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万正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
人杰昨答伯丰书云:「示及浩气说,所谓『浩然之气,集义所生,既与道义浑然而无间,然道义则实助之,以达其用。是气虽生于集,而其充也却能为道义之助』,此数语发明《集注》之说甚佳。子约以为未安,乃是大纲上看得不分明。但上蔡语子约辨之似当然。上蔡本因孟子乡为今为之言而生血气盛衰之论,则上蔡之论亦未可专以为非也」。观子约之论,诚可见其用功实处。但鄙见窃谓界分有未甚明,故其辨论多疵病。不审先生以为如何?
子约之病,乃宾主不明,非界分不明也。不知论集义所生则义为主,论配义与道则气为主,一向都欲以义为主,故失之。若如其言,则孟子数语之中两句已相复矣,天下岂有如此絮底圣贤耶?子约见得道理大段支离,又且固执己见,不能虚心择善,所论不同处极多,不但此一义也。伯丰说得极分明,朋友间极不易得,因来喻及此,为之感叹不能已。然子约之老成质实,今尤难得,但恨未有道理唤得它醒耳。
人杰昨得伯丰书云:「必大向以鸢鱼之说请益于紫阳,尚未得报。近得直卿书,与鄙见合。试商榷之,却以见教」。直卿书云:「浴沂一章,终是看不出。喟然而叹,夫子与点之意深矣。《集注》云:『日用之间无非天理流行之妙,曾晰有见于此,故欲乐此以终身』。如此却是乐此天理之流行,而于本文曾晰意旨恐不相似。干窃意恐须是如此,天理方流行,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与道不相似,而计较系恋之私入之矣。夫子无意必固我,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政是此意,直是与天地相似。《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夫子传之曰『天下何思何虑』?圣人岂教人如死灰槁木,旷荡其心,徜徉其志也哉?张子曰:『湛一性之本,攻取气之欲。物各付物而无一毫计较系恋之私,则致广大而极高明,虽尧舜事业,亦不能一毫加益于此矣』。后来邵康节先生全是见得此意思,明道先生诗中亦多此意。此是一大节目,望详以见教」。人杰窃谓浴沂一章《集注》甚分明,无可疑者。其说曰:「曾点之学,有以见夫天理本然之全体无时而不发见于日用之间,故其胸中洒落,无所滞碍,而动静之际从容如此。及其言志,则又不过乐此以终身焉,无他作为之念也」。乃是曾点见得天理之发见,故欲乐此以终身。今直卿所云,固是道理高处,然其本意却谓须是如此,天理方流行,则是先有曾点之所乐,方得天理之流行也。人杰窃恐全体大用未能瞭然于心目间,而欲遽求曾点之所乐,则夫事物未接之时,此心平静,胸中之乐固或有时而发见。然本根不立,凭虚亡实,亦易至消铄矣。盖与《集注》之意未免有差也。伯丰所见与之相合,鄙意却未敢以为然。伏乞赐教。
《集注》诚有病语,中间尝改定,亦未惬意。今复改数句,似颇无病,试更详之。直卿之说,却是做工夫底事,非曾点所以答「如或知尔,则何以哉」之问也。况论实做工夫,又却只是操之而存是要的处,不在如此旷荡茫洋无收接处也。甘节吉甫亦来问此事,并以示之。曾点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天理浑然,日用之间随处发见,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而其言志,则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适其所履之常,而天下之乐无以加焉。用之而行,则虽尧舜事业亦不外此,不待更有所为也。但夷考其行,或不掩焉,故不免为狂士。然其视三子者规规于事为之末,则不可同年而语矣。所以夫子叹息而深许之。
按:《记疑》云此句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