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秋夜 宋 · 朱弁
押阳韵
秋夜虽渐永,未抵客愁长。
秋月虽巳圆,不照寸心方。
将心贮此愁,莫作万斛量。
为月怜此夜,谁共千里光。
空令还家梦,欲趁征鸿翔(以上金元好问《中州集》卷一○)。
临终诗 南宋 · 滕茂实
某奉使亡状不复反父母之邦犹当请从主行以全臣节或怒而与之死幸以所仗节幡裹其尸及有篆字九为刊之石埋于台山之下不必封树盖昔年大病梦游清凉境界觉而失病所在恐于此有缘如死穷徼则乞骸骨归悉如前祷预作哀词几于不达方之渊明则不可亦庶几少游之遗风也
齑盐老书生,谬列王都官。
索米了无补,从事敢辞难。
殊邻复(《咸淳临安志》作败)盟好,仗节来榆关。
城守久不下,川涂望漫漫。
俭辈果不惜,一往何当还。
牧羊困苏武,假道拘张骞。
流离念窘束,坐阅四序迁。
同来悉言归,我独留塞垣。
形影自相吊,国破家亦残。
呼天竟不闻,痛甚伤肺肝。
相逢老(《咸淳临安志》作有)兄弟,悼叹安得欢。
金人自南归,得志鞍马间(以上二句原缺,据《咸淳临安志》补)。
波澜卷大厦,一木难(《咸淳临安志》作乃)求安。
世事宁有此,聊发我所存。
爵禄非所慕,金珠敢怀贪(以上四句原缺,据《咸淳临安志》补)。
就不违我心,渠不汗我颜。
昔燕破齐王,群臣望风奔。
王蠋犹守节,燕人有甘言。
经首自绝脰,感槩今昔闻。
未尝食齐禄,徒以世为民。
况我禄数世,一死何足论。
远或死江海,近或死朝昏。
敛我不须衣,裹尸以黄幡。
题作宋臣墓,篆字当深刊。
我室尚少艾,儿女皆童顽。
四海无置锥,飘流倍悲酸。
谁当给衣食,使不厄饥寒。
岁时一酹我,犹足慰我魂。
我魂亦(《咸淳临安志》作自)悠悠,异乡寄沉冤。
他时风雨夜,草木号空山(以上金元好问《中州集》卷二○)。
述怀 宋 · 何宏中
七言绝句 押支韵
马革盛尸每恨迟,西山饿踣更何辞。
姓名不到中兴历,付与皇天后土知(金元好问《中州集》卷一○)。
句 其二 南宋 · 李石
留船买鱼作寒节(清厉鹗《宋诗纪事》卷五四引《元遗山诗注》)。
思贤碑(宝庆二年) 宋 · 葛绍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一三
宝庆二年秋,黄岩空明山赵君潜夫来镇澉浦,明年夏卒。镇人将仕郎赵与珦泣请曰:「吾不忍父老之巷哭也。哭之哀,不如传之远也。镇月解昔多贷诸贾,今宁空其室人簪珥也。估客昔畏重征,逸外江不可挽,今恬熙轻平,风帆雨楫辐集也。讼有檄自台府者,屡听不服,今片言笑折之,咸服其神也。征榷之地,昔浮埃飙起,眯目不能仰视,今亭以弦风,短墙疏箔,花柳间植,燕宾友也。释奠、乡饮,习于梵宫,进退揖逊,雍雍济济,又昔未闻,而今见之也。非吾私其宗,愿子有述也」。顾余方骇恸重哀其不幸,而何忍述!虽然,又何可辞!缺职商税,旦暮急也,而君宽以裕之。俗贩鱼盐,锥刀较也,而君风教以厚之。顽夫嚣妇,鞭箠且不然也,而君儿女以遇之。持是为县、为郡、为国,岂惟材称哉!余闻镇旁浸巨湖,君尝轻裘大带,蹇驴踏月,或夜泛扁舟,水静天碧,扣舷把酒,可以识君之趣矣。盖君高标远韵,迥在物表,尝谓余善画者莫我图也。旧尝识于水心叶先生、章泉赵公藩,交以《诗经》荐,赵公汝谠尤敬爱之。其涖澉浦未数月也,侍郎黄公宣以著述荐,提举司马公述以练达荐。是将以有为也,而遽死,宜有以写镇人之哀思也。因系以长言,使岁时歌以招君,君其盖求乎!君从事郎,字景寿,登嘉定十六年进士第,自号鹤所。君之来兮鹤自九皋,驾以去兮渺天地而逍遥。缟衣玄裳兮横大海之惊涛,云旂先驱兮霓旌旖𣃽。月皓皓兮风洒洒,青山之上兮黄湾之下。挹北斗兮椒浆,羽扇纶巾兮佩璆锵。盼而笑兮玉洁水光,鸣鸾凤兮舞鼋鼍。冯夷鼓兮宓妃歌,鱼咏龙吟兮蛟螭护诃。眷言归兮南圃,帆飞兮过舶橹。春复秋兮终古。七月望日,建安葛绍体撰,渭南高不华书。
按:《海盐澉水志》卷七,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刘裕关中之鉴 宋 · 李舜臣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五、江东十鉴
臣闻晋之人才,大率多浮脆,其间气力雄浑,足以扛龙文万斛之重者,惟一刘裕而已。观其崛起渔樵之间,一时英雄皆以草泽英雄目之,而裕亦自恃其才力,直欲一倾溟渤,以洗乾坤。初以舟师浮海,径入大岘,而青、齐、海岱之地,一日清汎,然后料兵向西,一举关中,锐师骁将,三道并进。檀道济则自淮以向洛,沈林子则自汴以入河,王镇恶则自河以浮渭,设奇料敌,智勇俱奋。已而檀道济自蒲坂以会王镇恶于潼关,沈林子越秦岭以会沈田子于蓝田;而王镇恶自渭河,则又举衣粮舡筏,顺流东下,而躬率士卒登岸以攻城。龙骧一军,才抵长安北门,而姚恙父子面缚请降,遂使百年之寇迄至减灭,而关中父老,垂泣以贺官军,自有江东以来,盖未尝有此捷也。故尝以为赤壁之后,江东之师胜中原矣,而未能入中原;淝水之役入中原矣,而未能取中原。乃若裕之此行,则关中金城千里之地,指撝而取,如探囊中物,了无留难者。江东之师固不负裕,而裕鼓江东之气以取天下,亦无负于江东。出江东以入中原,使夫关河有主,而赫连、拓跋俯首奔遁,此千载一至之机,正当力投其隙而勇为之。裕之所以终用江东者,固应如此也。奈何关中之地,粗能顿舆息驾,税休于日昃之顷,而初未及粪除排辟,以定民志。而刘穆之死于江东,裕乃捲旗旋旆,奔走东归,顾以乳臭小儿为三秦之主,卒使镇恶、田子内自相图,以启赫连之入,则是裕徒知以身固江东,而不知以身固关西者,乃所以蔽江东也。除残拨乱,功力如此,而不知所以坚凝之术,可不为之痛哭流涕也哉!且关中之地,天下之上游也,襟凭终南太华之险,背负清滑浊河之固,阻三面而固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万一燕代之寇踰河而南,薄江淮,则下兵于函潼,自能突出其背而扼其吭。故重兵宿于关中者,江东之地非所患也。乃今四关之险一旦还归版籍,再为晋有,自当定为帝车天跸之所,以斡旋天下,则江东之地,固关中右臂之所可救,而何至舍关中以防江东者哉?尝试为裕画策,裕之此行,一时骁将悉顿麾下,檀道济以襄邑之胜声振河北,而魏人惮之,固可使之屯于蒲坂,以备拓跋;王镇恶以王猛之孙,关西之人素所信服,固可使之屯于北地,以备赫连;而沈林子、田子,与夫毛德祖、傅洪之之徒,又皆一时勋望之人也,或置之虎牢以护河南,或置之彭城以护山东,或置之南阳以护荆襄,或置之睢阳以护江淮,使之如臂指相连,手足相应,则江东虽邈在万里之外,而卒然有急,可以相援。刘穆之虽死于江东,而一时机谋如谢晦者,犹可以顺流西下,以代穆之之任,固不必舍关中之天险,而躬自奔走以归江南也。使裕知此,分置诸将以护四隅,而以身驻关中以为诸军重。且息徒养士,运粮积谷,南运江淮之资,自襄阳,历上津,抵扶风;如时势西引巴蜀之粟,自汉中,出陈仓,入栎阳;如汉高祖入关故事,连吴蜀,接资附三秦以壮军容。夫然后首起关辅蜀汉之师,而督王镇恶以取赫连,次取司、豫、青、齐之甲,而附檀道济,以攻拓跋,则六合车书,百蛮冠带,而江左兴王之地,当镇压于天下,亦何必身归江东,而后可以为江东之重也哉!或曰:「裕之起于草莱,首诛灵宝,以清全吴,继而殄庐循于广南,擒谯纵于巴蜀,则江东之地,首蜀汉而尾淮南,上下江流,不断如带。而江之外,又得关之西,以至于山之东,烟火亭障,弥望万里,固当渡江而北,驻跸中原,以为江东之外护。然晋自南渡以来,植江东之本甚固,非如关中新造之邦,逼于魏夏,而其势岌岌。此裕所以因穆之之死,而委关西于诸将,以归守江东,其计得矣」。是不然。裕之为人,才力有馀而谋谟不足。其兼山东,举关中,皆以全军致死地以取胜,非有经略天下之规谟素定于胸中者,其必归江东,则亦裕之本志云耳。观裕之溯河而上,魏之君臣,皆谓其劲躁之性,必不顾后患,而赫连勃勃亦以为裕之既克,利在速返。则裕之无意于守关者,敌人皆先见之。虽非穆之之死,而裕必不能久留于关中者,盖可以预卜也。不然,三秦形胜之地,带连山东,而益之以吴蜀之饶,自足以制夏魏之死命,亦何畏于相逼乎?昔唐之高祖起自太原,而进攻关中,兵才入关,而刘武周举兵以攻太原,诸将业业,皆谋还救本根,独太宗以为不然。破宋老生,擒薛仁杲,既平关中,定为帝都,然后一举而破刘武周,而窦建德、王世充之徒,拱手于函潼之外而莫之发。而况裕之入关,九州之地已据其七八,比之唐高祖之初,何啻十倍,而拓跋、赫连何敢辄动!惜其胸怀本趣止在江东,而一时诸将又非过人之识,以起其意。当其既胜之后,裕亦尝建为迁都洛阳之说,而王仲德独谓当以建业为王基,不可骤议迁徙。于是奔走东归,竟不能守。使当是时而有如张良者,是娄敬之策,以回高祖之西驾;有如郭子仪者,辟程元振之论,以止代宗之东迁,则关中之地,固可粪除排辟,以为帝王万世之业,而必不至委弃以幸敌人。可胜惜哉!可胜叹哉!呜呼!江东之势,龙盘虎据,兴王之地也。用江东以取关中者固有馀,而留江东以守关中者则不足。盖东西万里之远不相接,所谓虽鞭之长不及马腹者是也。然则乘时遇胜,迤𨓦进幸于吴蜀两间,以为东西诸将重,而关中廓清之后,即日西驾都长安,其今日恢复中原之上计乎!
项羽论 其一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一、《莲峰集》卷七
项羽有盖世之勇,曹操有纵横百出之术,刘裕有英发豪健之气,皆天下所莫及也。天下有所短而我独长焉,则长者胜。三人皆以独出天下之资,而卒无成,操崎岖中国,裕亦崛强以卒世,而羽又寻至于败,何哉?夫惟圣人退藏于无穷之原,而以无事役天下,是以愈用而莫量其所止。苟惟不若于圣,虽独出天下,其用盖有所尽也。三人之无成,意其锐有所尽欤!官渡之役,操之锐尽矣;燕秦之师,裕之锐尽矣;京索、荥阳之间,羽之锐尽矣。有所动有所不动,有所战有所不战,此智者之事也,而曹、刘能之。利亦动不利亦动,可亦战不可亦战,此勇者之事也,而羽甘心焉,宜其亡之亟,不若曹、刘之犹有成也。古之善用天下者,使之常有不足之心,而后有有馀之气。凡人之能,天下之力,盖有时而穷尽也。少强则老必弱,朝奋则暮必隳。彼善用兵者,养其强且奋而重发之,俾力不尽而有馀勇,智不尽而有馀术,欲不尽而有馀求。而吾亦得以雍容条理,未尝疾胜亟败,以乱吾气。气不乱,则智益明而愈不竭。是以有所不用,无所不胜。其不善者反之,故事未成而天下之心已帖然共止而不可复用,则我之锐亦随索而已。异哉,羽之战也!竭力转斗以窘高祖,屡战而屡得志,不胜而愈不止,此其意谓与我争天下者惟刘季一人耳。是以利害之不知,成败之不审,穷日之力以逐于百斗,要以得刘季则天下悉归我,不知彼未易得,而此之锐已先索矣。垓下之战,楚歌一唱,八千之师委甲而溃,非其有所怀而去,盖其勇厉之气用之久而耗之已甚,则亦有穷而已也。是八千尝奋迅百战,从羽而不去,亦欲冀尺寸之劳而后已尔。使其负有馀之力,岂肯一旦弃垂成之功,狼狈而归哉?羽不知养其心,而反销铄其气,则屡胜者乃所以必败而无疑。江东之业虽可复兴,而江上之舟,彷徨而不得济。意羽之心,亦自见其百胜而尚未成立,则气亦委而不振,是以舍去而弗恤也。曹刿与齐战,师将鼓,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问其故,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顷刻之间,犹有盈而与竭之异,况数年之间,屡战之后,岂有常盈而不竭也哉?是知强弱之相推,胜负之相荡,此兵家消长倚伏之理也。《易》曰:「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往者屈也,来者伸也」。故夫项羽之败者其往也,高祖之胜者其来也。屡北而怒方作,是以来者之必胜;屡胜而锐已尽,是以往者之必败。而羽方曰:「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虽然,天亡羽矣,意其亦战之罪也。
临江仙 其二 南宋 · 范成大
押词韵第十一部
万事灰心犹薄宦,尘埃未免劳形。
故人相见似河清。
恰逢梅柳动,高兴逐春生。
卜昼匆匆还卜夜,仍须月堕河倾。
明年我去白鸥盟。
金闺三玉树,好问紫霄程。
大礼毕车驾诣景灵宫恭谢祝香文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四、《玉堂类稿》卷一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今皇帝蒇事泰坛,已拜庆成之况;告虔原庙,载昭垂裕之功。供养圣祖,天尊大帝。伏愿皇帝盛德日新,纯休天锡。益介万年之寿,永观四海之安。稽首归依,无极大道。
朝奉大夫直秘阁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傅公行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八、《方舆胜览》卷一二
本贯孟州济源县。
曾祖君俞,故任通直郎,知京兆府奉天县事,赠正奉大夫。曾祖妣张氏,赠硕人。
祖裕之,故任朝议大夫,主管南京鸿庆宫,济源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祖妣钱氏,封恭人。
父察,故任朝散郎、尚书吏部员外郎,赠徽猷阁待制,累赠少师,谥忠肃。妣赵氏,封清源郡太夫人,赠秦国夫人。
公讳自得,字安道,其先郓州人。自曾伯祖献简公以清直仁勇事仁宗、英宗、神宗,历三朝,皆以谏诤有声。在哲宗时,遂闻国政。盖始筑草堂于济源之上而家焉。至忠肃公,遭靖康之难,实以忠义死国事,其事皆具国史。公幼颖悟,读书不数过辄成诵。有至性,生十年而忠肃公薨,哀号思慕若成人。事太夫人爱敬饬备,一举动唯恐失其意。遭乱离,转侧兵间,遇父友故参知政事陈公与义于岭右,陈公奇爱之,坐之膝,抚其顶曰:「长必以文名天下」。因自诵其诗之杰句以诏之。公时虽幼,已悉领解。年十四,赋《玉界尺诗》,语意警拔。故参知政事李公邴大惊异之,因许归以女。既乃定居于泉州,家贫甚,夜燃薪自照,与兄弟读书或至达旦。遂博通六经诸史百家之言,下笔为文辄数千言。初,朝廷以忠肃公死事录其孤,公得补承务郎,三监潭州南岳庙,乃为福建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使者李公公懋性刚介,好面折僚吏,独屈意待公。欲试以事,因悉以讼牒委焉。间相见,则摘其事以问。公具条委折,及其姓名爵里,一无所遗。李公喜甚,自是一司之事无不取决于公。书奏出公手辄报可,他人为之则多寝不下。李公行部至漳州,会州兵擒漳浦贼华齐及其党与以献,而安抚司以便宜指挥檄宪司悉斩之。李公将从之,公争不可,且曰:「便宜指挥安抚司受之朝廷,本司无所预。今乃承之于安抚司,可乎」?李公悟,命悉械系诸县分鞠之。狱成,以法诛其首数人,馀悉以畀军中,盖全活几百人。已而丐闲,得主管台州崇道观。秩满,通判漳州事。太守刘公才邵始以公年少,未甚相知。及见其处事精明,驭吏严整,而文词敏妙又非流辈所及,乃大叹服,郡事非公不决。间则相与徜徉,以文字相娱乐。每语人曰:「自傅君至,吾始知有为郡之乐」。时山獠跳踉未已,而太守与统兵官陈敏不相能,饷或不继,军几变。公调护其间甚力,且为移书转运判官,得钱二万缗以赡其军。敏及军士皆感泣思奋,群盗竟平。及公代去,敏语其下曰:「傅公成就吾军如此,而未尝以一事干吾军政,可谓真清矣」。故闻公丧偶,欲遣其爱妾挟重赀来奉公,公亦竟不受也。漳浦尉士有申和者,以事为郡所逮。县忽告有盗入竟,请兵为援。公笑曰:「是必非实,特为申和地耳」。已而果然。陈敏亦为和请,公弗从,竟捕寘于法,而后以畀军中。后十馀岁,公自融徙潮,行荒山大雨中,忽有以卮酒献者。问其姓名,则申和也。公愕然,诘其所以来之意,则曰:「和日者罪当诛,公用法固无所私,然和独抵罪而家获全,是以感恩而来耳」。公为笑而饮之。临漳公帑岁时例外致馈守贰甚厚,公独不以一钱入门,悉储于外,以给宾客之费。比去,计所不取盖馀千缗。通判泉州事。公居泉久,及贰郡事,洗手奉公,无毫发私。且熟知民俗利病,部使者多委以事。转运司尝欲榷郡酒酤,公格弗下。吏白恐获罪,公曰:「泉人中产之家仰是以给者十室而五,是决不可行。若辈徒欲行文书,因取赂于酒家耳」。乃私以书条利害于使者,事竟寝。有贾胡建层楼于郡庠之前,士子以为病,言之郡。贾赀钜万,上下俱受赂,莫肯谁何。乃群诉于部使者,请以属公。使者为下其书,公曰:「是化外人,法不当城居」。立戒兵官即日撤之,而后以当撤报。使者亦不说,然以公理直,不敢问也。受代造朝,民争遮道以送。有金户齐氏,探其怀出金十两以献公曰:「某为金户,郡官买金无艺,且多不偿直。独公未尝市分星,为赐厚矣。此乃丹药所化,为杯器食饮当益人,故敢以寿公,而非敢以为献也」。公笑郤之。差知兴化军事。兴化素号难治,前守听讼或继以烛,事犹有不决者。公剖决如流,廷无滞讼,发奸擿伏,猾吏束手,日未午,棠阴无一迹矣。于是乃以暇日延礼邦人士大夫之贤者,相与从容赋诗饮酒为乐,而郡以大治。初,秦丞相桧以公忠臣子,年少能自力学问,有文词,通吏事,遇之甚厚。然亦疑其刚果负气,终不为己用,故虽使之连佐两郡,然皆铨格所当得。召试博学宏辞科,又已奏名而故黜之。及泉代归,乃间语公曰:「故事,三丞得通用荫补人,而丞宗正者例以玉牒奏篇得为郎。况公之文今从臣中名能文者所不及,顾公太刚耳。盍亦思少自贬乎」?公默喻其意,然以太夫人春秋高,且乐居闽中,不肯远适,乃力请便郡归养。秦丞相以是始怒,而其党又或阴中公,以为有顾望持两端意。以故是时公资序已应典州,而仅得莆阳军垒以归。然公亦既朝辞而行有日矣,会通判衢州汪召锡者告前知泉州赵令衿诽谤,且有及丞相语,台谏徐哲等交章论奏,事下廷尉,秦丞相因以上旨命公体究令衿在泉时纳贿事。公以尝同官辞,丞相不可。是时丞相权震天下,一忤其意,家立碎。公念前已有小隙,今又力辞,必重得祸,贻太夫人忧,意不能不少回惑,乃不得已奉命以行。至泉按事,十得一二,即不复穷竟。然犹虑不免为异时之累,则见故枢密黄公祖舜而问焉。黄公曰:「事端幸不自我,加之以恕可也」。公然其计,既上其事,又为请得毋更置狱。会廷尉狱成,令衿已坐谴,奏上,不过追纳所受金而已。方事作时,户部曹泳、刑部韩仲通实主之,两曹符檄日四五至,督趣甚峻。已而秦丞相死,泳被逐,仲通恐祸及己,乃以体究事劾公。朝廷亦知非公首事,姑下公置对。而仲通章再上,遂罢公郡事。公在郡不半岁,罢去之日,父老邀遮涕泣,其贤士大夫有追路越境,持公恸哭而别者。后两年,谏官挟旧怨,复以前事为言,遂夺公官,徙融州为民。公念前日本以爱亲故,不敢力辞体究事,今乃反为亲忧,痛自咎责,闻命即却酒肉、屏媵御,独与一浮图人偕行。至融,杜门读书,益大覃思于文章,融人皆敬爱之。而中州人士官其土者亦皆乐从公游,以文字求指教。盖居融四年如一日,泊然无复有一豪轩冕意。特一念亲闱在远,不获日夕左右,则涕泣竟日。会黄公给事东省,知公前事首末,力言于故丞相鲁国陈文恭公,鲁公亦素知公,遂以上闻,得内徙潮州。未几,听自便。主上登极,复故官右通直郎。时鲁公犹当国,欲寖用公,乃先除主管崇道观,以言者罢。乾道初元,始复得申前命。未几,故枢密林公安宅又力荐于上,且具白公前被枉状,除知漳州,又为言者所持,事竟中寝。未数月,今少傅福国陈公入为吏部尚书,雅知公之为人,则与侍从官数人露章荐公事亲孝、居官廉,博学能文,兴化之政庭无留讼,而所坐初非其罪,遂再除知兴化军。而陈公章中语,人以为无一字不实也。陛辞,论尉利捕盗之赏,妄执平民,有至论死而不能自明者。语未竟,上遽曰:「今之儒者例以不杀为仁,然杀人者死」。公徐对曰:「皋陶称大舜之德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杀人者固应死,而不辜者岂可杀」?上意亦悟,即连称曰:「不辜则不可,不辜则不可」。公退以语宰相,时朝廷方议重强盗之法,以公言而止。公前治兴化有惠爱,去之十有四年而再至,且复奉安舆以来,阖郡之民垂髫戴白,争迎车下,欢呼之声满道。公治郡如前,时郡有猾民,素以挟持郡县为事者数辈,前公未至,尽挈其家以遁。公条教素信于民,不动声色而郡复大治。民李氏尝寓白金于其族兄,已而诬以盗,狱更数政不决。公明其诬,且判曰:「银当羽化,既惭长者之风;金或误持,又愧同舍之谊」。闻者感叹悚服,且传诵其语,以为无愧于唐人甲乙之判,李氏感泣。会太夫人有疾,供佛燃灯以祷。既而太夫人竟不起,郡县赙金馀千缗。公辞曰:「家虽贫,幸足以葬,岂可以此污吾亲」?皆却弗受。而父老奔走阙下,以公治状白于朝者数十百人,中书为书于籍。公性至孝,以奉太夫人故,仕宦未尝出闽中。太夫人小有疾,则忧形于色。在漳时,官舍有池亭,日奉太夫人饮焉。忽有珍禽彩羽数十容与水上,太夫人甚爱之。一旦忽飞去,太夫人不乐,为不饮者数日。公惧,与其室共祷于神,明日乃复奉太夫人饮池上,则禽亦皆复来集矣。比公去乃已,竟不知其所自来,亦莫有能名之者,时以为孝诚所感云。至是服丧,毁瘠甚。免丧,言及辄涕下。初造朝,知识见之无不惊愕。再除知漳州,奏事称旨,留为吏部郎中。天官素号剧繁,侍右尤甚。吏舞文为奸,为郎者例不可否事。公既入,即召令史而下语之曰:「吾久谙州郡利病,于省曹事体初不熟。今幸蒙恩得备郎选,亦将以治州郡者治之耳」。吏慑伏不敢欺。然公素以吏事自喜,而铨曹守格法,无所施为,遂请于朝,愿竭力外官。上喜其意,除直秘阁、福建路转运副使。陛辞,玉音褒谕,且云:「素知卿有风力,闽中多赃吏,故命卿往,行召用卿矣」。公即奏:「治道去泰甚,闽中去朝廷远,吏不知奉法,然取其甚者一二人治之,亦足以厉其馀」。上首肯之。时闽部上四郡行钞盐法,岁入悉输大农,漕计为空,而州县窘匮尤甚,吏兵之给弗供,廪廪然有朝夕忧。公奉命疾驰至部,夙夜询究利病所在,而参伍其说,大抵皆以为官不鬻盐则无以为岁计,然纵州县一切科之于民,则民必大病。独一二近盐之乡,若非籍户定数,使民必鬻于官,则私贩公行,官鬻不售,豪强得以倚法幸免,而贫弱顾独受弊。于是乃使县各以地远近、利病所宜为法而奏行之,且宽其宿负,贷以本钱,蠲增盐钱数十万缗,州县之力以宽。而公又为之撙节用度,一毫不妄取予,漕计亦遂饶足。泉州两税外,复科宗子米,岁岁增广,民不堪命。郡太守若周公葵、王公十朋皆尝请罢之,弗果行。公力以为言,得旨户部给度牒转运司,移他郡钱俾之和籴而禁其科扰。泉民感公恩,生祠之。盖公为治大率以爱民为主而保全下吏,非有民讼不获已,亦未尝轻有所按治。其罢软不胜任者多奏处以祠禄,略如公前奏语。然其候视极精明。风采可畏爱,吏亦不敢犯也。建宁阙守,公以郡屡易将,帑廪空乏,且岁颇不登,亟闻于上,乞选能臣以治之。上素知公,即除知府事。建宁当孔道,部使者多寄治,民健讼,为郡者日不暇给。公谈笑以治之,事或累岁不决,壹经公手,无不立辨,且后无能易者。今户部尚书王公佐为转运判官,尝语人曰:「吾与傅公厚,乃因政事间相知耳」。岁小不登,公发廪赈济。有啸聚欲为寇者,僚属请出兵以捕。公特以文檄俾乡官谕之,皆帖伏,不戮一人而定。属县有杀人者,方捕治,而他县获逃卒,卒于狱中自首尝杀某人。县以言府,公疑有奸,命鞠其实,果吏教杀人者重赂逃卒使伪首,则杀人者可不死而卒罪亦止于流。因并论吏如法。移知宁国府事。宁国民淳,事素简,公亦以清静治,或累日庭无公事。酒官有为专知所悖自言者,公召诘之。吏具言监官赃罪,公曰:「是则然,然上下之分不可乱也」。命杖之。吏不伏,公立命械治。获其流罪,将论决,袒其背则有涅文,为「皇帝万岁」四大字。公笑曰:「是固有法」。命呼执箴者杂刺涅,使不成文,乃论如法。明日,阖郡士大夫悉来贺曰:「此素横于乡者,前太守屡欲治而不能,不谓公谈笑间去此一害」。公曰:「法当然,吾非有心者也」。春雨水溢,将决圩田,公力捍之而止。上尝以手札访问,公具以实奏。秋大旱,时公将去郡,犹请于朝,蠲租十馀万斛。既去累年,后守偶阅公帑之籍,见某年斋閤迎新供帐独无一不存者,怪而问之,则公所留也。因大叹服,每以语人。盖公平生涖官所至,率常如此,此特因事而显耳。复为福建路转运副使。公所临郡县,小有水旱必以闻。至是,泉州大旱,而守利督租讳之。公奏请募海舟广籴以助民食,由是米不翔贵。临安阙帅,上命执政选有风力不阿权贵者为之。执政拟二人以进,上独指公以为可,亟命召之。先是,公尝以事过三山,副总管曾觌先来谒公曰:「闻公之名久矣」。因自诵其诗数十篇,且请公诵近作。公辞以忧患废忘,时其亡而往报之。及为郎,复尝遇于客次。觌诧数从官曰:「某人某人尝辱来访,公独见鄙,何也」?公逊谢而已,竟不往。及将使闽部,閤门官子弟有使本道而召还者,以职事来谒,公往报之。延公便室,则觌及从官数人皆在。时方置酒,公饮一卮,辞腹疾而退。于是翰林承旨亦以入直辞,诸人皆有赧色,觌大不乐。公退谓诸子曰:「仕宦当自结明天子,其次当由宰相,安能俯首此曹以求进邪」?以故权贵多嫉公,而召命竟不行,改除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时公年已六十馀矣。性本刚介疾恶,不能容人之过,以故历官任事多与物忤。至是,自度不能俯仰俗间,上章丐闲。不允,得移浙东。两浙今号封畿,多有力者,部使者例不案事。公入竟,受诉牒日数千纸,一一亲为剖决。所至决遣囚徒,台无留事。至于紏剔愆违,绳治奸墨,或望风解印绶去。常山令为民所讼,公素不轻案吏,先面戒之。而执法殿中者亲党多在其邑,令事之素谨,亟驰书求援。其人即论公前使闽时推行盐筴非是,今又欲逐令而使其亲党代之,以此公至治所未十日而赐罢。过建宁,父老捧薰炉以迎者夹道数里,而浙东人亦至今称思之。然公益自知果不为世俗所容,乃复求为祠官,得主管武夷山冲佑观。秩满,复除知宁国府事。朝命督行甚峻,公不获已,单车引道。行未数程,复以言者追论前体究事,且尝面折泉守为罪,则又以冲佑祠官罢归。公性高简,不妄与人交,居泉五十年,杜门自守,读书奉亲外无他为。中间乘贰车、持使者节亦且十馀年,讫未尝以一事扰州县。太守之贤者,如宋公之才、王公十朋、周公葵皆高仰之,待以异礼,而公月不过一诣郡,每留语,谈说道谊而已。至是居间,益无事,唯读书不辍。客至,觞酒论文,道说古今,唱酬诗什,以相娱乐。苍颜白发,意气伟然,未尝以留落不偶几微见言面也。前居丧,哀毁得脾疾,至是益侵,然犹日诵书数卷。既病,则屏却药饵,独饮水以待终。一日,忽召所善前昭武守黄君维之、新新安守石君起宗,置酒卧内与诀。既而剧谈诙笑,歌呼如常时。翌日遂不起,时淳熙十年秋八月也,年六十有八,积官朝奉大夫。其配李氏有贤德,先公三十馀年卒,今赠安人。子男五人,伯寿,朝请郎、权知道州军州事。伯成,宣教郎、新知福州闽清县事。伯详,将仕郎,卒。伯瑞,迪功郎、新漳州龙溪县尉。伯拱,业进士,当以公致仕恩补官。女四人,长适承奉郎、知潮阳县丞李谠,次适进士李申之,继室以其季,俱早卒。次适进士黄知白。孙男五人,充,业进士,育、良尚幼,馀未名。孙女六人,长及嫁,馀尚幼。公于书无不读,少治《春秋》,有声场屋间。中年读《诗》,至《鸳鸯》之二章,因悟比兴之体,閒为子弟论说,多得诗人本意。故太常丞吴公棫来官泉州,公闻其博通古学,著书甚富,日从之游,相与博约,往复不倦。吴公悦之,请公序其《论语十说》,今行于世。谪居读《易》,数日一周。手书《程氏传》一通,玩绎久之,纸为之弊。其于子史百氏之书尝过目者,盖皆略成诵也。识虑高远,机警绝人。少时闻朝廷夺刘光世军,更遣儒臣代将,叹曰:「是必且败事矣」。亟移书所知刑部侍郎曾公开,请如唐罢马燧、郭子仪等故事,择其偏裨,授以兵柄。曾公然之,将以白宰相,未及而郦琼等叛书已闻矣。参知政事李安简公亦忠肃公执友也,罢政居会稽,公往见之。李公初以通家子弟待公,问曰:「子以老夫今日之罢为何如」?公曰:「得失相半」。公问其故,公曰:「公初附和议而终以弗合去,岂非得失相半乎」?李公起握公手曰:「公晦为不亡矣」。虏寇淮甸,公以书抵枢密黄公,论备禦方略。因策虏有十败,且言其变必自中起。书至不数日,虏酋完颜亮果为帐下所杀。黄公以示诸公,且报公曰:「何其策之明也」!曾觌自福州召还,公移书丞相陈福公,为言觌入必留,留必为善人正论之害,其后亦皆验。公少从外舅李公学为文,得其指授之微意。既长,益从当世先达游,又日求其所未至,刮磨灌溉,以迄有成,则其气骨雄健而关键谨严,波澜浩溔而语意精切,有非当世文士所及者。李公每读而叹曰:「吾文有传矣」。故丞相魏国张忠献公及尚书左丞叶公梦得、翰林汪公藻、中书舍人张公嵲、尚书郎新安朱公得其文,皆爱重之。汪公尤叹赏,每谓公曰:「今世缀文之士虽多,而往往昧于体制。独吾子为得之,不懈则古人可及也」。然再试礼部辄不利,三应博学宏词科,一既入等而黜于中书,遂不复应科举。而诲诸子甚力,伯寿、伯成皆及太夫人无恙时登进士第。伯寿复中词科,遂登台阁。而公晚岁始自次辑其文,定为三十有二卷,藏于家。今伯寿等将以明年七月丁酉葬公于泉州南安县唐兴乡田丰里之云台山,以熹尝以先人之旧辱公知顾甚厚,见使状公行事,以请志铭、图永久。熹窃惟公孝友之行、洁廉之操、精敏之识、雅健之文皆足以高一世,而其吏事方略亦复过人远甚,盖不厉威猛而人自畏服,不为一时小惠以干虚誉,而其去思遗爱愈久愈深。独以蚤年未能深自晦匿,不幸见知权臣,辟咎得凶,遂以中废。然当时识者固有以知其非公所欲,其后诵言于朝,白公无罪者又多一时正人庄士,且明天子亦既起公而任使之矣。而自比年来,殊无他端,乃复重以前事横遭口语,乍起乍仆,以没其身。既不得尽志竭才以布宣仁圣之德泽于远迩,而其寿命又不得究于高年,是则岂不有命也夫!故既历叙其世家行事之详,而复具论其本末大致如此。伏惟当世立言之君子幸赐采择,以垂永世。谨状。淳熙十年十二月日,具位朱熹状。
承务郎李公墓志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四
乾道六年,成都府路转运判官、权安抚司事赵公说、知汉州事余时言共以州人李君之行义闻于朝,未报,而四川宣抚使王炎、安抚使薛良朋、转运副使王璠、判官赵不𢙯相继表上,孝宗皇帝闻而嘉之,乃九年闰正月丁酉制曰:「务穑劝分,有司之为政;发廪赈乏,仁者之用心。尔以布衣,居于下土,因年饥之不足,动义概以有闻。屡出私藏,多所全活。与计偕而已老,从官牒则徒劳。勉服官荣,归教乡里。可特授迪功郎致仕」。里之人高君之行而饱其惠,既相与嗟叹而咏歌之。君没之后十有七年,其孙寅仲入秘书省佐著作,会进史得增秩,因请貤以及君。于是又诏特赠承务郎,人以是益知君积善之报为未艾也。又后数年,著作君乃自其家使人以书致君行述一通于予,请以是铭君之墓。予故未得交君父子间,又以病废书久,欲谢不能。而惟闽蜀相望数千里,著作君乃近舍其乡之先生君子而远以属我,是其可以虚辱哉?乃最其书之言曰:君讳发,字浩然,其先陇西人。唐明皇帝逃难入蜀,过汉小留,其近属之从行者因或家焉,君其后也。世居什邡县邕顺乡,后徙长原。曾祖保荣、祖有质、父世通皆隐不仕。君资禀高迈,自少俶傥不群。读书有大志,傲睨场屋,谓功名可立致。以乡贡入辟廱,补内舍。久之未第,宦者梁师成方贵幸,士之不得志者类资以得官。或以是怵君,君正色拒之。京师被围,疏陈大计,不报,即弃录牒,归养于家。其先府君晚厌人事,常独居一室,家务一以诿君。君节衣缩食,瘠己以崇养。买书辟馆,迎脩士以教子孙。而于忠孝立身之大义尤致意焉,不专为觅举干禄计也。亲疾,疗治不遗力,虽毁伤无所惮。免丧既久,语及亲犹泣下,庐墓侧再踰岁。弟没亡子,遗腹生一女,妇服未竟,辄谋私其橐以行。君以义正之,其家愧恨,欲以危法中君。君不为屈,吏又偏主其词,而卒不能有以污也。已而抚其遗女如己生,且厚资之以归名族,无纤芥馀憾。自其少日生理未裕之时以至于老而丰殖,推财让产,恤孤怀幼,赒人之急,自兄弟族党以及于疏远之无告者,无不必尽其力,而退无自多之色。平生折券弃责不胜计。里人有斗讼者,就以求直,闻其言皆失所争而去。其微至于病者予药石,产者给薪米,亦久不懈。岁旱,犯烈日徒步数十里为乡人致祷,雨为立应,人尤德之。岁或不登,辄为食以食饿者,自春徂冬,日以千数。乾道戊子,民饥甚,官为振廪劝分,而就食君家者日至三四万人。明年,流庸未复而荒政已罢,民愈困弊,数百里间,扶老携幼、挈釜束薪而以君为归者,其众又倍于前。盖君之为此,自绍兴之丙辰至此三十馀年,岁以为常,所出捐不知其若干斛,所全活不知其几何人矣。及是而惠益广,绩愈茂,以故州郡及诸使者始上其事而蒙显赏焉。君初不欲,而不能止也。既起拜命,因摘诏语,榜其所居为「义槩之堂」曰:「姑以示吾之子孙,使之无忘圣朝所以褒劝之意而益勉于及人也」。盖于是时,君之年七十有七矣。明年,属疾且革,犹顾左右,问今日所饭凡几人。既没,所活饿人过其门者无不流涕也。嗣子𥫃既葬君其乡古魁之原,又次君行事如此,而论其概曰:「君才虽高而动以绳墨自守,凡有所为,必问礼律如何。其中退然如不胜衣者,唯于义之所在,则奋然以身先之,虽压以公卿之势弗夺也。临大患难,濒死而气不少沮。季子以言事得罪,至徙岭表,君不为动。与人交开心见诚,不逆其诈。尤谨然诺,不为利回。人有小善,称之不容口,不则必面折之,而亦不复留胸中也。故从之游者莫不爱敬而严惮之,或者至以侠名归之,盖不知世之以武犯禁者正君所深耻也。虽无官守之责,而闻四方水旱疾疫辄忧见言色。论天下事激昂慷慨,利害晓然,听者忘倦。故相魏国张忠献公雅知君,书疏往来,未尝不称叹其贤。张公都督征讨,君移书为陈量力虑胜之戚甚切。呜呼!君之为人如此,使及强盛之年得用其力于当世,则其所立宜必有大过人者。今既不获施用,而其馀功犹足以活千万人之死命。虽其存没,幸尝再被宠褒,然天之所报君者,岂若是而休耶?君卒之岁淳熙甲午二月丙寅,葬以辛丑五月之壬寅。君夫人同郡杨氏,先卒。二子,𥫃以累举得官著作,升朝籍,累封宣教郎致仕,赐绯鱼袋。竑中进士第,至宣教郎,后公数年皆卒。一女适朝散大夫、知嘉州王种。孙男五人,寅仲为长,次宾仲,次康,早世。次宪仲,次寘仲。寅仲贤而有文辞,今为奉议郎、知普州。所以笃君之庆于无穷者,将于是乎在。予虽不及识君,而于君之事无所疑者,独以行述为可信。又读义概诸诗,而全蜀名士无不在焉,益知行述之果不诬也。乃悉论次而系以铭。铭曰:
德而不才,德匪其德。才而不德,乃才之贼。贤哉若人,抱道隐居。振廪之功,日活万夫。茂实既腾,帝伟其绩。命服命书,于以往锡。既宠于堂,又贲于幽。惟是闻孙,益鸿厥休。我铭其藏,千古不泐。义槩之名,永世无斁!
朝请大夫史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攻愧集》卷一○五
四明衣冠之族,绍兴以来莫盛于史氏。自八行先生以纯德奥学,积善馀庆,是生枢密公。吾乡之登政地者,实自公始。枢密兄之子是为太师、会稽郡王。文惠公位极人臣,而史氏益大,故君之高曾皆重叠追赠者四十年。不惟赏延繁衍,而决取世科者累举不乏人,其兴又未艾也。盛哉!君枢密之子也,讳浚,字尧翁,世为明州鄞人,今为庆元府。曾祖简,祖诏,俱赠太师、冀国公。曾祖妣叶氏,祖妣徐氏,皆冀国夫人。枢密讳才,尝任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官左朝奉郎致仕,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妣孙氏,封齐安郡夫人,累赠大宁郡夫人。枢密以绍兴二十四年归休,三十年致其事,奏君将仕郎,授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以便养。三十二年,丁枢密忧。服除,引孝宗登极恩,循修职郎,再奉祠。乾道六年,调福州古田县尉。九年,文惠公帅闽,以避亲不赴。崇宪靖王知明州,辟为定海制置使司准备差遣。淳熙四年秩满,关升从政郎,用举主改宣教郎,知绍兴府新昌县。十三年,差权通判婺州。十六年,光宗覃恩,转朝散郎。绍熙五年,今上覃恩,转朝散大夫,馀以年劳积官至朝请大夫。嘉泰元年,引年致仕。三年九月旦卒于家,享年七十有五。呜呼!君年三十而得官,归自婺女,才六十有三,已无复宦情,其见于施设者止新昌、婺女两任,而所至声绩可纪,其奉亲立身,处家居乡,又皆以古人前辈自期,是亦为政,岂虚语哉!枢密之归,君已壮矣,谓君曰:「吾之进退固自无歉,第郊恩不能及汝耳」。公拱而对曰:「大人方欲全晚节,岂当以某为念」?枢密喜曰:「吾姑试之,而气貌泰然,足以成吾志矣」。参政李庄简公守永嘉,枢密为签幕,待遇极厚。君方就傅,附学郡斋,每旦必束书以俟户外,寒暑如一,李公奇爱之。枢密赴馀杭,君侍大宁次长安埭,时有数百艘,相持旬馀。公犹总角,为之登岸处分,使往来之舟以叙而行,己舟独殿,不日遂通。枢密被召,将行,吏有以白金遗仆夫者。公侍侧,奋然曰:「是将污我,当发之」!枢密喜曰:「吾儿可谓清白吏子孙矣」。性笃孝,大宁既下世,枢密年益高,父子相与为命。娱侍左右,药非亲尝不进,未食不敢食,执丧尽礼。既葬,结庐其旁,舍城居而家焉。致敬家庙,旦旦集家人拜谒,风雨不渝。蔬菜之属,未荐者弗敢尝。祭祀备极诚洁,涤濯烹饪,必躬必亲。将奉祀,则衣深衣以寝。讳日先期斋素,哀慕涕洟如始丧。生朝不为宴乐,在官吏民无知者。同气惟一女兄,适周氏,事之甚笃。见其卜居,以金溪别墅遗之。制幕例得僦直,君曰:「吾有先人之故庐在」。仆从亦以乡曲不当用,悉辞之。魏王来镇,君以职事迎谒境上,典客谓当庭拜。君曰:「此必非王旨」。揖而出,王首以此见重,遂被论荐。将校捕海寇几百人,吏欲逮治匿赃事,君曰:「彼出死力得盗,以赃为赏,亦不为过。若以属吏,是为贼报仇也,谁复用命」?王为宽之,皆感激尽力,海道亦清。幕寮蔡君大成廉明有守,或污蔑之,将寘于法。君力辩其非辜,及出,又厚为之礼。东钱湖积葑胶轕,王欲开治之,有请于朝,欲给钱谷及设醲赏,且以属君。君引嫌,以不敏辞,又白王曰:「今为民兴利,所费非不多,水军有舟楫畚锸之属,傥优给军士,当必乐趋。第严为纪律,毋令扰民足矣。请列杙岸旁,取葑积之,日久自成堤矣。若属之官吏,必致烦扰,民疲于奔命,吏急于言功,止得目下㳽漫可观,根蔓不除,适滋后害尔」。已而皆如君言。始至新昌,待制朱公熹时为提学,一见如旧,即以滞讼委之。天台有王乌头者,中产之民,以析户交讼三纪矣,案牍山积。君尽召其党谕之曰:「至亲终讼,未有不破家者。我非不能处断,一有胜负,汝必将复诉」。词意愿款,察其感动,遂与酒肴,使交相悔谢。明日俱拜庭下,曰:「今不复讼矣」。朱公深为器重。自是亲戚有讼,率以此处之,或使之拜起揖逊于前而去。得罪于父母者,轻重亦惟父母之听,曰:「吾尽法则伤恩矣」。由是无不感厉自新。盖平时乡邻有失孝弟之义者,必谕之以礼,晓之以法,不悛者或愧辱之,感悟则与以酒食之资,使其奉父兄之欢乃已。其有暴戾恣睢,狠于斗、冒于货者,亦诲之谆谆,俾归于善,故见于政者专以风化为本也。君于催科不扰而集,尝曰:「宽之于粒米狼戾之时,而迫之于半菽不给之际,是罔民也」。乃为之晓谕,谓及今不即输纳,将来不免追催,谅勤周悉,无虑数百言。读之者虽顽钝之夫,亦知感悟。租赋不待促而办,部使者至以移示旁邑,至今邑人犹传诵之。邑在山间,异时趣办役夫,以称过使客,近乡之民一月或至数四。君令乡各置籍,据籍点差,出历为信。自辇输官物之外,一无所役。三年间户不过再及之,远者或终不及也。大溪自天台而下,溉田甚广,旧有堤以障狂潦,而善坏,几无宁岁。君曰:「人力不至尔」。出官钱、属耆老督民修筑,民竞劝趋。其他陂埭经君修缮者,无不坚久。乡吏销钞不以时,遇有点追,扰及已输之民者多矣。君深慰劳其人,问其道里期会之费,官为还之,罚吏金以偿官。吏困于输金,其弊遂绝。有士与民讼田,君谓士直而牍未具。士复来谒,君曰:「兹事已决,彼当无辞。今见谕则成请求之私」。移丞佐决之,后无敢有私请者。僧讼一民负钱至数百缗,君疑之,问民妻安在,曰:「近鬻于人矣」。即诘僧曰:「此人甚窭,何屡贷之?汝必私其妻,妻鬻,故讼尔」。僧诎。又有诉僧寺杀其子而尸亡者。君念笋蕨方盛,此必为盗被擒而窜尔。责僧令寻访而宽其期,寻获之,一讯而服。豪民以称贷获利倍蓰,偿者无所出,则以钱百万献于官。公问:「钱安在」?曰:「散于民间,官取之易耳」。君曰:「以此饵我,而欲自为计也」。即受其献,而列名及数悉蠲之,无不称快。或杀人于野而未获,尉两以他盗塞责。君察其非是,皆纵使去。既而真盗乃见,犹微服至其处覈之,与狱辞合。县计初无百金之储,而逋负以万计。君考岁入之目,穷蠹耗之原,曰:「吏奸耳,吾能裕之」。先是,岁用一吏司出纳,号场典,群吏表里,假贷为奸。君使日一易之,凡一日之入,暮归诸帑,久而寖饶,曰:「此理官钱法也」。规模既立,上下寖以相安,再岁所用益衍。重门颓圮,众以为请。区画自出,一物不取之民。有与官为市及就役者,加与之庸直。有献木者,君曰:「官自足用,此汝先垄中物,或与族党不平,将假手于我耶」?却之。先尝籍诸乡之盗,日饲之而拘焉,民间无复犬吠之警。既数月,相率而诉曰:「某等失业为此,然朝暮惕恐,未尝得饱食安卧如今日也。各已知悔,且望少宽」。许其日就佣役,夜必归宿。及是,皆执役于官。元夕落成,栋宇华焕,乡民不知有役,咸聚观以为神。县庠久敝,欲新之,而前迫于民业,一径几不容车马。君谋辟地,或曰:「其家富饶,未易得也」。君召与议,即以为献,厚偿其直。于是面势轩豁,新殿庑,列棨戟,观者唶曰:「吾邑文风其昌乎」!其后名荐书,取儒科者相踵。元日为叙拜礼,衣冠毕集,为陈尊俎,设介僎,叙长少,献酬雍臾,无敢哗者。且曰:「乡饮之礼,昔固尝行之,未有济济如此者」。耋稚皆相与观礼焉。君资明而健决,两词至前,情伪立见。书判数百千言,反覆切当,每曰:「久讼废业,实官司不决之过。惟详尽不可转移,则安居矣」。故一经予决,虽宿奸巨猾,无复异辞。及君将去,念一任所决滞讼幸无翻诉,吾去之后,猾吏或为奸利,则贫弱必受其害,乃许请断由以备。于是请者日至,一一给之,或感泣者曰:「令君为我长虑及此,真父母也」。咸请立生祠,君力止之。既去,民知其不可留,扶老携幼,前期出境数十百里,俟于水滨,泣且拜曰:「不复有此知县矣」。婺遭大水,溪南之民登屋缘木以避者数千计。守倅乘陴,君首募善舟者救之。令曰:「活一人者给钱五千」。竭贰厅之蓄,继以私帑。到者分处官舍,既饮食之,又列炬通夕,以男女混处,恐其淆杂也,人尤伏其虑深。盗入民舍,觉而遁,隐于桑间。主人访求,盗投以石,几中。主舂以矛,盗坠而殒。吏以盗徒手受矛,当主人以杀人之罪。君诘之曰:「石非仗乎?虽非所持,然中则主人死矣。闇中偶伤于刃,此为登时,勿论可也」。守不能决,交谳以上,棘寺卒从君议。有殴伤保辜,限日未满而殂者,吏坐殴者以重辟。君已知伤者能遨于市,饮啖自若,偶以宿疾发而毙。再讯如所闻,吏民惊伏。盖于狱事尤留意,深思以得其情。平反如此等者非一也。妇人有欲弃其夫者,诬舅以私,舅不承而死于狱。吏白,无所考證,守将从妇。君曰:「使其有之,乱伦之罪固不为轻。使其无之,厚诬其舅,亦当反坐。舅由此以死,妇可已乎」?闻之宪台,遂坐妇罪。里妇独处,恶少谑之,不从,夜诈称夫妇。妇痛无以自明,泣告其夫而缢。君闻而为葬之,表曰「义妇冢」,罪其为诈者。君之莅政多此类。尝祷雨于龙潭,冒险亲至其处,肃然若有所感,云出湫中,得神物以归。阴云隐隐,及郡而霈然。作邑时,凡祷皆应如此,岂人力哉!守既行,而新刺史之兵百馀人未知所归,君使尽集于庭,探筹分管,随即帖定。三易郡将,备尽礼敬。事有利害,必力争,事已,和好如初。君在州县,一时监司、帅守多名公,相知甚深。然不为苟求,终无有以姓名荐达者。恬于仕进,改秩之初,文惠公在经筵,欲以请于孝宗而君辞焉,曰:「未更吏事,且欲字民以行志耳」。晚年閒居岁久,祠禄亦不复就。庙堂闻其廉退,亟称之,以厉躁竞者。山居萧然,棋酒自适,不以一事至公庭,乡之太守或欲见而不可得。居官以廉节自厉,俸给之外,凡有例者皆不取,用度一切取赡于家。岁计仅给,均为十二,每月一出之。效东坡段作三十块之说,不治产业,凡货利之事,未尝为也。好仁乐施,闻亲戚之贫乏者以济之。丧不能举,女不能嫁,多为成就。为梁以济涉,解衣以蔽寒,涂潦者予以笠屦,年凶则为粥以饲饿者。疾疫之家既遗以药,至量其所食,昏暮潜送其家,不使知也。亲见义役之便民,及归,见乡邻有以争役破家者,君谓受役之害小,争役之害大,劝率为之。为请于邑大夫,力主其说,今赖其利焉。近山有虎,樵牧失业者几月,募猎者许以厚赏,猎具入山,虎亦遁去。晚益严重,端庄守礼,语不轻发,居不杂交。亲朋有过,面折之。有一善,则奖借劝勉,如自己出。取司马公《家范》、《书仪》约为冠婚丧祭之礼,行于家。子弟有惰容,必正色以临之。童稚笑语,亦不敢妄。衣服器用不追逐时好,家人俱不敢为华靡之饰。或见之,则叹息世态之薄也。尝在众中服布衣,乡先生沈公铢笑其激,君曰:「某不知其为陋也」。淡然一室,无他嗜好,惟取《礼记》、《檀弓》、《学记》、《中庸》、《大学》、《祭义》、《祭统》、《儒行》、《表记》等篇,《通鉴》、《唐鉴》朝夕从事。尤笃于教子,招延名士,宗族子弟之愿学者皆预,勉以修身之要,不徒望其取青紫也。长子中第,又二子入太学,未尝以为喜,盖所期望者不止此。夜课童幼《语》、《孟》,为之讲大义,每曰:「雒诵之声,贤于丝竹远矣」。庄谈梵帙,深究理趣。病中区处家事,秩秩有条。医至,嬉笑待之,呼诸子曰:「我无所憾,惟汝祖隐德实行,太史纪载甚略,我死,则汝辈不复知矣」。口授数千言。既革,神观愈清,自书一颂,尤为旷远。又书二纸,戒毋受赙赠,大略言:「生无益于亲故,殁可扰之乎」?仍戒毋用缁流。既毕,盥手炷香,奄然而逝,其视死生真若旦昼耶!君娶舒氏,御史中丞亶之曾孙,先君十四年卒,赠宜人。孝敬诚笃,四德全备。枢密方为国子监簿,宜人未嫁,而枢密超迁台谏,大宁喜曰:「此妇其昌吾家乎」?未归,登政地,归享上寿,康宁宴衎,宜人未始一日不在侧也。大宁性严,事之至谨,遂信爱之。枢密久未有弄孙之乐,宜人请君置妾。君曰:「设心如此,何患不昌」?既而得子。今兹蕃衍,盖不妒忌之效也。新昌相传有白虎神为祟,吏言请避正堂。君弗顾,宜人亦曰:「何物小鬼,敢据公宇乎」?不为动,而亦帖然。族妹为邑士之室,始至,遣馈之。及归,则与之酌别。中间不时求见,则谢之,果有私请也。在官未尝问梱外事,俸入亦不举知其目。君之清德,所助为多。凡君所为,极意奉承。君待之如宾,言必称名。有出入,宜人必摄衣揖之。子妇侍侧,雍雍如也。待婢使未尝谴怒,詈言不出诸口。衣必浣濯,不事珠翠绮绣之饰。年才五十有七,卒于婺之官舍,葬于阳堂乡包家山之原。子男五人:弥逊,迪功郎、绍兴府萧山县主簿;弥回,迪功郎、新台州临海县主簿;弥遵,先卒;弥进,将仕郎;弥逮,太学生。女二人,早夭。孙男十三人:麟之、中之、介之、举之、希之、翚之、阜之、常之、准之、异之、𤼷之、𢍰之、彝之。女九人在室。诸孤将以十二月壬寅奉君之葬合于宜人之墓,来求铭。钥托契非一日。君之清介实所难及。诸孤录君行实甚详,且其施于政者皆可为后法。又自言其母之贤,尤痛其早没,惧无以显于世,愿并书之。故为具载而系以铭,用慰孝子之思云。铭曰:
史氏之贤,德惟迈种。衣冠之盛,辅相我宋。君生而秀,弱不好弄。父兄濡染,以义折衷。比宰百里,始见于用。廉白照人,轻徭清讼。人皆望君,夷庚飞鞚。仅乘贰车,其退甚勇。平生介然,晚益严重。闺门自养,无所修综。潭府不居,归侍丘陇。家庙时享,极其钦奉。动循礼度,周旋勉中。闺门化之,无敢奢纵。屏绝声乐,喜聆雒诵。谢去机事,志甘抱瓮。力行所知,不牵于众。谁毁谁誉,终不为动。老成云亡,乡党所痛。君则了达,如幻如梦。我方卧痾,向风一恸。诗以飏之,后人其讽。
论恭俭节约奏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二
臣闻恭俭节约,圣王之盛德也。无事之日,俭约固所当尚;多事之后,俭约尤在所先。仰惟皇上恭俭出于天资,节俭见于身履,临御以来,乘舆服御,无所崇侈,宫室苑囿,无所增益,虽舜之慈俭,禹之菲食,文王之卑服,殆不过此。固何待于在庭之臣,进言献议,以赞圣德哉!然臣拳拳之愚,切惟今日适当多事之时,要其后,必济以裕之之策,然所以为之策者,不过曰俭约而已。且今天下何如哉?自去岁旱暵,浙东赤地千里,而公与私积,几若垂磬。浙西苏、秀,旱势为甚,官苗私秬,什亡五六。江淮诸郡,亦非乐岁。皇上勤恤民隐,州郡凡所申请,蠲放官物,一一尽可其奏。所蠲之数,殆数十万。大农所仰,与州县上供,皆无复优裕矣。兹者复有山陵重事,皇上终身之慕,竭天下之力,以寓孝思,损内帑之储,出宫闱之积,惟虑毫发弗至,而其用益大矣。又有使命往来,旁午于道,其间酬费,讵可缕举。切意内而军国之须,外而州郡之蓄,恐又非曩者比也。臣所谓多事之后,岂不在今日哉。傥于其后,不知所以节浮费,戒侈用,则浸浸不已,后将何继?臣欲望特赐敷奏,曲轸宸念,自今以始,赐毋轻予,虽有功者,亦当节约,况其无功者哉。役毋轻举,虽甚急者,亦当节约,况不急者哉。罢无名之费,如兴土木,如讲繁文。省州县之官,如增釐务,如创添阙。惜内帑之金,以培基本;住度牒之货,以备缓急。戒州郡以节用,毋事侈费;戒边城以储偫,毋竭民力。庶几多事之后,可以因数者之节约,以事休养,将不岁月,公私得以宽裕,毋复后患矣。
谢除吏部尚书表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东塘集》卷一五
奉计坤维,亟赐便朝之对;归班星履,骤真选部之除。避宠莫俞,抚躬载惕(中谢。)。伏念臣受才百拙,开迹一寒,学徒泥于古人,识何通于世务。三朝顾遇,誓夷险之一心;二纪驰驱,有东西之惟命。领天府而弹压之誉何有,尸地官而取予之方蔑然。扬箕方惧于食浮,历井遽叨于选授。始终四载,黾勉百为。临遣丁宁,夙佩银钩之训;抚循殚竭,期安玉垒之区。振荒幸释于焦熬,蠲赋或苏于凋瘵。上之赐也,臣何力焉。玺褒逮于罔功,环召叨于黜命。方歉修门之三入,敢谓都堂之再登。诵中和宣布之诗,忸怩满面;冠言语侍从之选,瑟缩胡颜。参八座之高华,总三铨之要剧。昔殿邦作牧,已惭德裕之筹边;今课吏考功,奚取山涛之启事!侥踰滋甚,报塞伊何?兹盖恭遇皇帝陛下盛德云行,至仁天覆。明见万里,灼知臣下之勤劳;柄驭群工,仪图流品之甄别。肆令孱琐,与在选抡。臣敢不策励衰疲,对扬际会。思不出位,当历观身言书判之长;心乎爱君,愿备罄献纳论思之益。
便民疏(二 知江州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六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三
臣闻楮币之用,至今而穷。立法而称提之,所以济其穷也。然今日之所谓称提者,果能有济乎?始以法令从事,兑不以省陌者,必罚无赦。未几从民之便,又未几而有三分、七分之说,展转屡变,而卒归于铜钱、楮币之相半,是复其旧也,是犹未始称提也。经久可行之策,顾不在兹乎。今议者急于丰财,欲用铁钱与铜钱并。当不足之时,倏易有馀,宁不可喜?而其实有不然者。往时楮币多,故铜钱少,而又益以铁钱,不愈少乎?往时楮币多,故物价贵,今又益以铁钱,不愈贵乎?铜、铁之价,固不相若。铸以为钱,孰贵孰贱,兼用之于市,而实得铜钱之直,得无徒费铁钱乎?两淮虚耗甚矣,运铁钱于江南,贸易而归,固将裕之也。然江南之楮币,易淮甸之铁钱,厥价三倍。奸巧之民争先取之,此盈而彼虚矣。铁钱日以朘削,铜钱禁不得往,淮人将安所用哉?名曰裕之,其实蹙之,臣不知其可也。且夫铁钱之易就,非若铜钱之难成,盗铸如云而起,楮之轻也滋甚。譬之人方病寒,又以凉剂投之,祗益其疾而已。内不足以权楮,外不足以裕淮,将何便于此哉?或曰:楮币之用,今已穷矣,不变而通之,可乎?曰:变而通之是也。革而当其悔乃亡,变之而不善,不若勿变之为愈也。然则奈何?曰:详于立法,不若严于守法。法已明具,固守而力行之,自足以维持斯世。有法不守,而别立之法,徒为此纷纷尔。且今日楮币之轻,得非以铜铁之寡欤?海舶之泄,未始无法也。而检空之委,得于情恳,纳其私贿,纵其私载,则连樯而去。奸民相结,贮钱小舟,潜往海洋,纳诸巨舶,稛载而归,此钱之所由少也。独不可申严其禁乎?销钱为器,未始无法也,而获利十倍,人竞趋之,所在公行,若当然者。句容、天台、四明、池阳、临川之所铸者,以精巧名,人皆贵之,此钱之所以销也。独不可痛惩其奸乎?鼓铸之司,令甲至严也。每岁增之,何可胜用。自黠吏既渔其利,而场户复济其奸,惮取铜之难,销钱以输之,幸其精练,无复致诘,钱安得而不耗。独不可坚明其约束乎?邦有常典,讲若画一,人不畏法,以法绳之,谁敢不服。若夫守法之地,人所观瞻,而先自废法,罪莫大焉。铜、楮相半之制,其来旧矣。乃创为新例,输楮于官者必令贴纳,是利其赢也,是弛相半之法而置钱于无用之地也。奸民乘之,逞其私欲,毁之匿之者不胜其众,是孰为之倡哉?臣窃观当今州郡,大抵兼行楮币,所在填委而钱常不足;间有纯用铜钱,不杂他币者,而钱每有馀。以是知楮惟能害铜,非能济铜之所不及也。加之以贴纳,岂货泉之利也哉?朝廷深惩往事,革三分、七分之弊,而复二者均平之法,此乾道、淳熙之美意也。人情翕然,佥曰至当。守法之便,昭晰如此。夫法有常守,则观听不惑而民有定志;法不一定,则前后相戾而人无信心。守铜、楮相半之法,悠久不变,而异时谋利挠法之蠹,荡涤无馀,尚何忧铜钱之寡而楮币之轻乎?此当今之急务也,惟明主留神。天下幸甚。
朝请大夫主管冲佑观焕章侍郎陈公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水心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思诚名景思,姓陈氏,信州弋阳人,用祖丞相文正公恩补承奉郎,监平江府粮料院。光宗初即位,诏天下言事,思诚甫踰冠,上十事,多一时要切。授淮东总领所干办事。光宗不豫,定省礼阙,百官更谏,思诚亦引李唐山人语极论。任职廉善,总领荐其材,与籍田令。迁太府寺主簿,序本寺丞,迁宗正丞,兼金部郎,谒告,视兄疾于当涂。兄卒,不忍复朝,乞知衢州。未至,除将作少监兼尚右郎,删修敕令,就为监。除直秘阁,两浙转运判官,升副使。故事,运司虽名察两路,其实内不过应办宫禁,外往来部舟护虏使客而已。及思诚,所至则延问穷民;遮道词牒,皆灼见廋隐,予夺中情,百姓骇叹云,「前此未尝也」。为杭学筑门设戟,仪比他州。置钱塘左选监渡,谨视重载覆溺者。管内受输多取者,预催者,催已倚阁者,皆禁。诉水旱而过限勿禁也。民所愿得辄来请,思诚必议所以推行之,皆曰「方知有运使矣」。内引奏事,言:「镇江府折罗虚额当罢,绍兴府和买额重当减。夫国之根本在州县,州县根本在民。欲裕民力,当宽州县。今猥云裕民,而急州县若星火,视其敝坏如髦蛮,此诲使病民尔,非裕之也」。思诚美仪观,音吐融畅,上固耸听,因问其家世,思诚奏:「大父康伯,相高宗,值逆亮送死,竭臣子力,赖累圣威灵,幸而破虏。临内禅,特诏定策,自请退休,得守乡社。都人称赞曰:『所谓衣锦昼行者也』」。上益喜,书「归锦堂」三字赐之。寻又赐服三品,内出金带令系。又进直焕章阁,迁太府卿,兼夏官侍郎,时开禧元年二月也。初,用事者专国久,规钓奇功,威服内外,术不素讲,而先事挑敌,在廷不获闻,思诚闻而未察也。一日,集侍从官议虏移文,变色叱咤曰:「国耻未报也,彼乃以近事责我,盍遂正名乎」?众相顾皇恐,对不坚决,思诚曰:「昔孝宗虑此久矣,迟回二十馀年,终不敢发。惧发不胜,则安危存亡之所从分也。今财窘兵穷,贪将朘剥,外约难信,内心弗齐。且辛巳之役,只劳师一项,倾倒经费,遗患至今。征伐重事也,后不可悔。悔而复和,耻益甚尔,何报之有」!用事者与思诚亲,冀其助己,至是大怒,亟命提举玉局观。明年,兵四出,月馀已溃散,略皆如所言。知镇江府,固辞。移江西运副。岁荒,流殍系路,而官籴至四十万,甚急。思诚通借有无,命州县无敢遏籴。喻寺观憩徙者,死为瘗藏。发桩管旧积见纳令住输。饥民赖以活,而官籴亦告备。市人时其出,设芗华敬礼之。既而虏再求盟,用事者以罪死,思诚前议虽户晓,犹坐亲嫌例罢。二年,得冲佑观,起有日矣。先时豫章火,思诚亲救扑,因感寒疾,时作时止,遂剧。以嘉定三年五月二日卒,年四十三。上惜之,命复直焕章阁致仕。四年十一月八日,殡铅山县仁义乡杨原。夫人汤氏,封宜人。子曰橐,曰梁,皆将仕郎。思诚竞朗通达,而以门阀自畏,问学师友,出于嗜欲。余客钱塘,不择晨暮过,疑难填臆。至其舍,论辨从横,僮御必旰食而返。为僚于徐,夜失睡者再三矣。朱公之在建安,接牍续简无旷时,远质方闻,遍扣尊老,不以寒畯为间也。攻伪既日峻,士重足不自保,浮薄者以时论相恐喝,思诚每为所亲正说不忌。与朱公书,具言其无他,公答曰:「其然其然!韩丈于我本无怨恶,我于韩丈亦何嫌猜乎」!所亲见之,意大折。道学不遂废,思诚力为多。边事将作,思诚谂故。余告以立说有先后,定计有始末,无误也。思诚复言:「虏衰有徵矣」。余又告以鱼烂瓦解,其实未见,今外弱而形饥,非也。思诚悟曰:「决矣!先生当知我为不预人事者」。未几,果以议不合去。嗟夫!广学而壹好,如思诚之厚其本,鲜矣!至于以民为贵而聚其所欲,以去为轻而行其所知,则又今世之难能焉,使稔于岁以究其成,殆庶几哉!始,湖北提举直秘阁名安节,长子曰景参,字守约,次即思诚。母福国太夫人韩氏,贤而早寡,课二子,释纨绮,饱疏稗,勤苦惜日,故皆有名誉登进,同时华宠矣。不十年,相继殒落,福国安命委数,无甚过之哀,独计曰:「吾儿未有铭」。使梁来请。呜呼!思诚万钟养其母,顺道也。今拽石寘冢间,奈何累老人耶!铭曰:
美哉绍、隆名相孙,中兴十事八九存。骥称其德扬和銮,玉以受治成玙璠。担簦问俗裘絮温,奋袂决策风霆奔。亦既上升拱帝尊,胡乃下斥游杨原!天不与年人道昏,母悲子啼记斯文。
绍熙轮对劄子(二)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五、《育德堂奏议》卷一
臣闻天下之俗,其流于偷惰委靡也常易,而趋于兴起奋励也常难,要在人主所以转移之耳。恭惟陛下厉精政理,于今四载,海内企踵,以望有为之业。然臣窃观有司之所建明,类苟且于目前,而鲜及于大计远虑。臣虽至愚,不能无惑。历考前代之治,其弊固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惟其君明臣良,相与扶持振举,而不区区于小者近者,则其治日兴,而国祚赖以长久,祖宗基业之固,诚非汉唐可望。然自熙宁以后,新进诸臣斲其本根,驯致大祸。而渡江以至于今又七十年矣,因时制宜之政久而或弊,激昂感槩之思久而易忘。民力彫耗,而未知所以裕之之方;边备单弱,而未知所以实之之策。是不惟陛下虑之,凡一时臣子皆知其当虑也。幸方国家閒暇,年谷顺成,宜及此时兴治补弊,以垂裕于无穷;而顾未免于徇小而忘大,习近而遗远。臣恐偷惰委靡之习浸以成风,非陛下所以望于臣子也。君臣之间,相求则其志可同,相待则其势易隔。以今中外臣子,岂无拳拳忠爱之士,思所以仰承圣志之所欲为?然而牵于习俗之同,嫌于论议之异,纵有所怀,莫能尽吐。自非陛下有以感动而作兴之,则谋身者幸于自营,而忠爱者难于自效,岂宗社生灵之福哉!故臣论今日之事,谓奉行之责虽在群臣,而转移之机实由陛下。愿陛下益充圣志,以昭示群臣,使皆有兴起奋励之意。吁谟启沃之际,不以细务妨大谋;论思献纳之地,不以近利忽远虑。何道而可以裕民力,何策而可以实边备,讲之而有源流,行之而有次序。陛下□□□虑以操其纲于上,群臣一意协力以任其责于下。设施之效,月异而岁不同,持以数年,而大有为之业彰矣。王政日脩,则可以怀中原之心;国势日强,则可以待邻国之敝。于以成寿皇之志,恢高宗之功,以贻子孙千万世之计,不其韪欤!昔周宣中兴,慨然以复文武之境土为念,是以得申、甫、方、召之徒而用之,而其功竟以有成。以陛下之圣德,而达之于有为,则一时臣子亦必有能任其事者,周宣之功,何远之有!惟陛下留神,天下幸甚。
李珏户部侍郎制 南宋 · 任希夷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五、《永乐大典》卷七三○三
守一岁以为真,特西汉试吏之法;更二年而除正,实元祐从臣之规。若绩效之显闻,何日月之必较!惟时伟望,爰锡茂恩。具官识妙通今,才雄济务。龚遂之平渤海,潢池还佩犊之风;裴垍之领地官,邦赋善棼丝之理。兼著石铨之绩,宜升左户之班。惟若民足裕之方,固为大计;若朝夕论思之益,尤赖嘉猷。尚罄脩能,以酬殊遇。
覆刘珙谥忠肃议 南宋 · 张叔椿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五四、《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下卷二二、《刘氏传忠录》正编卷三
议曰:汲黯在而淮南寝谋,德裕用而三镇率使。盖忠臣义士丁辰逢吉,如赫日得天,倔强跋扈之徒妖遁鼠伏,无所容其奸慝矣。然二子不闻有义方沾濡,学问涵养,徒以其生质之懿,犹能使人肃然詟服,而况异乎二子者?故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赠光禄大夫刘公珙,以洪毅之姿,刚方之操。忠显少傅,其祖父也,则忘身忧国之风,习之有素;屏山先生,其师也,则《中庸》、《大学》之说,讲之甚详。此所以载之行事,而能度越古人一等也。且公夙有思致,掇取巍科。导帝指铺王言,劲词俊语,闻者为之感奋,识者见为知体。则其文高矣,而不以文名。其典选也,吏不得以藏其巧;其字民也,民爱之如父母。处事而群下敛手,治兵而巨盗歼夷。则其能备矣,而不以能名。盖其忠义慷慨,掀揭炳耀,尽掩其平日之所长也。试迹其游禁掖,上玉堂,居政路,典巨藩,鲠论壮节一二大者以言之。当其危言正色,直前无避,庶几乎汲黯,而非黯之戆也。是故论恢复则终始以自治为先,论应事则终始以讲学为务。谓独断虽美,尤当合天下之智;谓至诚无蔽,斯能循天下之理。因旱蝗之变而尽规,则鼎雉之训也;因驯象之贡而进谏,则《旅獒》之戒也。与夫请监司条画荒政之宜,责州兵营伍教战之术,皆天下之急务,众人之难言。而天子独深察其忠,增秩赐金,劳问狎至,盖将有意大用,而不果也。岂非义方之训沾濡有素而然耶!当其机鉴精明,遇事立断,庶几乎德裕,而非德裕之私也。谓不宜以近臣而去正士,谓不宜置人望而用无功也。将之死而辄请园第者,则争之;关通补官而求掾督府者,则争之。不当复召,虽贵倖而力谏不已;不宜荐士,虽贵将而诘责不恕。与夫辞起复而奏至六上,草遗奏而言至千馀,无非振朝廷之纲,犯小人之怨。然私意异说者,晚亦相与归重,闻其丧者,惨然相吊,惜公之不寿也。岂非学问开益而涵养之深耶!今其孤学雅以公品秩实应累行易名之典,有请于朝。太常揆法稽众,谥公曰「忠肃」。有如公之英风义槩,天子重之,士夫仰之,内而黎庶畏服而敬爱,外而夷狄亦且想闻其风采,而诇公于延康为何属,则博士「忠肃」之谥惟允。谨议。
代回西外赵知宗不懬启 南宋 · 李刘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八六、《梅亭先生四六标准》卷二六、《翰苑新书》续集卷一四、《启隽类函》卷一四、《八代四六全书》卷一三
疏诏东平,展亲西外。王曰叔父,立爱始于家邦;汝作秩宗,受祉施于孙子。棣华韡韡,瓜瓞绵绵。恭惟某官大雅不群,为善最乐。箴规磨琢,蹈卫武之流风;忠义轮囷,粲刘向之封事。庸专纠合之任,助成睦族之仁。周之宗盟,谁若滕侯之长;唐之宰相,岂遗德裕之贤。某侧听涣扬,未遑旅贺。召伯分治,谅信如《麟趾》之诗;长卿倦游,愧莫续《兔园》之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