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銮赋 其一 受命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
仆幼禀严君之训兮,诗礼是传。约己惟孝谨兮,忠恪是肩。冠岁以此道际遇徽考兮,自九重而从幸北边。不以艰棘易操兮,在丑益虔。及密奉徽考宸翰以劝进兮,独月涉星奔以南还。荷上圣恩,俾列班联。蒙训词之哀切,祈梓宫慈宁于北辕。恭仗汉节,持礼首燕。
其二 启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
噫嗟东夷,重译北陲,始虔刘兮耶律,继侵犯兮帝畿。终叛约而系累民庶,复逼拥翠华于虏旗。嗣圣仗钺,再造洪基。虏畏威而请盟,许邻壤兮淮湄。申命秉信,夙夜载驰。仰上圣兮永怀温凊,抚四海兮靡日不思。感临遣兮丁宁,誓捐躯兮指期。
其三 见接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
即路北指,涉江堑淮。理无南首,地辟天开。至泗滨而就驿,与伴使兮裴回。肆筵既款,询予兹来。略陈大纲,虏使捧手而咍曰:「何其艰哉!盟未历时,理难遽谐」。仆谓曰:「我国家以圣继圣,布恩礼兮孔该。施报合度,尔宜廓怀」。
其四 北渡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
晨起揽辔,忍临故汴。所过郡邑,人物皆汉。惨神都兮东入,望双阙兮魂断。泣经旧止,路人惊盼。怅予怀兮靡陈,岂止《黍离》之叹!麾拂全赵,旌掠燕雁。指扶桑兮万里,值隆冬兮雪漫。寒几堕指,噤欲神散。涉辽河兮航浑同,逾御林兮抵春甸。虏方大为海东青之击,插天鹅毛血以自荐。
其五 传命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
即日入谒,周卫在庭。奉书币于穹帐,感日色以重明。肃冠裳以俨若,陈舜孝之恳诚。扩圣意兮缕及,如天语之丁宁。伏蒲三至,群丑竦听。余泪在服,虏恻然者再兮,果允言以钦承。
其六 许还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
仗威灵兮下九阍,格骄虏兮答辞甚温。纷馆舍之蹀躞,传虏帐之有言。以帝意之诚孝,其前事兮莫论。太母康福,宜奉晨昏。梓宫在窆,愿归寝园。即以仗卫,遣使骏奔。速余驾以入谢,谕其国之酬恩。虏曰:「托宝邻之坚持,愿无忘于子孙」。
其七 回銮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
寒澹绝漠,暖移朔云。启五城之銮驭,荡阴山之妖尘。喜动慈颜,和气回春。虏君臣以奉辞,眷接遇兮意真。肃东朝之仪物,严车马以备陈。撤毳幕之蔽抑,御玉舆之高尊。咸呼万岁,声隘穹旻。夹路夷夏,仰德吾君。
其八 上接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
有国所无,迎还銮舆。渡江淮兮波平,鼓迓楫兮鳞趋。于是天子俨法驾,陈路隅。事创见,民倾都。仰二圣之重会,浃八纮以欢呼。天地清明,子母如初。
其九 身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
居数日,予以久留异地,困于力役。贺客在门,固莫伸予胸臆。因念贺者以予之功也,而功不可居;谈者以予之能也,而能者皆陛下之德。又况妨功害能者,岂容尔振职?念若并弃于薄劳,曷若远鉴于在昔。于是再上疏,求骸骨。殊恩灼知兮,许奉祠而藏迹。欣策蹇兮出修门,揭箧路隅兮谁复识?
其十 閒居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松隐文集》卷一
卜筑天台,松竹靓深。侣方外之高士,访亲旧之知音。一觞一咏,有书有琴。村歌社舞时以乐,楮冠云衲间以寻。儿童渐长,岁月任侵。亦何知老之将至,惟安天命兮,行吾忠赤之心。
上皇帝书十四事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松隐文集》卷二三
草土臣曹某谨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阙下:臣闻负高世之虑者,必有绝俗之言;有尊主之功者,必虞殒身之患。何则?言未出而见谗,计已成而被戮,自古然也。故志存王室,未伸所言,恐罹于难者,必每进而止踵,将言而钳喙,上负朝廷禄养之恩,下乖见危致命之节。此志士言臣每叹息于斯,乃推明哲保身之诗以自广。然果所谓移孝为忠、事君不二之臣,竟未尝以一死惑志,鼎烹在前,卒鸣所言,求圣君择焉。臣行年三十有六,愚不练大事,独知以孝移忠之义,冀免尸位素餐之责。故凡所临,必以身殉;九殒之虞,常在所略。臣以谓方今天下连兵不休,地不加复,兵民膏原野,圣主不奠居,正良将死节边陲,志士谏行言听之时也,岂可上贻六龙巡狩耶?若春夏之季少安行宫,秋冬之交即备车骑。虽幸暂宁,又一日万几,四海庶务,可天下之奏,躬乙夜之览,心委于虑而身任其劳,夫何使陛下忧劳若是?臣每扼腕奋衣而起,求思知略,欲为陛下攘除宿忧,稍奠帝枕。况主忧臣辱,独忍缄默,不求试用耶?臣谨有息兵安民之策,自谓可以仰资圣化。然语之至者,不可载于奏牍;事之秘者,不可泄于左右。臣愿赐清閒之燕,望见清光,俾口陈其略。一不侥倖于寸进,一不贪冒于赏典,惟冀陛下知有贱臣抱忠如此。傥一语无效,请就诛殛,臣之幸也。臣窃览载籍,封章亟上。朝奏暮召者有之,立谈赐璧者有之。以畴昔战国,犹取议论之臣如此,方之今日,岂不万万于彼哉?臣故不敢隐忠避死,思效愚计,决意所言,干犯通进,惟陛下加惠,特赐宣召。
臣闻官者,励世磨钝者也;人者,向德慕名者也。官得其宜,则事办而功就;人乐其事,则功倍而邦宁。故圣主观向顺,宜因事制法,所以励人厚国也。恭惟陛下建中兴之业,必制中兴之典,然后驱一世之民,而成兴王之功。臣欲乞如古制,为武功官赏十等。惟宠战功,他赏不与。每授令系于衔,官同则以此高之。密院别置籍,记载其名,谓之入等。入等则不次召用,升擢使令,庶约功而得死节,革滥而收实才。方时右武,于是在焉。或可施行,乞下臣具等格闻奏。
臣窃以圣王御极,总览人群,股肱之政,不间亲旧,所以开导聪明,觉悟奸宄也。周汉之法虽不可全用,而加恩戚属,俾典宿卫,似犹胜四海之人。且子母之性,天道至亲,母以子贵,自古皆尔。陛下即位以来,至亲分离,外戚杜隔,使恩礼不得兼宣。且汉室之制,虽任英贤,犹援姻戚,亲疏相错,杜塞间隙,所以安宗庙,重社稷,宣德泽,尊至亲也。今母后之属,久废不录,散在遐远,不得日望清光,诚非慈爱承上之意。况乱离日久,人肆异谋,威令不行,叛逆僭号,至或讹言憸行,惊惧宿卫,此诚可虑。傥追召一二姻戚,任以散官,使奉朝请,防未然之事,察群下之端,为陛下肘腋之亲,岂不恩礼两全,圣孝俱至哉?伏望断自圣心,幸甚。
臣恭惟二圣北狩,屡易年所。陛下孝思,日甚一日。冀在攘却凶寇,迎请以归。天未悔祸,尚留羑里。伏望明诏有司,稽参旧典,候将来大礼,加上二圣徽号。不惟内伸陛下孝友之诚,庶四海万里,益知圣意瞻怀之切。
臣闻有大德者必灵瑞以符应,抚大宝者必济世而安民。鲜有端居,必先穷阨,如周宣之伐猃狁,如世祖之平篡莽。然后光济四表,奕世承休,天下所归,天神所福。虽遭变不同,而天之助顺均也。洪惟陛下以德承天,为天所子。甚矣,上帝之覆护于再于三,昭陛下精意之虔,扶陛下神明之祚,验于天人之际,焕若日月。臣请缕陈其目。靖康之初,金人犯顺,陛下亟临虏寨,人莫不畏天日之威,洵武之直,气慑群丑,而因亦还辕。此天之光启者一也。比臣归自虏中,恭奉宣和皇后训词曰:「陛下再出北道,欲就鞍时,二后洎宫人送至厅事,有幼女招儿者,见四金甲人,状貌雄伟,或剑或戟,拥卫圣躬。女指示众,众皆不见,然莫不畏肃。后悟曰:『我事四圣甚谨,果获兹报。今虽在虏中,益当不忘焚礼』。夜深必斗下四十拜」。此天神阴相者二也。恭闻初领元帅,欲勒兵入援,至相州睿意有卜,密射楼牌于字画间,三发三中。及东渡大河,冰坚彻底,渡骑未毕,冰已流澌,此天兆中兴,同符世祖者三也。靖康之末,虏骑南渡,时当艰危,都下震动。大臣丧气,无策枝梧。陛下以讲好之职,毅然就道。继而京师失御,果协讴歌,此天之昭答者四也。维扬之役,斥候不严,贼弃辎重,三路并进。锐锋已趋于杨子,柄臣犹安于廊庙。陛下御殿未毕,亟叱六飞。方渡江壖,虏骑已及,此天之保祐者五也。逆党滔天,谋危宗社。皇矣上帝,临下有赫,大臣同德,升日虞渊,此天援明辟者六也。方驻跸会稽,虏众遽迩,群工惶惑,未有施为。欲以大兵撄锋,则虑失机会;勤讨,则谨重宜严。宰相建利涉之言,陛下亦从谏如响,此天开圣德者七也。惟上帝眷佑若此,而陛下报本已隆,惕惕昭事,可谓至矣。伏望陛下宪天之度,益广天心,鉴天命匪易之言,为陛下力答之意。臣恐朽质倏先朝露,则圣瑞未昭,谨条奏以闻,乞宣付史馆。
窃以古者寓兵于农,以禦大敌。两汉而下,无不皆然。惟魏及唐,建府兵之制,民兵遂废。唐全盛时,戡大憝,剿元恶,无非官军者。及德少衰,据藩镇,起大盗,亦无非官军者。是以历古有叛将而无叛兵,由唐而下多叛兵而少叛将,理或致然。今州县之民百倍于兵,而义不能却内侮,强不能禦外侵者,岂非未尝习用而堕其力哉?窃见诸路州县见行火甲,以禦夜盗,民安之若素习。臣尝推行,备见其便。今欲乞就建民兵之法,俾粗知部勒,稍知战事,厢有坊,坊有甲,甲有伍,伍有长,许置器甲,以肄武备。州委都监,县委令佐,带民兵将领,专一习按。复委太守提督之,不期年,一路便可得兵百万。实可密制兵卒,使不得逞,而州郡内侮外侵,遂无窃发。倘或可采,乞下臣取索画一,便见不扰,有利无害。
窃以连年征伐,略无虚月。凡功烈死事之辈,泯没无闻,致孝子嫠妇,无所旌显。昔太宗皇帝不忘勋臣,犹次叙其列,得二百四家。今建中兴之功,岂可不成一代之典?人死留名,贤愚所共。而圣王之祀臣有五义,欲乞令所在州县,有忠义报国,当时功烈出众所明知者,许搢绅之儒作为传记,经所属投陈,然后州府缴进,宣付史馆。并严戒所在常优给其子孙。不惟仰昭圣泽下漏幽冥,遂可激劝方今死节之士。
窃见诸路州府管下厢军数各不少,不堪战阵,徒供送迎。然月给钱米,与禁军相等,糜费军期,实为不急。欲乞权罢招填几年,俟平定日依旧。其逐营阙额钱米,仰令项桩留,委官主管,以备别色支用。
窃以朝廷加惠归明官,散在诸路,以全怀来之恩,爵之禄之,德亦至矣。付以职任,有亲民者,有监兵者,上下玩习,皆谓远人。平日犬羊桀骜之性尚存,废法自任,莫能讯治,郡县姑息,率以成风。此类岂可长也?欲乞今后凡所注授,并作不釐务。
窃见朝廷以连岁兵火,财计匮耗,用度既已不足,而军旅钱粮为先,念不可诛求于民,遂设鬻爵之法。自承务郎、修武郎以下,入中之数有差,然应募者终岁才三两人。至改易度牒,则靡然从命,是皆喜于易应而乐于轻费者。窃原命妇冠帔之类,似可如命官等第,自宜人以下三等,优立入中之数,许人承请,俾为荣母荣妇之宠。必见所至奔赴,一如度牒,便可施行。
窃以建炎初置赏功司,寻即废罢。恐当时主者兼用它属之吏,不得专掌,致所行功赏,因仍废怠,动经岁月。致献言者得以藉口,遂成无用,而并于他房。窃原此司诚为今日之急,盖赏不踰时,又曰赏必以信,是乌可以轻废置哉?意欲使掌有专官而亟行,亦俾将士知功有专治而不杂。信赏之政,中兴所先也。欲乞复置赏功司,专行战阵功赏等事。委能吏典治,仍置簿月书已收行过某人功赏名件。上司季考其数,或多至千百,量与官吏推恩,以劝其职。
窃以方今军国之害,所大者二:一夷狄,二盗贼。夷狄则朝廷固已有处,盗贼则尤不可忽。尝谓陈吴起秦,赤眉起汉,以至隋唐无不缘巨盗而隳国者,此害岂不为今日之急哉?窃原地日益旷,盗日益众,湖广之外鞠为战墟,大江东西屯为贼壤。其众炽盛,动以万计,所向州郡,莫敢枝梧。虽不能鼓向朝廷,而朝廷安得奠枕?自微至著,建贼范汝为可为深戒。若汉武帝遣暴胜之衣绣持斧,逐捕长沙,今而始知当时尽善。古今虽异,事势则同。欲乞今后应于盗贼专责宪臣,亲临督捕;次责郡守,总众讨荡。凡在界内,不计大小,须管扑灭。况比兼节制管内军马,自可提兵护界,临时许以便宜。如此,则盗贼可遏。任内用殿最敕法,以明功罪,必见郡县争奋兼功自励矣。贼息则民安,民安则国定,国定之后,却外侮而邻敌莫能窥其隙。驯致之道,尤在于此。
窃以州郡之富,全赖商贾。其什一之税,则有益于公上;阜通之货,则惠养于民庶,利固不一也。方今驻跸之所,宜招来此徒,少裨财用赡军之费。窃见广、泉二州市舶司,南商充牣,每州一岁不下三五百万计。若令两州除纻麻吉贝等粗色物货,许依旧抽解外,应细色权移就临安府抽解,候事定日依旧。庶得上供物货既皆真的,又免起发脚夫之用,是易十五之蠹耗为十全于行在也。加以四方商旅悉来奔辏,则投回二税并在城下,茶盐钞法当倍售于昔时。舶舡闻之,亦必忻欢承命,以就利源。比之负担竭蹶,犹且趋向,况许以全船竭货而来哉?
窃以广南两路,自潮州而南,居民鲜少,山荒甚多。前此惟土人仰食,故岁计租赋一皆赡足。自中原兵火,西北工商士庶散处其地,以鲜少之种供亿兆之用,又官司科调,四时有之,以此民颇困乏。欲乞将广南两路州县见今逐处荒废田土,括见顷亩丈尺,召北客耕种,量免二三年官租,委运司专一均拨,授田务在随宜就便,庶浮食流离之民有所依附,而盗贼可以衰息。且空居与作役同当衣食,茍为处画,则官私两便。
窃以帝王异尚,损益随时。阨于艰危,必奋独见,思所以下采人事,上禳天变,以建大圣之本,以通天理之明。在臣下宜悉所举,在朝廷宜博询究,以称随时之意。臣不知图纬,弗明天象,徒以讲读故实,记录其语。比闻祥符中谢绛上疏言:「太祖皇帝生而包络黄,及受命,五星聚于奎,而镇星主之。真宗升中泰山,日抱黄珥,含誉星见,其色皆黄,土德之符也。国家宜以土德王天下,以继圣祖,若汉以炎德绍尧后也」。臣诚知此非天下急务,盖念前人一言之出,诚发于中。或获半辞之献,死不可避。万一得备采择,少补国家,则不犹愈于默默耶?况前岁法驾驻跸会稽,去岁临安,不旬日间,三经回禄,岂火失其性,而至于是?倘因兹多故,稽合天意,以顺土德,不惟除旧寘新,为禳却之术,而迎气致祥,亦不失五行传德之序。
论和战劄子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松隐文集》卷二五
臣窃惟天下大器,宗庙社稷大计,四海生齿大本,皆系于国之安危。在今日,利害不出于和战之间,议国事者当先审所尚而定国是。国是者,天之所与时也,时之所行事也。当战则战,当和则和,先后缓急,不容无一定之论。必措国于至安,然后天下大器定于不倾,宗庙社稷隆于巩固,四海生齿保于辑宁。虽必世百年,守之不易可也。不审所尚,而逐纷纭之论,侥倖于万一,名曰尝试之说。天下之祸,莫大于以国徇尝试之说,可为寒心者也。且国之安危,与己之进退得失,孰轻孰重?己之进退得失,与人之毁誉好恶,何损何益?人臣而能辨此,然后可以议国事。苟惟以己之进退得失为心,则必以人之毁誉好恶为重。彼以谓人之毁誉好恶与其己之进退得失,实相妨也,故言战则人朋而随之者多,誉之者亦多,其心非一一明乎战有必胜之道也,特以谓主战者不失为尊主强国之说。今日言之誉之者必多,固无害于己之进。他日虽和,亦无害于己之进。盖和亦不可忘战,是今日之言与他日之言皆无害于己之进,而当战与不当战,于国之安危,不问也。言和则人皆睥睨而不敢随者,以和难保也。今日言和,固不妨己之进。一旦有异焉,则必大得罪而去,不若言战之两无害于己之进也。而当和与不当和,于国之安危,亦不问也。况言和则主战者恶之,恶之则毁至矣,于己之进,岂不大为害乎?二者皆不以国之安危为心,而惟以己之进退为心,以人之毁誉好恶为心。此今日之风俗,纷纭之论所自起也。陛下所与图回天下,不过宰执数人,而纷纭之论亦足以眩数人之听。是以庙堂之上主战者阳为尊主彊国之言,以收小人之虚誉,其中未必真有善善之策也。陛下不用其言,则以拒谏窃议于陛下,以弱国腾谤于同列,浩然引去,亦不失高爵厚禄,而小人之虚誉愈归之。主和者亦不知固执其所见,往往惑于尊主强国之言,而求免乎卑主弱国之谤。进则迎合主意,退则雷同众人,所谓国是果安在哉?臣所谓以国徇尝试之说,可为寒心者也。上天崇正统于中国,保固祖宗积累之基,纯佑陛下之圣德,眷命缵承,将以光大久长于其后,故周旋调护,成此安定之期。若曰人谋恐未易致,是臣不得不辨者。惜天意与陛下圣德混于纷纭之论,而不知所分也。臣闻强弱异势,不可欺也。人身不能无病,能不讳病,则可以全身。国不能无弱,能不讳弱,则可以图强。弱而为强,自欺可也,欺人可乎?欺人可也,欺天可乎?春秋时,吕甥为王城之盟,谓秦伯曰:「晋国之小人不惮征缮以立圉,君子则不然,曰必报德,有死无贰,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必不然」。秦伯曰:「是吾心也」。归晋侯而成盟,晋国复强。晋君子可谓能审所尚也,方其弱则言弱,能不讳弱,则足以养强也,能养强则足以成强也。使人臣之谋皆如晋之君子,国何患哉?陛下察今日纷纭之论,如晋君子之言乎?抑皆晋小人之言乎?君子小人不能逃陛下圣鉴,则陛下刑赏行矣。单于嫚侮议兵,樊哙请以十万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晁错发七国之难,吴楚起,错乃欲居守而劝景帝亲征。又方与帝调兵食,身斩东市,非袁盎私意也。人臣自为纷纭进说,而不可用,不加罪焉,且误国矣,亦不加罪焉,孰不以尝试之说售其身乎?其言不行,又无所加罪,是以肆为纷纭而无所惮也。臣观今日之事,非前日之比者,以天定故也。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臣解之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人众者,众之所为,凶德已极,自求祸者也。天岂乐祸乎?人之所为凶德已极,祸必自至,天不能庇也。故曰「人众者胜天」,前日之事也。天之于人祸终不悔乎?其报已极,复图安宁,是谓天定,人何以胜之?故曰「天定亦能胜人」,今日之事也。臣请以东晋、宋武帝验之。东晋之渡江也,谋复中原之臣如刘琨、祖逖、庾翼、桓温之徒,皆可以有立。而卒不能成功者,天定也。苻坚为江左之举,以百万之师一败于谢玄、刘牢之,身死国亡,计不旋踵,岂谢玄、刘牢之勇过于苻坚乎?天定而坚欲以人胜,自取祸也。宋武帝得关中,弃而不守,知赫连之必来也。宋武弃关中,赫连即取之,由是南北举安。知天定而不敢为不定,天祐之也。故天定,则人主之意不可不定;主意定,则人臣之意不可不定。君臣之意定,则天下自定。定不定,祸福如彼之明,可不畏哉?今陛下与腹心大臣,酌天意之大定,以断国是,以今日已有成策,已见定效,尚可复容纷纭之论,崇虚名而令国受实祸乎?虏欲求安,易于保安者守边不动,为长久之计,则虏保安之策也。我欲求安,难于保安者,恃虏不动,则我保安之策也。彼既不动,我非特保安而已,因得自治焉,则千百之安在我也。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此也。万一为纷纭之论所惑,以蹈至危,则臣所望于陛下者未易就也,此臣之所甚忧也。愿陛下毋忽臣言,奉二仪之无私,揭日月之大明,耸山岳之不动,行四时之信令,则陛下之所欲为者,自是无不可为者矣。臣不胜至愿。
论畏天劄子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松隐文集》卷二五
臣愚既陈定国是之说于前,继此愿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而已。臣仰惟陛下诞受丕图,遭家多难,临御以来,膺天眷祐,大约有十,皆深切著明之效。至于今日,已就安定,然后可言,臣请备言之。初为质于军中,继抚军于河外,其归也,孰脱之?其出也,孰命之?历数在躬,遂即大位,其眷佑陛下一也。钺旄所指,备尝艰难,水陆之行,偃薄风雨,将究观于历试,必保安于万全,其眷佑陛下二也。四川,天下之根本;荆州,襟带之上流;两淮,形胜之要地。顷者,四川严守关之师,荆州附鄂渚之军,两淮成掎角之势,截然四固,南纪以安,原始维持,似非人力,其眷佑陛下三也。巨盗魁寇,啸聚蜂起,曾未几年,扫无踪迹。虽资庙算,亦出天亡,其眷佑陛下四也。连岁稔熟,济接以时,大兵之后,实难于有年。有年固难,况屡丰乎?是以调发之烦,科歛之重,民力虽困,尚堪支持,其眷佑陛下五也。晋元帝渡江,虽远羯寇,王敦、苏峻,迭出为乱。庾亮有污人之尘,陶侃有折翼之梦。奸宄内讧,何以制外?陛下巡幸历时,岂复有此忧哉?国于天地与有立焉,其眷佑陛下六也。假刘豫而助之兵,粘罕之谋深矣。然土龙刍狗,卒无所成。豫无所成,粘罕所以去。粘罕去,豫所以废。向使粘罕不去,刘豫不废,则成三矣。三不可和也,不和终不定也。天意委曲如此,皆为我宋,其眷佑陛下七也。挞辣复我中原,而与兀术异谋,虽和必不久。挞辣死,兀术用事,欲复取中原。而兀室萧庆劝其用兵,和议去矣。臣奉使在虏廷,兀室萧庆见臣,即欲投诸鼎镬,何止被留哉?方扰扰间,二人一旦连颈被诛,臣所亲见也。向使兀室萧庆不死,今日之事尚敢望乎?二人之死,非天杀之而何?其眷佑陛下八也。先帝梓宫之还,因山之功,告成久矣。皇太后久留于北,陛下念亲之心,无一日忘。今归就慈宁之养,亦四年矣,是岂人力所能致哉?非天克相陛下纯孝,未易就此,其眷佑陛下九也。庚申之岁,虏人复取中原,兵再举矣。南北转战,至辛酉之春犹未定。天下之人,皆曰用兵未艾也。是年秋九月,兀术又大举兵而南。陛下先遣臣某、刘光远,继又遣魏良臣、王公亮至泗上,未几虏遣萧毅、邢具瞻来审议,和议遂定。兵已炽而遽熄,事方汹汹而遂大定,亦岂人力所能致哉?靖康之初,国人皆以和为请,而终不能和。辛酉之冬,国人皆以和为非,而卒成和。天之从违可见矣,其眷佑陛下十也。臣窃窥天意眷佑陛下深切著明之效不可诬如此,岂非以陛下明畏天之道,必能绍隆祖宗积累之基业乎?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考其既往,验其将来,天之眷佑所成就于他日者,当如何哉!自古创业继世之主,膺天眷佑而能克修畏天之事,未有不愈隆益大而永命者。尧舜禹汤文武德同乎天,亦必谨畏天之道,载之典谟,形于雅颂,斑斑然也。夏少康以一廛一旅复禹之绩,太甲从伊尹之训,高宗用傅说之戒,皆能成中兴之业,畏天也。成康守文武之谟烈而大成,畏天也。宣王兴衰拨乱,复文武境土,功绩之美方见于《采芑》、《六月》之章,而《庭燎》之箴、《沔水》之规、《祈父》之刺继作矣,始畏天而终忽于畏天也。汉高帝崛起丰沛,自谓能用三杰得天下。天下未定,君臣相与逸乐,遽入于无为。既老昵爱,几成废适立庶之误。再世而有吕氏之患,天方祚汉,特假是以戒其后,遂有文、景之治,天命吉凶之报也。武帝始不知畏天,终能畏天,卒为七制明主。唐高祖不及汉高远矣,以太宗之明而好大喜功,勤兵于远,自违天戒,末年用人纳谏,大不及贞观时。留李绩辅高宗,终成武氏之祸,又甚于汉之诸吕,亦天所命吉凶之报也。明皇、宪宗始知畏天,终不能畏天,始则天相之,终则天败之,皆视其所为,不可欺也。圣朝太祖皇帝由揖逊得天下,固不可与汉唐同世而语。祖功宗德,继序兴隆,未易殚数。大抵人才以兢业恪公为用,风俗以敦实俭啬为本,兵以不用为武,刑以不刻为平,财以不歛为富,一言一为,立政立事,如天在傍,不敢慢忽。是以天心克相,和平安定,三代以来未有如此之盛且久者。熙宁大臣进「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听」之说,文恬武嬉,牙蘖恫怨,五十馀年,奇祸大作。而陛下适膺斯时,诞受天命,天意畀付,盖可见矣。臣闻既乱必有定,定乱必以治,治乱之本先系于生民之休戚,又系于人材之贤否,政事之得失,纪纲之废举,风俗之厚薄。陛下以天命之哲,天锡之智,岂不明此五者为治乱相易之本乎?圣意非脱略而不为也,前此所未暇也。今天下定矣,前此所未暇者,今可以有为矣,亦天之眷佑始终于陛下,将以成今日之治。臣愿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者,区区之忠在是而已。臣考秦灭六国而继周,有统而无德,不为天所佑,二世而为汉。汉亡,天下三分,统不在吴、蜀而在魏者,将以与晋也。晋得吴、蜀,合而为一,其后不能保其一。天使刘、石乱华,元帝渡江,虽南北分而统在晋。宋继晋,齐继宋,梁继齐,陈继梁,皆得统也。五朝而合于隋,隋受周禅本无统,得陈而有统,亦以无德不为天所佑,二世而为唐。唐亡,天下八分,虽朱梁、石晋皆可以得统者,将以兴我宋也。五代五十年而为我宋,太祖皇帝取吴、蜀、闽、越、南唐,以并天下,太宗皇帝取晋,遂混为一。靖康之变,至是又分,南北乃定。自秦合天下至汉末而三分,至晋而二分,其数五百年。自隋合天下至唐末而八分,至我宋而又分,其数亦五百年,天命可不畏哉?晋之分,南一姓而北十数姓,今日之分南一姓,而北亦不一姓。晋分而南北不定者又十数年,今一分遂定。而天命在陛下,天之责我者重,责彼者轻,望彼者略,望我者全。算计见效,考其既往,验其将来,天之眷佑所成就在陛下,决非浅浅者。臣揆此理甚明,愿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而已。臣不胜拳拳之诚,惟陛下裁赦,幸甚。
论保民劄子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松隐文集》卷二五
臣拳拳之忠,既愿陛下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仰惟陛下严恭寅畏,昭事恪谨,发自渊衷,光于圣德,躬行有馀矣。其见于立政立事,与二三大臣同心,以明畏天之事者,臣愿以保民为先。臣闻《春秋》传曰:「国之将兴,视民如伤,是其福也」。福者,天之所锡。国之将兴,赖天命尔,必视民如伤,然后为福。是以自昔圣人所言天也、人君也、民也,未尝不连属而为辞。盖人君者,天之所命;而民者,天之所亲也。后世为治者每离而三之,所以下不为民所怀;下不为民所怀,则上不为天所福,此理岂不昭然哉?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孔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保民之事,虽尧舜犹以为难也。臣伏睹咸平中,澶渊之役,可谓大得志矣。当时若从诸将言,何所不可?真宗皇帝不为也,遣曹利用出使结好交币,行千万世息民之策,其形于言曰:「我为忧民切,戎车暂省」。方圣意安在哉?庆历中,北兵压境,遣萧英、刘六符来聘,必欲得关南故地乃止,可谓轻侮中国矣。以当时事力,岂不能快意于一战?仁宗皇帝不为也,命富弼报聘,增币结约,寻前盟而固之,其形于言曰:「朕为两朝赤子,故屈己增币,以图宁息」。圣意安在哉?二祖之意,盖不欲逞一时之志,而启后日之祸,保民之大惠也。天佑祖宗保民之盛德,所以隆其基业于未艾者,顾不在此乎?宣和海上之约,使谋出于彼,在我当曰:「契丹吾兄弟之国,祖宗兼爱南北之民,通好结和,载书具焉。天地鬼神是临,契丹之患,我当救之。而反共图之,天地鬼神谓何」?彼闻此言,臣知其缩颈而走也。倘先自我谋,则又何说欤?天佑祖宗保民之德,所以隆其基业于未艾者,今在陛下。谅陛下必能畏天,必能保民,必能承祖宗积累之基,又能光大久长于其后也。又畀陛下为先帝雪耻于天也,亦祖宗与先帝在天之灵,所以深望于陛下者也。遗大投艰在陛下,岂不重乎?保民之事,陛下可不勤乎?河南之复,一予一夺,终岁而已,亦天将以观陛下保民之方也。臣料是时,谋臣必有献言者,将因河南之复,大举而取东北,又欲深入,以雪大耻。陛下固未入其言,使谋之者不已,一旦圣意从之,则兵端祸本,创立自我。天意若曰:斯民也,针石磔膊于前日,非得已也。摩拊吹嘘,曾未几时,而更创为兵端祸本,生灵馀几,忍戕之乎?兵连祸结,又当何时而定乎?天亦骇之也,故复以河南予敌。不予不息也,不息不能保民也,天意岂不明哉?天佑祖宗保民之德如此,所以报宣和之举如此,既予陛下以河南,复夺之,其速如此,皆以保民也。陛下顷者宸心独断,屈己通和,以图休息,得祖宗保民之意也。今又与同心大臣审定国是,以应天定之心,皆行保民之大惠。臣犹以保民为言者,圣人以一夫不获为辜,君子以匹夫匹妇不被其泽为愧耻。保民之事,不当存其大而略其细,有其心而无其实德。今也,田畴之不垦辟,户口之不滋益,商人贩贾之不通,工人用器之不广,逃移沟壑之不免,愁叹嗟怨之不除,以是为保民,可乎?陛下宽恤戒告,诏旨屡下,挂墙壁,訹无用之空文;衔命令,加出使之重扰。譬犹雨露自天而降,中间为物所隔,润泽不及于地。陛下存其大,而臣下不能行其细,陛下有其心,而臣下不能施其实德,臣所以有言也。夫生民之休戚,在人材之贤否,政事之得失,纪纲之废举,风俗之薄厚。陛下前此东西巡幸,未有定都,和战攻守,未有定计,应敌不暇,不能以自全,自全不暇,未能以有立之时也。是以人材随所举而用,政事循一切之宜,纲纪听其所分,风俗任其所向,保民之事若有所未暇,天之责于人者轻也。今天下已定,自全之时也,有立之时也,天之责于人者必周也。臣仰窥天意,下详民瘼,恭望陛下一视同仁,于此时至切也。陛下所当留神,群臣所当竭力,无出于此。愚臣于此,所当尽言也。伏惟圣慈加察焉,不胜天下之幸。
进前十事劄子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
臣昨日伏蒙圣恩,赐对便殿,漏移数刻,下询周悉,使得尽所欲言。而三圣人之意俱获条陈,既毕使事,退就诛戮,无所憾者。岂意天造曲临,又欲官置一路,谓臣智勇,可备使令。圣训温厚,宜待有功,而臣妄庸,何可负荷?念无涓尘裨益之助,乃获山海崇深之恩,拊躬愧汗,至于雪涕。再蒙圣训,令臣今日入对,将虏中所见具劄子进呈。今谨条画事涉国体者,伏望万机之暇,特赐睿览。如可施行,即乞速赐行下。其中利害,急于星火,有间不容发者。又恐非常之事,众亦增疑,伏愿陛下断之以英武,不求于佥论。然后此事此功,决无沮抑,庶几周宣之咏,不独著于当年。恭俟进止。
进前十事劄子 前十事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松隐文集》卷二六
臣顷离太上皇帝御前,得圣训曰:「金人迫逐,令拜北塞。我对以朕昔谬与大金结约为兄弟之国,于义无拜礼。今日虽被囚虏,头可断,拜不能设。金人见予不能屈,亦止。然予岂畏死也?归奏,但有可清中原之谋,悉举行之,无以予为念。且保守取自家宗庙」。言讫呜咽,又语臣曰:「归可奏上,艺祖有约,藏于太庙,誓不诛大臣言官,违者不祥。故七祖相袭,未尝辄易。每念靖康年中,诛罚为甚。今日之祸,虽不止此,然要当知而戒焉」。
臣见虏人语云:今二圣在远,虽曰三遣使勤请,此贼决未听从。盖以纳款请命,割地称臣,在渊圣皇帝已行之矣,后来何事可副?今唯有设坛誓将,戮力死战,若胜一阵,则金人便当知畏。一面遣将掩杀,一面遣使迎请。臣得之虏人,恐有采择。
臣窃原金贼之计,喜于传播声援,使款我师。谓如二圣北狩,欲宽圣心,每使人称陛下已领兵屯河北岸,凡金人所得之物,皆已夺去。二圣私喜,伫望大兵迎銮,谓指日可待,故逗留。天眷过河,略无损失者,亦其计使然也。乞今后凡云契丹军、汉儿军、佥军、渤海军欲相借助者,切宜详覆而后信,恐堕贼计中。
臣契勘滑州,今为极边,沿河控扼之势,此为先务。宜拣择利兵,慎选将帅,付以镇抚之任。设北岸才有偷渡船筏,须令极力斩获然后已。庶使外夷知中国备禦严切,过于曩日,必使无南向之心,乃为尽善。若不迎头奋激,恐又生凌暴,愈难制禦。
臣五月间由真定、赵、冀州界,间道而回,窃知河北之民忠义赤心,贯于白日。虽胁附者五城(安肃军、怀州、卫州、真定府、广信军。),其民强颜偷生,怨入骨髓。顾其馀城守,皆坚壁不下。尝拥卫太上皇帝圣驾经赵州城下,令王宗沔传圣训,及谕以北狩之祸,令城中投降。城中人得诏不答,但矢下如雨,且不得近。又邻郡声迹不通,莫肯相援者,盖尚遵靖康诏旨。今乞遣使密谕,今后许邻州相应,毋自孤危。如能借助同退贼众,则当厚其恩赏,或许以世守。
臣过恩冀之间,农民自置弓剑保护一方,谓之巡社,遂致道路肃静,都无寇掠。其于忠力,极为可取。试询其数,两州约三十馀万。问其所向,心存田里,欲自保其土。既不可使,今只乞遣使抚谕,嘉其能保国保家之意,庶知上德意,益尽其心。
臣契勘自相州以北,有山寨约五十馀处。每寨不下三万人,其徒皆河北州县避贼者。今闻胁从者十馀寨,例皆以无粮无援,遂且俯从。其馀尚偃蹇山谷间,皆忠力勇敢之人。内一寨李舍人统之,坚欲留臣为佐。臣辞以有故,宵遁得免。此辈乞密使招来,责其自效,如能救援一州者,即以州付之,仍重立爵赏,劝其后效。
臣在虏寨时,具闻虏人言,金国择利便谋江南。又曰,上界有天堂,下界有苏杭,其势欲往浙江。臣复云,南有大江之限者不一,国初诸僭以为天堑,岂易往也?复对臣曰当不险于海,海且径渡,况江耶?此语不妄,决为可信。仍欲驱河南户口以实五京(大辽有中、上、东、西、燕等五京,经兵革之后,人物稀少。故欲驱去,补其疏缺。),又分画酋首,各有所部,其于诸路关防,实不可缓。
臣窃谓即今州县,英材甚多,往往以朝廷之礼未至,故隐伏不出。窃恐一旦为盗贼所掠,则适以资寇,甚可惜也。今欲乞别立招贤之科,谕以筑台尝胆之切,感动其心,则束帛贲于丘园,蒲轮方毂而命驾,彼亦有待而来也。然后观其文武,随材器使。且燕越虽列国,不足比数。然今日之变,甚于曩时,故臣万死,妄论及此。
臣伏读战国时吴既败越,勾践以一旅之众,栖于会稽,坐卧尝胆,曰:「尔忘会稽之耻乎」?后卒破吴国。燕昭与齐有隙,因郭隗筑黄金台,招徕贤俊,共图兴复。后得乐毅,破齐七十二城。是二君者,志于报怨,不异本图,故卒获所欲,岂非志坚不渝而得士为确,神物亦相其为耶?臣观今日之势,甚于燕越。恭惟陛下,以英谋睿武抚有区夏,孤危于时,历代未见其比,识者寒心。然圣志所向,虽将大有为,第迫于贪功冒赏之人窒塞于内,使陛下志意不得兼宣。臣窃谓陛下宜外身殉国,期慰祖宗之灵,洎太上付委之切。亲整六飞,躬款太庙,哭于神主之前,诉此大变。继诣西洛,朝谒陵寝,然后驻跸都畿,下痛切之诏,号召四方智勇豪杰,举国北征,以图大举。使老少负粮,壮健出力,人孰不饮泣扼腕,来赴国难者?庶攘却凶戎,剋清祸乱,迎请两宫,与众共济,岂不韪欤?苟失兹举,过此而议,未见有策也。臣知举此,佥众莫容,愿言斯剖,当拱手以待诛殛。臣死罪死罪。
进后十事劄子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
臣去岁自虏中赍持太上皇帝、宣和皇后、中宫皇后书信,悉得奏陈。重念臣初被密旨,令从间道昼伏夜动,山行草宿,憔悴饥渴,了无生理,邻于死者,殆以百数,仅得生还。当时伏蒙引对便殿,玉音褒贲,朽骨再肉。继被拔擢,进秩赐金,欲置于一路。无何,臣不识忌讳,具虏事切直,贻怒执政,谓臣警朝廷,前降异恩,遂遭中辍,止授列郡都监。臣以一介之贱,不敢论列,遨翔淮甸,进无所留,退无所守,趑趄若穷猿之无林,寄食友旧,人悯其苦。然食陛下禄,荷陛下恩,顾何以图报?耳闻目击,意尚未艾,又欲伸喙一言,不敢避死。虽然,所述十事已被罪谴,今欲再以十事仰干睿听。伏望天慈特赐乙夜之览,恐可助圣政之万一。俯伏待罪,恭俟进止。
进后十事劄子 后十事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松隐文集》卷二六
臣恭惟北狩之祸,四海痛心,溥天率土,莫不愿从军北伐,亟夺以归。盖缘陛下孝思之心未尝少置,茹素深月,祈天请命。所冀上天悔祸,二圣还阙。虽然,诚甚至切,然未有明示于众者。欲乞今后遇朔旦,陛下躬款殿陛,望拜塞北,播告有司,时暂为例。使天下士民,益知圣孝,不胜幸甚。
臣窃见三路遣使金国军前,通问二圣,皆陛下亲加选择忠孝博辩之人,俾其远使异地,为国宣力,与平时事体不同。混会迎请,无大于此。如闻惟见谢辞,得望天表,馀不得奉清閒之燕,殊未尽使人之言。况即日尚未有遣行者,乞数赐面对,谕以睿谋圣画。既行临遣,曲加礼意,庶周旋其心,甘于死节。仍乞将奉使二字,令三省别定称谓(臣乞面奏别定之意。)。
臣窃见河北河东等路投下蜡书,皆忠义慷慨之士。或在职在私,舍死应募,暴露万状,得达行在。投陈之后,既不见天子,又不识宰相,使其皇皇,胸臆无所剖判。既归,则焉有好语语其州里哉?欲乞指挥三省,应有似此等人,令宰执亲加问劳,询其所欲,待其无所诉述,然后爵赏之,遣归。
臣谓方今钱谷大计,应诸路军须者,全在东南。又其间就粮避地之人,色色蚕食,加以修城科草,歛率未已。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诚可矜恻。乞指挥朝廷量东南所可行外,谕以驻跸之近,优其诸般科役,用称恤下之意。
臣窃谓陛下躬秉武节,威行四方,然出师讨荡,尚循旧制。欲望圣慈遇有某所用武,即乞如唐故事,拜为某道行兵大总管,付以一路黜陟之任。庶职专而任明,式新中兴之业。
臣窃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不可以金人为异类而忽之。为酋长者,能无慈仁也?过为之礼,正在今日。且二圣在远,陛下所深痛。乞每遇遣使,谓如春行,则令附絺绤之服各数百件。物虽微,而可以表见陛下孝思之心,次可使虏人执持衣物,有以感动。
臣尝思唐德宗奉天之役,得一陆贽论撰诏敕,使千里如对面,将士闻之,无不感泣。后卒致兴复,是则凡厥王言,可不慎选老成?臣前日伏读鹰狗诏,以「宵旰」字为「霄」,以「修德」字为「霄」,以「斜封墨敕」字为「邪」。若言「霄」、「霄」,则可为笔工之误;若云「邪封」,则似非可移罪于人。传于四方,恐成王言无稽之议。举此一端,类皆若此。乞今后翰苑作为文辞,语切加至,以实不以文,则庶几四海之远,惟语言所及,可以激励人心。有赴难伏节之士,为时而出。
臣窃谓北庭金寇侵犯两河,我师剋平,屡有捷奏。皆自陛下圣武远昭,宸谋先定,遂臻禦侮。至榜于通衢,欲使四方闻之,谓扫除猖獗,有抚宁之渐,用安民庶,意岂他哉?然草茅之贱,犹曰今日之事,杀千百之级,退寻常之陈,岂足为陛下道?秪益繁文,无补大德。欲乞今后遇有小捷,不必饰谕,庶彰圣度并包之广。
臣窃以国之大本,曰食曰衣。然农无牛则无以耕耨,耕耨不时则乏食矣;蚕缫无桑则无以食蚕,蚕食既阙则无衣矣。今军兴之际,卒伍斫取桑木,民间私自烹牛,成宪莫举,遂不能禁。苟且者尚谓牛桑小端,未害于政。殊不知衣食之原,根本所系,终岁之后,无农织矣。乞严行禁止,庶务农敦本,稼穑以时,岁无流离之人,俗有衣食之足,天下幸甚。
臣恭闻陛下自登宝位,凡宰执奏对,不论巨细,直可之而已,罔闻有所诘责。臣初不敢遽信,继熟外朝之议,亦莫不然。臣始大惧。臣死罪,伏望陛下若稽太宗皇帝之训,使所奏不得欺,所言皆成法,必有震怒以恐动大臣,必有识擢以招徕言士,则天子操柄,御臣之要,实见于中兴之时。臣草莱一介,狂率愚论,万死不赦,惟陛下财幸。
谢宣示晋唐法帖并御书临本劄子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松隐文集》卷二七
臣伏蒙圣恩,宣示晋唐法书墨迹百轴。臣庸陋寡识,何以仰赞化育?第瞻天纵之学,奎文圣画,楷法草圣,冠冕百王,七纵八横,奇逸万状,如入武库,神观竦异。卷舒之际,顾揖不暇,衷抱荣感,无以形似。其如已见,辄亦冒闻,莫补崇深,仰冀睿鉴。臣顿首,死罪。
进太上乞罢朝陵劄子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松隐文集》卷二七
臣连日闻朝论外议,皆谓宫中亟有朝陵之行。在今日陛下既退就燕閒,不与机政,则访寻山水,怡悦圣情,固所当然。但强敌内侵,未见奏捷,今上宵旰,不皇宁处。陛下纵不预战守之计,亦须候万一。果然敌在江上,地近势蹙,是时銮驾略为顺动,诚似未晚。况宗社所系,兵民倚重,臣所以忘万死,辄伸肝胆,冒渎圣听。伏望圣察,不胜战汗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