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论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三、《圣宋文选全集》卷一九
天下之患常起于内,不起于四方,先之以朝廷之奸,继之以藩镇之盗,未有朝廷无窾隙而藩镇敢叛涣者也。人之弱于气者,寒暑疾病易为之侵;木之伤于心者,风雨蝎蠹易为之败。明君贤相,整予法度,修予甲兵,抚予人民,虽有彊梗,必为忠顺,一有弗率,天下之所共攻也。茍不能自治,虽有臣妾,必为豺虎。唐之乱也,人皆知藩镇之亡而不知唐之有以自亡也。一军阙帅,上择贤人置之则已矣,而必取帅于其军。其奸将豪卒,内交彊臣而外交来使,以市兵柄,得之则取偿于其民。宦者之使,阴得宝赂,伪以一军之势吓劫朝廷而取必。彼小人者,一旦据土地、拥旗甲,权盛气完,约坚谋合,罔不睢盱自疑,恃众而为盗。而朝廷方且用姑息之法,慰之以金券,饱之以玉帛,欲以息兵。此其所以树兵者欤?柄既去矣,藩镇既彊矣,又不能信任天下之贤以为将相,使之整法度、修甲兵、抚民人,为所以御盗之具,所与图事于宫中,不过一二邪臣,三四宦竖,措置万事,舛谬颠倒,方正之路塞,倖曲之门开,惟埋藏机牙,以中伤贤者为事。故天下之心咎其上而易以生变,此以见非独藩镇之亡唐,而唐之有以自亡也。有国忠、林甫之蔽,然后有幽陵之师;有鱼朝恩、程元振之谗,然后有永泰之乱;有卢杞之邪,然后有奉天之厄;有惠皇、昭悯之骄昏,然后有藩镇之叛。章武中兴,一裴度而已。裴度用则藩镇为唐之臣,度不用则藩镇为唐之盗。故曰:天下之患,常起于内不起于四方也。杜牧善论兵,其为《罪言》尽河北逆顺之势曰:「上策莫如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为浪战」。夫蛮夷盗贼,彼虽亡赖,然亦有桀黠之才,小人之智,有以窥测朝廷之所为,权量其轻重彊弱而自为计。我自治且弗办,则蛮夷盗贼投其隙而动。使唐之君皆能如杜牧之言而自治,任得其人,政得其道,则藩镇为我之手足耳目,竭蹶趋走之不暇,如贞观、开元时矣,焉得而凭陵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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