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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誓 其一 西周 · 周武王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二
唯四月,太子发上祭于毕,下至于孟津之上,乃告司马、司徒、司空诸节:“齐栗信哉。予无知,以先祖先父之有德之臣,左右小子,受先公功。毕力赏罚,以定厥功。明于先祖之遗”。师行,师尚父左仗黄钺,右把白旄,以号曰:“苍兕苍兕,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后至者斩”。太子发升于舟,中流,白鱼入于王舟。王跪取入,涘以燎。群公咸曰:“休哉”。周公曰:“虽休勿休,祗事不怠”。既渡,至于五日,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雕,其色赤,其声魄。五至以谷俱来。武王喜,诸大夫皆喜。周公曰:“茂哉茂哉。天之见此,以劝之也”。恐恃之,使上,附以周公书,报诰于王,王动色变。八百诸侯不召自来,不期同时,不谋同辞,皆曰:“纣可伐矣”。王曰:“尔未知天命,未可伐”。乃还师归(《尚书大传》、《史记。周本纪》、《齐太公世家》,《汉书。董仲舒传》、《书。太誓序疏》引马融《书序》,《诗·大明疏》、《思文疏》、《閟宫疏》、《周礼·太祝疏》、《春秋繁露·同类相动篇》、《白虎通·爵篇》、《楚词·天问》注,《文选·幽通赋》旧注、《艺文类聚》十六、《御览》一百四十六。)。
元光元年举贤良对策 其一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三
陛下发德音,下明昭,求天命与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至而有效者也。《诗》曰「夙夜匪解」,《书》云「茂哉茂哉」!皆强勉之谓也。
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德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著。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臧于骨髓。故王道虽微缺,而管弦之声未衰也。夫虞氏之不为政久矣,然而乐颂遗风犹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齐而闻《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诗人美之而作,上天祐之,为生贤佐,后世称诵,至今不绝。此夙夜不解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故治乱废兴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
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乌」,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皆积善累德之效也。及至后世,淫佚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侯背畔,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盭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
臣闻命者天下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乱之所生,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风必偃」。故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熔,惟冶者之所铸」。「绥之斯徕,动之斯和」,此之谓也。
臣谨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功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与!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
臣谨案《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徕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末世,大为亡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王之道,而颛为自恣苟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自古以徕,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馀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嚣顽,抵冒殊扡,孰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虽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此三句《礼乐志》作「一岁之狱以千万数,如以汤止沸,沸愈甚而无益。」)。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礼乐志》作「而至今不能胜残去杀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馀岁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夫仁谊礼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饰也;五者修饰,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灵,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汉书·董仲舒传》)。
元光元年举贤良对策 其二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三
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忧,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卨、咎繇。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谊,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矣」,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隐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天下秏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夭、大颠、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焉。繇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之时异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之谓也。
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德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俭非圣人之中制也。臣闻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德。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馀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道,以贪狼为俗,非有文德以教训于天下也。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趣利无耻;又好用憯酷之吏,赋敛亡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群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此之谓也。
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听,极群下之知,尽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万里,说德归谊,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它,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陛下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夙寤晨兴,忧劳万民,思惟往古,而务以求贤,此亦尧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获者,士素不厉也。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瑑玉而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亡应书者,是王道往往而绝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不贤,则主德不宣,恩泽不流。今吏既亡教训于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冤苦失职,甚不称陛下之意。是以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
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贤也。且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材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淆,未得其真。臣愚以为使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侯、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遍得天下之贤人,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材而授官,录德而定位,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陛下加惠,宽臣之罪,令勿牵制于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尽愚(《汉书·董仲舒传》)!
元光元年举贤良对策 其三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三
臣闻《论语》曰:「有始有卒者,其唯圣人虖」!今陛下幸加惠,留听于承学之臣,复下明册,以切其意,而究尽圣德,非愚臣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对,条贯靡竟,统纪不终,辞不别白,指不分明,此臣浅陋之罪也。
册曰:「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臣闻天者群物之祖也,故遍覆包函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亦溥爱而亡私,布德施仁以厚之,设谊立礼以导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德者君之所以养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繇此言之,天人之征,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质诸人情,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古者修教训之官,务以德善化民,民已大化之后,天下常亡一人之狱矣。今世废而不修,亡以化民,民以故弃行谊而死财利,是以犯法而罪多,一岁之狱以万千数。以此见古之不可不用也,故《春秋》变古则讥之。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天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欢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生五谷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养之,服牛乘马,圈豹槛虎,是其得天之灵,贵于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谊;知仁谊,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乐循理,然后谓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以为君子」,此之谓也。
册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纣,浸微浸灭浸明浸昌之道,虚心以改」。臣闻众少成多,积小致巨,故圣人莫不以晻致明,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侯,舜兴虖深山,非一日而显也,盖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慎微者著。《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德章而身尊,此其浸明浸昌之道也。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之销膏,而人不见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夫善恶之相从,如景乡之应形声也。故桀纣暴谩,谗贼并进,贤知隐伏,恶日显,国日乱,晏然自以如日在天,终陵夷而大坏。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渐至,故桀、纣虽亡道,然犹享国十馀年,此其浸微浸灭之道也。
册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臣闻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亡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毛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故孔子曰:「亡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馀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变道之实。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继之救,当用此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独不言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繇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
陛下有明德嘉道,湣世俗之靡薄,悼王道之不昭,故举贤良方正之士,论谊考问,将欲兴仁谊之休德,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闻,诵所学,道师之言,廑能勿失耳。若乃论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秏,此大臣辅佐之职,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窃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亦大治,上下和睦,习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奸邪,民亡盗贼,囹圄空虚,德润草木,泽被四海,凤皇来集,麒麟来游,以古准今,壹何不相逮之远也!安所缪盭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有所诡于天之理与?试迹之古,返之于天,党可得见乎。
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是故众其奴婢,多其牛羊,广其田宅,博其产业,畜其积委,务此而亡已,以迫蹴民,民日削月朘,寖以大穷。富者奢侈羡溢,贫得穷急愁苦;穷急愁苦而上不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故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故公仪子相鲁,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食于舍而茹葵,愠而拔其葵,曰:「吾已食禄,又夺园夫红女利乎」!古之贤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高其行而从其教,民化其廉而不贪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缓于谊而急于利,亡推让之风而有争田之讼。故诗人疾而刺之,曰:「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尔好谊,则民乡仁而俗善;尔好利,则民好邪而俗败。由是观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近者视而放之,远者望而效之,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鲁,亡可为者矣。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汉书·董仲舒传》)。
郊事对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三
廷尉臣汤昧死言:臣汤承制,以郊事问故胶西相仲舒。臣仲舒对曰:所闻古者天子之礼,莫重于郊。郊常以正月上辛日者,所以先百神而最居前。礼:三年丧,不祭其先,而不敢废郊。郊重于宗庙,天尊于人也。《王制》曰:「祭天地之牛角茧栗,宗庙之牛角握,宾客之牛角尺」。此言德滋美而牲滋微也。《春秋》曰:「鲁祭周公,用白牲」。色白贵纯也,帝牲在涤三月,牲贵肥洁而不贪其大也。凡养牲之道,务在肥洁而已。驹犊未能胜刍秩之食,莫如令食其母便。臣汤谨问仲舒:「鲁祀周公用白牲,非礼也」?臣仲舒对曰:「礼也」。臣汤问:「周天子用骍,群公不毛。周公,诸公也,何以得用纯牲」?臣仲舒对曰:「武王崩,成王幼,而在襁褓之中,周公继文武之业,成二圣之功,德渐天地,泽被四海,故成王贤而贵之。诗曰:『无德不报』。故成王使祭周公以白牡,上不得与天子同色,下有异于诸侯。臣仲舒愚以为报德之礼」。臣汤问仲舒:「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土,鲁何缘以祭郊」?臣仲舒对曰:「周公传成王,成王遂及圣,功莫大于此。周公圣人也,有祭于天道,成王令鲁郊也」。臣汤问仲舒:「鲁祭周公用白牲,其郊何用」?臣仲舒对曰:「鲁郊用纯骍刚,周色尚赤,鲁以天子命郊,故以骍」。臣汤问仲舒:「祠宗庙或以鹜当凫,鹜非凫,可用否」?臣仲舒对曰:「鹜非凫,凫非鹜也,臣闻孔子入太庙,每事问,慎之至也。陛下祭,躬亲斋戒沐浴,以承宗庙,甚敬谨,奈何以凫当鹜,鹜当凫?名实不相应,以承太庙,不亦不称乎?臣仲舒愚以为不可。臣犬马齿衰,赐骸骨,伏陋巷。陛下乃幸使九卿问臣以朝廷之事,臣愚陋,曾不足以承明诏奉大对,臣仲舒冒死以闻(《古文苑》。案:此对见《春秋繁露》十五。)」。
庙殿火灾对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四
《春秋》之道,举往以明来,是故天下有物,视《春秋》所举与同比者,精微眇以存其意,通伦类以贯其理,天地之变,国家之事,粲然皆见,亡所疑矣。按《春秋》,鲁定公、哀公时,季氏之恶已孰,而孔子之圣方盛。夫以盛圣而易孰恶,季孙虽重,鲁君虽轻,其势可成也。故定公二年五月,两观灾。两观,僭礼之物,天灾之者,若曰,僭礼之臣可以去。已见罪征,而后告可去,此天意也。定公不知省。至哀公三年五月,桓宫、厘宫灾。二者同事,所为一也,若曰燔贵而去不义云尔。哀公未能见,故四年六月,亳社灾。两观、桓、釐庙、亳社,四者皆不当立,天皆燔其不当立者,以示鲁,欲其去乱臣而用圣人也。季氏亡道久矣,前是天不见灾者,鲁未有贤圣臣,虽欲去季孙,其力不能,昭公是也。至定、哀乃见之,其时可也。不时不见,天之道也。今高庙不当居辽东,高园殿不当居陵旁,于礼亦不当立,与鲁所灾同。其不当立久矣,至于陛下时,天乃灾之者,殆亦其时可也。昔秦受亡周之敝,而亡以化之;汉受亡秦之敝,又亡以化之。夫继二敝之后,承其下流,兼受其猥,难治甚矣。又多兄弟亲戚骨肉之连,骄扬奢侈恣睢者众,所谓重难之时者也。陛下正当大敝之后,又遭重难之时,甚可忧也。故天灾若语陛下:「当今之世,虽敝而重难,非以太平至公,不能治也。视亲戚贵属在诸侯远正最甚者,忍而诛之,如吾燔辽东高庙乃可;视近臣在国中处旁仄及贵而不正者,忍而诛之,如吾燔高园殿乃可」云尔。在外而不正者,虽贵如高庙,犹灾燔之,况诸侯乎!在内不正者,虽贵如高园殿,犹燔灾之,况大臣乎!此天意也。罪在外者天灾外,罪在内者天灾内,燔盛罪当重,燔简罪当轻,承天意之道也(《汉书·五行志》上:武帝建元六年六月,辽东高庙灾,四月,高园便殿火,董仲舒对。)。
雨雹对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四
元光元年七月,京师雨雹,鲍敞问董仲舒曰:「雹何物也,何气而生之」?仲舒曰:「阴气胁阳气,天地之气,阴阳相半,和气周回,朝夕不息。阳德用事,则和气皆阳,建巳之月是也。故谓之正阳之月。阴德用事,则和气皆阴,建亥之月是也。故谓之正阴之月。十月阴虽用事,而阴不孤立,此月纯阴。疑于无阳,故谓之阳月。诗人所谓『日月阳止』者也。四月阳虽用事,而阳不独存,此月纯阳,疑于无阴,故亦谓之阴月。自十月以后,阳气始生于地下,渐冉流散,故言息也。阴气转收,故言消也。日夜滋生,遂至四月纯阳用事。自四月以后,阴气始生于天下,渐冉流散,故云息也。阳气转收,故言消也。日夜滋生,遂至十月纯阴用事。二月八月,阴阳正等,无多少也。以此推移,无有差慝,运动抑扬,更相动薄,则熏蒿歊蒸,而风雨云雾,雷电雪雹生焉。气上薄为雨,不薄为雾,风其噫也,云其气也。雷其相击之声也,电其相击之光也。二气之初蒸也,若有若无,若实若虚,若方若圆,攒聚相合,其体稍重,故雨乘虚而坠。风多则合速,故雨大而疏。风少则合迟,故雨细而密。其寒月则雨凝于上,体尚轻微,而因风相袭,故成雪焉。寒有高下,上暖下寒,则上合为大雨,下凝为冰,霰雪是也。雹霰之至也,阴气暴上,雨则凝结成雹焉。太平之世,则风不鸣条,开甲散萌而已。雨不破块,润叶津茎而已。雷不惊人,号令启发而已。电不眩目,宣示光耀而已。雾不塞望,浸淫被洎而已。雪不封条,淩殄毒害而已。雪则五色而为庆,三色而成矞。露则结味而成甘,结润而成膏。此圣人之在上,则阴阳和风雨时也。政多纰缪,则阴阳不调,风发屋,雨溢河,雪至牛目,雹杀驴马。此皆阴阳相荡而为祲沴之妖也」。
敞曰:「四月无阴,十月无阳,何以明阴不孤立,阳不独存邪」?仲舒曰:「阴阳虽异,而所资一气也。阳用事,此则气为阳;阴用事,此则气为阴。阴阳之时虽异,而二体常存,犹如一鼎之水,而未加火,纯阴也。加火极热,纯阳也。纯阳则无阴,息火水寒,则更阴矣。纯阴则无阳,加火水热,则更阳矣。然则建巳之月为纯阳,不容都无复阴也。但是阳家用事,阳气之极耳。荠麦枯,由阴杀也。建亥之月为纯阴,不容都无复阳也。但是阴家用事,阴气之极耳。荠麦始生,由阳升也。其著者,葶苈死于盛夏,款冬华于严寒,水极阴而有温泉,火至阳而有凉焰,故知阴不得无阳,阳不容都无阴也」。
敞曰:「冬雨必暖,夏雨必凉,何也」?曰:「冬气多寒,阳气自上跻,故人得其暖,而上蒸成雪矣。夏气多暖,阴气自下升,故人得其凉,而上蒸成雨矣」。敞曰:「雨既阴阳相蒸,四月纯阳,十月纯阴,斯则无二气相薄,则不雨乎」?曰:「然,纯阳纯阴,虽在四月十月,但月中之一日耳」。敞曰:「月中何日」?曰:「纯阳用事,未夏至一日。纯阴用事,未冬至一日。朔旦夏至冬至,其正气也」。敞曰:「然则未至一日,其不雨乎」?曰:「然,颇有之,则妖也。和气之中,自生灾沴,能使阴阳改节,暖凉失度」。敞曰:「灾沴之气,其常存邪」?曰:「无也,时生耳。犹乎人四支五脏,中也有时。及其病也,四支五脏皆病也」。敞迁延负墙,俛揖而退(《古文苑》)。
粤有三仁对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四
江都王问仲舒曰:「粤王句践与大夫泄庸、种、蠡谋伐吴,遂灭之。孔子称殷有三仁,寡人亦以为粤有三仁。桓公决疑于管仲,寡人决疑于君」。仲舒对曰:「臣愚不足以奉大对。闻昔者鲁君问柳下惠『吾欲伐齐,何如』?柳下惠曰:『不可』。归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此言何为至于我哉』!徒见问耳,犹且羞之,况设诈以伐吴乎?繇此言之,粤本无一仁。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为其先诈力而后仁谊也。苟为诈而已,故不足称于大君子之门也。五伯比于他诸侯为贤,其比三王,犹武夫之与美玉也(《汉书·董仲舒传》。案:此对见《春秋繁露》卷九。)」。
奏江都王求雨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四
求雨之方,损阳益阴,愿大王无收广陵女子为人祝者一月租,赐诸巫者。诸巫毋大小皆相聚于郭门,为小坛,以脯酒祭。女独择宽大便处移市,市使无内丈夫。丈夫无得相从饮食,令吏妻各往视其夫,皆到即起,雨注而已(《续汉书·礼仪志》中注补引仲舒奏江都王)。
诣丞相公孙弘记室书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四
江都相董仲舒叩头死罪,再拜上言:君侯以周召自然休质,擢升三公,统理海内,总缉非僚,未有半言之教,郡国翕然望风,更思改新,以助致治。群众所占,必有成功,仲舒叩头死罪。
仲舒愚戆,素无治名,大汉之检式,数蒙君侯哀怜之恩,误被非任,无以称职。仲舒窃见宰职任天下之重,群心所归,惟须贤佐,以成圣公。愿君侯大开萧相国求贤之路,广选举之门。既得其人,接以周公下士之意,即奇伟隐世异伦之人,各思竭愚,归往圣德,英俊满朝,百能备具。即君侯大立,则道德弘通,公流四极。仲舒愚陋,经术浅薄,所识褊陋,不能赞扬万分,君侯所弃捐。窃闻《春秋》曰:「贤圣博观,以章其名,择善者从之,无所不听」。又曰:「近而不言为谄,远而不言为怨。故辄披心陈诚,仲舒叩头死罪死罪。
夫尧舜三王之业,皆繇仁义为本,仁者所以理人伦也,故圣王以为治首。或曰:发号出令,利天下之民者,谓之仁政;疾天下之害于人者,谓之仁心。二者备矣,然后海内应以诚,惟君侯深观往古,思本仁义至诚而已。方今关东五谷咸贵,家有饥饿,其死伤者半,盗贼并起,发亡不止,良民被害,为圣主忧咎,皆由仲舒等典职防禁无素,当先坐。仲舒叩头死罪死罪。
仲舒至愚,以为扶衰止奸,本在吏耳。宜一考察天下领民之吏,留心署置,以明消灭邪枉之迹,使百姓各安其产业,无有寇盗之患,以蠲主忧。仲舒叩头死罪,谨奉《春秋》署置术,再拜君侯足下(《古文苑》)。
李少君家录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四
少君有不死之方,而家贫,无以市其药物,故出于汉。以假途求其财,道成而去(《抱朴子·内篇·论仙》引董仲舒所撰《李少君家录》)。
元光元年策贤良制 其一 西汉 · 汉武帝
出处:全汉文 卷三
制曰:朕获承至尊休德,传之无穷,而施之罔极。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康宁,永惟万事之统,犹惧有阙。故广延四方之豪俊,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絜博习之士,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今子大夫褒然为举首,朕甚嘉之,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听而问焉。盖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当虞氏之乐,莫盛于《韶》,于周莫盛于《勺》。圣主已没,钟鼓管弦之声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虖桀纣之行,王道大坏矣。夫五百年之间,安文之君,当途之士,欲则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众。然犹不能反,日以仆灭,至后王则后止,岂其所持操或悖缪而失其统与?固天降命不可复反,必推之于大衰而后息与?乌乎,凡所为屑屑,夙兴夜寐,务法上古者,又将无补与?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缘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习闻其号,未烛厥理。伊欲风流而令行,刑轻而奸改,百姓和乐,政事宣昭,何修何饰而膏露降,百谷登,德润四海,泽臻草木,三光全,寒暑平,受天之祜,享鬼神之灵,德泽洋溢,施乎方外,延及群生。子大夫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讲闻高谊之日久矣。其明以谕朕。科别其条,勿猥勿并,取之于术,慎其所出。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极,枉于执事,书之不泄,兴于朕躬,毋悼后害。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隐,朕将亲览焉(《汉书·董仲舒传》)。
上书预推昌邑王宣帝事 西汉 · 眭弘
出处:全汉文 卷三十二
先师董仲舒有言,虽有继体守文之君,不害圣人之受命。汉家尧后,有传国之运。汉帝宜谁差天下,求索贤人,禅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后,以承顺天命(《汉书·眭弘传》:昌邑有枯社木复生,上林苑中有断柳自立生,有虫食树叶成文字,曰《公孙病》:已立」。孟推《春秋》之意,即说曰云云。使友人内官长赐上此书。)。
条奏便宜 西汉 · 魏相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九
臣闻明主在上,贤辅在下,则君安虞而民和睦。臣相幸得备位,不能奉明法,广教化,理四方,以宣圣德。民多背本趋末,或有饥寒之色,为陛下之忧,臣相罪当万死。臣相智能浅薄,不明国家大体,时用之宜,惟民终始,未得所繇。窃伏观先帝圣德仁恩之厚,勤劳天下,垂意黎庶,忧水旱之灾,为民贫穷发仓廪,赈乏喂,遣谏大夫博士巡行天下,察风俗,举贤良,平冤狱,冠盖交道;省诸用,宽租赋,弛山泽波池,禁秣马酤酒贮积,所以周急继困,慰安元元,便利百姓之道甚备。臣相不能悉陈,昧死奏故事诏书凡二十三事。臣谨案王法必本于农而务积聚,量入制用以备凶灾,亡六年之畜,尚谓之急。元鼎二年,平原、渤海、泰山、东郡溥被灾害,民饿死于道路。二千石不豫虑其难,使至于此,赖明诏振救,乃得蒙更生。今岁不登,谷暴腾踊,临秋收敛犹有乏者,至春恐甚,亡以相恤。西羌未平,师旅在外,兵革相乘,臣窃寒心,宜蚤图其备。唯陛下留神元元,帅繇先帝盛德以抚海内(《汉书·魏相传》:数条汉兴已来国家便宜行事,及贤臣贾谊、晁错、董仲舒等所言,奏请施行之。)。
又共为荐杨兴奏 西汉 · 贾捐之
出处:全汉文 卷十六
窃见长安令兴,幸得以知名数召见。兴事父母有曾氏之孝,事师有颜闵之材,荣名闻于四方。明诏举茂材,列侯以为首。为长安令,吏民敬乡,道路皆称能。观其下笔属文,则董仲舒;进谈动辞,则东方生;置之争臣,则汲直;用之介胄,则冠军侯;施之治民,则赵广汉;抱公绝私,则尹翁归。兴兼此六人而有之,守道坚固,执义不回,临大节而不可夺,国之良臣也,可试守京兆尹(《汉书·贾捐之传》)。
使外亲上变事 西汉 · 刘向
出处:全汉文 卷三十六
窃闻故前将军萧望之等,皆忠正无私,欲致大治,忤于贵戚尚书。今道路人闻望之等复进,以为且复见毁谗,必曰尝有过之臣不宜复用,是大不然。臣闻春秋地震,为在位执政太盛也,不为三独夫动,亦已明矣。且往者高皇帝时,季布有罪,至于夷灭,后赦以为将军,高后、孝文之间卒为名臣。孝武帝时,宽有重罪系,按道侯韩说谏曰:「前吾丘寿王死,陛下至今恨之;今杀宽,后将复大恨矣」!上感其言,遂贳宽,复用之,位至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未有及宽者也。又董仲舒坐私为灾异书,主父偃取奏之,下吏,罪至不道,幸蒙不诛,复为太中大夫,胶西相,以老病免归。汉有所欲兴,常有诏问。仲舒为世儒宗,定议有益天下。孝宣皇帝时,夏侯胜坐诽谤系狱,三年免为庶人。宣帝复用胜,至长信少府,太子太傅,名敢直言,天下美之。若乃群臣,多此比类,难一二计。有过之臣,无负国家,有益天下,此四臣者,足以观矣。
前弘恭奏望之等狱决,三月,地大震。恭移病出,后复视事,天阴雨雪。由是言之,地动殆为恭等。
臣愚以为宜退恭、显以章蔽善之罚,进望之等以通贤者之路。如此,太平之门开,灾异之原塞矣(《汉书·楚元王交附传》:更生使其外亲上变事,书奏,弘恭、石显疑其更生所为,坐免为庶人。)。
孙卿书录 西汉 · 刘向
出处:全汉文 卷三十七
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言,所校雠中《孙卿书》凡三百二十二篇,以相校,除复重二百九十篇,定著三十二篇,皆以定杀青,简书可缮写。
孙卿,赵人,名况。方齐宣王威王之时,聚天下贤士于稷下,尊宠之,若邹衍、田骈、淳于髡之属甚众,号曰列大夫,皆世所称,咸作书刺世。是时孙卿有秀才,年五十,始来游学,诸子之事,皆以为非先王之法也。孙卿善为《诗》《礼》《易》《春秋》,至齐襄王时,孙卿最为老师,齐向修列大夫之缺,而孙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谗孙卿,乃适楚,楚相春申君以为兰陵令。人或谓春申君曰:「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孙卿贤者也,今与之百里地,楚其危乎」?春申君谢之。孙卿去之赵,后客或谓春申君曰:「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鲁入齐,鲁弱而齐强。故贤者所在,君尊国安。今孙卿天下贤人,所去之国,其不安乎」?春申君使人聘孙卿。孙卿遗春申君书。刺楚国,因为歌赋以遗春申君,春申君恨,复固谢孙卿,孙卿乃行,复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孙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及韩非号韩子,又浮丘伯,皆受业为名儒。
孙卿之应聘于诸侯,见秦昭王,昭王方喜战伐,而孙卿以三王之法说之,及秦相应侯皆不能用也。至赵,与孙膑议兵赵孝成王前,孙膑为变诈之兵,孙卿以王兵能之,不能对也,卒不能用。孙卿道守礼义,行应绳墨,安贫贱。孟子者,亦大儒,以人之性善,孙卿后孟子百馀年,以为人性恶,故作《性恶》一篇以非《孟子》。苏秦、张仪以邪道说诸侯,以大贵显,孙卿退而笑之曰:「夫不以其道进者,必不以其道亡」。
至汉兴,江都相董仲舒亦大儒,作书美孙卿。孙卿卒不用于世,老于兰陵,疾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不遂大道,而营乎巫祝,信示几祥,鄙儒小拘如庄周等,又滑稽乱俗,于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而卒,葬兰陵。而赵亦有公孙龙,为坚白异同之辨,处子之言。魏有李悝,尽地力之教。楚有尸子、长庐子、芋子,皆著书,然非先王之法也,皆不循孔氏之术,唯孟轲、孙卿为能尊仲尼,兰陵多善为学,盖以孙卿也。长老至今称之曰:「兰陵人喜字为卿」。盖以法孙卿也(案,上文至「汉兴江都」以下十七字,当在此句下。)。孟子、孙卿、董先生皆小五伯,以为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皆羞称五伯,如人君能用孙卿,庶几于王,然世终莫能用,而六国之君残灭。秦国大乱,卒以亡。观孙卿之书,其陈王道甚易行,疾世莫能用,其言凄怆,甚可痛也。呜呼,使斯人卒终于闾巷,而功业不得见于世。哀哉,可为陨涕。其书比于记传,可以为法,谨第录。臣向昧死上言,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言所校雠中《孙卿书录(《荀子》宋刻本)》。
乐议 西汉 · 平当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八
汉承秦灭道之后,赖先帝圣德,博受兼听,修废官,立大学,河间献王聘求幽隐,修兴雅乐以助化。时,大儒公孙弘、董仲舒等皆以为音中正雅,立之大乐。春秋乡射,作于学官,希阔不讲。故自公卿大夫观听者,但闻铿锵,不晓其意,而欲以风谕众庶,其道无由。是以行之百有馀年,德化至今未成。今晔等守习孤学,大指归于兴助教化。衰微之学,兴废在人。宜领属雅乐,以继绝表微。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河间区区,小国藩臣,以好学修古,能有所存,民到于今称之,况于圣主广被之资,修起旧文,放郑近雅,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于以风示海内,扬名后世,诚非小功小美也(《汉书·礼乐志》:成帝时谒者常山王禹世受河间乐,能说其义,其弟子宋晔等上书言之。下大夫博士平当等考试,当以为云云。事下公卿,以为久远难分明,当议复寝。)。
陈明政疏 东汉初 · 桓谭
出处:全后汉文 卷十二
臣闻国之废兴,在于政事,政事得失,由乎辅佐。辅佐贤明,则俊士充朝,而理合世务。辅佐不明,则论失时宜,而举多过事。夫有国之君,俱欲兴化建善,然而政道未理者,其所谓贤者异也。昔楚庄王问孙叔敖曰:「寡人未得所以为国是也」。叔敖曰:「国之有是,众所恶也,恐王不能定也」。王曰:「不定独在君,亦在臣乎」?对曰:「君骄士曰,士非我无从富贵;士骄君曰,君非士无从安存。人君或至失国而不悟,士或至饥寒而不进。君臣不合,则国是无从定矣」。庄王曰:「善。愿相国与诸侯大夫共定国是也」。盖善政者,视俗而施教,察失而立防,威德更兴,文武迭用,然后政调于时,而躁人可定。昔董仲舒言:「理国譬若琴瑟,其不调者则解而更张」。夫更张难行,而拂众者亡。是故贾谊以才逐,而晁错以智死。世虽有殊能,而终莫敢谈者,惧于前事也。且设法禁者,非能尽塞天下之奸,皆合众人之所欲也,大抵取便国利事多者则可矣。夫张官置吏,以理万人,县赏设罩,以别善恶,恶人诛伤,则善人蒙福矣。今人相杀伤,虽已伏法,而私也仇,子孙相报,后忿深前,至于灭户殄业,而俗称豪健,故虽有怯弱,犹勉而行之,此为听人自理,而无复法禁者也。今宜申明旧令,若已伏官诛,而私相伤杀者,虽一身逃亡,皆徙家属于边,其相伤者,加常二等,不得雇山赎罪。如此,则仇怨自解,盗贼息矣。夫理国之道,举本业而抑末利,是以先帝禁人二业,锢商贾不得宦为吏,此所以抑并兼,长廉耻也。今富商大贾,多放田货,中家子弟,为之保役,趋走与臣仆等勤,收税与封君比入,是以众人慕效,不耕而食,至乃多通侈靡,以淫耳目。今可令诸商贾自相纠告,若非身力所得,皆以臧畀告者。如此,则专役一己,不敢以货与人,事寡力弱,必归功田亩。田亩修,则谷入多而地力尽矣。又见法令决事,轻重不齐,或一事殊法,同罪异论,奸吏得因缘为市,所欲活则出生议,所欲陷则与死比,是为刑开二门也。今可令通义理明习法律者校定科比,一其法度,班下郡国,蠲除故条。如此,天下知方,而狱我怨滥矣(《后汉·桓谭传》,「拜议郎给事中,因上疏陈时政所宜。书奏,不省」。)。
桓子新论:本造 其二 东汉初 · 桓谭
出处:全后汉文 卷十三
董仲舒专精于述古,年至六十余,不窥园中菜(《御览》九百七十六)。余为《新论》,术古今今(术与述通,疑当作「术古正今」),亦欲兴治也,何异《春秋》褒贬邪?今有疑者,所谓蚌异蛤,二五为非十也。谭见刘向《新序》、陆贾《新语》,乃为《新论》。庄周寓言,乃云「尧问孔子」;《淮南子》云「共工争帝,地维绝」,亦皆为妄作,故世人多云短书,不可用。然论天间莫明于圣人,庄周等虽虚诞,故当采其善,何云尽弃邪(《御览》六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