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标签
中书相公书978年4月23日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咸平集》卷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四月二十三日,乡贡进士田锡谨以长书一通,献于相公黄閤之下。
惶恐震骇,不知所裁,幸相公容而察之,使获尽其愚衷,则可以免僭踰之诛,而蒙容恕之惠也。
夫以贱干贵,遭逢实难;
以言感人,听信亦寡。
盖贵贱之际,若天壤之相悬;
言感之间,非聪明而弗悟。
相公以英贵之重,居廊庙之尊,功业辉光,仁义流布,事无微而不烛,理无深而不知。
故在位庶寮,与仕进之辈,孰不受陶铸之大惠,靡不希颜嘱之馀辉。
是以载徵敷叙之辞,上觊钧台之鉴。
文王称睿圣,犹询及刍荛
周公曰圣人,亦下礼贫贱。
邴吉问服辕之喘,齐相念涉淄之寒。
路左长谣,而晏子动容;
门下献书,而姚崇弗罪。
斯皆相公熟闻之事,儒生常叙之谭,固不假形于书简而后知,亦不劳伸于比喻而方见。
相公以房、杜之策略,佐之事机,入造膝于一人,出劳神于百揆。
所务者国家大事,所思者社稷宏谟。
动唯万务之繁,静悦寸阴之暇。
而白屋之士,片艺自沽,求谒见于黄扉,进干祈于重顾。
求名者不过为希科第,在位者不越为冀迁升。
若是者累累然接踵于门栏,藉藉焉取容于左右。
无宏才大略,以裨于采听;
无英气异行,以动于礼容。
所以相君之门非深严也,由所谒之人非英特也,宜其情弗上通,而言弗下应焉。
相君之听非忽略也,由所吐之言无利害也,宜其进未速见,而退未能已也。
是以古人知崇重之难接,非奇伟之莫伸,故有危冠长剑以饰容,长揖抗礼以自异。
常研几于此,而取类于彼,悦怿自得,始终可图。
以为凡欲一谒公卿之门,一达生平之志,胡不观往古所行之事,酌于今未兆之机,焉敢曲徵异辞,聊欲直叙往事。
昔齐宣志在驰骋,而淳于之荐客非贤;
阖庐志在仇雠,而伍员之所言未当。
非言未当也,其言非阖庐之志也;
非客不肖也,其人非齐宣之意也。
故徼福者先意而为事,事无不合;
希宠者见几以设谋,谋无不谐。
观大《易》之言,则曰「几者事之微」也;
详《春秋》之旨,则曰「需者事之贼」焉。
进与退必以时,而谋与断交养也。
相公知小人在此一书也,罪小人亦此一书也。
虽知言出而罪入,固宜偷合茍容,与众人碌碌焉;
茍万一志意相投,宠遇下及,则安可违利趣害,而贻识者之讥也?
相公英明而察焉,望恕而容焉。
以羁旅之人,怀丛脞之艺,去国三千里,宦游二十载。
贫贱琐屑,迂懦闇钝,不言而晓,言之且惭。
年龄在躬,三十有九。
昔在于蜀,同与科场者,今皆列丹陛,升清贯,出奉帝皇之命,入居台省之职。
而小人犹食人之食,衣人之衣,困为旅人,辱在徒步。
当明天子在上,贤宰当国,仁犹及于草木,信尚孚于豚鱼。
安可负六尺之躯,怀丈夫之志,而终日屑屑,不能自奋?
非知己之罪,实自贻之戚也。
寒贱幽忧之苦,不足为相公言之;
希求遭逢之幸,不敢于相公伸之。
言之则亵黩聪明,申之则干犯英贵。
然又何以回特达英果之遇,济进趋变化之机?
孟子云:「位卑而言高者,罪也」。
今无寸禄之位,而吐僭高之言,郦生五鼎之烹,田光伏剑之节,岂独古人也?
今幸而为相公言之。
生平所著文约百轴,择其自善者得二十编,虽缮写献投,为举人事业,固不乞用为卖名之货,亦不足为希赏之资;
其实邀相公之知,回相公之鉴者,在此一书尔。
相公奉使于吴,而知吴可取也。
相公西掖侍从之臣,旦夕论思,而谓蜀可灭也。
相公翰林,吁谟宥密,益亲帝衮,而致吴越王来归阙下。
以是知擒吴灭蜀,平百越而来四夷,岂非相公赞成帝谟,而密用良画哉?
所以先帝取天下,平海内,二十年间,强不敢掩弱,大不敢加小,信泰来之运钟于圣朝,升平之时归于今上也。
今主明而贤,本丰而基固,天下安危之柄,总之于主上,而持之于相公
夫盛事难兼,而良时不再。
且老农有三载之储,犹悦然而自裕;
贾获千金之利,尚怡然而自多。
相公太平天子而佐之,太平之民而理之,岂不以功名辉赫而自裕乎,岂不以志意纵横而自多乎?
且自古乱世多而理世少,君子寡而小人众。
姚崇之贤而值玄宗晚年,稍溺情于逸乐;
裴度之量而遇宪、穆之际,未致太平。
今天子春秋鼎盛,好文而稽古;
天下底定,内宁而外安。
相公可意之也,生民受赐之时也。
夫制理于未乱,禁邪于未形,则君子明智先见之常道也。
兵书曰「善战者无赫赫之名」,盖制胜于未形未兆之前也。
古人云:「天下有道,则守在四夷」。
方今边鄙无虞,戎夷畏服,契丹遣其爱子,入朝贡奉。
相公慎择边吏,俾务大体,无使邀功而搆怨之也。
邀功则事,事则怨,是邀功之人,不能布天子之大信于外夷也,相公能不介意乎?
小人狂愚,一至于此。
《春秋》不云乎:「嫠不恤其纬,而周宗是忧」。
然狂夫之言,圣人择焉。
魏武杨脩之智而杀之,千载之后,人皆非之。
韩信左车之说,百战之胜,人皆美之。
汤曰天下愚夫,「一能胜余」。
舜闻一善,沛然而悦。
茍言利国家,则言之者无罪,而闻之者足以自戒。
相公怜而察之,则以为小人方谋仕进,茍非设奇,则无以警骇听闻也;
相公鄙而浅之,则适足邀抚掌大噱也。
相公若以片文知于小人,则锡有二十编之文,愿受知于门下;
若以一言知于下走,则锡有鄙闻陋见,愿见采于舆人也。
若以怜亡国之馀,恤宦游之困,而锡钧镕于匹夫,则羁旅之人自兹而振矣。
唐时名辈在科场间,亦以设奇取誉,如尹枢自放状元王璘衣缬之类。
又若刘禹锡柳宗元之为人,皆以大儒之业,当壮年获志于科第,自谓跬步万里,坐邀大位,而言无畏忌,志务倜傥。
迨升郎署,席未遑暖,而众毁已炽,或出刺遐徼,而流离不复;
或终老散地,而诗酒自宽。
壮图弗伸,晚年方悟,非当时弗用也,由锐气误物也。
仕进之仵,茍能鉴往失而慎将来,则安可不为良相之用乎,安可不受良相之知乎?
揣小人艺能,固与往贤悬邈也。
然遽以刍荛之见,骤希庙堂之知,死罪死罪。
相公若以为适时之机,自伸之术,慕王泠然求知宰相尹枢自放状元,斯亦觊相公稍霁威怒而深察焉。
锡惶恐顿首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