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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四明法师绛帏试问三十章(并序 天禧元年二月) 北宋 · 释仁岳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明尊者教行录》卷三
天禧改元春二月四日,延庆座主出山家教义凡三十条,褰绛帏问诸子。其词惟要,其旨甚微。俾无或者兴布教之功,令不敏者奋强学之志。门人仁岳率尔而对,斐然成章。非求鲁国一字之褒,盖请武津四择之诫。既有传写,故兹叙云。
一问:三藏初果苦忍真明,何故复云灭非真谛?四皆称谛,为谛真耶?为谛俗耶?
答:原夫三藏理唯一真观有四谛,理因观显,故云「苦忍真明」;理显观忘,故云「灭非真谛」。何者?盖由灭无之真,离幻之俗,虽则知苦断集,修因證果,皆生灭之事行,非空寂之理体。究论法性,何所迷悟。故大师云「三藏法性自天而然,集不能染,苦不能恼,道不能通,灭不能净」。然而由于苦忍方明于真如,析色尽处乃见于空。虽能析、所析俱非是空,而见空者,由于析色故也。是知苦忍真明、灭非真谛义无相违。又上明必下显,谛俗则谛真,岂前后异耶!
二问:因缘停心与支佛正观何别?
答:因缘停心者,则为初心行人多愚痴之心,起断常之见,是以令观三世因缘,对而治之。故荆溪云「三世相续故不断,三世迭谢故不常」等。此但略知因缘生相,未知因缘灭相。支佛正观者,非秖观三世而已,乃至能观百千万世。复知生而知灭,兼谛俗而谛真。二观稍殊,不可相滥也。
三问:诸文皆云「支佛观因缘断惑」,观相如何?
答:诸文异说,今试粗陈。若如《阿含》所明,中乘观因缘相,有逆有顺。从无明至老死名顺,从老死至无明是逆。生灭皆然,此乃大概而说。若如《四念处》,委辨推寻观破之相,或以爱支为首,或以取支为首,亦有逆顺。且如爱支为首者,即推贪爱因何而生,即知此贪因爱而起,乃至行因无明,无明因过去一切烦恼。又顺推,此爱能生于取,取生于有,有生未来二十五有生死等。若观破者,观爱即现在污秽五阴性念处,乃至观无明即过去污秽五阴性念处。又若观于有即善不善五阴性念处,乃至观未来生死即果报生死无记性念处,是名逆顺观察破四颠倒。颠倒灭则无明灭,乃至老死灭(上皆略义,采《四念处》文义)。取支为首者,即见惑之人也,逆顺推破例如爱支。又如《止观》明禅境中,寄修辨发,以有支为首。又《释签》明四教观因缘,皆从爱起。如此诸说不同者,良由根性有殊,故修入不等。今准《辅行》判因缘观,凡有二种。一者推果知因,二者推因知果。若《念处》及《止观》即推因知果也,《释签》即推果知因也。然此二种之义,应用《念处》为正,以正能顺因缘之义故。因缘既以无明为首,今观爱取即无明也。故大师广示修相,良在兹焉。
四问:《阿含》既但说三藏,何故八万诸天便发大道?
答:良以渐顿法门,体元不二,大小根性,理本无差,盖遇熏不同,故得脱有异。今诸天悟大,岂孤然哉。审应昔世曾以小乘谛境修乎大乘观智,今闻本境即发宿种也。譬如先置毒药服于酪中,今再服酪,即能杀人也。然由如来知机知时,随熟随脱,故但用生灭四谛,而赴大小两缘。此即显露不定教也。问:在鹿苑时,秖云诸天得法眼净。至般若会,方乃指云获无生忍,是则声闻等众,不知诸天便发大道,据此莫成秘密教义耶?答:比见学人,多作此说,诘其所以,言无所从。且秘密教者,乃是备谈渐顿等教,各对大小诸机,互不相闻,方名秘密,非谓小益不知大益为秘密也。若鹿苑中秘密之相,如《大论》说诸菩萨所见无量阿僧祇入得二乘,无量阿僧祇入得无生忍等是也。今八万诸天但为说小,与诸声闻同见同闻,何秘密之有哉。况大师亲指为显露不定,岂不信乎?
五问:通教受接之后,合作后二教位次修證,《大品》经文何故只以第十地为果耶?
答:此由大品十地,兼含衍门三教之义耳。如初地菩萨名为伏忍,二、三两地名柔顺忍,四地已去名无生忍,乃至游戏神通净佛国土等皆通三教也。故《辅行》中释十地为如佛云。若被接者至此,既破一品无明,亦能八相,故云如佛,岂非十地名义通三教耶?若尔,何故《辅行》明被接云谓用前教,有始无终,已用七、八,不至九、十,即用后教,有终无始,但用向地,不须住行。中续接之,故得名接。此岂非被接之后依后教位次耶?答:若据经文,则无别位。而大师得经深旨,自以十地通于三教,故荆溪具约两教位次,引而伸之,欲令被接之义区以别矣。引广决略,乃作者之意焉。
六问:通教菩萨约何义留习润生?
答:留谓固留,非观力未充,不能进断。何则?以此教菩萨已于性地及八人地中伏结顺理,为诸众生遍行六度,一切事中福慧皆令究竟。如三藏菩萨,于中忍中,三祇行行至已办地,自合真理必显,正习皆除。如三十四心,有何不可。但以度生心广净土时长,故扶之以誓愿慈悲,留之而润生化物。所以须留习者,为无妙应之真体,故用作受身之本矣。故《妙玄》云通教亦得有应,但是作意神通,灰身灭智,无常住本。约何起应,斯为诚證矣。
七问:俱舍以尘沙为习气,如何留之润生?
答:大师明通教习气,凡有二种,谓烦恼障、法障之习气,法障即界内尘沙也。若留习润生者,此正为烦恼之习气耳。以由烦恼是染污无知,无明为体,能招生死故。尘沙是不染污无知,劣慧为体,不招生死故。应云菩萨为润生,故须留烦恼之习。为化物,故须破尘沙之习。则知二习其体稍殊。
八问:方等既有四教,为是文文皆须四解,为复各有文诠耶?
答:或皆须四解,或各有文诠,逗会多途,不可一揆。如大师释《请观音经》,始从病相,乃至系念数息,闻咒得益,并约十种行人说之,即皆须四解也。如释《十六观经》,正为顿机,不通渐入,即各有文诠也。或一经具明四教,各有文诠,如《净名》之类也。所以须四解者,为部教俱带;《请观音经》各有文诠者,为部带教不带(《十六观经》)。故知方等教相难明,不可一概也。
九问:般若既只衍门三教,何故《仁王经》说四无常偈?
答:斯乃以藏助于衍也。且彼经云:「普明王依过去七佛之法,请百法师,一日二时,讲般若波罗蜜八千亿偈竟」。第一法师为王说偈,即无常等四。岂非正宣般若,傍演无常?所以然者,普明既为斑足所捉,将赴其死,恐王恋著身命国土,是故偈意皆劝舍身及国土等。至闻偈毕,诸王皆證三门空定,还是衍门得益之相耳。故今家明通等三教,俱用藏教而为助道,即此意也。
十问:通教三乘共行,如何说菩萨远边?
答:三乘同观幻有,皆取但空,从大分说,故云共行。菩萨非止偏空,兼知中实,从利根说,故得远边。是知若云共教,则菩萨须在当分,唯得近边,乃有局定之妨也。若云通教,则菩萨或被后接,即得远边,乃有从容之美也。一家所立名义之巧,其若是乎。
十一问:别教独菩萨法,如何说二乘近边?
答:且如通教,不名共教者,盖有菩萨远边之义也。今亦例然。所立别教,不名不共教者,盖有二乘近边之义也。但以方等、般若中,别教二乘共闻,为近边义耳。盖《大论》约菩萨与二乘不共闻,立不共般若,今别教既有共闻,则非不共闻,故约此义说于近边矣。
十二问:别教不谈即理,何故能造之心是佛性耶?
答:此教真如在迷,能生九界,虽不即理,真如岂离于心。如《妙乐》云,别教法界不出于心,今谓即不即理。譬如一源之水(佛界真如),分为九派(随九界缘),九派虽异一源(事不即理),派水岂殊源水(心是佛性)。是则能造之心终日不即,终日是性也。若尔,何异圆教不即不离义耶?答:圆教性具九界,起于修九,全修是性,故云不离。但由迷修,各自谓实,故云不即。别教真中无九,须断九归真,故不谈即理。九中有真,而依真生九,故能造是佛性。今人见事理不即之说,作霄壤顿异而解者,能造是性。此如何通?真如随缘不可与言无也。
十三问:别教理性既有三因,何故别修缘了?
答:理性有三因者,皆但中之德也。别修缘了者,皆二边之行也。边既非中,修则成别。何哉?先以声闻空心断于见爱,次以菩萨假智断于尘沙,斯乃从空边而入有边,用别惑而除通惑。如此二边缘了具足,始为中道遮照方便,须登初地,正显但中,即三因横在佛界。故《妙乐》云,别教虽有三德之语,三皆在性,而不互融,故成别义。若三皆在修,前后而得道理成纵。故知性中缘了不是修中缘了,岂同圆教,正因缘了全是三千空假中,修德缘了即性德缘了。不可烈火而滥圆伊。
十四问:别人初心为甚不修中观?
答:盖边表之中,如云外月,用虽全于遮照,但是清净真如体不具于见思,安能起对法界。况复本来迷久,顿悟为难。既著有心强,则缘中力弱。故令始行先观偏真者也。
十五问:今家以即、离分于圆、别。既判《华严》具此二教,彼经何文谈即谈离耶?
答:荆溪谓《华严》「经意兼含,义难分判」。祖尚斯说,今何敢评。然而委寻大师引用彼经證于圆、别,亦可意解。且如《止观》引「心如工画师,造种种五阴」等證于圆教,《玄义》亦引此文證于别教,故知谈即不谈即,难得显文,但以得意不得意,而分两教。何者?圆人谓心具而造,则诸法无生,即在其中矣。别人谓心不具而造,则诸法自住,离在其中矣。若乃诸位行相,或一多相即,或次第别陈,荆溪已在诸文备载,此不繁述。
十六问:既将《华严》心造一切,以立千如妙境,是则彼经已明开显。何故云开权局此?
答:正由《法华》能开《华严》,故得将心造之文,立千如之境。如荆溪明《法华》佛慧须发四味兼带之大小,岂不以乳味兼权之教,全同醍醐一实之诠。又如大师判《华严》为枝条,《法华》为根本。须会枝别,以入本圆。今引用者,从会入后说也。
十七问:既云《法华》是醍醐,何故《大经》云「从《摩诃般若》出《涅槃》」耶?
答:所判二经俱是醍醐,盖有两番次第熟脱。若云《法华》是醍醐者,即初番熟脱,八千声闻、无量损生菩萨等是也。若云《般若》出《涅槃》者,谓钝根之人于《法华》不入,更用《般若》洮汰,方至《涅槃》,即后番熟脱。五千起去、人天被移等是也。虽有两番,初番为正。故荆溪云「《法华》已开,功非彼得。大阵既破,馀党不难」也。
十八问:经云我闻,何故须用四教解释?
答:若释《法华》前经,盖明部教兼带等别,机缘大小之殊。若释《法华》,意在开偏,咸令会实。又复应以藏通等四入顿渐等四。拣前四味,我闻不同,显出《法华》,我闻亦异,则所闻法体超过八教。故《妙乐》云「若消诸经,但用藏等」,其文稍通。若释《法华》,无顿等八,举止失措。问:《法华》既尔,《涅槃》云何?答:《妙乐》释我闻云「《大经》显圆」,今乃义开耳。故知二经不无少异。
十九问:释方便品题云「妙达于方,即是真秘」。既开显已,那得云秘?
答:观乎真秘之言,不同隐秘之义。若为实施权,权名隐实,则方便之名正当隐秘。若开权显实,实外无权,则方便之名即是真秘。盖指权方之秘,即是实相之真,故云真秘。又十界百界,即空即中。离言说相,离心缘相,故云真秘也。
二十问:常观三德,能所俱四,试陈行相。
答:此《妙乐》观心四一之文也。文以三德对理教行三,和合三法成假名,人即观行如来等。而云能所俱四者,盖显境观不二也。何则?且所观之四者,谓迷中三道即本有三德,众生妄我即理性如来。能观之四者,谓见思王数修空假中,如是三观亦全三德,还用妄我为观行如来。是则两重四一,皆即障是德,举妄全真。能观所观只一四一,故知境自照境,心不知心。佛之知见,于兹悟入。
二十一问:释一大车体及具度等,既皆从果德,如何用此为十乘观法耶?
答:众生本心,具佛果德,虽迷转三道,必体包十乘。故《辅行》云:「理性车体,具度资成。白牛观照,在一念心」。是知理乘全驾于佛乘,因德岂惭于果德,所谓不动而运,不行而至,善恶不离于车体,故言更无馀乘。果理要在于行门,方名等赐诸子。《妙乐》云「人天善恶与法界同,故父果车是子理车」。但开其情假名等赐,即其义也。
二十二问:大通应佛只在同居,何故名结缘本土?
答:若唯谈权教,可云应佛只在同居。今既已说圆乘,即是法身,而依本土。如《法华》中龙女所赞,指释迦作遮那之身,劫火所烧,以娑婆为寂光之土。大通身土岂不然乎。
二十三问:声闻之法,的就何义开为经王?
答:的就偏真之理,开为实相之理,所谓三千三谛,统摄自在,故称王。《释签》云「三乘已證权理,以理开理易明」,今据此也。
二十四问:博地在事,那云理即?
答:只缘在事,故云理即,盖指三障之事即三德之理。故《妙乐》云「理无所存,遍在于事」。亦可云理即简于后五事即之义,名字乃至究竟,岂非解行因果等事耶?如《妙玄》云「圣人得事,凡夫得理」,《记》释曰「圣人得于因果化他感应之事,众生但得非因非果迷中之理」,故知理即简非事即,乃贬斥之义耳。
二十五问:性德之行,何故须闻性恶?
答:不闻性恶则无性德之行。何哉?众生本来未曾离恶,若迷性具,须藉别修,故先空次假,缘理断九。茍或了恶是性,从性立行,不亦性行须闻性恶耶?且如圆人依第六王数为发观之始,既知王数即是性恶,用此发观,岂非性行?是则性恶全是智照无减之义,孱然行起真流无作之义明矣。经云「不断痴爱,起诸明脱」,斯之谓欤。
二十六问:圆教四谛约何义故得称无作?
答:但约苦集理具,则知道灭空虚。以理不可除,故功无所作。从本迷故,全菩提涅槃为烦恼生死;于今悟故,全烦恼生死为菩提涅槃。四不相倾,一一绝待,皆由四谛元是一理故也。《大经玄义》云「非苦非苦因,非苦尽非苦对,而是一实」等,岂一实理而有作为取?
二十七问:毕竟空观纤尘不立,何故空中具一切法?
答:三谛俱空,方名毕竟,一切诸法,悉在其中。且如真谛空有具二乘界法,俗谛空有具菩萨界法,中道双遮空二边具佛界法,中道双照空佛界具九界法。不前不后,非一非三。三谛顿亡,即纤尘息矣,百界圆足,即诸法宛然。是知三千俱空,未始不具;三千俱假,未始不空。此唯一家所谈,他莫能及。
二十八问:同体如何说九界权相?
答:若据同体言之,则百界一念,不可分别。今说九界权相者,盖佛界九界,不分而分。则非权非实,而权而实也。何者?虽九权皆实,而相相宛然。净之与秽,参而不杂。且如地狱一界,虽具十界,岂以地狱性相便同畜生等性相耶?故知九权是三千少分,不妨非局而局,无差而差。一实是三千全分,故能非遍而遍,差而不差。但以一实不出九权,少分不离全分,故云同体也。若理若果,莫不咸然。如荆溪云「物理本来性具权实」,又云「至果契本权实」。岂同他宗谓理无九界,果唯一真?同体权相,何由可说。
二十九问:一切依正或云众生业感,或云诸佛变现。是二何者为定耶?
答:二义相须,不可偏判。若共依正千差,苦乐万品者,乃众生业感也。如云苦乐由生,非佛所作,然此业感复是诸佛妙应,随众生心而为变现,盖折伏摄受,令成熟得脱。如云乐由佛,不关众生,虽诸文中随缘别陈,究论二义,不可暂缺。良由众生心地三千与佛心地三千不殊,故得染净互通,感应无忒。众生迷,故于佛依正而计差别;诸佛悟,故于众生依正而得自在。是知果中胜用,不异三道流转。又如圣人变化所造,不出众生三世变造。故云亦令众生变心所见。
三十问:人有生死,物有凋变,何故经云世间相常住?
答:若知常住之体具足三千,则生死凋变皆常住标帜之相也。从本自尔,非今始然。既知生是性生,乃至变是性变,性元不动,相岂非常。但局情未忘,则生死相反。傥唯心所见,则凋变皆如,自非性具之谈,安会相常之旨。虽藏疏谓之不变,肇论谓之不迁,若以今望他,则皆有言无义。荆溪云「永异诸说」,梁肃曰「抗折百家」,岂虚言哉,良有以也。
东京左街永兴华严禅院记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一、《武溪集》卷九 创作地点:山东省潍坊市青州市
上都华严禅院者,故崇仪使、文州刺史岑君所创也。岑君讳守忠,早侍两宫,屡使于外,欣慕禅学,遂发洪愿。天圣五年,布金易地,于国城之东,始建精舍,以待什方缁旅。明年,上赐钱俾之构堂,以安清众,而后架具焉。章献皇太后崇其闬闳,而钟梵全焉(后以资福院烧香钟赐之。);章惠皇太后益其庋阁,而厨库备焉。越明年,赐额为永兴华严禅院,隶于左街,岁度僧二人,仍令长老住持。年逾一纪,三易其人,而瓶盂弗驻,栋宇弗完。康定元年,乃请今明悟禅师主其禅席,师名道隆,潮州海阳人,俗姓黄氏。得心印于汝州琏禅师,众推通悟,乃膺佥请,辇毂之下,领袖攸瞩。道眼既具,众心悦从,来者如归,户外之屦满矣。购募檀信,日加营缉,演法有堂,安像有殿,绀宇宏壮,寺制恢焉。接物利人,开益既广,蔼然德誉,升闻帝聪。庆历二年,上始赐《重阳颂》,师即笺注进呈,上览之大悦,特赐紫方袍以宠之。繇是御书偈颂,提纲语句,动盈卷轴,师悉笺而酬之,圣眷益厚。后三年,复赐《大乘颂》,师亦笺释和进,上愈嘉之,赐号圆明大师。初,岑君于钱塘雕造卢舍那佛、文殊、普贤等像,布而漆之,工未半而不禄,匠氏沦废者六年。师乃亲诣馀杭,用钱三百万,命工毕其装绘,舟挽而归。师既还阙,上抚问锡赉,颇复优厚,累赐御颂、御书、金帛、香药等,频诏入化城殿升座说法,咫尺天颜,激扬宗要,并赐笔砚,令进禅颂,仍赐御膳、衣物、飞帛书等,就大相国寺西庑赐廨院一区,以为朝宿之地。寻以圣藻宸翰,溢于居室,因构阁以藏焉,示不敢亵近也,因赐琉璃瓦覆之,并赐御飞白书,额曰龙奎之阁。岁别度僧一名,恩礼加异,缁素荣之。凡募缘成者,由两序而钟台、经阁峙焉。方丈之室,谨宴申也;看经之堂,励勤修也。异其库司,慎拣请也;俨其温浴,尚涓洁也。僧坊供具,罔不辑焉。其外则敞车院、列僦舍,资之给众,咸有规画。至和元年,内出水陆画像五百馀轴赐之,乃即西北隅创造堂,为供设之所,再蒙御飞白书,赐名洪济之殿。宣中使押左右街僧道威仪、教坊钧容班乐,辇卒卫兵,奉迎至院。嘉祐二年,特敕加赐明悟禅师之号,恩无出其右者。师以为信之所起,必始于庄严,故不惮于有为也;理之所通,必去其攀缘,当遗照而无著也。乃具表辞免,不入城阙,于今一纪矣。丛林之众,至者不下数百,所度弟子百馀人,赐命服总禅众者三十馀人。于戏!非岑君之崇尚佛事,无以创其基;非禅师之恢宏宗旨,无以广其制。自国朝已来,以田衣见上者,趋皇闱、瞻黼扆则有之矣,至若对万乘,升高坐,谈性相之实,指佛祖之心,无如禅师之比者。其笺解圣作、酬继宸章,间发言机,直趋觉路,宜乎眷赉之频烦也。而又高谢纷华,超出名相,冥心息迹,归于无事,真佛法之总持、禅门之体用也,可记也哉。嘉祐四年十二月日记。
奇羊赋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六、《公是集》卷一
今年有货药于市者,牵一羊,有三口,观者异之。或谓物有同类而殊名,六合内毛羽鳞介不可胜纪也,其罕见者人则怪之。此傥自一物,而未必羊也,为作赋,订其意(庚子作。)。
伊造化之播物兮,犹巧冶之曲变。虽轇轕而纷错兮,亦同形而相嬗。何兹羊之瑰异兮,邈独违于天理?孰祖胄之自出兮,不属毛而离里?察饮龁其如众兮,骇形貌之特诡。岩兮运颐,粲兮嚼齿。刚外柔中,名祥实毁。安刍豢之近祸兮,众枢机以便己。彼率然之救首兮,虽谢害而弗如。蛔争利而自伤兮,愧厥贪之有馀。揆四气之平分兮,察五纬之盈虚。万物莫能两大兮,是曷德而至于斯?体《离》明之炎上兮,曾何视之不远?象兑说之引吉兮,又奚很之甚反?抑神灵所不化兮,宜兹世之或鲜,傥殊方之异禀兮,固非吾人之能辨。或曰士之怪羵羊兮,殆季孙之所尝。得无将圣之玄览兮,夫孰鉴其肝鬲?或曰羊之神獬豸兮,自尧时而来觌。蔑庭坚之明允兮,尚焉谇夫枉直?试刑之而不嗥兮,谅以判夫群惑。诚存之而勿论兮,慕哲人之遗则。
大沩哲禅师真赞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
即邪是正,即药是病。
乞水指井,乞饭与甑。
杀人如麻,出邪命定。
而得正命,尸罗清净。
而八万四千清净,是谓毗卢遮那正法眼藏。
以平等印封之,以僧伽梨蒙之。
无心者来,弹指门开。
圣凡不尽,金锁生苔。
丹青回互,南北呈露。
影落千江,谁知月处。
按:《山谷全书·正集》卷二二。又见《嘉泰普灯录》卷二九。
与周元翁别纸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八八、《山谷全书·别集》卷一八
往在双井,所见黄龙心老,盖庄子所说伯昏瞀人之流,但年已七十四五,不复肯出矣。有清、新二禅师,是心之门人,道眼明彻,自淮以北,未见此人。今所与共居师范上座,是简州人,沩山哲老门人也。其人闻道已久,多见前辈,道机纯熟,智虑深远,于士大夫中求之未易得,恨公未见此人耳。公纯一已久,正是学道人,愿少加意。此与谩学言句,穿得佛祖如贯珠,终何益哉!思公穷悴而守道不渝,此盖古人所难也。然已知求道于生死之际,则世累自已甚轻,但未直下拨尘见己耳。所寄绢轴,谩书此数种语,试观之何如?所云矢注目而不瞬,若视去如来,不当言动不动法,皆是磨灭败坏之相,故长者云:若不见法身本体,所以万行皆属人天果报有漏之因。既尽心于此,不可不著些精神,打令彻底不疑,念念。但观不舍昼夜,岂更有一尘佛法可建立也!
与顿敦诗察院使君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九二、《山谷全书·续集》卷二
某再拜。大沩禅师慕哲,今四海宗师之领袖,圣谛世法,皆彻源底,其人亦专漠然,但感之则声气和矣。奉诏乘驿住上都智海院,闻参随亦止八十许人矣,念贵部寺舍或不能容,若不与范敦夫相妨,还可扫除行衙,听寄一日否?若可,须委掾丞辈调护床席之类乃可,诸馀不须也。此道人但为与世俗儒者不同,要之人物高胜,士大夫间不易得也。度老兄处之必有理,谩喋喋耳。某再拜。
翠岩真禅师语录序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山谷全书·正集》卷一五、《嘉泰普灯录》卷三○
石霜山中有三角虎,孤游独坐,万木生风,至于千里无人,草深一丈。有一人料其头而得道,是为黄龙慧南;有一人履其尾而得道,是为翠岩可真。南之子孙,江西、湖南,若揭日月;而真得子晚,所乳之子,是为沩山道人慕哲。林栖谷隐,坚密深静,霜露果熟。诸圣推出枯木朽株,云行雨施,然后翠岩之道光明。盖翠岩之入石霜,适遭一吼,凡圣情尽。参承咨决,彻佛彻祖;行住坐卧,亘古亘今。行川之水,无不盈之科;走盘之珠,无可留之影。十圣三贤当路,亦须草偃风行;四方八面俱来,无不投戈散地。金章玉句,具在可知。然明月夜光,多逢按剑;阳春白雪,难为赏音。维黄龙罢参之客,必遣之曰:百鍊真金,直须入翠岩炉韛。今坐镇诸方、龙吟虎啸者,无不称翠岩室中之句,以接大根器,凡夫而丛林号为真点胸者。盖同门数老,虽目视耽耽,文采炳焕,似从慈明法窟中来,实不解石霜上树之机耳。各梦同床,不妨殊调;冷灰爆豆,聊为解嘲云耳。
大沩哲禅师语录序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山谷全书·正集》卷一五
哲禅师烹佛祖炉韛,锻十地钳椎,坐大沩山,孤峰万仞。倒用魔王之印,追大军于藕丝孔中;全提金翅之威,取毒龙于生死海底。击毒涂鼓,死却偷心传法蝮蛇命;与雪山药,吐却室中密语野狐涎。若相如之璧无瑕,不但二十五城,十方一契,尽为祖业。驴负麟角,羊蒙虎皮,来者峥嵘,皆纳败阙。向沩山去者,合如是去;从沩山来者,吾则有以验之。昔石霜山中生二虎,其一为黄檗南,其一为翠岩真。黄檗之虎乳数子,皆哮吼一方,弭伏百兽;而翠岩之虎生一夔,是为哲禅师。余不能尽赞其道,而以印于余心者,书之沩山语录之后。后世僧中有董狐,深知正法眼藏之枢纽,能持直笔,使《雅》《颂》各得其所,必将有取于斯文。
题杨凝式诗碑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三、《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八
余尝评近世三家书:「杨少师如散僧入圣,李西台如法师参禅,王著如小僧缚律」。恐来者不能易予此论也。少师此诗草,余二十五年前尝得之,日临数纸,未尝不叹其妙。
法王冲长老 宋 · 释克勤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八
从上宗乘,高超直證,师资契会,断不等闲。所以二祖立雪断臂,黄梅负舂,自馀服勤三十二十载,岂容易印可哉?盖观机逗教,百煅千炼,才有偏执疑情,尽为决破,俾彻底放下,得平稳履践,转换到扑不破之地。如皮可漏子相似,禁当得然后放出,接物利生,此非小小因缘。才一不周,即模子不正,脱得出来,七凹八凸,取笑作者。是故古德唯务周正,八面玲珑。内于己行,持洁清如冰玉,外则圆通讴和,览群情,善回互,如陂泽。立参之际,一一以本分事敲点,待其领略,即放手段与琢磨,譬如一器水传一器,切忌渗漏。其间驱耕夺饥,神鬼莫测,只凭仗一大解脱,更不生异类相中头角,妥贴无为,真五戒十善出尘阿罗汉也。达磨有言、行、解相应,名之曰祖。
行脚超方,本为生死事大,接物利生,为大善知识,止发明大事因缘。此相须相资之理,自古以然。唯堪任荷负大法器,乃能于壁立万仞,宗师炉鞲钳锤中,煅炼成就,始末真正。除是不出,一出必惊群动众定也。盖缘承当处既不莽卤,付授时亦不率易,如让师在曹溪八年,马祖之与观音,德峤之与龙潭,仰山之于大圆,临济之于断际,皆不下一二十载。是故一言一句,一机一境,金声玉振,后世莫能窥觑。惟超證到乎大同之地,自然必其落处。忆昔马祖为西堂云:「子曾看教么」?藏云:「教岂异耶」?祖云:「不然。子已后为人,若东道西说」。藏云:「某病须自养,岂敢为人」。祖云:「子末年必大兴于世」。已而果然。细详古人,岂不是大彻大悟向上一段大因缘?绝言像离分别,硬纠纠处,唯己自知,独乐安闲休歇去处。然马师尚激励如此,正欲圆通转变,不守一隅,泥著一处,须该括古今,践履融摄,混圆无际。贵利物之时,八面受敌,拨得草窟里一个半个焦尾,堪作种草,岂非方便作报佛祖恩德事业耶?要须打办精神,垂手方便,一著著须有出身之机,免瞎人眼迷果谬因,却不利益,此最为知识要径也。
黄龙老南大禅师尝有语:「端居丈室,以本分事接方来人,乃长老之职也。其馀细事,付之知事,无不办者」。诚哉!然用人之际,必须慎择委任,令不败事始得。大沩真如云:「住山无巧,只贵善用人」。思之思之。
谚语云:「伎俩不如帐样」。只如百丈大智创立规绳,千古扑它底不破。今时但谨遵守,自己率先不违他雅范,则众人无有不从去也。
最后折倒衲子,透脱死生,须知有千圣罗笼不住,截断命根底,一著始得。古德大有道,能擒纵,善杀活,得大解脱。知识无不用之,非知之难见于行事,当机瞥脱断得行,方始久远得力也。
杨岐祖师倡起金刚圈栗棘蓬,用辨龙蛇,擒虎兕。若本色是他家里人,等闲拈出,便坐断衲子舌头也。
按:《佛果圆悟真觉禅师心要》卷上始。
示张仲友宣教 宋 · 释克勤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
要探赜此个大因缘,惟利根上智终较省力,然须用作一段紧要事。常时静却己见,使胸中脱然,回光觑捕,内外虚寂,湛然凝照,到一念不生处,彻透渊源,翛然自得,体若虚空,莫穷边量。亘古亘今,万象笼罗不住,凡圣拘碍不得,净裸裸,赤洒洒,谓之本来面目,本地风光,一得永得,尽未来际,更有甚生死可为滞碍?至于小小得失是非,荣枯寂乱,直下截断,把得住,作得主,长养将去,一心不生,万法无咎。只是切忌起见作承当,便落彼我,必生爱憎,不能脱洒也。此个无心境界,无念真宗,要猛利人方能著实。祖师西来,只是直指人心,令人见性成佛。既明信入此心,信得及,万缘放下,常令胸次空劳劳地,此长养圣胎,入真正修行也。
若确实未有个谛当处,时中逢境遇缘,即纷纷扰扰,易得随一切物转,长堕在生死缠缚中。应须快著精彩,但念无常,以生死为大事,向逐日日用之中,行时行时看取,坐时坐时看取,著衣时著衣时看取,吃饭时吃饭时看取,直下脚跟,有个发明处。深信此大事因缘,从空劫那边,以至父母未生前,合下圆明朗照。只如即今日用之中,又何曾亏欠?一处透得,千处百处无遗,所谓处处真。处处真,尘尘尽,是本来人真实说。时声不现,正体堂堂没却身,则一尘才举,大地全收,遍法界都卢是个自己,更向何处著眼耳鼻舌身意?轩知无二无别,如水入水,如金博金,真如如实际大解脱也。
昔于頔相公、裴休相国、本朝杨亿内翰、李遵明太尉,皆禀利根种智,长与方外老宿办心参究,悉有契證,不失为贤达,盖根性非于一世薰炙也。于公见紫玉问佛,紫玉呼,渠应喏,玉云:「只这是」。裴公问黄檗高僧,檗云:「更莫别求」。杨大年参透广慧老,有颂云:「八角磨盘空里走,金毛师子唤作狗。拟欲翻身北斗藏,应须合掌南辰后」。李都尉见石门,大悟,有颂:「学道须是铁汉,著手心头便拌。直趣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四心所谓,岂有异耶?但发明心地,直透本根。既尔谛实,随所作用,无别道理也。
五祖老师常问:「过去心不可得,见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三心既不可得,毕竟心在什么处」?山僧常时示参众:庞居士问马大师:「不与万法为侣底是什么人」?马师云:「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若体究得毕竟心落处,即领略得「一口吸尽西江水」。才生异见,起一念疑心,即没交涉也。要须放下诸缘,杂知杂解,令净尽,到无计较处,蓦尔得入,即打开自己库藏,运出自己家财也。
按:《佛果圆悟真觉禅师心要》卷下始。
示灯上人 宋 · 释克勤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
要直截透脱,须先深信自己根脚下有此一段。辉腾今古,迥绝知见,净裸裸,没依倚,常在目前,无毫发相,宽同太虚,明逾杲日。天地万物有成坏,此个无变无移。古人谓之不与万法为侣底人,亦号如来正遍知觉。但谛实承当,使一念不生,彻透本来,元不动摇,长时无间,若行若住百种作为,初不妨碍,历历孤明,一机一境,一句一言,皆含法界,称本真如,情想计度无起灭处。以此正印一印印定,自然随方逐圆,悉非二种。他自古明见佛性,得道之士,运用作为,未尝不在观尘缘境界。无尘缘可得,鞠归一真实际。如此退步,一日之功便抵一劫。是故南泉道:「王老师十八上便会作活计,不是揭搦强为,盖任运腾腾,宽通自在,天龙鬼神觅他起心行处不得」。此无心人行履,直下深严。若能休歇知见解碍,将来便有彻證之分,亦解作活计去。要须揭志勉强,然后无行不圆,于曹溪路上,得无间力用也。
按:《佛果圆悟真觉禅师心要》卷下终。
真如哲和尚真赞 宋 · 释克勤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圆悟佛果禅师语录》卷二○
业林老作世无俦,凛凛威光四百州。一击铁关如粉碎,恩大难将雨露酬。
真如禅人请赞 宋 · 释克勤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圆悟佛果禅师语录》卷二○
只这嘴面,见一乃万。要是个中人,手亲即眼办。佛果应缘,圆悟成现。如如触处得逢渠,一道神光本无间。
如大师求赞 北宋 · 释清远
押麌韵
比类则疏,现形仍普。
得在一瞬,照穷千古。
云起吟龙,风生啸虎。
赞之绝辞,瞻焉奚睹。
潜庵禅师序 北宋 · 释惠洪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四、《石门文字禅》卷二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法道东来,授受之际,必因师弟子之贤。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如云起而龙随,鹤鸣而子和。其周旋之久,机缘之著,而特以侍者称者,如鸟窠之有会通,南阳有应真,赵州有文远,南院有守廓,慈明有海善,翠岩有慕哲,而黄龙有公。公讳清凉,洪州新建邓氏子,世力田,幼超卓,短小精悍。去依洪崖法智为童子,年二十一落发,受具足戒。时武泉常、宝峰月、云居舜道,价压丛林,公游三老间,皆蒙器许,而疑终未决。谒黄龙南禅师,南曰:「昔洞山见云门,门问:『近离甚处』?云:『查渡』。『夏在何处』?曰:『湖南报慈』。曰:『几时离』?『八月二十五』。云:『放汝三顿棒』」。公闻之大惊,南公又曰:「洞山又问:『适来祗对有何过,而蒙赐棒』?门云:『饭袋子』。『江西湖南便恁么去商量』」?公大笑。南公问:「何笑」?对曰:「笑者黄面浙子怜儿,不觉丑耳」。自是容为入室父子,言论久即令坐于旁。去游南岳,时先云庵方出沩山,与公复造积翠,公为侍者七年。南公殁,隐迹西山。西山有惠严院僧死,屋无像设,露坐。公见而喟曰:「古人斫山开基,致无为有,忍怀不举哉」?乃求居以修完之。不五年,而殿阁崇成,百具鼎新,即弃去,游庐山。南康太守徐公闻名,延居南山清隐寺。寺在大江之北,面揖庐山。公门风孤峻,学者皆望崖而退,以故单丁住山十有八年。元符二年秋,余与弟希祖自南昌舟而东下访之,晨香夕灯,升堂说法,如临千众,而丛林所服玩者莫不具。时时钁地处置,为余言:「先师初事栖贤諟泐潭澄。更二十年,宗门奇奥,经论要妙,莫不贯穿。及因文悦以见慈明,则一字无用。设三关,以验天下禅者。而禅者如叶公画龙,龙见即怖」。余曰:「每疑三关语垂示平易,而人以为难,何也」?公曰:「众生为解碍,菩萨未离觉大智,如文殊师利欲问空王佛义,即遭摈出,以其堕艰难,故起现行耳」。呜呼,自堕艰难,故起现行,学者大病,如人开眼尿床,平地吃攧。然今化去三十年,犹有悟其旨者,不无损益也。有僧依十有二年,公举令住净众寺,辞行,谓曰:「汝虽在此费岁月,实不识吾家事。傥嗣法,当不以世俗欺诳为心」。其人乃嗣翠岩机焉。南昌隐君子潘延之与为方外友,延之迎归西山,而州郡文争命居天宁。衲子方云趋座下,一时名士,抠衣问道。公以目疾隐居龙兴寺房,户外之屦亦满。上蓝忠禅师云,盖智公之子,于公为叔侄,移公居寺之东堂,事之如其师,丛林高其谊。余政和四年冬證狱太原,拴缚在旅邸,人讳见之,而公冒雨步至抚慰,为死诀。明年南归,幸复见之,轩渠笑曰:「吾不意乃复见子」。公寿八十四,目盲复明,此其精敏于道,志愿丛林所致。呜呼,佛法寝远,坏衣瓦器之人亦有侈欲,为人师者争慕华构,便软暖,公独举颓坏而新之;争欲致弟子,不问智愚,欲出门下,而公独精粗之;争欲坐八达衢头,以自卖其道,而公独居荒远以自珍之;争好势利恶丑,而公独犯众恶,自信而力行之。每谓弟子曰:「无事外之理,理外之事」。观其措置,岂其真然之者耶?
泐潭准禅师行状 北宋 · 释惠洪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石门文字禅》卷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靖安县石门山
公讳文准,兴元府唐固梁氏子。生始幼,见佛像辄笑张牙,不喜闻酒胾。金仙寺沙门虚普乞食至其家,师应门酬酢如老成,时年八岁。即辞父母,愿从普归。授以《法华经》,伊吾即上口。元丰僧检,童子较所习,以藉名先后度。师艺精,坐年少不得奏名。陕西经略范公过普庐,普腊高,应对领略,师侍其旁,申辩详明,进止可喜。范公欲携与俱西,师辞曰:「登山求玉,入海求珠,人各有志。本行学道,世好非素心」。范公阴奇其语,度以为僧。剔发既,往依梁山乘禅师,呵曰:「驱乌未受戒,敢学佛乘乎」?师捧手曰:「坛场是戒耶?三叠结磨梵,行行阿阇梨是戒耶」?乘大惊,师笑曰:「虽然,敢不受教」。遂受具足戒于唐安律师。遍游成都讲肆,倡诸部纲目,即弃去曰:「吾不求甚解」。大法师昙演佳其英特,抚之曰:「汝法船也,南方有亚圣大士,有若沩山真如、九峰真净者,知之乎?宜往求之」。师拜受教,与同学志恭出诣沩山。久之不契,乃造九峰,见真净于投老庵。问曰:「什么处来」?对曰:「兴元府」。曰:「近离何处」?曰:「大仰」。曰:「夏在什么处」?曰:「沩山」。真净展手曰:「我手何似佛手」?师罔然,左右视,真净呵曰:「适来句句无丝毫差错,灵明天真,才说个佛手,便成隔碍,病在甚处」?师曰:「不会真净」。曰:「一切现成,更教谁会」?师服膺,就弟子之列,馀十年,所至必随。绍圣三年,真净移居石门,衲子益盛。凡入室叩问,必瞑目危坐,无所示见。来者必起从园丁壅菜,率以为常。师每谓公曰:「老汉无意于法道乎」?莫能测也。一日举杖决渠水溅衣,因大悟,方见老人平日用处,走叙其事。真净骂曰:「此中乃敢用磊苴耶」?自是迹愈晦,而名声愈著。自其东游淮浙,所至衲子成丛林。显谟阁待制李景直守洪州,仰其风,请开法于云岩。未几,殿中监范公帅南昌,移居泐潭。方是时,禅林以饮食为宗,以软暖为嗜好,以机缘为戏论,师悲叹之。师槌拂之下,常三百人,而宿户外者又百馀许,求入室就学,师难之,乃谓之曰:「十方无壁落,四面亦无门,阇梨从什么处入」?对皆不契,每曰:「我只畜一条柱杖,佛来也打,祖来也打,不将元字脚涴汝枯肠如此,临济一宗不到冷落」。学者莫窥其奥,然升堂说法,辩如建瓴,不留影迹,一时公卿大夫宗向之。以政和五年夏卧病,侍者进药饵,师泛然如无意。诫须忌食毒物,师亦未尝从。有问其故,曰:「病有自性乎?病无自性,则毒物宁有心乎?以空纳空,吾未尝颠倒,而汝辈欲吾昏迷耶」?七月二十二日更衣说偈而化,阅世五十有五,坐三十五夏,阇维得舍利晶圆,净光不坏,道俗千馀人皆得之,门弟子等收塔于南山之阳。呜呼,云庵之神悟于南公之门,超轶绝尘者也,予每疑嗣之者难及。观师之风格,殆所谓家名辩才,气宇逸群者耶!谨状。
宋故焦山长老普證大师塔铭(为傅国华作 建炎二年三月)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四四、《北山小集》卷三二
师名法成,秀州嘉兴县人,姓潘氏。自为儿时,谨重不敖戏。尝夜行失道,有僧异相,携置空舍若佛寺者,黎明则资圣禅院也。主者惊问状,更叹异之,皆曰是子当为佛法中人耳。十七出家,事本觉法真守一禅师。落发受具戒已,即从一公问安心法,参究累年,至忘寝食。去之四方,初抵庐山罗汉英公,执侍久之,历东林觉照、泐潭真净、翠岩新、沩山哲、云盖本、夹山龄公之室,盖十有九年。最后至随州大洪山。时芙蓉道楷禅师道誉闻天下,师亲炙累月,根尘迥脱,大用现前,如朗月,空了无證取。于是命师唱导西堂,衲子接迹。楷公他日叹曰:「会禅者多,悟道者少。吾宗不坠,是子亲得矣」。会芙蓉师住持净因,师从以来,助扬佛化,如大洪时。大观元年,始从汝州之请,传法香山。政和二年,诏以师住持左街净因禅院。时楷去未几,德范在人,而师之名称固已高远,士夫缁素,望风信仰。由净因住潭州大沩、密印、道林、广慧,韶州之南华、宝林,镇江焦山、普济,所住皆天下名刹。师解装敷坐,无所施为,而山林增重,四众云集矣。建炎二年二月,方退居东归。壬寅,舟次无锡。晚与门人侍者经行河滨,顾瞻山川,从容乐也。夙兴,盥颒易衣而坐,如入三昧,即示灭云,实二月二十五日也。嗣法弟子韶山长老慧能适在平江,与比丘信士具威仪迎致平江之能仁寺,郡人瞻礼如市。危坐三日,肤色莹泽,俨然如生。乙巳入龛,越三月庚寅,茶毗于阊门之外,送者万计。薪尽火灭,得五色舍利不可胜数,骨色珂雪,僧俗争取顶戴供养,至不可遏。其徒亟奉师灵骨舍利归焦山之南馆,以是月己酉建塔于石公山之阳。师报年五十八,僧夏四十一。嗣法弟子法云等十有五人,受业弟子思慎等一百四十人。其徒以余宿与师游,以铭为请,义不得辞。余尝论之,自菩提达磨初入中土,传无所传,唯一心法。六承而后,代有宗师。云门正真、临济慧照、洞山悟本,皆出大鉴。如师子吼,无异音声;如大虚空,岂有封畛。而末学道听,妄见立知,派别支离,坚若墨守。苟惟深彻源底,则亦泯尔相忘矣。百年以来,禅学滋盛,雪窦、天衣广云门之曲,慈明、黄龙据临济之关,灯灯续然,龙象继出,奔走四海,辉曜一时。洞山中微,芙蓉楷公最为后出,实际履地,不立丝毫,回彼狂澜,径超空劫。至于忍力不动,建无畏幢,孤风绝人,乂为卓尔。而师亲承密记,常坐道场,寂照兼忘,去来不二,可以知其道矣。铭曰:
惟芙蓉师,峰峻壁立。超然物初,化度无极。是普證老,摄衣从之。彼固无示,师亦何为。如彼枯木,千尺无枝。开敷妙华,郁密离奇。大洪之颠,香山之下,净因铁牛,大沩木马。息驾襄阳,在晦弥闻。潭人挽之,宴坐道林。舍筏曹溪,脱屣海门。昔未尝住,今岂非存。是孤绝处,云涛晓昏。潮音海照,万劫犹新。
故南宫舍人米公墓志(大观三年六月) 北宋 · 蔡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三○、《米襄阳志林》卷一、乾隆《镇江府志》卷四九、《京口山水志》卷六、光绪《丹徒县志》卷八
崇宁三年甲申六月制诏:「今四方承平,百揆时叙,小大之政毕举,增光继志,临古绝尤;独书画之学未有高世绝人之风,殆劝砺之不至也。其议投试简拔之法,著为律令,建官养徒,庶几异时彬彬者有纪焉」。于是六艺之学以次开设矣。是时元章名能书,适官太常,一旦奉诏,以《黄庭》小楷作《千文》以献,继进所藏法书名画,赐白金缗钱甚腆。方民间竞以前代笔迹来上,萃之秘府,号《宣和御览》,才及百秩。特诏丞相、太师楚国公跋尾,公亦被旨预观,搢绅以为荣遇。已而出知常州,不赴,改管勾洞霄宫。未几,就除知无为军。踰年,复召为书画学博士,便殿赐对,询落逮晷。因上其子友仁所作《楚山清晚图》。既退,赐御书画扇各二,遂擢为礼部员外郎。复以言者罢知淮阳军弥年。痒生其首,即上书谢事,不许,以某年月日卒于都廨,享年五十有七。遗令送终,皆有治命。赙其家以百缣,不以被受文书,官其子,皆特恩也。公讳芾,字元章,世居太原,后徙襄阳。自其曾高以上,多以武干官显,父光辅始亲儒嗜学。公生秀颖,六岁,日读律诗百首,一再过目辄背诵。稍长,博记洽闻,于书务通大略,不喜从科举学。议论断以己意,其说踔厉,世儒不能屈也。刻意文词,不剽袭前人语,经奇蹈险,要必己出,以崖绝魁垒为工。作字遒劲,晚更沉著,杂有晋唐风流。尤善临摸,至能乱真。其画山水人物,自成一家。尺缣寸纸,人以为玩,四方碑榜,咨请踵至。所著诗赋诸文凡百卷,号《山林集》,《宣己子》、《圣度录》、《正韵》、《杂说》又数十卷。平居超然,若不能事事,至官下则率职不苟。喜为教戒,吏民初以为烦,已而安之。时亦越法纵舍,有足大者。家故饶财,既仕,悉以分族人,后贫,不以为悔。遇古书名画,必极力购取,得之乃已。余昔相遇于都城,败屋僦居,客至烹饮,出诸奇相与把玩,啸咏终日。所至喜览山川,择其胜处,立字制名,后来莫之废也。过润,爱其江山,遂定居焉。北固既大,作庵城东,号「海岳」,日哦其间,为吾州佳绝之观。平生与游,多天下士。蜀道刘泾、长安薛绍彭好奇尚古,相与为忘形交,风神萧散,是其一流人也。举止颉颃,不能与世俯仰,故仕数困踬。冠服用唐人规制,所至人聚观之。性好洁,置水其旁,数颒而不帨,未尝与人同器服。视其眉宇轩然,进趋襜如,音吐鸿畅,虽不识者亦知为米元章也。少与禅人慕哲游,哲以为得法。其逝不怛,作偈语有伦。父致仕左武卫将军,赠中散大夫;母阎氏,赠丹阳县太君。既卒,始葬润州黄鹤山,以中散祔。初,宣仁圣烈皇后在藩,与丹阳君有旧,故公少长邸中,以后恩入仕。初补秘书省校书郎,授含光尉。七迁入淮南幕,改宣德郎、知雍丘县。乞监中岳庙,授涟水军,使除发运司勾当公事、蔡河拨发。入奉常为博士,三加勋,服五品。娶许氏,封宁国县君,有贤行。五男,长即友仁也,补将仕郎,辞艺能世其家;馀早卒。八女子,适进士乔衮、文禧老、南康军教授段拂、承奉郎吴激,馀未嫁。孙男女各一人。以大观三年六月某日葬丹徒长山下。余元丰初谒荆国王文公于金陵,公以诗篇贽见。文公于人材少所许可,摘取佳句,书之便面。余由是始识公,故为之铭。铭曰:
米胄楚出自鬻分,仍世勇爵史载芬。既极而迁禀不群,生怜野雉憎家鹍。棹弃鞲决习典坟,君才弱冠艺且文。豪气激越荡乾坤,剧谈四座寂不喧。冠巾诡制旁朝掀,浣衣濯带肌瘃皲。手板拄颊送飞云,邈晋千载风流存。钟、王已往楷法纷,后生不复窥完浑。临池几年墨练裙,句法甫、白相弟昆。造设雄险惊顽昏,文成挥扫千兔髡。蛟蚓著纸尾角骞,尺牍藏去珍瑶琨。一官肮脏诸侯门,熟视试一引手援。南宫坐曹席未温,世间巧语工织纹。濒淮出守朱两轓,三仕三已无戚欣。视身器贮百蚋蚊,思坐海岳穷朝曛。暮年消中病文园,踰月止酒不茹荤。却乘泠风反众薰,西山嶒崚星可扪。其阴大江郁东奔,喷沙发石漂无垠。气象历落宜置君,欲酌中𤃩采芳荪。生刍舍奠宿草根,尚书局促驹伏辕。追摭往实诏九原,吾文坐荒失锄芸。为歌铭诗下招魂,巫咸上天谁复闻。薄暮雷电归叫阍,駃雨忽作九河翻。
按:《宝晋山林集拾遗》卷首,旧钞本。
圆悟禅师传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五、《鸿庆居士文集》卷四二
临济七世孙圆悟禅师,讳克勤,彭州崇宁县骆氏儒家子。犀额月面,骨相不凡。从师受书,日记千言,他生不敢齿。一日,游妙寂院,顾见佛书,读之三复,怅然如获旧物,曰:「吾殆过去沙门也」。始弃家,祝发为浮图氏。当是时,成都名僧文照公为众讲说作佛事,执经立坐下率常数百人。师往从之,昼诵夜思,遂通其学,为高弟。又从敏行公讲授《楞严经论》。俄得病濒死,师叹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诸佛涅槃正路不在句文中,欲以声求而色见,如一釜羹投鼠矢污之。吾知其无以死也」。遂弃去,学禅于真觉胜公。胜公方创臂出血,指示师曰:「此曹溪一滴也」。师瞿然,于时大善知识名号闻四海,为世导师相望也。径持一钵,徒步出蜀,入山林,践荆棘,蒙犯霜雪,间关百难,意所欲往,靡不至焉。首见玉泉皓公、金峦信公,又见大沩哲公、黄龙晦堂心公、庐山总公。此五大比丘者,僧中龙也,见师皆以为法器,而晦堂独称师曰:「他日临济一派,当属之子矣」。最后见演公于龙舒白云,演诃之,师不顾,趋出去。抵吴中,已而复还,演迎笑曰:「吾望子久矣」。会有部使者诣演作礼,问佛法大意,师从旁窃听,即大悟,立告演曰:「今日去却胸中物,丧尽目前机也」。演曰:「如是如是」。又从演于五袒,尝伐一巨木,演固止之,师不听,演怒,奋梃而起,师植立不动,演投所持梃,颔之而去。自是遇物,中无疑矣,众推为上首,学者宗焉。崇宁中,归觐其亲,诸老相谓曰:「川勤传一灯归蜀矣」。成都帅翰林郎公知章闻师名,疏请住六祖院,撰日开堂,摄齐登坐,嗣演公说法,词义卓然,缁素说服,欣踊抃蹈,如佛出世。更住昭觉院凡八年。再出蜀,次荆南,会故相无尽张公天觉亦至。公儒释兼通,负所学自许,手提古佛,席卷诸方,一切衲子莫敢撄其锋者。见师,恍然自失,不知膝之前于席也。退语诸公曰:「吾行天下,阅人多矣,未有如此翁者」。留居碧岩。公徙住长沙道林,赐号佛果,实太保领枢密院邓公子常所奏乞也。政和中,诏住建康蒋山,东南学者赴之如归市,名闻京师。诏住天宁万寿禅寺。建炎初,宰相李公伯纪当国,奏师住金山龙游寺。车驾幸维扬,召诣行在,入对殿庐,赐号「圆悟禅师」,改住庐山云居。久之遂还蜀,蜀帅王公似复以昭觉畀之。绍兴五年八月己酉,得微病,趺坐一榻,留偈示众,投笔而逝。既荼毗,右齿不坏,出舍利五色无数。寿七十三,僧腊五十五。明年三月,塔成,赐号「灵照」,谥「真觉」云。师蚤治儒书,更读教乘,晚学苦空,得佛语心要。呜呼!心大矣,天地万物皆具一心;而性者,心之地也,达磨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学者以心传心,与吾圣人所谓尽心知性者,初无二本也。师清净无作,不入诸相,示方便门,提引未悟,以谓出于人心者,虽凡夫皆可以直造。一听其语,如见旧国之城社,望先人之庐墓,莫不愀然感动,有泣涕者。故住天宁时,一时王公贵人、道德才智文学之士,日造其室,车辙满门,虽毗耶城听法,殆不能过也。度弟子五百人,嗣法得眼、领袖诸方者百馀人,方据大丛林,领众说法,为后学标表,可谓盛矣。师自得法白云,名声籍甚,时有佛鉴师惠勤亦知名,众遂目师以为「川勤」别之。其后繇岳麓徙蒋山,行成力具,道大名播,天神呵护,与古佛齐肩矣。初在金山时,名贼赵万据镇江,拥数百卒,操战舰,乘风欲度,会天反风,云雾晦暝,连昼夜不得度,乃止。比赴云居,道长芦,而剧贼张遇奄至,尽一刹群瓢无噍类,而师钵囊独亡恙。又尝敛上方赐物寘一箧中,寓仪真,师饬其徒往省之,答曰:「仪真连夕大火,馀烬尚燔,欲何求」?师笑曰:「汝第往」。既至,而官寺民阎鞠为瓦砾,而一箧岿然,封识如新。尝寓公安天宁东堂,长老觉公夜梦一女子再拜而进曰:「乞我东堂为人天说法」。信宿而碧岩疏至,女子即碧岩护法神也。安乐山神据云居,方丈诸耆宿皆徙避别室,师寘一榻,卧起如平时。师福慧两足,行解通脱,断取世界如掌中,庵摩罗果是区区者,曾何足言?而世人传闻,所共赞叹,故不得而略也。景德中,天子诏儒臣撰次僧史,繇七佛传五十二世,千七百人,号《传灯录》。逮今百馀年,真人大士相继而出,五叶联芳,千灯递照,固不乏人。惟圆悟禅师硕大光明,胜妙独出,真法门之栋梁,不可尚已。宗达,得师法者,坐虎丘道场十五年,今将适黄檗,吴人惜其去而莫能留也。于是过余而别曰:「公最知师者,愿得公文刻留山中,以备史官之采」。遂以余所见闻者补而为传。后有君子,得以览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