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归元恭八十二韵戏效元恭体 明末清初 · 钱谦益
出处：牧斋有学集卷十二
衰老寡朋旧，最爱元恭子。
元恭亦昵余，不以老髦鄙。
江村蓬藋乡，一岁数倒屣。
懒病常畏人，蛛丝络巾履。
啄木向仓琅，柴门撼马箠。
无乃元恭乎，招延果然是。
牵手共绝倒，岂但蛩然喜。
过从永夕夜，笑抃移日晷。
子如汗血驹，腾骧抺千里。
怜我老识道，创残重依倚。
问我诵读法，访我述作轨。
罗网搜放失，针芒别疑似。
即事难屡送，更端侳数起。
把搔着痛痒，分疏豁癓痞。
沈吟时解带，欣赏但抚几。
艳艳梁月堕，摵摵灯花委。
残杯冷复温，村酒薄弥旨。
频看参旗横，每恨落月哆。
孤愤填胸臆，沈忧滞骨髓。
悲啼杂夜鸣，絮语倾漏水。
有恨徒诅天，无聊且骂鬼。
怦怦顾形影，刺刺忌僮婢。
恨少只一口，较多馀两耳。
世乱苦局促，来趣去亦驶。
相期如弦望，一别即弦矢。
伤离对灯烬，惜逝临洲渚。
思君诚无度，抚己良有耻。
子为太仆孙，家学承古始。
嬉戏习丹铅，辟咡惯经史。
摇笔断脩蛇，垂芒射青兕。
吾衰久废学，顽疏迫濛圮。
师丹事多忘，籍氏典失记。
规矩偭高曾，先畴荒耘耔。
子为鲁国儒，程朱接阶戺。
端拜翻六经，攘臂㡿二氏。
抠衣两楹奠，垂涎两庑祀。
吾老归空门，卖身充佛使。
贝叶开心花，明灯息意蕊。
三幡研精微，四轮徵恢诡。
与子异门墙，矢函算倍蓰。
子负经世略，春秋志倾否。
韬钤经握奇，扼塞图地理。
棋局画兵符，酒旗树戎垒。
吾少不如人，况复老如此。
有眼如针孔，有胆如芥子。
常苦心悬杵，徒誇耳成市。
杯中看影蛇，床下听斗蚁。
方当守要领，何暇共鞭珥。
我叨一日长，子胜无我以。
资强师则弱，盖函不相抵。
子有百篇诗，藁本庋吾匦。
元气含从衡，冥涨失津涘。
四游围尺幅，八橪步寸跬。
逐日杖不休，饮河暍未止。
宋玉赋大言，庄生喻非指。
唐衢哭苍茫，贾生涕重累。
西音起促柱，易水歌变徵。
望气指钟离，步天肇星纪。
戏帝笑争博，叫天苦填珥。
忧来每长吟，咏罢自抚髀。
临风歌激昂，巡檐叹倚徙。
中夜看牛斗，角芒正逦迤。
飞动防出匣，封题谨累纸。
吁嗟天地间，物类各斐亹。
胡然此雨人，廓落无所底。
昌黎叹双鸟，聊可相比拟。
各促一处囚，天公岂徒尔。
共工触不周，圆盘至今圮。
方朔掉雷车，呀呀万人死。
横为摩竭鱼，樯柅出口齿。
竖作难陀龙，须弥摆头尾。
女娲抟黄土，二物独岿峗。
未知何方隅，安顿我与尔。
祈住修罗宅，石扉屹双峙。
逝登睹史天，外院隔尘滓。
国土针端小，世界蜂窠庳。
徒然劳胼胝，何用矜爪觜。
言寻西王母，燕游玉山趾。
紫海泥活活，黄竹雪靡靡。
剩有不死药，藏贮月宫里。
举杯劝姮娥，乞我方寸匕。
我年八十一，子亦五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