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标签
宰相进贤者为将来之资奏庆历三年正月 北宋 · 孙沔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六、《涑水记闻》卷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九、《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九朝编年备要》卷一二、《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三七、《宋史》卷二八八《孙沔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四、《宋史新编》卷八八、《续资治通鉴》卷四四
臣窃以直言指佞,忠臣之亮诚;
革弊救时,圣人之能事。
古之士有负鈇锧、趋鼎镬,不避死亡之罪,以回主上之心。
非不知爱身命,保富贵,身为安逸之计,而奚取摧折之苦?
盖不敢以所损之小,以忘所补之大也。
自祖宗有天下,垂八十馀载,其间正人直士,未尝以言废者。
虽时犯颜获罪,要不过黜一官使居于外,不踰年而已迁,岂有若古之伏法流窜,而殒绝其身者欤!
景祐已前,纲纪未尝废,犹有感激进说之士。
观今日之政,以验今日之事,几何不恸哭长叹息,而反无人为陛下言者,臣实耻之。
亦不敢远引高论,唯以时之要务而陈之,愿少留宸听。
夫州郡承风者吏也,皆猥懦老耄;
县邑禀令者牧守也,皆昏戆罢软。
制敕方下,人咸以为不足信,未踰月而数更;
奏请已行,人咸以为不能久,又随时而改易。
利权反覆,民力殚竭,边鄙久师而自敝,戎狄伺隙以争长。
事至危而陛下以为安,人皆忧而臣下唯相目者何也?
宰相多忌,不能进贤者;
朝廷失策,不能任正人之所致也。
先圣所以能致太平者,求端方之士,用谅直之人,故臣之奸佞无不知,民之疾苦无不闻。
知则随而去之,闻则择而行之,书诸史策,不可备举。
臣但见庄献总政之年,陛下恭默之日,有王曾张知白鲁宗道李迪蔡齐薛奎,以正直迭居两府
曹脩古,李纮刘随鞠咏孔道辅,以亮节更任谏垣
参用才智,十年之间,中外无大故。
然犹奸纤侥倖,阍寺威福,未能悉去,亦不为害。
景祐已后,丞相吕夷简进当国政,以承平可恃,以功业可久,连黜忠言,几废直道。
洎为使相,出镇许昌,以王随陈尧佐代其任,才庸负重,谋议不协,忿争中堂,取笑多士,政事寖废,即岁罢免。
又引张士逊冠台席,本非远识,致败乃事。
戎狄始起于边陲,卒伍窃发于辇毂,合辔徒行,灭烛逃遁,损威失体,殊无惭愧,尚得三师,居第自奉。
执政不得人之效也。
岂不由丞相进贤者为将来之资,但用不如己者为自固之计?
故陛下思当今之才,无若丞相之贤,复召自大名,再秉钧衡。
于兹三年,不更一事,以姑息为安,以避谤为智。
西州将帅连败,北虏胁取无厌,兵歼货悖,天下空竭。
刺史守宰,十不得一,法令变易,士民怨嗟。
隆盛之基,忽至于此,是由不能进贤退不肖,为社稷大计也。
夷简以病求退,陛下手和御药,亲写德音,恨不移卿之疾,在于朕躬。
四方义士,一闻诏书,有泣下者。
丞相中书二十年,三冠辅弼,所言陛下无不从,所请陛下无不行,终始顾遇,而未尝少衰,可谓宋朝得君,一人而已。
未知以何道报圣人至深至厚、推诚笃信之恩也。
噫!
庸常满前,谁阶于此?
智虑未有居丞相之右者,使陛下祗有夷简,而天下无某人也。
设遂请老,何人自代?
今天下士大夫皆称贤才,而陛下不用者,左右毁之也;
天下士大夫皆谓纤邪,而陛下不知者,朋党庇之也。
天下士大夫皆谓不才,而陛下任之,谓丞相不知,未之有也。
呜呼!
天下重柄,累圣相授,岂可轻易哉!
夫货殖之家,有至宝之物,犹当谨重扃钥,非博识者不得一观。
岂可付之愚童騃吏,终日戏玩,不委诸地而毁之,则盗斯夺之矣。
太祖以一旅兴王业,太宗以五路定天下,真宗承经营之策,数十年间,遂至泰宁,何尝不选用宰相,与平章大政,为万世业。
若屋之柱石,身之手足,手足委坠,心体未有得安者;
柱石摧朽,宫室未有得久者。
宰相非才,天下岂有得致治者也!
方今北虏伺患,以兵压境而取财;
西贼数胜,以使结邻而请和。
二方之情伪难知,中国之兴衰所系。
加之民人疲弊,政事隳杂,此实朝廷非常之时,非更张革变,则不能至于治平也。
臣观在位之意,无已然之见,事急则错置失宜,既往则怡怿自若。
去岁北戎有割地之请,未及境而百役暴起,昼夜不息,遣将帅,进官秩,推毂辍衣,委数十万兵而遣之。
一日邀结旧好,兵分势解,去无后虑,将帅处于閒地,不得一瞻天日之表,示不复用兵。
何忧乐进退之易也如此!
今又闻西贼欸塞,公卿忻忻,日望和平,此乃缓兵息民之一事耳。
若因此振纲纪,修废坠,任贤使能,节用养兵,则景德、祥符之风,当见于今日矣。
若恬然不顾,遂以为安,臣恐土崩瓦解,不可复救也。
丞相便为四方已宁,百度已正,欲因病默默而去,无一言启沃上心,别白贤不肖。
虽尽南山,不足书其罪也。
若荐用贤才,合天下公议,俾士大夫厌服其心,是失之于始,而得之于终,犹可宽天下万世之责。
茍遂容身,不救前过,不合己者舍之,不顺己者退之
以柔而易制者升为腹心,以奸而可使者任为羽翼,以谄佞取人者为君子,以愚懦无识者为长者,使之在廊庙,布台阁,上惑圣明,下害生灵。
为祖宗计则必危,为子孙计亦未可保于终。
若是,张禹不独生于汉,林甫复见败于唐,可不谨哉!
可不惧哉!
臣官为侍从,班近清列,缄默度日,荣名可期,何必多言,自贻狂率,上忤旨意,苦论宰辅。
盖不忍陛下受隐晦之名,丞相书奸邪之迹,为后世所贱也。
臣又闻天子择宰相,必观立朝之本末,采多士之佥论,临大事而有守,秉谅节而不回。
居外则有抚民之誉,在内则有诤臣之风,一日登庸,万方受赐,落落然有大臣之器,此庶几得矣。
若循资次补,亦丞相素为之地,安肯拔贤才于不次哉!
在陛下察之谨之。
况国家安危之势,在此一举,亦恐未有人为陛下如此言之也。
臣见数年前有论西北事者,谈兵略者,谄佞之辈必群聚而非笑之。
观方今之患,非言者之过也。
窃恐臣今日之言,亦前日之事也,故非摆阖之辞,离间之说,悉士大夫有识之论也。
可以质于天地,可以达于君亲,不愧于人,不畏于后。
臣区区之心,幸观咫尺,耻有见闻,不尽愚忠。
虽异日为倾邪所害,贬窜诛戮,臣亦无悔。
伏望陛下念祖宗之基业,奉社稷之威灵,开日月之明,奋雷霆之断,永信任于忠良,去败乱之敝事,克复升平,在于此日,则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