策 北宋 · 朱梦说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五、《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五九、一六○、《烬馀录》甲编卷一一
臣闻为武职者必欲适草莽、冒矢石,奋不顾身,誓以革囊裹尸而后已。至于攻城陷阵,被坚破敌,出万死一生之地,然后能壮国威、立殊勋者,何哉?盖忠精之气,副之以勇敢,使其有不能自已者矣。为文臣者,岂其不重于将乎?当其蒙父兄之教,考圣贤之书,必欲致身于青云之上,佐君泽民,使功名垂万世,德泽流后昆而后已。及其上不见知于其时,岂肯甘心凄凄然为穷人,与万物同腐哉?即欲立一危言,效一奇节,时之得失,为万乘一言,傥蒙省悟,则民受其赐;或忤圣聪,则自蹈鼎镬。兹亦士之素志也。臣愚虽不能披坚执锐,效死于军前,实欲献言进策,膏身于斧钺。臣虽尝于政和五年正月初六日及六年九月初七日以狂妄之言两浼圣慈矣,既蒙陛下赦其愚直,不加诛戮,而臣尚不知悛,敢于批鳞犯讳者,何哉?兹亦忠义之气使臣不能自已者矣。然方今平治之极,臣复何言哉?而臣切以谓累崇高者难为力,享安荣者易以骄。陛下既臻平治如此,岂易为力哉?当少加畏慎而无肆怠忽可也。臣观今日之失有三太。何谓三太?曰入仕之源太浊,不急之务太繁,宦寺之权太盛。臣所以持刍荛之见,冀裨圣德之万一。然臣知此言之上献,陛下见怒亦死,不见怒亦死。陛下见怒,臣当死于辇毂之下。傥蒙陛下加恤而不见怒,臣不死于道路,即死于囹圄。何则?盖用事之臣必假手于人,以他事致之死地而后已,盖欲杜绝后来之言也。愿陛下备阅而详察之,或上忤圣慈,先赐诛戮,使臣得如汉晁错、王章,不死于他人之手,免为唐之李世良、孟昭图,臣将甘心焉。夫将欲任之,必有以考之;既能考之,必知所以因之;既知所以因之,然后可以责之,责之必有功效。此任人之要也。夫将欲出之,当量所以入之;既量所以入之,必知所以节之;既知所以节之,然后可以用之,其用必无匮。此用财之道也。夫将爱之,必知其所以宠之;既欲宠之,必知所以福之;既知所以福之,然后可以享富贵矣,其富贵必长保。此驭下之制也。夫任人不因其材而责之,则败将及之矣,乌乎而胜其任哉?用财不量其入而用之,则弊将及之矣,乌乎而给足哉?爱人而宠之不得其制,则祸将及之矣,乌乎其久处哉?今者入仕之源太浊,岂非所谓用人责之不因其材乎?不急之务太繁,岂非所谓运财不究其源乎?宦寺之权太盛,岂非所谓爱人宠之不得其制乎?臣观陛下崇三舍,养育人材,月书季考,乡举里选,盖欲责其成材而考其素行,使天下之材由学校而兴,不欲以请谒之弊得以萌其心,奔兢之弊得以逞其欲。此陛下圣意高远,非浅近者之所可及也。而有司不能遵奉陛下养贤之意,仕进之源,既不考其言行之实,又不询其乡曲之誉,而愿仕之人以科举之途迂,以请托之途捷,驰骋乎府寺之庭,出入乎王公之第,以财获用者班班可数,因赂得官者比比皆是。道路之閒,见盛驺从而驰者,其人必庸;腰金而骋者,其家必富。何则?盖输金买势而致然也。昔有唐张克勤开元閒欲以其五品官推与其甥,而裴夷直以谓坏有司法,启后来卖爵之端,不可许。呜呼,可谓识大体矣!今者以此陈乞,欲与无服异姓者又不可胜数,而陛下悉赐俞允,致四方之人凑于京师者纳贿于权门,积玉于势地,皆有定值。昔之卖官钱入私门者,无过是也。伤风败俗,自是而始,陛下曾一念乎?又尝见缙绅之士竞欲取媚于权门之子,悉于市廛易古器,鬻画图,得一珍异之玩,即盛价而求售,争妍而乞怜。傥合其意,美官要职指日可得。儒衣儒冠而为侯门之偿卖,恬不为耻。历台省者,以亲姻而获用,不问资考之浅深。任府寺者,以货财而见收,不问人才之贤否。子侄悉居侍从,英俊沈于下僚。古人所谓正百官以正万民,今百官不正,民奚为而克正哉?又曰,源清则流长。今贤不肖混淆于朝廷之上,则入仕之途奚为而克清哉?臣尝言之曰,因制造什物,收采花石而得官者,非无知之豪民,即放停之胥吏。是等之人,诚宜远逐,乌可使之厕士大夫之列哉?何则?留之又无才能足以备缓急之用,去之又不减国家之员数,徒糜爵赏而玷朝冠耳。然是选也,当责之于宰辅之臣。何哉?盖天子职在于论相而已。为宰相者,宜如何哉?当分任群司以统庶职,量才擢用,先德后言,以上副明天子仰成之德,下克承鼎鼐调燮之重。然则宰相之职为至重,而其所责亦不轻。《书》曰:「天工人其代之」。又曰:「董正治官」。盖谓是也。臣谓陛下当责之以其专,凡立之以其法。举得其人,则均受其赏;或滥其选,则独被其责。此唐所谓有不职在举者,正此义也。则彼乌敢不崇尚名节,抑去浮华,为官择人,不为人择官,扬清激浊,为天下公哉?则仕源不澄而自清矣。上追唐虞奋庸熙载之义,下蹑文王多士以宁之风,岂不美欤!夫不急之务者,天下搜采花石,四方制置什物,京师置局修造是也。夫花石愈多而愈美,什物愈工而愈巧,修造愈烦而愈费,此不可不知也。臣窃闻苏杭之局悉已罢去,臣实为天下幸甚。然伏见舟车起发什物,牛马般载花石,道路上下交错,臣实有疑焉。臣窃谓古之英断之主勇于所欲为而为,断以所欲去而去。既以彼为非,此亦未为是,故当一切罢去。知恶不能去,《春秋》所以讥之,而又况饰宫观、叠危山,檐楹绘以丹雘,梁栋饬以珠玉,费用不赀,目击可见。驱役丁匠,逃窜无方,科责士庶,吁嗟道路,耗祖宗积累之财,殚府库历年之蓄,陛下岂不为寒心乎?古云有之:「仍旧贯,何必改作」?孔子取焉。唐魏徵曰:「成功不废,即仍其旧,除其不急,德之次也」。以此为德之次,则去广殿、处卑宫为德之上也可知矣。然则尧舜之君,土阶三尺,茅茨不剪,株椽不斲者,岂好甘穷约哉?盖圣人之存心,必以天下为怀,兆民为念,不敢先己之乐而后人之忧。不惟下爱民力,又将遗子孙以恭俭也。虽有九年之水,而民无菜色者,以蓄积多而备先具耳。陛下既以尧舜之道治天下,须使典谟训诰之文播于万世,为万全之圣主,乌可使纤瑕以累圣德哉?臣伏闻诸路漕司无积年之储,常平有借支之弊。若以今升平之久,士歌于野,何施而不可?万一有水旱相乘,盗贼窃发,陛下将须之民乎?须之国乎?臣又闻东南困于水潦,西北扰于蛮夷,州县严于督责,良民敝于敷配。如此,虽名为比屋可封之俗,实无安堵之民。以京师观之,固为家给人足矣;若以天下观之,四方之民虽不衣牛马之衣,食犬彘之食,然接新之储亦蔑如也。臣又闻淮甸之閒,流民饿莩,枕尸相属,有司畏罪而不敢闻,长吏思赈而无术,致陛下仁恩惠泽不能遍及万方,良可为长太息也。臣虽无雄才以济时用,实敢以丹言上忤圣意而不避罪也。陛下傥若辍后苑木石花竹之费,下济于民,亦可以日活千万矣。水之流行,灾福所系。前年秋水,遂致汎涨,漂没庐舍,河流妄行,冲败堤埽。岂上天之意无故而然乎?尚未闻陛下有罪己之诏。去年洪水复尔暴至,不知所从来。岂民之灾运适当其时,在天数有不可逃乎?岂天意谆谆欲悟陛下乎?寻闻李纲因言而获罪,张劝缘谏而见黜。夫人君之用人,必以忠义为先,傥或附下罔上,则在所不赦。盖欲忠言嘉谟日陈于前,纵面折庭诤,尚且优容之,期于日闻所未闻也。臣尝闻孟子之言,至于「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孟子之意,虽欲救当时之弊,臣窃以孟子之言为失。夫君虽视臣如犬马,为臣者亦当竭犬马之力以报,乌可视之如国人乎?臣观李纲、张浚不欲负陛下平昔眷遇之厚恩,欲尽犬马之报,陛下岂忍以尧舜之圣而遽负二臣乎?又闻陛下累层峦以为麋鹿之苑,浚污池以为鱼鳖之宅,扩楼观以为禽兽之笼。臣恐伤陛下仁民爱物之美化。陛下何不任山川以游麋鹿,因江河以宅鱼鳖,扩宇宙以笼禽兽,使圣人之德及乎幽深高远,迈唐虞「若予」之歌,追成周《行苇》之咏,岂不盛欤?夫致治之要,在乎澄本正末,明理安分,慎赏罚,公锡予,振纲纪,定名位。虽有巧伪,不得肆其奸;虽有谗佞,不得恣其欲;虽有狂悍,不得窃其威;虽有权贵,不得逞其志。如此,则上无陵下之暴,下无侵上之僭,众贤和,百姓安,协神人,来休祥矣。臣窃见迩者宦寺之权太盛,其非所谓澄本正末,明理安分欤。夫本既不澄,末将若之何?理既不明,分将若之何?则侵上陵下之蘖渐萌而不可制也。然上之设是职也,岂谓是哉?陛下必知之矣,又安有委之以事,任之以权,尊之以师傅之重乎?自周而下,至于秦、汉、隋、唐,守成之君喜便佞、亲近习,而执政以为君侧之人,不敢相制,授受之际,俯伏听命而已。至于喉舌之命,台省之任,一关其手。于是乎宋有伊戾,齐有易牙,秦有赵高,汉有张逊,遂至于窃攘威柄,倾覆神器。夫朝有一臣,尚至于如是,况师保傅者盈于道路乎?专位夺权,畴克免哉!昔汉文帝以郎官上应列宿而不肯轻授,况三公之贵重哉?而又委任华重,名动四方,营搆私第,强夺民产,名园甲舍,雄冠京华,卖官鬻爵,货赂公行,人不敢言,道路以目。盖以位高而不可抑,势大而不可制也。在汉唐之世,骨鲠之士交章上疏,力争于朝,虽死不顾,尚不能夺其权而沮其势,况默默而不敢言者乎?《传》曰「富不与骄期而骄自至,骄不与罪期而罪自至,罪不与死期而死自至」者,言爱人福之而不得其制也。夫物禁太盛,日盈则昃,月满则亏,理之必然也。陛下既爱之宠之,须使有克终之美,无有颠覆之患可也。或过分踰量,少有罪衅,陛下一日省悟,有辍瓜窃车之怒,于时虽悔何及?又安能保其富贵哉?前日何忻之败,乃其验也。臣之此言,虽甚狂妄,恐亦可以为书绅之戒。臣愚以为入仕之源太浊者,盖缘宦寺之权太盛。何则?入其门者必骤升朝列,靡有资限,鲜廉寡耻,争趋竞进。寻常小人,阿谀依附,以致名节之士高飞远引,耻居其列,畏浊如泥者有之。如此则仕进之源无时而可清也。不急之务太繁者,亦缘宦寺之权太盛。何则?领职之官托亲近以为威权,假出入以为祸福,徒知榷货之务岁入千万,殊不知四方府库日以殚竭,止欲求媚圣意,轻摇上心。今年以何第可修,明年以若苑可葺,兴工董役,以春继秋,伐木空山,运土塞路,农民失业,曾不加恤。耗国蠹财,莫甚于此。如此,则缮营之局无时可已也。官人以爵而有司不敢问其贤否,刑人以罪而所属不敢究其是非,上忤圣聪而多蒙赦贷,下触权贵而祸不旋踵,使天下之人惟知宦寺之权重,而不知天子之道尊。傍其门墙而获其引用者,难若登瀛。及其取圣旨、获内降,易如反掌。使天下之人惟知宦寺之门高,而不知九重之禁严密勿,谓上有明圣之君,下有贤能之臣。今日诸公皆忠义之士,必无异日之患。欲为万世之计者,安可不思患而预防之?古人以谓「履霜坚冰至」,又曰「无使滋蔓,蔓难图也」,其旨微哉!其虑深哉!臣复以李唐之事言之。其孽起于神龙,其衅成于天宝。至于肃、代之后,大权一去,不可收复。于此之时,可不痛哉!臣又闻侈心欲萌则忌正人,侈心已伏则恶直谏。自古帝王有此者,不无后时之悔。殊不知近君子者虽严正可畏,然其志则常以天下为己忧;近小人者虽软美可爱,然其意则欲以天下为己奉。常以天下为己忧者,则以勤俭为先;欲以天下为己奉者,则以骄奢为尚。以勤俭为先者易以安,其安必久;以骄奢为尚者易以败,其败必速。臣伏闻投论献书者,必于睿思殿看详,然后敢进,稍有触忌讳,即寝而不上。又不知药不苦不足以治病,言不切不足以正非。下情壅遏而不通,非平治之世所宜有也。禄养之臣畏罪而不敢言,四方之士欲言而不能达,是终无可言之时也。更相蒙蔽,亦非平治之世所宜有也。曩者常闻蔡绦获谏父之罪,臣居草莱之下,不知所言者何事。臣惟闻古人有言曰:「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又曰:「事父孝,故忠可移于君」。观蔡绦果能以国家之事言之于父,其于家则为孝子,不可为逆父;于国则为忠臣,不可为谤君;可谓一举而两得之矣。蔡京之有是子也,陛下当庆大臣之有子,赐手诏褒美,奖其后进可也,不应严赐贬责,以沮忠孝。昔唐魏徵之孙谟累言朝廷之得失,史臣以为有祖风,遂有「是以似之」之美。狄仁杰之孙廉封还诏书,文宗即面谕之曰:「后或有事,不可以还诏为惮也。又狄梁公之后,当嗣家声,不可不慎」。兹皆美大臣之有继也。张说乃唐之贤宰相也,及其子垍辄以谄败,房琯遂有灭族之叹,寻亦见刺于史臣。元勋之后,克有其子者,几何人哉?臣常叹方今无忠义之士,见有此等事,即竞口而非笑焉。陛下又从而谴责之,使欲言之臣相与语曰:「蔡京之子尚被薄责,我等孤寒,少忤圣慈,必蒙重戮」。则竞退缩而不敢前矣。如此则是钳天下之口也。臣恐国家之利病无自而遍知,圣人之聪明无自而朗澈矣。陛下聪明仁圣,超越尧舜,制事致法,欲革千载之弊,当以古为鉴焉。虞舜所以明四目、达四聪者,亦防壅遏之弊也。乞检会臣政和五年正月初六日及六年九月初七日所进之书,参赐详酌。或稍可采,远方之献一切罢绝,土木之役无使复兴,仕进之源严赐精选,宦寺之职立以资限。况千载之典,陛下一旦皆兴复矣,其馀制作,乞权赐省罢,候年岁丰登,仓廪充积,然后复议,实亿兆之幸也。傥以狂妄寒生辄敢以乱世之事方之盛明之朝,则臣之罪万死矣。亦乞斩臣头以令于市,使擅权之人相与语曰:「我等窃弄威权,果来天下之言,而今而后,亦宜少戢」。虽不能骤夺其权,亦足以少沮其势,兹亦助陛下持纲振纪之万一也。呜呼!撼翘翘之木者不量力,扑炎炎之火者必自焚。臣非不知今之万死不可逃,臣窃以谓国有直臣,天下无虑,狂夫之言,圣人采焉。陛下今日之失,台谏之臣知而不言,即为罔上;不知而不言,即为旷职。彼乃自持禄养以专事沈默而不敢言,岂陛下好自胜而恶闻过哉?臣窃恐万世之下,拟议为矜能护失,杜绝言路之主,不得与尧舜齐驱并驾。臣所以舍一介草茅之贱命,当鼎镬必死之严诛,愿陛下念臣眷眷之意,少加听采,则天下幸甚!臣无任,冒死谨言。
蔡绦移白州蔡行移柳州安置诏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靖康要录》卷九
绦移白州,行移柳州,庶有分别,只今行下。
责贬吴敏谕中外诏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五四、《靖康要录》卷一一、《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
朕以嫡长,受册建储,十有馀年,上皇畀付之意既以大定。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日忽降睿旨,建朕开封牧,乃用太宗故事,卿大夫知将内禅矣。及二十一日宣制,而百司庶府以至都人,亦莫不知。是时蔡攸领枢密院,自知罪恶贯盈,他日不免,乃引给事中吴敏于宣制日入至玉华阁,玉华阁者,禁中深密之地,非外廷臣所得至处。又二十三日引敏连入。盖攸方经营江浙之行,欲留腹心之士,置在京师,候伺动静,中外相应,其事诡秘,难使众知,故引敏入深密之地与谋耳。攸既东行,言章击蔡氏者日至,而敏倾身障之,诡计百出,终以败露。及蔡京子孙皆远窜,而京子绦至荆南,托进士黄大本附书寄敏,为开封府缉捕得之。其书责敏曰:「仆父兄于阁下可谓有德矣,阁下自布衣登要途,立功名,始终与父兄交契,自应知之。阁下纵自谓我不出蔡氏,其可得乎」?由绦书观之,敏之为蔡氏腹心明矣。且朕以太子受禅,何待人言,若以谓尝言,则入玉华阁之日,乃在降旨建牧之次日,何也?攸乃诈传命令,以敏有建立之功,擢为门下侍郎,其奸伪缔构乃敢如此!是以上皇在龙德宫,每见管勾官待制谭世绩、李熙靖,必曰:「内禅之事,出我至诚,不由人言,言必灭族,谁敢言者」?以此知敏未尝建言。但攸引入与为他谋,上皇独断而为此策,冠映古初矣。吴敏乃以为己功,可乎?若敏辅相有力,犹可以赎罪,又况深险而好自专,弛漫而不及事,致今日边事尚炽,兵民未得休息,投诸遐裔,亦轻典尔。故兹诏示,可付史馆,仍布告天下。
贻中丞许翰书 南宋 · 吴若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三朝北盟会编》卷四二
若闻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爱人以姑息,必进偷安之言;爱人以德,必进药石之论。近世公卿挟穿窬售身者多矣。既自售其身,遂以此望人。故稍闻辩别是非者,惊为村鄙,况肯受人之尽言乎?要非卓然特立,自拔于流俗之中者,未可与进药石之论也。窃闻中丞丈昔在禁掖,以代言不诡随获罪;复拜职青锁,以救孙傅被黜。气节如此,必能受尽言矣。若故愿效其区区。夫主上新即位,强寇犯城,社稷震动。赖祖宗天地之灵,仅免倾覆。而承纪纲败坏之馀,人材彫丧之后,误国之党尚留庙堂,贼民之官犹充郡县。国势委靡,风俗陵夷。士民颙颙,独望一贤相出辅圣主,以直道定国是,以公论进人材,尽去凶邪。大收威柄,慎惜名器,平用赏刑,因民之怨以饬兵,顺民之欲以施政,尝胆齧指,雪上皇逊位之辱。而吴敏乃首以奸进,附下罔上,有摹仿蔡京之志。中丞知之而未言耶,抑不悟其心也?崇宁以来,台谏皆熟视奸邪,蓄缩闭口。及其败露,已正典刑,而弹章始至。故虽有台职,无救于乱。独陈瓘言蔡京于威权之先,至今天下称诵,以为知几。中丞平昔自负,必不肯居陈瓘以下,其早察之。吴敏建请上皇逊位,遂受门下侍郎之除,计其趋操,岂复能自振?士论喧噪,因指为蔡攸死党,谓蔡氏父子探上皇旨意,令敏投隙为之,庶几敏在朝廷,庇其宗祸。或果如此,敏特人役也,果可在具瞻之位乎?然若旧钦吴敏学问,尚疑其徐有所处。及其救李邦彦劄子,则始惊曰:「敏真谬用其心矣」。吴敏先言军人伏阙,杀内侍,殴宰相,惧致高欢窥魏之事,此盖欲以利害动人主,而钳天下之口也。次言李邦彦辅佐上皇,前岁罢易宰相,更革政事,定山东、河北之寇,皆出其力,此非特曲救李邦彦,乃救蔡攸也。又建言遣李邺辈使金人军中,终赖其力,此盖敏同主和议,自徼其功也。卒言异时王黼奸恶,而不及蔡京,此又蔡京成吴敏,王黼逐之,蔡攸召之之私也。事皆不虚,言庶可复。昔胡后乱朝,魏政不竞,故卫士以私愤焚杀张彝之家,非为国也。高欢畜马积财,本有异志,因此结士,无忌惮之心。至如前日军民杀内侍,殴宰相,岂闻有私怨乎?欣戴主上之德,欲除国贼,张朝威耳。虽使高欢复生,知民之未忘宋也,而奸心自沮,何窥伺之敢哉?吴敏以此劫群下志,必有所在矣。初上皇之相蔡京也,京首立上书朋党之法,窜逐义士,由此遂成壅蔽之风。前日伏阙之士,乃二十馀年防民之甚,奔溃如此。今人主即位之初,吴敏当陈人心可畏,使人主瞿然知覆舟驭马之戒,而首用高欢事动之,此语一入,言路塞矣。杜牧赋秦阿房宫曰:「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夫军民敢言如前日,乃中兴之祥。万一壅之,使至于敢怒而已,则彼袒臂大呼者,岂复于阙下哉!某尝闻上皇时,有争得失、执宪度者,辄批曰:「五代跋扈,君弱臣强之风」。故虽有贲育之勇者,莫敢犯雷霆之怒。今有使臣下避高欢之祸,则朱云、王章复作,亦不肯诣阙献言矣。吴敏此言,不知宰相之体也。凡为宰相者,举措慰天下之望,百姓将以手加额,未闻萧、曹、邴、魏、房、杜、姚、宋惧人殴击于阙庭之下也。至于李邦彦,在王黼时,似有士誉。然身居政府,知燕云之事必败,而持禄容身。才执亲丧,遽闻起复,果以天下一日不可无李邦彦乎?则当力谏穷兵自焚之灾,稍申弃亲事君之义,何乃深穴狡兔之窟,潜为鬼蜮之谋,结蔡攸,罢王黼,身取宰相。而蔡京复出,蔡攸乱常,犹偃然不惭,略饰要君之辞,终无避责之实。其为患失,与王黼何殊?而欲以罢黼为功,是犹蔡京谏取燕云。蔡攸身为统帅,父欲免谤于后,子欲邀功于前,人臣宁愚不识机,陷于王黼之党,罪则罪尔。至于心知不可,意乃饕名,首鼠妖狐,愚弄天下,虽有刀锯,岂能尽刑!若夫李邺使虏,儿童笑之,虚张敌势,震动朝野,使大臣胆落,兵将气消,坐视长驱,寸草不结。且闻贪金邀地,虏人本谋,李邺粗有知识,自可折之以计,而乃卖国谋身,与敌为市。及李棁一出,丧魄失言。郑望之辈又索高价于本朝,输忠款于异域。吴敏既在枢府,谅无藉口于将来,遂指李邦彦为有援于事机,指李邺为有功于国,其与范蠡请会稽之罪,舅犯数从亡之愆,识趣亦不等矣。若夫王黼奸恶,难逭刑诛,然比蔡京十无四五。童贯之能窃兵柄,蔡京实纵之。方童贯之惑上皇,图幽蓟,岂由王黼,黼特欲分奇功,取宰相耳。蔡京果忧国者,何不死争耶?今吴敏用刑不平,公论未允。中丞丈如谓某言过当,则请以吴敏召用人材观之。叶梦得弃于人伦,遽典名郡,又当过阙;陆藻贪污有素,起守南门。人主新即政之时,召用一人,四海拭目,而敏乃先此二人,何哉?闻敏与叶梦得深交,知其无罪夫?百姓不可家至户晓,梦得之说,四海具闻,蔡绦召之,上皇且以为害风教矣,不知吴敏何以白之于天下?如曰流俗谤议不足恤,违公议而用之,则梦得之私恩归于吴敏,百姓之谤嚣归于主上矣。十馀年来,竭人膏血,破人骨肉,箕敛星奔,盗贼猬集,使民父食其子,夫卖其妻,四海岂复有愿戴之心哉?独以主上之居春宫,仁俭清修,系天下望。至仓卒之变,上皇知能传位,遂舍社稷。吴敏不深念此,又欲令主上抑人心,违公论,弃人之望而不用,舍罪之魁而不诛,指高欢以动群臣,戒元魏而防民口。万一使主上结怨于民,中兴之功,不亦难乎!某尝论上皇大臣皆有主辱臣死之责,不当在廷,而吴敏之徒,不当作相,何则?援立之功,如周公之于成王,霍光之于昭帝,乃当秉政不辞。至于今日,上皇还宫以就孝养,吴敏等自有进退顾避之嫌,群下易以生间。昔房琯但一为肃宗送宝册尔,身当亲任,贺兰进明遂得疑之。琯虽不长于兵,然陈陶斜之祸,未必不以上下疑阻而致败也。昔周武用文王之吕望,汉惠用高祖之萧、曹,因民之心,遂成大业。至于汉宣帝心疑霍光,而亟用魏相,唐太宗欲诛裴寂,而亲信魏徵,用舍之宜,固自有理。中丞丈其为国家审思之,亦所以忠于吴敏也。某又闻中丞丈与吴敏厚,果尔,敏不罢,中丞不当居职。盖闻蔡京、王黼之相也,开封、台谏遍置腹心,说者曰欲逐则台谏为击之,欲罪则开封府为锻鍊之。此蔡京、王黼所以权倾天下,而上皇不悟也。今吴敏不必能至此,但中丞丈善自为谋可也。中丞丈如无歉于心,不避此职,亟言吴敏,乃可免谤于天下耳。
题蔡绦诉神文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七七、《文定集》卷一一
崇、观以后,世之大体虽可见,而其详不得闻矣。观此文,绦出官才一年,遭所生母丧,除丧则入馆,明年为侍从,盖仅二十许岁尔。呜呼,亦异哉!及其流落困危,声冤吁天,所谓「不德余以骤壮,姑尤余以速老」耶?
朝议大夫张公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渭南文集》卷三七
呜呼!士有才足以任重责成,谋足以折冲经远,而不见知于人,不获用于时者,世固有矣,人犹未以为憾也。至于知之而不尽,用之而不极,利安元元之功,卒不克见,则后世读其事,至于悲伤叹息,有不能自已者。某自壮岁客游四方,获识其豪杰,如朝议大夫张公,其殆是已。公讳郯,字知彦,和州乌江人。曾大父讳延庆,大父讳补,蓄德深厚,然皆不仕。父讳几,才尤高,以子贵,赠金紫光禄大夫。公少用兄待制邵出使恩,授右迪功郎,调开化尉,兼主簿,历平江府西比较务、监南岳庙、平江府录事参军、全椒令,复监南岳庙,监行在激赏酒库所糯米场、枢密院编修官、通判建康府,主管台州崇道观,主管淮西转般仓,监登闻检院,太府寺丞,知真州、鄂州,提举江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复主管崇道观、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积九迁至朝奉大夫,遂请老。以子遇郊祀恩,积四封至朝议大夫。公为人魁磊不凡,学问识其大者,临事前见逆决,若烛照龟卜,无秋毫疑滞。他人极思虑不能可否者,公一言处之,常有馀裕。初为编修官,公府吏素容养,习为奸利,无所畏忌,视掾属无如也。公因事时白发其甚不可者,群吏缩栗,至相语以公白事为忧。未几,坐台评免归。孝宗皇帝受内禅,虏犹窥江淮,上慨然思却虏复中原,庙堂共谋拔擢人材,分任两淮事,筑城浚隍,什伍民兵,漕上江之粟,以储兵食。乃自散地起公主管淮西转般仓,然初议乃欲概付以淮西边事,不独治仓庾也。会更用大臣,所议不果行,乃以公监匦院丞。大府无深知公者,求试外,出守仪真。得对,言:「臣疏贱,历州县,颇熟民间事。今蒙恩使治郡,不敢不力。惟淮南新被虏祸,民散徙未还,臣当体圣意,安辑抚摩,察其蠹弊,一皆上闻,惟陛下省察。如臣不任职,固不敢逃罪」。前守员琦,献羡缗八万,皆文具,实不有一金。公到郡,悉以实闻,讫得免输。俄诏两淮郡守及部使者,各上用钱券利害。公力言,券用于四蜀全盛之地,故能流转,然犹有弊。今两淮凋瘵如此,诸郡赖以给用度者,不过酒税,新为战场,无复土产可以贸易,独赖钱币而已。若用券,商贾且不行,何以为郡?时议者多妄揣时事,谋开边隙,公密奏虏盟固不足恃,然其主孱懦,惩故酋败盟之失,方幸无事,其任事之臣,又皆龊龊,日事琴弈,无远略可知。我若惑浮言遽动,不惟力有未给,又激彼使生事,朝廷且旰食矣。上颇采用其说。公因言:「真为扬楚之冲,当城此郡,以固人心。度费缗钱十万,米三千斛,而郡有上供与经制羡数,可得大半。止乞给降三万缗,发傍近屯兵二千人。臣身自督役,不再阅月可成」。既得请,果以四十有四日告毕,楼橹屹立,而民不与知。上闻,益知公可用。代归入对,所陈又合上指,乃有武昌之命。入辞,上慰谕曰:「卿真州之政不茍,鄂上游重地,是以委卿。卿便宜体此意。到郡,有事第奏来御前,当遣金字牌报卿」。公感奋,益尽力。鄂为江湖间一都会,总领、转运及都统制,三司鼎立,异时多纵肆,虽幕府僚属,皆下视郡守。公素刚介难犯,人固已震畏其名。及视事,衣冠视瞻甚伟,号令设施皆当人心,由是莫不敬惮。而军中犹倔强自如,纵群卒入市,视民及郡兵有长身中度程者,辄驱以往。公捕至郡庭,呼吏作奏,军吏罗拜,请后不敢,自是讫公去,无敢犯。都统入朝,有营卒夜挟刃贷于富室,胁使不敢言。公廉得之,驰入提举军事张平家,平素以兄事公,呼家人置酒,公曰:「我来正欲饮,但当得劫富民者,行军法,乃快饮尔」。平惶恐,立捕治如公言。妖人吴兴居属邑,有诏命捕。公求得善捕盗者唐青,厚资给之,且授以方略,遣行。而方士皇甫坦挟禁奥势,为私请,公弗听,俄获兴以献。及公还朝,上首问获兴之状,公谢曰:「妖人在郡境,不即置法,至烦诏命,臣乃有罪。然唐青实尽力,赏未偿劳,敢昧死以为请」。蜀士以丧归,遇名盗破舟杀人,又欲斲其棺,公厚赏捕之,竟伏法。由是江路清夷,有误触舟者,舵师大言曰:「今张公在此,汝尚敢尔耶」!岁大疫,公为之营医药,以全否为医殿最。饿给之食,死予之槥。民家一牛死,贷钱三万以买犊。治声闻于行在。及使江东,公言部中旱,饶南康尤甚,济之当如救焚拯溺,今当奏事,往返且两月,请先驰至部,议所以赈恤者,又条上其事甚悉。上皆从其请。事略定,乃入对,且以闻。上恻然曰:「何以使吾民得食至麦熟耶」?公又具以计画对,上劳勉遣行。会诏诸路诸郡陈事之不便于民者,公因言:「岁饥民流,去年渡江而北者殆数百万,至淮南,亦无所得食,死者相枕藉。今仅中熟,而郡县不度民力,督常赋及私负甚厉。加之造寨屋,教民兵,行和籴,创马棚,铸钱币,未见其利,已不胜其扰。愿发德音,一切罢之」。此数事,有主之者,施行方力,而公尽言乃如此。武臣提点刑狱,怙权侵官,公略不为屈,职业所及,必力争得直乃已。至甚不可者,又以互察法劾上之。其人惧,乃与池州守相附结,排公。赖上素知公,谮不得行。岁满,请奉祠而归。初,待制治命,以遗恩官诸侄。仲兄秘阁公祁辞不取,以予公之子,初不告也。公闻,亦固辞,而乞官孤侄孝严。寓家萧山,收养孤嫠,与同甘苦,视所居之乡,如其宗党。进善人,诲责其有过者,俗为一变。门当吴越大道,有病于旅,死于行,公以私财疗治敛瘗之,无遗力。岁恶,饥民争归公,公为设食,不可数计,然用度初不给足,食或不肉也。间无事,时出门徜徉,扶一童立里巷,老稚遥见,稽首祝之曰:「愿吾父寿百千岁,为穷民归」。淳熙十六年八月七日晨辟户,有方外士二人来谒。公接之如平时,将食,曰:「吾今日病,不能同汝食」。家人请命医,公不许,且麾使去。家人行数步,回视之,奄然逝矣,享年八十有七。娶余氏,进士芾之女,封恭人,赠硕人,先公三年卒。诸孤以公捐馆之明年十月二十有八日,奉公之丧,与硕人合葬于庆元府鄞县桃源乡西山之原。子六人:孝伯,朝请大夫,权礼部尚书,兼侍讲,兼实录院同修撰。孝仲,承议郎,京西南路安抚司干办公事。孝叔、孝季,未官而卒。孝稚,从事郎,监严州神泉监。孝闻,从事郎,新差管押绍兴府石堰,庆元府鸣鹤盐场袋盐。女四人:修职郎高得中、进士王孝友,其婿也。其二早卒。孙六人:守之、宜之、约之、及之、即之、能之。孙女十有五人。初,公兄弟皆负异材,惟待制稍显荣,然皆不得尽行其志。秘阁之子中书舍人孝祥,以进士第一起家,出入朝廷二十年,文学议论政事,隐然号中兴名臣,亦未四十而卒。公晚遇主,又寿最高,亦竟不用。识者谓天啬其报,将大兴张氏后,而公之阴德在人,其后亦当大。今尚书公忠孝文武,方极柄用。公既以通议大夫告第矣,追荣且继下,然后知识者之言为验。某生晚,不及拜待制之门,若秘阁及中书,则辱知厚甚。晚始识公于武昌,公又特期之远,不惟以秘阁中书故也。时方葺南楼,公朝夕召与燕饮,慨然语曰:「吾南楼,天下壮观,要得如子者落之。子之来,造物以厚我也」。谢不敢当。今尚书之客,皆一时贤杰,其巨笔鸿藻,皆足以慰公于九泉,而尚书独以志墓属某,岂犹以公遗意耶?用是不敢辞。铭曰:
世患无才,才大辄弃。万里之途,方驾而税。若时张公,表表国器。入掾枢庭,谤谗亟至。两城一节,所至大治。抱负万亿,出微一二。犹或忌之,竟以谗踬。言归江滨,风雨才蔽。聃然耄期,化被闾里。天其知我,报在嗣子。教忠之荣,四品告第。尚有宠褒,震耀一世。爰勒斯铭,式贲幽隧。
答吕子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七、《朱子年谱》卷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四
前书所喻正容谨节之功,比想加力。此本是小学事,然前此不曾做得工夫,今若更不补填,终成欠阙,却为大学之病也。但后书又不免有轻内重外之意,气象殊不能平,愚意窃所未安。大抵此学以尊德性、求放心为本,而讲于圣贤亲切之训以开明之,此为要切之务。若通古今、考世变,则亦随力所至,推广增益,以为补助耳。不当以彼为重,而反轻凝定收敛之实,少圣贤亲切之训也。若如此说,则是学问之道不在于己而在于书,不在于经而在于史,为子思、孟子则孤陋狭劣而不足观,必为司马迁、班固、范晔、陈寿之徒,然后可以造于高明正大、简易明白之域也(八字乃来书本语。)。夫学者既学圣人,则当以圣人之教为主。今六经、《语》、《孟》、《中庸》、《大学》之书具在,彼以了悟为高者既病其障碍而以为不可读,此以记览为重者又病其狭小而以为不足观,如是则是圣人所以立言垂训者徒足以误人而不足以开人,孔子不贤于尧舜而达磨、迁、固贤于仲尼矣,无乃悖之甚邪!前书所示《中庸》、《诗》《颂》、《西铭》等说皆极精密,意者后书所谓不能下心细意,特一时愤激所发耳。如其不然,则不能下心细意于孔、孟,乃能下心细意于迁、固,何邪?此则尤非区区所素望于贤者,不敢不尽所怀也。礼乐之云,前此只恐未必史迁有此意耳。正使有之,乃是挟礼乐动化之权以为智力把持之用,学者所以谨于毫釐之差而惧其有千里之缪者,正为此耳。今不之察,而遂指人欲为天理,吾恐其不止于议论之小失,而且为心术之大害也。「阡陌」二字,熹前说亦未是,当如《风俗通》,后说乃为得之,盖「阡」之为言「千」也,「陌」之为言「百」也。《遂人》径是百亩之界,涂是百夫之界,而二者皆从,即所谓南北之陌。畛是千亩之界,道是千夫之界,而二者皆横,即所谓东西之阡。盖二字名义本以夫亩之数得之,决是井田旧制所本有。若曰秦始为之,则决裂二字,牵彊说合,费气力而无文理。且井田既有径畛之制,而秦人去之,则又何必更取东西南北之正以为阡陌,然后可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哉?此细事,不足辨,或恐有助于古今事变之学耳。《徽录》新书近方看得数卷,大抵是用《长编》添修,然亦有不尽处。《长编》亦据曾布、蔡绦为多,此二书虽无状,然亦见其不可掩者。祸败之衅,岂偶然哉?读之令人愤郁,殊损道心也。同父事解后得书,亦甚呶呶。前此盖已作书慰劳之,劝其因此一洗旧辙,歛就绳墨。若能相信失马,却未必不为福耳。此事向来朋友畏其辩博,不究其是非而信奉其说,遂无一言及于儆戒切磋之意,所以使渠至此。盖有不得不任其责者。子约既敬之,于此恐不可不尽情也。叔晦必且家居待除,象先呈身之说,恐是且欲扬此虚声,以避守高之嫌,然亦不必如此也。季和闻亦不为久计,相见劝其早归,亦是一事。渠却甚归心恭兄教诲,与他人不同也。诚之恐难说话,盖本是气质有病,又被杜撰扛夯作坏了。论其好处,却自可惜也。恭兄文字状子已投之,当路如醉如梦,面前事尚不能管得,何可望以此等?但近日百怪竞出,不可禁遏,又甚于前。此既无可奈何,但当修其本以胜之,早为收拾平生文字训说之略成书而可传者,著为篇目而公传道之,则彼托真售伪者将不禁而自息矣。若但筑堤堙水,决无可救之理也。
答吕子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五
诲谕:「工夫且要得见一个大头脑,便于操舍间有用力处。如实有一物,把住放行在我手里,不是漫说收其放心」。某盖尝深体之,此个大头脑本非外面物事,是我元初本有底。其曰「人生而静」,其曰「喜怒哀乐之未发」,其曰「寂然不动」,人汩汩地过了日月,不曾存息,不曾实见此体段,如何会有用力处?程子谓:「这个义理,仁者又看做仁了,智者又看做智了,百姓日用而不知,此所以君子之道鲜。此个亦不少,亦不剩,只是人看他不见,不大段信得」。此话及其言「于勿忘勿助长间认取」者,认乎此也。认得此则一动一静皆不昧矣。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端之著也,操存久则发见多。忿懥、忧患、好乐、恐惧,不得其正也,放舍甚则日滋长。记得南轩先生谓「验厥操舍乃知出入」,乃是见得主脑,于操舍间有用力处之实话。盖苟知主脑,不放下,虽是未能常常操存,然语默应酬间历历能自省验,虽非实有一物在我手里,然可欲者是我底物,不可放失;不可欲者非是我物,不可留藏。虽谓之实有一物在我手里,亦可也。若是谩说,既无归宿,亦无依据,纵使彊把捉得住,亦止是袭取,夫岂是我元有底邪?愚见如此,敢望指教。
此段大概甚正当亲切(「操存久则发见多,放舍甚则日滋长」,此二句甚好。)。
诲谕:「胡子《知言》举或人以放心求心之问,怪其覼缕,散漫不切,尝代之下语云:『知其放而欲求之,则不放矣』」。某窃谓或者之问元不识心体,所对虽欲使人察夫良心之苗裔,致操存之功,然说得惊惶不缜密,便是用功处未到。恐方说时亦未免是放也。自家所知固有广狭浅深处,然曾云省察,则是我元初者、非我元初者,真妄客主,亦岂不识个体段模样?操存稍熟,则省察浸精。省察浸精,则操存愈固。昨之所谓非放者,今犹觉其为放;昨之所谓相近者,今犹觉其尚远。近看《遗书》说修辞立其诚,乃是体当自家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实事,又说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
「下学而上达」,此语方是不覼缕散漫。自觉用力虽未能敏勇,然实欲从事于斯也。又尝深自体验,固是知其放而求之则不放,然其间几多艰难曲巧。方其志不胜气,其为抑遏掩蔽,心固知之。如醉中知醉而未醒,梦中知梦而未觉,非澄治平帖,亦未易遽存。及其身心向里,有顿放处,非不是我来为主,然浮念忽起,病根隐然。又思乎此也方有端绪,他思便来间之,展转牵引,把捉不住。近得一法,于致思之时而思虑忽起,若所当思也,则便以笔识之,不使之累吾心(然亦难概论,盖适有所感,当便寻绎,则只得放下元初所思,却致思乎此。)。若非所当思也,则当深省而消去之,亦颇有效验。第于主一功夫未至,不能如程子所谓使他思时方思。然且得随力量如此存察,更望指教。
此意大概亦好,但太支蔓,不直截,不觉却将此心放了。恐当一切扫去,且将所代五峰一语早晚提撕,令有个要约处乃佳。不然,又似程子说温公为中所乱矣。
诲谕谓:「必有事焉,鸢飞鱼跃,孔子只说个『先难后获』一句,便是这话。后来子思、孟子、程子为人之意转切,故其语转险,直说到活泼泼地」。某窃谓此个义理固是自家元有底,无少无剩,初无差异,然亦须实见到这里,不可少有鹘突。圣贤设教,固不越于下学而上达,然著书立言必有不容已者。如鸢飞鱼跃,子思虽以「上下察」为言,固已示诸人,然非得伊洛诸君子再拈掇出来,如何理会得是子思吃紧为人处?其曰「与必有事焉而勿正之意同」,既说得亲切,与我相应;又曰「会得活泼泼地,不会得时只是弄精魂」,则又恐人将此玩弄走作,以为神通妙用,却入私意,却成助长,却失了元初本有底,其为害又不特入于语险而已。大抵穷理工夫若不能认取,则非我所及者皆为涉虚;若能认取,则一动一静,天理流行,莫非无极之真也(程子又云:「勿忘勿助,只是养生之法。不识怎养生?」此语极善。盖识个主脑,则勿忘勿助而养而无害,非勿忘勿助是本体,于勿忘勿助之间认取本体也。)。此全在学者于己分上实自体认,方信得圣贤之言、先儒之论都是将实得者说与人,不是说分外事,顾我之领略浅深何如耳。敢望诲示。
此段看得亦未亲切。须知「必有事焉」,只此一句便合见得天理流行,活泼泼地。方要于此著意寻讨,便窒碍了。如说先难,只此二字已见得为仁工夫。然于此处才有计较,便夹杂了。故才说上句,便说下句以急救之,如方安顿一物在此,又便即时除却。是非教人先安排此有事勿正之两端,而就其中以求之也。
诲谕谓:「只于静坐处寻讨,却恐不免助长之病。或又失之,则一蹴而堕于释氏之见」。某自顾涣散之久,近稍收拾,粗有静养工夫。然工夫浅薄,客虑犹多。虽未至便有此病,然亦岂敢不常自警省也。兼亦自觉未堕释氏之见者,盖释氏是从空处求,吾儒是自实处见。喜怒哀乐之未发,初非空无,寂然不动,本皆完具。释氏于此看得偏阙,所以随在生病。又「元者善之长」底意思,释氏既不识元,绝类离群,以寂灭为乐,反指天地之心为幻妄,将四端苗裔遏绝闭塞,不容其流行。若儒者,则要于此发处认取也。近看周子「动而无动,静而无静」之语,颇有所省。夫动而无动,则唤不有止;静而无静,则唤不森然。此虽非天下之至神不能与于此,然一动一静之本体盖元如是。因此静存动察,既无交互,亦不落空。今所虑者,非在于堕释氏之见,乃在于日用之间主敬守义工夫自不接续而已。若于此能自力,则敬义夹持,此心少放,自不到得生病痛也。所见如此,更愿指诲。
此正如明道所说扶醉人语,不溺于虚无空寂,即沦于纷扰支离矣。
诲谕:「读书如《论语》、《孟子》,是直说日用眼前事,文理无可疑。先儒说得虽浅,却别无穿凿坏了处。如《诗》、《易》之类,则为先儒穿凿所坏,不见当来立言本意。此又是一种功夫,直是要人虚心平气,本文之下打叠交空荡荡地,不要留先儒一字旧说,莫问他是何人所说,所尊所亲,所憎所恶,一切莫问,而唯本文本义是求,则圣贤之指得矣」。某深惟训诲,真可谓直截指示。虽非某所及,未能言下即承,然敢不默会此意。第有所欲论辨,当吐露者,亦不敢不详陈之。某往者读书,有时自验于会心处固有不待注释训说而见得明白,然此心稍有蔽亏,即便忘失。且又阅理不熟,大指精义弗能致察。若非自生意见,即便读过不觉,终归之因循鹘突而已。日来岂敢以为能读,然稍能收拾身心,有个主脑,义理之实渐渐相亲,玩索先觉所说,时时有契于心。反复读之,其于本文本义固能打叠到空荡荡田地,然于用意深处,渐能进其所知,随其文义,亦各略见所说着落。因此见得读书之法固是要见得立言本意,不要缴绕支离,然须是自有工夫,使义理来相浃洽,方能与书相应。若与书相应,始能善思,通其精微而意味无穷。虽当读时固不可先留旧说在胸中,然虚心平气,待其自见,有意要扫去他亦不得。苟要扫去,则又是我底意见,亦未必是真实指义也。如读《易》,只以程子《易传》为主,非不知象占为不可废,然文王、夫子作《彖》、《象》、《文言》、《大传》,所发明者却不在于象上,直是要人得其辞以通其意。其曰「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其曰「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备于辞,推词考卦,可以知变,象与占在其中」;其曰「至微者理,至著者象。体用一源,显微无间」;其曰「《乾》、《坤》为易知,诸卦为难知」。今学者不求诸象占,固有所阙,然学有本末,若未能玩索乎此而欲求之于象占,则于程子「备于词」、「在其中」之意不能无失也。又自孟子后,《易》书非不以象占而传,然非所谓「自秦而下,其学不传」者,果何所指邪?虽所见如此,然先生谓又是一种工夫,则殊未详。更望指教也。
大凡读书,须是虚心以求本文之意为先。若不得本文之意,即是任意穿凿。如说会心处之类,正是大病根本。如《易》之词,乃是象占之词。若舍象占而曰有得于词,吾未见其有得也。此皆过高之弊,所以不免劳动心气。若只虚心以玩本文,自无劳心之害。
诲谕:「公而以人体之只是无私心而此理自然流行耳,非是公后又将此意思寻讨也」。某深味此语,固是恐人添个意思寻讨,然觉得下语自伤于快。窃谓仁固难名:以觉名仁而觉非仁也,以爱名仁而爱则属情也,以公名仁,特近仁耳,亦难指公为仁也。先生谓仁者爱之理,别出性情,最为明白。然程子「公而以人体之」意则于「公」字上兼爱之理意思言之。盖公虽近仁,然又须实下工夫,物物皆体。若有捍格,各不相贯属,便有未仁。若只是说个公字,便此理自流行,却欠却体仁工夫也。又近看南轩先生《复卦赞》有云:「其在于人,纯是恻隐。动匪以斯,则非天命。曰义礼智,位虽不同,揆厥所基,脉络流通」。及近来玉山所刻先生讲说,于程子所谓「偏言之则一事,专言之则包四者」虽未能十分昭晰,然却见得此意脉分明。其曰偏言,则本末次第不可以混言。其曰专言,则莫不始于此、本于此而皆一贯也。孟子论「乍见孺子,怵惕恻隐之心便说」,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仁,无羞恶之心非义,无辞让之心非礼,无是非之心非智。其只举恻隐一端发见处示人,馀三端更不一一拈出,夫岂有所略哉,盖此乃良心苗裔发见最先处,乃天地之心,万物之元,必自此而后流行不息,亨而利贞。则是章虽曰偏言,而所谓专言之者亦不离此矣。
仁是本来固有之理,不因公而有,特因公而存尔。如沟渠窒塞,故水不通流。去其窒塞,则水流矣。水固不因去塞而有,然亦非既去其塞而又别有一段工夫使水流通也。以此推之,所论之得失自见矣。又论偏言专言处,语意未莹,使人难晓(《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八。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七二。)。
然:原缺,据宋浙本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