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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五首 其三 唐 · 杜甫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四川省南充市阆中市
引用典故:金汤
洛下舟车入,天中贡赋均。
日闻红粟腐,寒待翠华春。
莫取金汤固,长令宇宙新。
不过行俭德,盗贼本王臣(钱谦益曰:“自吐蕃入寇,车驾东幸,程元振劝帝都洛阳。郭子仪奏请亟还京师,以为东周土地狭阨,险不足恃,适为战场,明明天子,躬俭节用,黜素餐,去冗食,抑竖刁、易牙之权,任蘧瑗、史䲡之直,则黎元自理,盗贼自平,甫诗正隐括大意。”)。
伤春五首(原注:巴阆僻远,伤春罢,始知春前已收官阙。) 其三 唐 · 杜甫
五言排律 押微韵 创作地点:四川省南充市阆中市
引用典故:屠钓 大角 日月相斗 载同归 星辰合围
日月还相斗,星辰屡合(一作亦屡)围。
不成诛执法(指程元振辈),焉得变危机。
大角缠兵气,钩陈出帝畿。
烟尘昏御道,耆旧把天衣(一作固无牵白马,几至著青衣)。
行在诸军阙,来朝大将稀。
贤多隐屠钓,王肯载同归。
忆昔二首 其一 唐 · 杜甫
押阳韵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
引用典故:骄子 天王 坐御床
忆昔先皇(谓肃宗)巡朔方,千乘万骑入咸阳。
阴山骄子汗血马,长驱东胡胡走藏。
邺城反覆不足怪,关中小儿(李辅国,闲厩马家小儿)坏纪纲,张后不乐上为忙。
至今今上(谓代宗)犹拨乱,劳身焦思补四方。
我昔近侍叨奉引,出兵(一作兵出)整肃不可当(一作忘)。
为留猛士守未央,致使岐雍防西羌。
犬戎直来坐御床,百官跣足随天王(程元振数谮郭子仪,遂解兵柄。乾元后数年,邠凤西北尽陷蕃戎,代宗幸陕。诗盖指此)。
愿见北地傅介子,老儒不用尚书郎。
长流程元振诏 唐 · 代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四十六
族谈错立。法尚不容。同恶阴谋。议当从重。有一于此。情实难原。程元振性惟凶愎。质本庸愚。蕞尔之身。合当万死。顷以宽其严典。念以微劳。屈法伸恩。放归田里。仍乖克己。尚未知非。既忘含煦之仁。别贮觊觎之望。敢为啸聚。仍欲动摇。不令之臣。共为睥睨。妄谈休咎。仍怀怨望。束兵裹甲。变服潜行。罔顾君亲。将图不轨。按验皆是。无所逃刑。首足异门。未云塞责。朕犹不忘薄效。再舍罪人。特宽斧钺之诛。俾正投荒之典。宜长流溱州百姓。委京兆府差纲递送。路次州县。差人防援。至彼捉搦。勿许东西。纵有非常之赦。不在会恩之限。凡百寮庶。宜体朕怀。
册尊号赦文 唐 · 代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四十九
惟高祖太宗敷大德于天下。覆载之内。湛恩茂育。累圣同道。用康兆人。宝位重光。深其德泽。被服渐渍。洽于生灵者。百有五十年之閒。兵不作而刑将措矣。自寇虐横厉。山东不开。衅起渠魁。毒流区宇。三军七萃之士。豪杰忠良之徒。制在风波。遭其驱劫。繇是干戈不息。征赋寔烦。哀我人斯。并罹灾患。悯兹有犯。无罪万方。朕上戴皇天。下临黔首。奉先圣之成命。集一切之大勋。元恶既诛。群生思乂。是欲镜清六合。网决八纮。庶齐大道之时。克复太平之理。至化犹郁。兵严初解。百辟卿士。中外众臣。并进昌言。请上徽号曰宝应元圣文武孝皇帝。朕涉道日寡。惭德良多。恐沮乐推之心。自增神器之重。俯膺典册。敬受鸿名。便欲谒报昊天。展事郊庙。又以孟秋多稼。垂及西成。王畿之閒。人实劳止。辍兹大礼。式元冬。切为踰年改元之制。缵承洪业。敢废旧章。博采群公之义。乃贞协用之纪。其宝应二年改为广德元年。爰属履端。乃宏肆眚。救兹汤火。俾云行而雨施。涤其瑕秽。将玉振而金声。宜广更始之恩。用明向劝之福。可大赦天下。自广德元年七月十一日昧爽巳前。大辟罪无轻重。巳发觉未发觉。巳结正未结正。系囚见徒常赦所不免者。咸赦除之。左降官即量移近处。亡官失爵。各与收叙。诸色流人罚镇效力安置配隶等。一切放还。其安禄山史朝义亲族。应在诸道。一切原免。并无所问。天下所有诸色结聚。羌浑党项。但能悔过自陈。各归生业。一切并舍其罪。其中有头首能劝率。并束手来归者。并加官赏。仍令本道防御使并管刺史县令分明晓谕。所有到者。各具名录奏。诸道百姓逋租悬调。及一切欠负官物。自宝应元年十二月三十日巳前并放免。一户之中。有三丁放一丁。庸调地税。依旧每亩税二升。天下男子。宜二十五成丁。五十五入老。应徵租税。刺史县令据见在户徵科。其逃亡死绝者。不得虚摊邻保。河北百姓复三年。应是回纥行营经历处。免今年租税。内外文武。三品巳上赐爵一级。四品巳下加一阶。仍各赐两转。天下兵马元帅雍王。智谋夙成。忠孝纯至。恭行讨伐。亲统元戎。抚外蕃以仁。训群帅以义。班师献捷。勋茂武成。宜兼尚书令。加实封二千户。回纥可汗册为颉咄登密施合俱录英义建功毗伽可汗。可敦册为娑墨光亲丽华毗伽可敦可汗。及左右内外宰相巳下。共加实封二万户。令御史大夫王翊持节就衙帐册礼。左右杀胡禄都督等并封为王。诸部督并封国公。河北副元帅怀恩宜兼太保。仍与一子二品官一子四品官并阶。更加实封五百户。河南副元帅光弼与一子三品官并阶。更加实封三百户。幽州节度使怀仙与一子三品官并阶。加实封二百户。李抱玉郭英乂辛云京侯希逸田神功孙志直白孝德令狐彰并各与一子五品官并阶。加实封二百户。李宝臣薛嵩田承嗣张献诚等各与一子五品官并阶。仍加实封二百户。鱼朝恩寄崇师律。程元振勋高佐命。各加实封二百户。仍与一子五品官并阶。仆固玚高彦崇浑日进李建义李光逸杨崇光李怀光张如岳白元光温如雅拓拔澄泌高晖卢钦友成惟良曹楚玉等各与一子五品官。加实封一百户。仍各赐铁券。以名藏太庙。画像于凌烟阁。并寇难巳来将相勋业高者。其名籍图画亦准此。子仪与一子四品官并阶。加实封二百户。苗晋卿刘晏裴遵庆元载各与一子四品官并阶。加实封一百户。仪王及彰王巳下男未官者。并准旧例与官及封。永穆并长乐巳下长公主及郡县主嗣王郡王等各与一子官。皇亲五等巳上。诸亲三等巳上。各与一子出身。二王后各与一子官。诸道节度观察使立功将士。其父兄在无官者。依子文武与官。巳殁者追赠。阵亡将士袭父官爵。河北河南有怀材抱器。安身守节。素在丘园不仕。为众所知。委所在长官具名闻荐。应授伪官等。并巳昭洗。矜才宥过。宜有甄收。委所繇勘本官名衔资历闻奏。量才处分。文武正员常参官并诸州刺史。父母无邑号官者。宜与致仕官及邑号。赠者更与改赠。刺史县令自今以后改转。刺史三年为限。县令四年为限。员外及摄试官。一切不得釐务。谏官每月上封事。无所回避。河南河北伪度僧尼道士女冠。并与正度。天下刑狱。须大理正断。刑部详覆。不得中书门下即便处分。诸色人中。有孝弟力田。经术通博。文词雅丽。政理优长。本州各以名荐。
请诛程元振疏 唐 · 柳伉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五十七
臣出身事君。忝备近密。夙有志愿。铭之在心。若遭艰危。必死王事。当今日之际。是臣死之秋。将死之言。庶裨万一。特乞陛下少垂听览。则甘就鼎镬。且天生四夷。皆习战斗。轻走易北。独有犬戎数万之师。犯关度陇。历秦渭。牧邠泾。曾不血刃。直至城阙。馆谷向有三载。绵地数踰千里。谋臣不为陛下陈一言。武士不为陛下效一战。各携卒伍。剽劫闾阎。污辱宫闱。烧焚陵寝者。何故。此将帅之心叛陛下也。自朝义东灭。回纥北归。陛下以为智力所能。神明所赞。委权近贵。失意元勋。日引月长。浸成大祸。陛下侍臣载路。多士盈庭。竟无一人折槛牵裾。犯颜回虑。至使北捐汾浦。西失秦川者。何故。此公卿之心叛陛下也。陛下出城之日。銮驾未动。京师百姓。劫夺府库。城外百姓。更相杀戮者。何故。此三辅之心叛陛下也。自九月二十八日闻有警急。十月一日下诏徵兵。至今凡四十日矣。天下兵一人不至。何故。此四海之心叛陛下也。近自京辅。远至海隅。文武百寮。志皆离叛。虽有朝恩戮力。陕郡坚城。陛下独能长守社稷乎。今臣所言四者皆叛。陛下以为虚邪实邪。若以为实。陛下以今日之事。为安邪危邪。若以为危。陛下岂得高枕而卧。不决大计。臣闻良医之疗病也。必审观病源。当病授药。若不当病。疗之无益。陛下知今日之病。何因至此。臣实知之。请言其故。何者。天下之心。皆恨陛下不练士卒。疏远贤良。委任宦官。离间将相。以至于此。陛下必欲救今日之急。存宗庙社稷。即请斩元振之首。悬示天下。尽出内使。配隶诸州。以朝恩勋劳。留在左右。仍以神策兵马。回付汉官。使朝臣百寮。每日坐议。左右使令。尽用文武。然后大下明诏。削去尊号。引过归已。深自刻责。誓与下寮将相。率德励行。后宫嫔妃。且移别院。与宰相以下。昼夜论政。下诏云。若天下勋臣。知予自新。许予改过。即召募将士。来赴朝廷。若以为旧恶未悛。修身有阙。则帝王大器。敢妨圣贤。听天下所往也。陛下若纳臣此言。行臣所请。一月之内。天下兵马若不云集阙下。臣请阖门寸斩。以谢陛下。伏乞陛下读臣此表一二十遍。亲与朝廷商量。事若可行。则自处置。不用露臣此表。臣今日上表。即知万死。但愿行之。死无所恨。陛下若违臣所请。更无长策。社稷重事。伏惟陛下审图之。
代郭令公请雪裴仆射表 唐 · 邵说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五十二
臣某言。臣闻忠邪不可以并立。善恶不可以同群。吴任宰嚭而伍胥鸱夷。楚任靳尚而屈原放逐。远惟前事。孰不痛心。伏见澧州刺史裴冕。明允忠肃。道高德厚。匪躬无怠。有謇谔之风。首佐先帝。驱驰灵武。赞云雷之业。成社稷之勋。程元振忌其直道刚方。遂加诬构。贬谪荒裔。天下称冤。空怀丑正之悲。莫雪盗憎之耻。今奸邪屏退。圣政文明。百度惟贞。四门已穆。而寰海之内。元元之人。莫不延首德音。思闻至化。伏愿特令追冕。列在朝廷。俾之台座。端揆庶僚。平章百姓。处吁谟之任。当燮理之权。必能协和万邦。致君尧舜。臣位兼将相。职忝股肱。窃思贤杰。共熙帝载。无任恳迫之至。
冀国公赠太尉裴冕碑 中唐 · 元载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六十九
王者纂大业以拯时难。君子合天符以成圣功。在殷之傅说。周之申甫。汉之博陆。其类也。临大事。首大谋。君子正位。邦国是宪。其道也。琬圭火龙。元社朱户。其禄也。古之人遇其时行其道。济其业受其禄。呜呼裴公。斯近之矣。公讳冕。字章甫。河东大族。著于系谱。曾祖澧州刺史讳怀感。祖滑州司马讳陟。考长安丞赠司空讳纪。自司空而上。世累清德。公全朴以受其形器。混冥以养其精和。隤然大不为累。方驾前古。其礼容诚敬。可陈于蛮貊。施于鬼神。宜乎吉凶变幽而偶圣君。精义致用而审天道。天宝十四载。皇上避狄于华阳。肃宗伪游于幽朔。公以御史中丞奉诏。翼赞元良。释位济河。会于灵武。与侯伯卿士。官师亚旅。考大德除残之运。唱灵祇亿兆之心。负金玺玉旒。为人请命于西土。维天意群谋是告。而苍生灾害是怀。于时册礼既毕。公乃自左庶子拜中书侍郎平章事。从时望也。帝曰。予欲教熊罴食猰㺄。公于是乎请蒐于岐阳。朝于酆宫。以干戚陈师。以蛮夷诛暴。公定大业。运开中兴。帝曰。予欲端百揆诏典司。乃命公为尚书左仆射。于是乎纲理庶工。四方来同。左右始终。十有三祀。初自县联属署监察御史。尝有奸蠹吏。公按之。时宠权臣之戚也。党其犯而请于公。公竟正刑书。不为势屈。时论以公有不可夺之节。故肃然。由是历侍御史尚书郎者五。其中以直遇坎牧蛮溪者二。以时当任兼宪台镇梁益各一。以勋封冀。真食五百户。以秩开府仪同三司。大历四年冬十一月。今上念伊尹之一德。思孔光之再起。诏复入相。旬有二日。兼河南江淮副元帅东都留守。是月辛酉。薨于长安。年六十七。翼日。册赠太尉。明年二月。葬于京城南毕原。诏京兆尹护丧事。赠布八百段。凶仪葬具。俾出有司。昔在天宝之季。公尝为御史大夫王鉷谗毁。无何。鉷弟釬坐大逆。有诏庭辨。而凶首词引及鉷。公自下列抗其矫诬。朝廷谓之不党。其后程元振僭用威柄。有道从虎贲。公停车致诘。面折及霤。在黜无愠。德仁遂行。君子谓公诚尽于忠者在于礼。外其身故临难不惑。一其守故当事则明。磅礡乎死生之间。逍遥乎晦明之境。公尝北使殊俗。班命毡裘。单于君长。稽颡屈膝。睹王商而知惧。从魏绛而来服。以言尚其直。以动尚其顺。以成事尚其济物。以进退尚其得中。孝弟爱敬。格于天地。惇信明义。通于鬼神。帝王得之。以奉天时。百官得之。以修典宪。佐命者二后。历事者三朝。皤皤华皓。为国元老。执璧奉圭。在君之堂。生食邑土。殁垂惠爱。岂禄以为尊者。其孤正。授辞家老。请志于石。以代三鼎林钟之义。铭曰。
元精降灵。建乎人极。邈矣冀公。顺帝之式。鸿造覆育。大钧埏埴。业济功成。保和居直。帝念髦硕。二登辅翼。为时养贤。以及万国。昔在上帝。降命元老。以仗恺元。以明至道。唐历中否。亦命我公。顺人戴天。戡黎伐共。德谢星陨。仁沈海竭。大厦梁崩。崇山玉折。领袖前古。纲纬来辙。幢幢丰碑。耿耿鸿烈。永传亿祀。遗芳不灭。
论元稹魏宏简奸状疏 中唐 · 裴度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三十七
臣闻主圣臣直。今既遇圣主。辄为直臣。上荅殊私。下塞群谤。誓除国蠹。无以家为。苟献替之可行。何性命之足惜。伏惟文武孝德皇帝陛下恭承丕业。光启雄图。方殄顽人之风。以立太平之事。而逆竖搆乱。震惊山东。奸臣作朋。挠乱国政。陛下欲扫荡幽镇。先宜肃清朝廷。何者。为患有大小。议事有先后。河朔逆贼。祗乱山东。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闱患大。小者臣等与诸道戎臣。必能剪灭。大者非陛下制断。非陛下觉悟。无计驱除。今文武百寮。中外万品。有心者无不愤怨。有口者无不咨嗟。直以威权方重。奖用方深。有所畏避。不敢抵触。恐事未行。而祸已及。不为国计。且为身计耳。臣比者犹思隐忍。不愿发明。一则以罪恶如山。怨谤如雷。伏料圣明。自必诛殛。一则以四方无事。万枢且过。虽纪纲潜坏。贿赂公行。待其贯盈。必自颠覆。今属凶徒扰攘。宸衷忧轸。凡有制命。系于安危。痛此奸邪。恣其欺罔。干乱圣略。非止一途。又与翰苑近臣。结为朋党。陛下听其所说。则必访于近臣。不知近臣已先私相计会。更唱迭和。蔽惑聪明。所以臣自兵兴以来。所陈章疏。事皆切要。所奉书诏。多有参差。蒙陛下委寄之意不轻。被奸臣抑损之事不少。臣与佞倖。亦无雠嫌。祗是昨者臣请乘传诣阙。面陈戎事。奸臣之党。最所畏惧。知臣若到御座之前。必能悉数其罪。以此百计。止臣此行。臣又请领兵齐进。逐便讨贼。奸臣之党。曲加阻碍。恐臣统率诸道。或有成功。进退皆受羁牵。意见悉遭蔽塞。复与一二憸狡。同辞合力。或令两道招抚。逗留旬时。或遣他州行营。拖曳日月。但欲令臣失所。使臣无成。则天下理乱。山东胜负。悉不顾矣。为臣事君。一至于此。且陛下前后左右。忠良至多。亦有熟会典章。亦有饱谙师旅。足以任使。何独斯人。以臣愚见。若朝中奸臣尽去。则河朔逆贼。不讨而自平。若朝中奸臣尚在。则河朔逆贼。虽平无益。臣伏读国史。见代宗之朝。蕃戎侵轶。直犯都城。代宗不知。盖被程元振壅蔽。几危社稷。当时柳伉。乃太常一博士耳。犹能抗表归罪。为国除害。今臣所任。兼总将相。岂可坐观凶邪。有曀日月。臣不胜感愤嫉恶之至。谨附中使赵奉国奉表以闻。倘陛下未甚信臣。犹惑奸党。伏乞出臣此表。令三事大夫与百寮集议。彼不受责。臣合伏辜。天鉴孔明。照臣肝血。但得天下之人。知臣不负陛下。则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郭子仪传论 唐 · 裴垍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十六
汾阳事上诚荩。临下宽厚。每降城下邑。所至之处。必得士心。前后遭罹倖臣程元振鱼朝恩谮毁百端。时方握强兵。或方临戎敌。诏命徵之。未尝不即日应召。故谗谤不能行。代宗幸陜时。令以数十骑觇贼。及在泾阳。又陷于胡虏重围之中。皆以身许国。未尝以危亡易虑。亦遇天幸。竟免患难。田承嗣方跋扈魏州。傲很无礼。子仪尝遣使至。承嗣西望拜之。指其膝谓使者曰。兹膝不屈于人若干岁矣。今为公拜。李灵曜据汴州。公私财赋。一皆遏绝。独子仪封币经其境。莫敢留之。必持兵卫送。其为豺虎所服如此。麾下老将。若李怀光辈数十人。皆王侯重贵。子仪颐指进退。如仆隶焉。幕府之盛。近代无比。始与李光弼齐名。虽威略不逮。而宽厚得人过之。岁入官俸二十四万贯。私利不在焉。其宅在亲仁里。居其里四分之一。中通永巷。家人三千。相从出入者。不知其居。前后赐良田美器。名园甲馆。声色珍玩。堆积羡溢。不可胜纪。代宗不名。呼为大臣。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二十年。校中书令考二十有四。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侈穷人欲而君子不之罪。富贵寿考。繁衍安泰。哀荣终始。人道之盛。此无缺焉。唯以谗怒诬奏判官户部郎中张谭杖杀之。物议为薄。
仆固怀恩留贼将分帅河北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唐史论断》卷中
论曰:仆固怀恩留贼将之降者分帅河北,以为己援,此固不忠之罪;然观其情,有所惮而为之也。肃宗宠信内臣,为将帅之患。郭子仪讨平大乱,收复二京,元勋厚德,天下瞻望。但不与鱼朝恩相协,为其谗閒,遂罢兵权。李光弼战伐尽力,动有奇功,才谋忠勇,冠于诸将,亦为朝恩所挠,致有败衄。怀恩前从子仪,知其事矣;后事光弼,惮其严而不附,遂与朝恩协议,以败其功,又施其计矣。以李、郭之功,不能固其权任,况他帅乎?又观代宗即位之始,程元振辈用事于内,甚于朝恩。来瑱居将相之任,一不从元振请托,无罪而杀,此怀恩所以不肯尽忠也。若怀恩止虑贼平宠衰,他无所惮,则其父子力战,不踰年平定剧贼,一门之内死王事者四十馀人,此岂欲养贼乎?何以平大盗而存其馀檗?是必有所惮而然尔。人主任将帅,使之尽忠,有常道矣。驾驭之术,赏罚之典,固不可失机会;能不容权倖之人閒其恩,沮其谋,使内有所惮,外无所挠,天下有事即当大任而无他忧,天下无事则荷眷宠而不衰替,则尽忠者众矣。肃、代皆宠内臣过厚,待将相不至,使怀恩猜贰,自为身谋,狡计一生,河北非天子有矣。
制内臣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唐史论断》卷下
论曰:内臣赠官,非古典也,然于此见旌善之事焉。内臣自武后称制始预事,尚未有招权著名者。明皇朝,高力士以权宠擅名,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辈皆因之取将相。林甫等既致时乱,力士贬死遐裔矣。肃宗朝,李辅国以扈从微劳,过受恩宠,至专掌禁兵。故辅国胁迁明皇,升黜将相,凶横既极,盗杀之于家矣。肃宗宠鱼朝恩,始命为观军容使;代宗宠之,又加天下观军容使。朝恩骄横既甚,势不可容,遂使之自缢矣。代宗又宠程元振,使典禁兵。元振奸险擅权,大为将相之害。代宗避狄陜州,诏诸镇兵赴援,诸将帅惧元振诬谮,多不敢至。及柳伉极言其状,元振贬死荒徼矣。德宗宠窦文场、霍仙鸣,命为神策中尉,憸人裴均辈附之,往往外取方镇、内取要官。文场、仙鸣辈权任既盛,内臣亦嫉之,仙鸣被盗以死,文场甚惧,坚乞致仕,仅免于祸。宪宗宠吐突承璀,至委镇州征讨之任,卒无功效,寻以其党纳贿事所连,出为淮南监军。后复宠任,以妄议太子,为穆宗诛死。文宗宠王守澄,奸恶既甚,竟至赐死。自明皇以后,内臣以罪诛死与贬者,不可胜纪;但力士等八人以权力著名于时,此内宠臣之尤盛者,然三诛死,二贬死,一为盗杀,一毒死,文场祸至而避,亦奸名不朽。以此观之,内臣取恩既盛,鲜有不罹祸者。盖受恩不知纪极,恣其所为,以至过恶之甚也。惟顺宗朝俱文珍以刚直著称,又有翊载宪宗之功,位至右卫大将军、知内侍省事,不闻骄暴之名,及其卒也,赠开府仪同三司。文宗朝马存亮虽在中尉,不与王守澄同恶,力止其屠害宋申锡家属,又有保卫昭悯之功,权宠既盛,能奉身以退,是年卒,赠扬州大都督。兹二人者生获令名,死有光宠,为善之效也。天子任内臣,能常以力士、存亮等善恶之效示之,无使权宠之过,不惟不害国事,亦足以保全之也。
论代宗以兵柄授宦官程元振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历代名贤确论》卷八二
代宗为李辅国凌蔑,几至不臣,盖以其方握兵柄,权在其手,不能制也,幸而夺其权,辅国不敢骄悖,乃复以兵柄授于元振,则宜乎致吐蕃之犯阙,乘舆之奔窜也。且自安禄山反后,藩臣稍稍不顺,非以长策远驭,信赏明罚,则无以宾服之矣。而来调当时贤帅,有功国家;裴冕本朝元臣,立绩,无毫发之罪、纤介之过。元振诬捃其狱,皆使诛窜。夫赏有功,旌有德,惧人不知劝。今贤臣瞕帅无罪而被诛,天下不得不离心,诸侯不得不解体。吐蕃犯阙,诸道之师不至,谁之过与!由元振一怒也。吁,元振一怒,致万乘仓皇,京师陷覆,可嗟矣夫!可为深戒!
论差中官为陕西钤辖奏(二 治平二年三月) 北宋 · 赵瞻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一五、《国朝诸臣奏议》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七、雍正《陕西通志》卷八七
臣伏蒙陛下特出圣意,擢在言职。犬马犹知报效,臣子岂忘奋励?况闻舆论,敢自循默?近日于垂拱殿辄已具劄子敷奏,以内臣王昭明等四人分制边任,侵挠帅权,乞赐更置,专责大将。至今未蒙采听,是臣所负言责之未塞者也。此事一书国史,已玷陛下元年之大政;今又不察臣言,遂为国家异日之遗恨。茍能遽追前命,慰快群情,即于反掌之间,更彰纳谏之德,故人人莫不为陛下深惜之也。且如帅府处置蕃部,乃是边事万分之一,今以一事偶失,即为添置中官,将来复有事生,又欲何以为计!况彼各受密旨,岁入朝谒,边臣疏远,日虑倾危,军政异同,孰能主执?外未制敌,内先坏事。昔程元振诬来瑱之罪,鱼朝恩间子仪之功,故穆质谏用宦人为将,而吐突承璀终无功于镇定;裴度奏罢诸军监阵,而李愬逐贼于淮蔡。至如本朝,鄜延败事,则斩德和于河中;麟府丧师,则流元道于海裔,岂非古今得失之明效哉!然犹使议者惓惓,疑宸衷之未断,怪辅臣之依违,斯可谓事机之切,不可不亟谏也。臣至微贱,愚忠所激,义忘后害,殊不知有一身一门之私计,亦不知有群阉群邪之势力,上冒天威,死有馀戮。臣愚不胜激切之至。
乞罢李宪奏(熙宁九年十二月) 北宋 · 邓润甫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九、《皇朝文鉴》卷五八
伏见朝廷以熙河路果庄为寇,遣内侍省押班李宪往,以秦凤熙河路计议措置边事司为名。中外之论,皆谓宪虽名为「计议措置边事」,而军前诸将皆受宪节制,其实大帅。然自《诗》《书》以降,迄于秦、汉、魏、晋、周、隋,上下数千载间,不闻有以中人为将帅者。此其故何也?势有所不便也。盖有功则负恃骄恣,陵轹公卿,何所忌惮;无功则挫损国威,转笑四夷,非细事也。唐自睿宗以前,未尝以将帅属中人。至明皇承平日久,志大事奢,稍委近习。会安南蛮渠梅叔鸾叛,而杨思勖请行,遂许之,然犹以宗楚客为大都护。及覃行章乱黔中,始以思勖为招讨使,虽有禽灭寇盗之功,而唐之祸萌于此矣。及代宗用鱼朝恩拒史思明,讨仆固玚,而恃功擅命,几危社稷,倚元载除之,寒心者数月。以程元振判元帅行军司马,权震天下,元勋故老,皆见斥逐。洎犬戎内侵,集天下兵,无只轮入关者。此皆已然之故也。宪宗时,王承宗叛,以吐突承璀为行营招讨处置使,谏官李鄘、许孟容、吕元膺、段平仲、白居易等众对延英,谓古无中人位大师,恐为四方笑,乃更为招讨宣慰使,而承璀卒以无功轻谋、弊赋得罪。及后世,区区踵其故迹,而唐之患有不可胜言者,其源盖起于开元也。今陛下更易百度,未尝不以先王为法,而忽降诏命以中人为帅,搢绅士大夫皆莫知所谓。夫以陛下之仁圣神武,驾驭豪桀,虽宪百辈,臣等知其无能为也。然陛下独不长念却虑,为万世之计乎?使后世沿袭故迹,狃以为常,进用中人掌握兵柄,则天下之患,又将有不可胜言者矣。陛下其忍袭开元故迹,而忘患乎?方今虽乏人,然文武之士,布满中外,岂无一人可以任陛下边事?宪出入近密,荷国宠荣,诏下之日,大臣不敢言,小臣不敢议。臣等待罪宪府,以言为职,故敢尽其狂愚。
唐尚父汾阳郭忠武王碑记 北宋 · 王彰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六一、《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一○一、民国《华县县志稿》卷一七
王讳子仪,谥曰忠武,华州郑县人,刺史、赠太保敬之子。体貌修伟,天将其杰。以武举补左卫长史,历诸军使。玄宗世,当贞观治定之报,国家无事。开元末,天下益以安富,上佚下愉,危亡之端,有言无然,肆于不疑,乾蕴坤奥,舋罅日露。十五年,安禄山反,河南北兵大起。王自天德军使、朔方节度、右兵马使,诏改卫尉卿、灵武守、朔方节度使,以本军东讨。取靖边军,斩其将周万顷,蹙高秀岩于河曲,克云中、马邑,开东陉。加御史大夫。明年,蔡希德陷常山郡,执颜杲卿,贼守河北郡县。帅师下井陉,拔常山,破贼于九门。攻赵郡,生擒贼四千,皆舍之,斩伪太守郭献璆。军还,史思明以其徒踵我帅,王以骁骑五百更挑战。至行唐,贼罢将遁,我师乘之,败之于沙河。贼濆,益军角逐,王坚壁,昼守夕袭,以有馀待其弊。大蹂于嘉山,斩馘四万,生擒获甚众,思明徒跣奔博陵。河北十馀郡斩贼守以迎王师。肃宗幸灵武,朝廷新立,王与李光弼全师赴行在,国威以振。加兵部尚书、同平章事,天下倚其师以为根本。讨阿史那,定河曲。又明年,破潼关,走崔乾祐,入蒲津,夺陕郡永丰仓,潼、陕以平。加司空,关内、河东副元帅,诏帅师趣京师。与贼遇潏水之西,王师不利,合其众保武功,乞降军,为左仆射,从广平王帅蕃汉兵十五万进收长安。回纥叶护领四千骑助讨,王与修好。大战于香积寺北。俾回纥奇兵出其后,表里以攻,贼溃,斩首六万级。其守张通儒奔陕郡,收京师。严庄及通儒保陕东抗,复以大军击之。贼分兵绝归路,回纥进杀之,驰其后,发十馀矢其埃中,贼惊以败。庄、通儒奔安庆绪,保相州,东都、三河郡邑皆平。加司徒,封代国公,食邑千户。入朝,天子劳之曰:「虽吾家国,实卿再造」。乾元初,北讨,破贼河上,擒伪将安守忠。加中书令。诏以九节度之师讨安庆绪。自杏园渡河,团卫州,贼悉众来援,选射者三千伏壁,诫曰:「吾小却,贼进则登噪齐发」。将战,伪遁,贼乘及垒间。鼓噪,矢注如雨。因其骇,整众以覆之,获伪郑主安庆和,收卫州。又败贼于愁思冈。明年,思明复陷魏州,王师遇贼于邺南,大风冥晦,退保河阳。诏为东都、山南道副元帅。监军鱼朝恩忌功诬构,召还京师。王惟寇孽未殄息,忠义愤惋刑寝食,几不与贼俱生。三复用,三止之。相次,思明再陷河洛,李光弼兵败河中,太原杀其帅,乃起为河中、北庭兼泽潞节度,兴平定国副元师,封汾阳王,镇绛州。擒河中贼,诛其魁,太原亦诛害帅者,河东诸镇奉法。程元振定策立代宗,朝廷功高者恶之,以是罢副元帅,加实封七百户。高晖导吐蕃入京畿,诏为关内副元帅,镇咸阳。闻天子幸陕,遽还从驾。王献忠叛,逼丰王已下投于贼,王扈送行在,有三千骑。并南山,得武关防兵及散卒。寇陷都邑,立宗室承宏为帝,署置百官。王以万卒为前锋,营韩公堆,用长孙全绪谋,遣王甫密入长安结豪侠,齐击鼓朱雀街,虏众骇去。大军绍进,杀自署京兆尹王抚,京师复平,诏留守都邑。元振劝帝都洛避狄,代宗将然之,王论奏旧都控制,先帝宅之,以有天下,周南地狭,势不久安。上省章,即至自陕郡,赐铁券,图形御阁。仆固怀恩顿军汾州,掠并、汾诸邑。诏出镇河中,怀恩走灵州。加守太尉、北道河西通和吐蕃朔方招抚观察使,坚辞太尉,不获命,见上感泣固让,乃止不拜。怀恩引吐蕃、回纥、党项数十万南下,京师震焉。诏出镇奉天,贼至欲战,众请奋击,止之曰:「客深入,其利速战,战则有胜负。当斩语战者」。坚壁以待,竟不战而退。入朝为尚书令,又让不拜。蕃寇屡入蒲、陕,宿师复镇河中。永泰元年,怀恩将河西诸蕃三十馀万寇京畿。有诏亲征,分命李忠臣等列屯畿辅。团丁括马填诸门,民大恐惧,召王屯泾阳,师才万人,虏骑合围数重。王以李国臣、魏楚玉、程迥光、朱元宗四面拒之,以甲骑二千出没左右,虏问,报曰:「郭令公也」。回纥曰:「怀恩言天可汗弃四海,令公谢世,故从其来。怀恩欺我」。因俾谕前好,曰:「令公诚存,安得而见之」?王且出,众请无往,又请以铁骑五百从,王曰:「吾众十不当一,适足害也。至诚感神,吾无疑于虏」。即传呼曰:「令公来」。虏众持满注矢,王以数十骑徐出,免胄劳之,皆舍兵以拜曰:「吾父也」。王饮之酒,以罗锦赠诸长,欢言如故,因戒以反乘吐蕃,其羊马长数百里,天赠不可失也。众许诺。谋泄,吐蕃夜奔,回纥追之,王军踵其后,大破于灵台西原,斩首五万,生擒万人,畜产不可胜计。入朝,加封二百户。大历初,华州周智光杀监军,密诏治军讨之。且行,其将吏斩智光父子,传首京师。吐蕃入泾州,移屯泾阳。虏退,要击于灵州,斩首二万。复寇灵武,败,镇奉天,其将白元光败之于灵武。兼邠宁节度。虏再入泾州,谕其偏师大戡于潘原,俘斩万计。还朝,上封论备蕃利害,忠谠深切,极箴补药石,中时之瘉。以老避位,德宗诏摄冢宰,号尚父,加太尉、尚书令,增实封,廪给踰等。王束带治戎,要以武功显。遭唐室震荡,夷狄内侮,大忠英略,得以设施。副肃宗收复两都,定河北,御西寇。迨事四帝,前后百战,所向必尅,功劳位尊,赫烈之宠,崇至备极,天下系望,以为依归。每征伐入朝,百官班迎,天子御楼以待,事或非意,朝廷不安。其威震主矣,古贤杰有是,皆疑逼陷祸,盖不旋踵。王惟小心一节,操行愈厉,每进位加等,固让三四,至于涕泣,终辞而止。闻捍寇讨乱,或谗间罢兵柄,诏至,命驾疾驱,喜动颜色。忠义宽厚,夷夏奸孽式畏且慕。居而安乐,向而寿考,死而庙食。九德五福,非纯贤不能以备,王实兼焉。臣道之盛,切于伊、吕,管、乐霸者之器,不足拟也。唐亡,历五朝,距今未二百年,其绩业熏灼如此,民不知王之为华人也。至和初,崔君辅为郡守,行部阅韩建祀,又得其碑于驿庭,念汾阳以叹曰:「忠义之晦,而叛逆之昭也」。亟毁建画像及其碑,营尚父庙于州城之东北隅。俾工自河北图其形,塑且肖之,画八子曜已下及其参佐将相于壁。庙成,列奏以待不先请之罪,且道王利泽加于民,其官品于圣朝,法当祀。华,王之乡邑,谨立庙郡下,以依神灵,以勖贤杰。天子嘉而许焉。又磨建碑,欲著王勋德及朝廷庙祀本末于石。事未竟,崔且代去。历三政,碑未克立。今守赵君刚署事,谒庙下,贤崔君之举,曰:「碑未立,其畀我乎」?明年,请文于太原。并道前守尝以书乞辞于京师,居朝廷者或未皇以然,因请愿须前守之报。君请益笃,曰:「文至自京师者,并刻之何害」?乃从其请。又播王之功,而得祀于今也。以诗显之。其辞曰:
唐在六世,崇极而圮。以玩易戎,如火斯炽。桓桓汾阳,惟国之纲。提师手钺,以剪乱常。定寇河北,立帝灵武。蒐兵而南,亦荡郡侮。曾不踰时,遂收二都。有家不忘,皇极之扶。孽臣遁绵,西连吐蕃。首尾屡入,以窥中原。世屯未夷,翳王驱驰。有折其谋,或蹂其师。四皇不宁,二纪征伐。我忠我勤,翼定大业。朝恩言言,元振翻翻。忌位骂功,以为王愆。王曾不怒,掩旷其度。谁评谁尤,益恭益固。武以戡乱,文以靖国。太师尚父,官爵乃极。已复而兴,其功至难。盛满则危,其处莫安。不危不难,唯王之完。有烈于民,其鬼不食。孰以庙祀,我朝之德。有严斯容,有覆斯宇。神其休止,丰我稷黍。业隆于唐,而祀于今。惟皇念功,其罔不钦。惟始惟庙,匪神伊教。允诗其功。来哲之告。
嘉祐六年辛丑岁五月癸未朔,二十八日庚戌建。
李光弼论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一、《历代名贤确论》卷八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光弼平安、史,有大功于社稷,古之名将无以加之,然非纯臣也。何以明之?广德初,吐蕃寇京师,诏发兵赴难,光弼与中人程元振、鱼朝恩不协,迁延不至,此不忠也。十月,代宗幸陕避寇,实倚光弼为外援,乃除东都留守,以观去就。光弼辞以久待诏敕不至,乃归徐州,欲取江淮租赋以自给,此有二志也。光弼母在河中,诏屡存问,又令郭子仪舆其母以归京师,以弟光进为渭北节度代光弼,终以鱼、程之故不入朝,而死于徐州,大不孝也。且吐蕃寇于京师,天子出居于外,当此之时,若以天下为忧,不以一身之祸为虑,奔赴行在,扫清国难,然后密疏于上,请诛二竖,不为难也。若度二竖不可遽除,则功成之后,退归私第,以养老母。况代宗宽仁,必察曲直,未必遂有不测之祸。何至疑惑,不以忠节自全,坐视国难,仍拒朝命,遂为自安之计哉?忠嗣曰:「假如明主见责,岂失一金吾、羽林而归宿卫,其次岂失一黔中上佐」!又鱼朝恩遣人发郭子仪父墓,子仪入朝,中外甚忧,子仪乃入言:「臣久在军中,不禁兵士残人坟墓多矣。此臣不忠不孝所致」。朝廷乃安。以忠嗣、子仪而观光弼,则光弼之议浅矣。昔贯泽之会,威公有忧天下之心,不召而至者数国;葵丘之会,骄而自矜,叛者九国。惜乎光弼无忧天下之心也,其后部曲皆不奉约束,此由己致之也。若乃代宗猜忌,有所屈辱,愚恐光弼非唐臣也。宽仁之主,尚使不萌跋扈之节,光弼之幸也。
唐论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三、《圣宋文选全集》卷一九
天下之患常起于内,不起于四方,先之以朝廷之奸,继之以藩镇之盗,未有朝廷无窾隙而藩镇敢叛涣者也。人之弱于气者,寒暑疾病易为之侵;木之伤于心者,风雨蝎蠹易为之败。明君贤相,整予法度,修予甲兵,抚予人民,虽有彊梗,必为忠顺,一有弗率,天下之所共攻也。茍不能自治,虽有臣妾,必为豺虎。唐之乱也,人皆知藩镇之亡而不知唐之有以自亡也。一军阙帅,上择贤人置之则已矣,而必取帅于其军。其奸将豪卒,内交彊臣而外交来使,以市兵柄,得之则取偿于其民。宦者之使,阴得宝赂,伪以一军之势吓劫朝廷而取必。彼小人者,一旦据土地、拥旗甲,权盛气完,约坚谋合,罔不睢盱自疑,恃众而为盗。而朝廷方且用姑息之法,慰之以金券,饱之以玉帛,欲以息兵。此其所以树兵者欤?柄既去矣,藩镇既彊矣,又不能信任天下之贤以为将相,使之整法度、修甲兵、抚民人,为所以御盗之具,所与图事于宫中,不过一二邪臣,三四宦竖,措置万事,舛谬颠倒,方正之路塞,倖曲之门开,惟埋藏机牙,以中伤贤者为事。故天下之心咎其上而易以生变,此以见非独藩镇之亡唐,而唐之有以自亡也。有国忠、林甫之蔽,然后有幽陵之师;有鱼朝恩、程元振之谗,然后有永泰之乱;有卢杞之邪,然后有奉天之厄;有惠皇、昭悯之骄昏,然后有藩镇之叛。章武中兴,一裴度而已。裴度用则藩镇为唐之臣,度不用则藩镇为唐之盗。故曰:天下之患,常起于内不起于四方也。杜牧善论兵,其为《罪言》尽河北逆顺之势曰:「上策莫如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为浪战」。夫蛮夷盗贼,彼虽亡赖,然亦有桀黠之才,小人之智,有以窥测朝廷之所为,权量其轻重彊弱而自为计。我自治且弗办,则蛮夷盗贼投其隙而动。使唐之君皆能如杜牧之言而自治,任得其人,政得其道,则藩镇为我之手足耳目,竭蹶趋走之不暇,如贞观、开元时矣,焉得而凭陵哉?
慎柄策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六、《圣宋文选全集》卷二○
有王者之事,有大臣之事,有将帅、有司之事,有嬖臣之事。拔任忠贤以为将相,责之以天下之安危,可用则用,可黜则黜,断之以至公而无所疑,王者之事也。坐于庙堂,夹辅人主,进退百官,大臣之事也。提士众,出入于生死,将帅之事也。审情实以为轻重,不敢阿私,有司之事也。结袜折枝,尝药彻膳,出纳诏教,扫除宫中,启闭门闼,嬖臣之事也。贵贱小大,各守其业,而天下治。嬖臣不可使之为大臣、将相、有司之事,如裳之不可以为衣,履之不可以为冠,锥之不可以为戟也。如鼠之不可负方斛之器,犬之不可驾国马之辀也。故天下之大柄三:曰官赏、曰兵、曰刑。三者之得失,治乱之所系,安危之所从,天下之所以为休戚。故王者重之,必付之于将相、有司,而不以私其左右。所谓嬖臣者,不过言甘而色令,顺指意、健于使令,宠之极,饶之以财而足矣。饶之以财而不及于政,则天下无恟恟之议,小人有终身之安,而王者未失为明君。后世不然,惑其所近,忌其所远,意谓天下之人,举无足信,而莫忠于嬖臣者。内外大事,凡可以为国忧,必嬖臣监督之,然后以为安其意,侵取将相、有司之事,任于嬖臣。官赏、兵、刑,莫不为小人之所有,破大公之法,激四海之怒,奸盗不顺,指之以为辞,以至于乱天下。彼嬖臣者趑趄煜爚于人君之侧,当得金钱,足以快口腹耳目之欲,则亦已矣。又自知己之可恶,常恐天下之人嫉己而诛除之,故蚤暮计虑,为全安深固之策,偷取时柄以自环,或专官赏,或典兵戎,或预刑狱。得官赏之柄,则进其党伍于朝以为援;得兵之柄,则震胁主心而威制天下;得刑之柄,则沮忠直之气而窒言者之口。自古危亡,未有不始于此者也,王者独何取于嬖臣哉!汉之衰也,有王甫、侯览、伍璜、张让之徒;唐之衰也,有李辅国、程元振、王守澄、鱼朝恩、刘季述、田令孜之徒。穴于朝廷之间而私有大柄,公卿将相多出其门,所欲进则吹嘘咳唾,立致贵要,弃置大臣如奕棋然。又有北军校尉,有神策军中尉,有观军容,有诸道监军,兵柄皆在嬖臣,而天子或自其废置。又有黄门北寺狱,有掖庭诏狱,有神策北军狱,忠贤之不附己者,虽将相大刑,或留仗内而成于中人之手,此汉、唐之所以亡也。尝谓汉文帝不独有治天下之道,而亦善宠小人。邓通极嬖矣,欲富之,则赐之铜山而使之擅铸。及戏弄于朝,申屠嘉欲举法,不敢亟赦之,度已困辱,然后谢嘉而召通。故嬖臣在侧,而人下未尝不指目愤怨,虽有嬖臣,亦为文帝可矣。茍如文帝,岂惟一嬖臣,虽十数犹足以为治。后世之君,宠小人则付之以将相、有司之柄,不为文帝之所以嬖之者,岂不误哉!方明主在上,集用天下之正人,故小人虽多,莫敢辄动,屏息敛手,以听朝廷之所为。然久屈故态,宜有愤郁弗平之气。彼且伺人主之惑,待贤者之隙,将泄其怒而大有所为,此实乱亡之几,不可不素虑也。往日用兵之地,及河防之要与诏狱之大者,辄临讯以寺人,而进退大臣,又或防其毁誉之说,此可为懔懔者也。明主诚能守官赏、兵、刑之柄,不为嬖臣之所盗,而有功则虽倾内府以宠之,未足以危社稷而为天下之大害,可不慎欤!
御试制科策(并策问)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九、《皇朝文鉴》卷一○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六、《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八九、《文海流奇》卷一二、《唐宋名贤确论》卷一○、《经济类编》卷一○
皇帝若曰:朕承祖宗之大统,先帝之休烈,深惟寡昧,未烛于理,志勤道远,治不加进。夙兴夜寐,于兹三纪。朕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和气或盭。田野虽辟,民多亡聊。边境虽安,兵不得撤。利入已浚,浮费弥广。军冗而未练,官冗而未澄。庠序比兴,礼乐未具。户罕可封之俗,士忽胥让之节。此所以讼未息于虞、芮,刑未措于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叙法宽滥,吏不知惧。累系者众,愁叹者多。仍岁以来,灾异数见。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过节,暖气不效。江河溃决,百川腾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变不虚生,缘政而起。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刘向所传,吕氏所纪,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时何行而顺其令?非正阳之月,伐鼓救变,其合于经乎?方盛夏之时,论囚报重,其考于古乎?京师诸夏之根本,王教之渊源。百工淫巧无禁,豪右僭差不度。治当先内,或曰,何以为京师。政在擿奸,或曰,不可挠狱市。推寻前世,探观治迹。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术,而海内虚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王政所由,形于《诗》道。周公《豳》诗,王业也,而系之《国风》。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载之《小雅》。周以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谷,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贤之言,不宜兼于宰相?钱货之制,轻重之相权;命秩之差,虚实之相养。水旱蓄积之备,边陲守御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乐语有五均之义。富人强国,尊君重朝。弭灾致祥,改薄从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当今之要务。子大夫其悉意以陈,毋悼后害。
臣谨对曰:臣闻天下无事,则公卿之言轻于鸿毛,天下有事,则匹夫之言重于泰山。非智有所不能,而明有所不察,缓急之势异也。方其无事也,虽齐桓之深信其臣,管仲之深得其君,以握手丁宁之间,将死深悲之言,而不能去其区区之三竖。及其有事且急也,虽唐代宗之庸,程元振之用事,柳伉之贱且疏,而一言以入之,不终朝而去其腹心之疾。夫言之于无事之世者,足以有所改为,而常患于不信。言之于有事之世者,易以见信,而常患于不及改为。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乱亡相寻,而世主之所以不悟也。今陛下处积安之时,乘不拔之势,拱手垂裳,而天下向风,动容变色,而海内震恐。虽有一事之失常,一物之不获,固未足以忧陛下也。所谓亲策贤良之士者,以应故事而已。岂以臣言为真足以有感于陛下耶?虽然,君以名求之,臣以实应之。陛下为是名也,臣敢不为是实也。伏惟制策有念祖宗先帝大业之重,而自处于寡昧,以为「志勤道远,治不加进」。臣窃以为陛下即位以来,岁历三纪,更于事变,审于情伪,不为不熟矣。而「治不加进」,虽臣亦疑之。然以为「志勤道远」,则虽臣至愚,亦未敢以明诏为然也。夫志有不勤而道无远。陛下茍知勤矣,则天下之事,粲然无不毕举,又安以访臣为哉?今也犹以道远为叹,则是陛下未知勤也。臣请言勤之说。夫天以日运,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水以日流,故不竭;人之四肢以日动,故无疾;器以日用,故不蠹。天下者,大器也。久置而不用,则委靡废放,日趋于弊而已矣。陛下深居法宫之中,其忧勤而不息邪?臣不得而知也。其宴安而无为耶?臣不得而知也。然所以知道远之叹由陛下之不勤者,诚见陛下以天下之大,欲轻赋税则财不足,欲威四夷则兵不强,欲兴利除害则无其人,欲敦世厉俗则无其具,大臣不过遵用故事,小臣不过谨守簿书,上下相安,以茍岁月,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臣又窃闻之。自顷岁以来,大臣奏事,陛下无所诘问,直可之而已。臣始闻而大惧,以为不信,及退而观其效见,则臣亦不敢谓不信也。何则?人君之言,与士庶不同。言脱于口,而四方传之,捷于风雨。故太祖、太宗之世,天下皆讽诵其言语,以为耸动之具。今陛下之所震怒而赐谴者,何人也?合于圣意诱而进之者,何人也?所与朝夕论议深言者,何人也?越次躐等召而问讯之者,何人也?四者,臣皆未之闻焉。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臣愿陛下条天下之事:其大者有几,可用之人有几;某事未治,某人未用。鸡鸣而起,曰:吾今日为某事,用某人。他日又曰:吾所为某事,其事果济矣乎?所用某人,其人果才矣乎?如是孜孜焉不违于心,屏去声色,放远善柔,亲近贤达,远览古今,凡此者勤之实也,而道何远乎!伏惟制策有:「夙兴夜寐,于今三纪。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和气或盭,田野虽辟,民多无聊。边境虽安,兵不得撤。利入已浚,浮费弥广。军冗而未练,官冗而未澄。庠序比兴,礼乐未具。户罕可封之俗,士忽胥让之节。此所以讼未息于虞、芮,刑未措于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叙法宽滥,吏不知惧。累系者众,愁叹者多」。凡此陛下之所忧,数十条者,臣皆能为陛下历数而备言之。然而未敢为陛下道也。何者?陛下诚得御臣之术而固执之,则向之所忧数十条者,皆可以捐之大臣,而己不与。今陛下区区以向之数十条为己忧者,则是陛下未得御臣之术也。天下所谓贤得,陛下既得而用之矣。方其未用也,常若有馀;而其既用也,则常若不足。是岂其才之有变乎?古之用人者,日夜深提策之。武王用太公,其相与问答百馀万言,今之《六韬》是也。桓公用管仲,其相与问答,亦百馀万言,今之《管子》是也。古之人君,其所以反覆穷究其臣者若此。今陛下默默而听其所为,则夫向之所忧数十条者无时而举矣。古之忠臣,其受任也,必先自度曰,吾能办是矣乎?度能办是也,则又曰,吾君能忘己而任我乎?能无以小人间我乎?度其能忘己而任我也,能无以小人间我也,然后受之。既已受之矣,则以身任天下之责而不辞,享天下之利而不愧。今也内不度己,外不度君,而轻受之。受之,而众不与也,则引身而求去。陛下又为美辞而遣之,加之重禄而慰之。夫引身而求退者,非果廉节而有让也。是邀君以自固也,是自明其非我之欲留以逃谤也,是不能办其事而以其患遗后人也。陛下奈何听之。臣故曰:陛下未得御臣之术也。若夫「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者,此实不至也。德之,必有以著其德之之形,教之,必有以显其教之之状。德之之形,莫著于轻赋。教之之状,莫显于去杀。此二者,今皆未能焉。故曰:实不至也。夫以选举之重,而不取才行;官吏之众,而不行考课;农末之相倾,而平籴之法不立;贫富之相役,而占田之数无限。天下之阙政,则莫大乎此。而和气安得不盩乎?「田野辟」者,民之所以富足之道也。其所以无聊,则吏政之过也。然臣闻天下之民,常偏聚而不均。吴、蜀有可耕之人,而无其地。荆、襄有可耕之地,而无其人。由此观之,则田野亦未可谓尽辟也。夫以吴、蜀、荆、襄之相形,而饥寒之民,终不能去狭而就宽者,世以为怀土而重迁,非也。行者无以相群,则不能行,居者无以相友,则不能居,若辈徙饥寒之民,则无不听矣。「边境已安,而兵不得撤」者,有安之名,而无安之实也。臣欲小言之,则自以为愧,大言之,则世俗以为笑,臣请略言之。古之制北狄者,未始不通西域。今之所以不能通者,是夏人为人障也。朝廷置灵武于度外,几百年矣。议者以为绝域异方,曾不敢近,而况于取之乎!然臣以为事势有不可不取者。不取灵武,则无以通西域。西域不通,则契丹之强,未有艾也。然灵武之所以不可取者,非以数郡之能抗吾中国,吾中国自困而不能举也。其所以自困而不能举者,以不生不息之财,养不耕不战之兵,块然如巨人之病膇,非不枵然大矣,而手足不能以自举。欲去是疾也,则莫若捐秦以委之,使秦人断然如战国之世,不待中国之援,而中国亦若未始有秦者。有战国之全利,而无战国之患,则夏人举矣。其便莫如稍徙缘边之民不能战守者于空闲之地,而以其地益募民为屯田,屯田之兵稍益,则向之戍卒可以稍减,使数岁之后,缘边之民,尽为耕战之夫,然后数出兵以苦之,要以使之厌战而不能支,则折而归吾矣。如此,而北狄始有可制之渐,中国始有息肩之所。不然,将济师之不暇,而又何撤乎?所谓「利入已浚而浮费弥广」者。臣窃以为外有不得已之二虏,内有得已而不已之后宫。后宫之费,不下一敌国,金玉锦绣之工,日作而不息,朝成夕毁,务以相新,主帑之吏,日夜储其精金良帛而别异之,以待仓卒之命,其为费岂可胜计哉。今不务去此等,而欲广求利之门,臣知所得之不如所丧也。「军冗而未练」者。臣尝论之曰:此将不足恃之过也。然以其不足恃之故,而拥之以多兵,不蒐去其无用,则多兵适所以为败也。「官冗而未澄」者。臣尝论之曰:此审官吏部与职司无法之过也。夫审官吏部,是古者考绩黜陟之所也。而特以日月为断。今纵未能复古,可略分其郡县,不以远近为差,而以难易为等,第其人之所堪,而别异之。才者常为其难,而不才者常为其易。及其当迁也,难者常速,而易者常久。然而为此者固有待也。使审官吏部,与外之职司,常相关通。而为职司者,不惟举有罪,察有功而已。必使尽第其属吏之所堪,以诏审官吏部。审官吏部常从内等其任使之难易,职司常从外第其人之优劣。才者常用,不才者常閒。则冗官可澄矣。「庠序兴而礼乐未具」者。臣盖以为庠序者,礼乐既兴之所用,非所以兴礼乐也。今礼乐鄙野而未完,则庠序不知所以为教,又何以兴礼乐乎。如此而求其可封,责其胥让,将以息讼而措刑者,是却行而求前也。夫上之所向者,下之所趋也,而况从而赏之乎。上之所背者,下之所去也,而况从而罚之乎。陛下责在位者不务教化,而治民者多拘文法,臣不知朝廷所以为赏罚者何也?无乃或以教化得罪而多以文法受赏欤?夫禁防未至于繁多,而民不知避者,吏以为市也。叙法不为宽滥,而吏不知惧者,不论其能否,而论其久近也。累系者众,愁叹者多,凡以此也。伏惟制策有「仍岁以来,灾异数见,乃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过节,暖气不效。江河溃决,百川腾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变不虚生,缘政而起」。此岂非陛下厌闻诸儒牵合之论,而欲闻其自然之说乎?臣不敢复取《洪范传》、《五行志》以为对,直以意推之。夫日食者,是阳气不能履险也。何谓阳气不能履险?臣闻五月二十三分月之二十,是为一交,交当朔则食。交者,是行道之险者也。然而或食或不食,则阳气之有强弱也。今有二人并行而犯雾露,其疾者,必其弱者也。其不疾者,必其强者也。道之险一也,而阳气之强弱异。故夫日之食,非食之日而后为食,其亏也久矣,特遇险而见焉。陛下勿以其未食也为无灾,而其既食而复也为免咎。臣以为未也,特出于险耳。夫淫雨大水者,是阳气融液汗漫而不能收也。诸儒或以为阴盛。臣请得以理折之。夫阳动而外,其于人也为嘘,嘘之气温然而为湿。阴动而内,其于人也为嘘,噏之气泠然而为燥。以一人推天地,天地可见也。故春夏者,其一嘘也。秋冬者,其一嘘也。夏则川泽洋溢,冬则水泉收缩,此燥湿之效也。是故阳气汗漫融液而不能收,则常为淫雨大水,犹人之嘘而不能举也。今陛下以至仁柔天下,兵骄而益厚其赐,戎狄桀傲而益加其礼,荡然与天下为咻呴温煖之政,万事惰坏而终无威刑以坚凝之,亦如人之嘘而不能支,此淫雨大水之所由作也。天地告戒之意,阴阳消复之理,殆无以易此矣。而制策又有「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刘向所传,吕氏所纪,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时何行而顺其令,非正阳之月,伐鼓救变,其合于经乎?方盛夏之时,论囚报重,其考于古乎」?此陛下畏天恐惧求端之过,而流入于迂儒之说,此皆愚臣之所学于师而不取者也。夫五行之相沴,本不至于六。六沴者,起于诸儒欲以六极分配五行,于是始以皇极附益而为六。夫皇极者,五事皆得。不极者,五事皆失。非所以与五事并列而别为一者也。是故有眊而又有蒙,有极而无福,曰五福皆应,此亦自知其疏也。吕氏之时令,则柳宗元之论备矣,以为有可行者,有不可行者。其可行者,皆天事也。其不可行者,皆人事也。若夫禜社伐鼓,本非有益于救灾,特致其尊阳之意而已。《书》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由此言之,则亦何必正阳之月而后伐鼓救变如《左氏》之说乎!盛夏报囚,先儒固已论之,以为仲尼诛齐优之月,固君子之所无疑也。伏惟制策有「京师诸夏之表则,王教之渊源,百工淫功无禁,豪右僭差不度」,此在陛下身率之耳。后宫有大练之饰,则天下以罗纨为羞;大臣有脱粟之节,则四方以膏粱为污。虽无禁令,又何忧乎。伏惟制策有「治当先内,或曰,何以为京师。政在擿奸,或曰,不可挠狱市」。此皆一偏之说,不可以不察也。夫见其一偏而辄举以为说,则天下之说,不可以胜举矣。自通人而言之,则曰「治内所以为京师也,不挠狱市,所以为擿奸也」。如使不挠狱市而害其为擿奸,则夫曹参者,是为逋逃主也。伏惟制策有「推寻前世,探观治迹,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术,而海内虚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臣窃以为不然。孝文之所以为得者,是儒术略用也。其所以得而未尽者,是儒术略用而未纯也。而其所以为失者,是用老也。何以言之?孝文得贾谊之说,然后待大臣有礼,御诸侯有术,而至于兴礼乐,系单于,则曰未暇。故曰「儒术略用而未纯」也。若夫用老之失,则有之矣。始以区区之仁,坏三代之肉刑,而易之以髡笞,髡笞不足以惩其罪,则又从而杀之。用老之失,岂不过甚矣哉!且夫孝武亦不可谓用儒之主也。博延方士,而多兴妖祠,大兴宫室,而甘心远略。此岂儒者教之。今夫有国者徒知徇其名而不考其实,见孝文之富殖,而以为老子之功,见孝武之虚耗,而以为儒者之罪,则过矣。此唐明皇之所以溺于宴安,彻去禁防,而为天宝之乱也。伏惟制策有「王政所由,形于《诗》道。周公《豳》诗,王业也,而系之《国风》,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载之《小雅》」。臣窃闻《豳》诗言后稷、公刘所以致王业之艰难者也,其后累世而至文王。文王之时,则王业既已大成矣,而其诗为《二南》。《二南》之诗犹列于《国风》,而至于《豳》,独何怪乎!昔季札观周乐,以为《大雅》曲而有直体,《小雅》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夫曲而有直体者,宽而不流也。思而不贰,怨而不言者,狭而不迫也。由此观之,则《大雅》、《小雅》之所以异者,取其辞之广狭,非取其事之大小也。伏惟制策有「周以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谷,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洪质之言,不宜兼于宰相」。臣以为宰相虽不亲细务,至于钱谷兵师,固当制其赢虚利害。陈平所谓责之内史者,特以宰相不当治其簿书多少之数耳。昔唐之初,以郎官领度支而职事以治。及兵兴之后,始立使额,参佐既众,簿书益繁,百弊之源,自此而始。其后裴延龄、皇甫镈,皆以剥下媚上,至于希世用事。以宰相兼之,诚得防奸之要。而韦洪质之议,特以其权过重欤?故李德裕以为贱臣不当议令,臣常以为有宰相之风矣。伏惟制策有「钱货之制,轻重之相权;命秩之差,虚实之相养。水旱蓄积之备,边陲守御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乐语有五均之义」。此六者,亦方今之所当论也。昔召穆公曰:「民患轻,则多作重以行之。若不堪重,则多作轻以行之。亦不废重」。轻可改而重不可废。不幸而过,宁失于重。此制钱货之本意也。命者,人君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秩者,民力之所供,取于府而有限。以无穷养有限,此虚实之相养也。水旱蓄积之备,则莫若复隋、唐之义仓。边陲守御之方,则莫若依秦、汉之更卒。周官有太府、天府、泉府、玉府、内府、外府、职内、职金、职币,是谓九府。太公之所行以致富。古者天子取诸侯之士,以为国均,则市不二价,四民常均,是谓五均,献王之所致以为法,皆所以均民而富国也。凡陛下之所以策臣者,大略如此。而于其末复策之曰「富人强国,尊君重朝。弭灾致祥,改薄从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当今之要务」。此臣有以知陛下之圣意,以为向之所以策臣者,各指其事,恐臣不得尽其辞,是以复举其大体而槩问焉。又恐其不能切至也,故又诏之曰「悉意以陈而无悼后害」。臣是以敢复进其猖狂之说。夫天下者,非君有也,天下使君主之耳。陛下念祖宗之重,思百姓之可畏,欲进一人,当同天下之所欲进,欲退一人,当同天下之所欲退。今者每进一人,则人相与诽曰,是出于某也,是某之所欲也。每退一人,则又相与诽曰,是出于某也,是某之所恶也。臣非敢以此为举信也。然而致此言者,则必有由矣。今无知之人,相与谤于道曰:圣人在上,而天下之所以不尽被其泽者,便嬖小人附于左右,而女谒盛于内也。为此言者固妄矣,然而天下或以为信者,何也?徒见谏官御史之言,矻矻乎难入,以为必有间之者也。徒见蜀之美锦,越之奇器,不由方贡而入于宫也。如此而向之所谓急政要务者,陛下何暇行之。臣不胜愤懑,谨复列之于末。惟陛下宽其万死,幸甚幸甚。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