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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闻检院钦宗皇帝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北宋 · 陈东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三二、《陈修撰集》卷一、《宋史》卷四五五《忠义传》一○、《宣和遗事》后集
臣等闻自古帝王之盛,莫盛于
之盛,莫大于赏善罚恶。
尧之时有八元、八凯而未暇用,有四凶而未暇去。
尧非不知其可用可去也,意谓我将倦于勤,必以天下授舜,特留以遗之,使大明诛赏以示天下耳。
故《传》曰「舜有大功,二十而为天子」,天下诵之,至今不怠。
臣窃谓在道君皇帝时非无贤才如八元、八凯而未用者,非无奸臣贼子如四凶而未去者,道君亦非不知之,特留以遗陛下。
又况方此夷狄侮慢中国,正欲收天下之心,求天下之策,以御夷狄之难,以安中国之势。
然恶者未去,善者未得。
臣等窃为陛下先诛所谓奸臣贼子如四凶者,则天下皆晓然知陛下好恶所在,行见智者献谋,勇者竭力,忠臣义士莫不捐躯效死,为陛下用,于是贤才如八元、八凯者,可举而用矣,夷狄何足患哉!
欲知奸臣贼子如四凶者,曰蔡京,曰王黼,曰童贯,曰梁师成,曰李彦,曰朱勔之徒是也。
臣等谨按,蔡京罪恶最大。
崇宁初,太上方恭默听断,起閒散之地,擢置宰司
天资凶悖,专权跋扈,首为乱阶,陷害忠良,进用憸佞,引置子孙,尽居要途。
变乱祖宗法度,快其私心;
窃弄朝廷爵赏,固其党与。
蠹竭国用,残暴生民,交结宦官,姑息堂吏,盘根错节,牢不可解。
乃偃蹇自肆,无复忌惮,包藏祸心,实有异志。
缙绅侧目,莫敢谁何,有识之士,比之王莽
所幸宗庙之灵,社稷之福,太上聪明睿知,洞照其衷,奸计败露,弗得窃发。
使若辅少主,其篡夺复何疑哉!
此非特臣等知之,天下共知之。
臣等闻顷时陈瓘任伯雨何昌言江公望皆曾论其奸状,故此数人者,为一斥,不复再用,至有饮恨而死者,天下怨之。
用事,奸人并进,王黼相继为相,位至公傅
骋柔曼之容,肆俳优之行,欺君罔上,蠹国害民,无所不至。
假应奉君上之名,置局私家,四方珍贡,尽入室,自奉之馀,始以进御。
卖官鬻爵,贪饕无厌,奸赃狼籍,缙绅不齿。
观其所为,大抵效
朔方之衅,实启之。
是时童贯实同其谋。
本与结为表里,因借助,遂握兵权,至为太师进封王爵
左右指使,官至承宣,阍卒庖人,防团是任。
自古宦官之盛,未有其比。
实庸谬,初无智谋。
每一出师,必数千万,随军金帛,动亿万计。
比其还朝,兵失大半,金帛所馀,尽归私帑。
臣等盖尝闻之边人,之用兵,纪律不明,赏罚不公。
身冒矢石,未必获赏;
亲随,厚赏先及。
夫以师之耳目,常在大将旗鼓,进退从之,胜负系焉。
身去敌尝数百里,是致将不先敌,士不用命,以见败衄,挫辱国威。
士卒陷亡,不以实奏,所获首级,增数上闻,祖宗军政,坏乱扫地。
而又贪功冒赏,不察事机,朔方之兵遂致轻举,败我国盟,失我邻好。
今日之事,咎将谁执!
之所恃有梁师成,实联婚姻,以相救援。
师成之恶,抑何可言!
外示恭谨,中存险诈,假忠行佞,藉贤济奸。
盗我儒名,高自标榜,妄立名号,众称隐相。
欲揽国家之柄尽归诸己,欲使天下士大夫尽出其门。
端人正士往往望风疾走而避之,亦有不幸而遭其点污者。
一时苟贱无耻之人,争往从之,旋致显位。
王黼之进,实赖师成师成,如,内外相应,捷若影响。
为相臣,专秉国政,奉行师成之意而已,不闻天子之命也。
朝廷执政侍从,天下监司郡守,往往皆师成门生,蔡京父子奉之不暇。
至如去岁太上一日相二人,师成自谓皆出己意,闻者骇恨不已。
夫论相者,天子之职也,宦官擅权,乃敢僭拟。
浸淫不已,事必有大于此者焉,可胜寒心!
顷岁李彦以根括民田按行河北京东京西,威赫三路,所在州郡,据庙堂坐,使监司郡守列侍其旁,而列侍之辈,咸藉彦进,不敢辄违。
臣等闻中间曾有人诣太上论列此事,是时师成适在上侧,抗声言曰「王人在古诸侯之上」,使其人不得尽言。
遂致李彦凶燄益炽,夺民常产,重敛租课。
当职官吏稍有违忤,即讽监司捃摭他故,无辜送狱,士大夫愤郁而死者往往有之。
三路百姓破家流荡,不知其几,悉叹怨苦之声洋溢道路。
去年京东河北止以租钱及燕山免夫之征剥克太甚,盗贼四起。
正如两浙曩时清溪之寇,实由朱勔父子渔夺东南之民,怨结数路。
方腊一呼,四境响应,屠割州县数十,杀戮吏民动亿万计。
天下骚然,弥岁不已,皆父子所致,生灵何辜!
父子皆曾犯徒杖脊,始因贿事蔡京,夤缘入仕,交结阉寺,遂致超显,招权怙势,气燄可炙,出入禁闼无时,而卫士莫敢呵止。
侵移内帑无数,而有司不得会计。
其所请钱,号为收买花石进奉之物,其实尽以入己。
自初至今,不知其几千万数。
父子每以勾当公事为名,多挟官舟往来淮、浙,兴贩百端,骚动数路,蔑视官吏,仅同奴仆。
所贡物色尽取于民,四散遣人,尽行搜括。
士庶之家,一花一石,坟墓之上,一松一柏,辄用黄纸缄题,以充进贡。
撤民屋庐,削民冢茔,幽明受祸,所在皆然。
甚者深山大泽、穷崖断谷、江湖危险、人迹不可到之地,苟有一花一石实生其间,必作威福,逼胁官吏,期于必取。
间有不可力致,而官吏者,辄大怒詈,以不奉上之名归之
官吏畏惧此名,不免驱动百姓,极力攻凿,得而后已。
由是致人颠踣陷溺以陨其身者不知其数。
东南之民怨入骨髓,欲食其肉。
父子方且炎炎未艾,天下扼腕。
此六贼者前后相继,误我上皇,离我民心,天下困弊,盗贼滋起,兵革不休,遂致夷狄交侵,危我社稷。
太上哀痛,情实切至,前日诏书一出,观者如堵,妇人孺子亦常流涕。
臣窃谓太上罪己之诏播告四方,而等未正典刑,天下疑惑。
等平日收恩于己,敛怨于上,前此罪状未白,天下不无归怨于太上者,若不诛等六贼,将何以慰太上之心、雪太上之谤,以解天下之疑!
而况今日之事,王黼实专其谋,童贯实专其任。
败祖宗之盟,失中国之信。
创开边隙,实费枝梧,是致陛下新即宝位,遽劳北顾之忧,臣子之心不胜愤愤。
究其所由,蔡京坏乱于外,梁师成阴贼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从而结怨于辽、金,遂使天下之势危如丝发。
臣等窃谓此六贼者异名而同罪。
伏愿陛下乾纲夬决,断自圣志,擒此六贼,肆诸市朝,与众共弃,传首四方,以谢天下,庶几太上之志果成于陛下,岂不伟哉!
陛下方欲鞭笞夷狄,必先立我国威,以正内势。
六贼不灭,国威未振。
兼此六贼党与之盛,遍满中外,又养死士数百人,自为之备。
若陛下万一少从宽贷,止于窜逐,祸胎尚存,则肘腋之变,恐生不测,方之夷狄,殆有甚焉。
史有之曰:「去河北群贼易,去朝廷朋党难」。
陛下诚不可不留神也。
而况蔡京王黼童贯盖尝阴怀异意,摇撼国本,顷年杨戬亦有是心。
所赖陛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此数贼者计弗得行。
天下臣子切齿刻骨,有年于兹,常恨未得上方斩马剑,断其腰领,以告宗庙。
陛下其忍不诛乎?
杨戬虽死,愿陛下亦勿赦此贼,发其冢,暴其骨,以解天下之怨愤。
梁师成王黼之应也,之开边,师成实有助焉。
朱勔以奇技淫巧进,而官至建节,郑居中力争不可,至郁愤而死。
盖当时用建议北伐,遂有此除;
今朔方如此,当如何!
乃有稍闻警急,朝廷不暇安枕之际,父子遽先众人,欲尽室东下,计其情实,尤不可赦。
李彦据有西城所钱物,去岁东京盗起,斗米千钱,民兵缺食,中外忧之,乃发钱数千万往淮浙买米,运至东京,以规厚利。
前日太上诏罢西城所钱,令以其钱付之有司,闻尚欲强占,不肯交割,及至交割,所存无几。
宦官抗国,悖慢如此,尚复可容!
臣等愿陛下断然无疑,必杀无赦,使天下忠臣义士得信于今日。
《传》云:「去恶如农夫之务去草,芟夷蕴崇之,绝其根本,勿使能植则善」者,信矣。
今戎狄背叛,正为此六贼者起,陛下其忍惜此六贼以危天下乎!
使唐明皇早诛杨国忠,则禄山未必有以藉口。
幸陛下无小不忍于此也。
陛下赦而不诛,即恐天下共起而诛之矣。
夫舜之去四凶,亦见于受禅之初,未闻其犹豫也,可不鉴哉!
臣等窃闻道路之言曰「蔡京自谓有建立储贰之功」,此语尤为悖逆。
太上初立陛下为太子,天下共知断自宸衷,立嫡立长,古今大义,何与事!
而乃欲贪天之功以为己力耶?
此大不然者,愿陛下亟图之,然后赫斯怒而北顾,决策亲征,以威丑虏,彼虽跳梁不逊,岂无一念契丹昔日澶渊之祸乎?
臣等窃谓亲征之诏一出,虏人心寒胆落矣。
议者或谓兵食不足,未可轻动。
臣等窃谓不然。
陛下即位,天下归心,今更诛此六贼以快其愤,孰不效死为陛下用?
臣等虽布衣一介之贱,亦岂不能捐躯报陛下耶?
况闻比日朝廷募兵,日得数万人,皆一时忠勇精锐之士,兵不患不足矣。
诸司不急之务悉已罢去,而其财用尽归朝廷,富家巨室各有进献。
更若籍没六贼及他宦官幸臣素冒锡予、积聚货财不知纪极者,又何患财用之不足乎!
臣等不自揆度,辄以宗庙社稷安危大计献于陛下。
干冒宸严,罪当万死。
臣不胜俯伏待罪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