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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过阙上殿劄子1080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四○、《元丰类稿》卷三○、《曾文定公集》卷一、《南丰曾先生文粹》卷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二、《古文集成》卷二七、《文章正宗》续集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文编》卷五、嘉靖《河间府志》卷二七、《右编》卷三、《古文渊鉴》卷五二、《宋元学案补遗》卷四、同治《南丰县志》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基厚者势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德之殊,垂光锡祚,舄奕繁衍,久而弥昌者,盖天人之理,必至之符。
然生民以来,能济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
夫禹之绩大矣,而其孙太康,乃坠厥绪。
汤之烈盛矣,而其孙太甲,既立不明。
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统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难于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于荒服,暨于幽、厉,陵夷尽矣。
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
汉定其乱,而诸吕、七国之祸,相寻以起。
建武中兴,然冲、质以后,世故多矣。
魏之患,天下为三。
晋、宋之患,天下为南北。
隋文始一海内,然传子而失。
唐之治在于贞观开元之际,而女娲世出,天宝以还,纲纪微矣。
至于五代,盖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废兴之故甚矣。
宋兴,太祖皇帝为民去大残,致更生,兵不再试,而粤、蜀、吴、楚五国之君,生致阙下,九州来同,复禹之迹。
内辑师旅,而齐以节制;
外卑藩服,而纳以绳墨。
所以安百姓,禦四夷,纲理万事之具,虽创始经营,而弥纶已悉。
莫贵于为天子,莫富于有天下,而舍子传弟,为万世策,造邦受命之勤,为帝太祖,功未有高焉者也。
太宗皇帝遹求厥宁,既定晋疆,钱俶自归,作则垂宪,克绍克类,保世靖民,丕丕之烈,为帝太宗,德未有高焉者也。
真宗皇帝继统遵业,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遍覆扰服异类。
盖自天宝之末,宇内板荡,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虏,犹间入窥边,至于景德二百五十馀年,契丹讲和好,德明亦受约束,而天下销锋灌燧,无鸡鸣犬吠之惊,以迄于今。
故于是时,遂封泰山,禅社首,荐告功德,以明示万世不祧之庙,所以为帝真宗
仁宗皇帝宽仁慈恕,虚心纳谏,慎注措,谨规矩,早朝晏退,无一日之懈。
在位日久,明于群臣之贤不肖忠邪,选用政事之臣,委任责成。
然公听并观,以周知其情伪,其用舍之际,一稽于众,故任事者亦皆警惧,否辄罢免,世以谓得驭臣之体。
春秋未高,援立有德,传付惟允,故传天下之日,不陈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
其岂弟之行,足以附众者,非家施而人悦之也。
积之以诚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亲,故弃群臣之日,天下闻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动歔欷。
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由然者,故皇祖之庙,为帝仁宗
英宗皇帝聪明睿知,言动以礼,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称疾逊避,至于累月。
自践东朝,渊默恭慎,无所言议施为,而天下传颂称说,德号彰闻。
及正南面,勤劳庶政,每延见三事,省决万机,必咨询旧章,考求古义,闻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为。
虽早遗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识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庙,为帝英宗
陛下神圣文武,可谓有不世出之姿;
仁孝恭俭,可谓有君人之大德。
悯自晚周、秦汉以来,世主率皆不能独见于众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袭卑近,因于世俗而已。
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绝之迹,修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己,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
变易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奋起,群下遵职,以后为羞,可谓有能行之效。
今斟酌损益,革弊兴坏,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备,非因陋就寡,拘牵常见之世所能及也。
继一祖四宗之绪,推而大之,可谓至矣。
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与赋役之政暴也。
宋兴以来,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犹详审反复,至于缓故纵之诛,重误入之辟,盖未尝用一暴刑也;
田或二十而税一,然岁时省察,数议宽减之宜,下蠲除之令,盖未尝加一暴赋也;
民或老死不知力政,然犹忧怜恻怛,常谨复除之科,急擅兴之禁,盖未常兴一暴役也。
所以附民者如此。
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势或在于外戚,或在于近习,或在于大臣。
宋兴以来,戚里宦臣,曰将曰相,未尝得以擅事也。
所以其操柄者如此。
而况辑师旅于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
卑藩服于外,天下不得专尺土一民之力。
其自处之势如此。
至于畏天事神,仁民爱物之际,未尝有须臾懈也。
其忧劳者又如此。
盖不能附其民,而至于失其操柄,又怠且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乱也。
民附于下,操柄于上,处势甚便,而加之以忧劳,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
故人主之尊,意谕色授,而六服震动;
言传号涣,而万里奔走。
山岩窟穴之氓,不待期会,而时输岁送以供其职者,惟恐在后;
航浮索引之国,非有发召,而籯赍橐负以致其贽者,惟恐不及。
西北之戎,投弓纵马,相与袨服而戏豫;
东南之夷,正冠束衽,相与挟册而吟诵。
至于六府顺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气之属,皆裕如也。
盖远莫懿于三代,近莫盛于汉唐,然或四三世,或一二世,而天下之变不可胜道也,岂有若今五世六圣,百有二十馀年,自通邑大都至于荒陬海聚,无变容动色之虑萌于其心,无援枹击柝之戒接于其耳目。
臣故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大宋之隆也。
窃观于《诗》,其在《风》《雅》,陈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与武王之所以继代,而成王之兴,则美有《假乐》《凫鹥》,戒有《公刘》《泂酌》。
其所言者,盖农夫女工筑室治田,师旅祭祀饮尸受福,委曲之常务。
至于《兔罝》之武夫,行修于隐;
牛羊之牧人,爱及微物,无不称纪。
所以论功德者,由小以及大,其详如此。
后嗣所以昭先人之功,当世之臣子所以归美其上,非徒荐告鬼神、觉寤黎庶而已也。
《书》称「劝之以九歌,俾勿坏」,盖歌其善者,所以兴其向慕兴起之意,防其怠废难久之情,养之于听而成之于心。
其于劝帝者之功美,昭法戒于将来,圣人所以列之于经,垂为世教也。
大宋祖宗,兴造功业,犹太王王季文王
陛下承之以德,犹武王成王
而群臣之于考次论撰,列之简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阙而不图,此学士大夫之过也。
盖周之德盛于文武,而《雅》《颂》之作皆在成王之世。
今以时考之,则祖宗神灵固有待于陛下。
臣诚不自揆,辄冒言其大体。
至于寻类取称,本隐以之显,使莫不究悉,则今文学之臣,充于列位,惟陛下之所使。
至若周之积仁累善,至成王周公为最盛之时,而《泂酌》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所以为成王之戒。
盖履极盛之势,而动之以戒惧者,明之至,智之尽也。
如此者,非周独然,唐虞至治之极也,其君臣相饬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
则处至治之极,而保之以祗慎,唐虞之所同也。
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广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
则宋兴以来,全盛之时实在今日。
陛下仰探皇天所以亲有德、飨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万几之不可以不察,而处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实,日新岁益,闳远崇侈,循之无穷,至千万世永有法则,此陛下之素所蓄积。
臣愚区区爱君之心,诚不自揆,欲以庶几诗人之义也,惟陛下之所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