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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广文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五八、《江湖长翁集》卷二三
格诸未善而谂以善,交游之义也。
格而谂,不难于告而难于受,世之君子未始不自能受进。
予为儒,幼则荒嬉,壮尝怠弃,石友见攻甚力。
今而不失其身,繄谁致是?
不然几矣。
九思不敢忘,是不敢忘,则思推所以见告之意而告之人。
告之人,狠于心十五,色于面十九,馀怡然或悠悠也,亦难哉!
予意今人不古若皆是,然古人之为言,固皆有望于人,或且期来世知之,岂独今日苦其难?
而予之强聒自信,不惩不泄,世亦有见谅而俯从者。
不必来世,亦时自慰焉。
广德周君伯阳,予同年进士,且心友也。
其言吾礛䃴,其文吾标表。
有不及,尝纳忠焉,君不狠、不色,不悠悠视之,且以佩服见谢,至形于书。
其谅而从无难者,予于君不及远甚,故乃尔。
其贤于予者,君其舍诸?
夫士之所学,小将以淑诸人,大则以致吾君,固也。
一旦立人之朝,君有失,一言之,再言之,有未从,不平之气填衷而溢表,曰:「盍吾以也」!
达官大吏拂理而害事,无时无之。
属吏幕宾一言及之,谴且绝,滔滔也,不反诸己,而必诸其君,果恕乎?
言于君,爱吾君也;
言于己,非见爱乎?
知爱其君而不知自爱,亦悖矣。
彼且尔自狭自满蔽之,其足大有为乎?
申屠嘉晁错事甚切,而能容袁丝;
张释之之辨啬夫,纠梁王不遗力,而能容王生。
若二子,今不多见。
退之名儒,于时博塞之讥,譊譊其辞,退之宜不出二子下,吾于此有憾焉。
即古今而论定,吾知君博大者也,不已者也,可与有为者也,能受而容其言可知决也。
然吾犹有不能默者也。
继自今,宁为释之之纯质,无宁为退之之文而自小也。
是言也复能以之,他日所成就,其可量耶?
予于君一不敢爱,故书此为别。
吏部侍郎李公墓铭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四、《南轩集》卷三七、《永乐大典》卷一○四二二
淳熙三年九月庚戌秘阁修撰、知夔州夔路安抚使临川李公以疾没于州治之正寝。
五年,其孤巩以同郡曾季狸所状公行义来请某铭。
平时盖钦公之为人,且在广右,与公相望仅再岁,接公行事为详。
既不克终辞,乃叙而铭之。
公讳浩,字德远一字直夫,家本建昌人,其徙临川方再世。
曾祖之遇、祖玩,皆不仕。
考彦,以公赠朝奉大夫
公自幼入乡校,崭然异常儿,未冠,有文名。
绍兴壬戌进士第
是岁,秦熺宰相子以魁多士,同年多往见之,或拉公行,毅然卒不往,调饶州司户参军以归。
连丁内外艰,中间为襄阳府观察推官仅踰年,及免先大夫丧,调全州州学教授,改监行在杂买场门,实二十七年之冬,时秦桧盖死矣。
明年管刑工部架阁文字,改敕令所删定官
论者争言秦桧时事无巨细,一切更改。
白宰相执政:「蚩尤五兵,李斯篆隶,苟便于世,亦不当以人废」。
在时,公义不为之屈,及其身没事变,所论乃如此,则公存心平实,盖已可见矣。
明年,改秩,除太常寺主簿,寻兼光禄丞
轮对,首陈《无逸》之戒,且论宿卫大将恩宠太过,婴儿过饱,恐非其福。
太上皇帝感其言,宿将旋就第。
扼塞言路,士风寖衰,及太上总揽万机,激厉忠谠,而馀习犹未殄,朝士多务缄默。
至是百官转对,公与王十朋冯方查籥胡宪始相继有所开陈,闻者兴起,太学之士至为《五贤》诗以述其事。
然公自是亦不安于朝,请祠以归,主管台州崇道观
今上即位之岁,以太常丞召至阙,首论圣学,以为人主务学则其馀嗜好无间而入矣。
忠献张公督师江淮,而宰相有异议者从中多所沮抑,公引张仲孝友之诗及仁宗韩琦范仲淹、诏章得象等故事,祈戒谕朝廷同寅共济。
俄兼权吏部郎官御史尹穑宰相汤思退,以公故尝为思退所知,欲扳引共挤忠献,于是荐公。
及对,乃明示不同之意,思退皆不乐。
踰岁,始正除吏部员外郎,兼皇子恭王直讲
其后宰相召同为郎者四人,欲有所进用,最属意于公,公不发一语。
明日,同舍皆迁,公如故。
其在王府,多所裨益,且因事以及时政,书之于册,几上或见之,王亦爱重公。
它日,公补外,累年以归。
王闻之,欣然谓僚属曰:「李直讲来矣」!
盖公之诚意有以感动也。
为郎踰年,会浙河水灾,诏郎官管职以上条时政阙失。
公叹曰:「上忧劳求言,此岂可失也」!
即日奏书,指论近密,且并及宰执奉行、台谏迎合、百执事顾忌畏缩之罪,反复数千言,近世论事倾倒剀切,未有其比,者皆缩颈。
上优容,曾不以为忤,而执事者忌之甚,白外补,得知台州
州有拣中禁军五百人,朝廷置训练之官,其人贪残失众心,不逞者乘间谋作乱,露刃立堂下。
公曰:「若等欲为乱乎?
请先杀我」!
众色骇,曰:「不敢」!
乃徐推其为首者四人黥徒之,迄无事。
公仓卒应变,坐折奸萌,者益叹儒者诚有用于世也。
天子以为能,除直秘阁
并海有宿寇,久不得,公募其徒自缚以赎罪,即得其渠魁。
未几召还,复为故所居官。
初公在台,有豪民郑宪以赀给事于权贵人之门,为一郡害,会奸利事发,械系死于狱,尽籍其家,徙其妻子。
至是权贵人者教其家讼冤,且诬公以买妾事,言者用是挤公。
它日宰执将进呈文书,同知枢密院兼权参知政事刘珙越次奏:「李某为郡,疾恶太过,获罪豪民,为其所诬,臣考视其本末甚白」。
上顾曰:「守臣不畏强禦,岂易得耶」?
曰:「士气不振久矣,若更沮李某,是终不复可振矣」。
上问章安在,袖出之,遂留中不下。
大理观望权贵人,犹欲还其所没赀,并以为台州议刑太重。
上亲批其后曰:「台州所断委得允当,郑宪家赀永不给还,流徙如故」。
公乃安。
明年,迁司农少卿
时朝廷和籴米凡八万硕,而董事者有所凭恃,贱籴湿恶以欺没官钱,户部不敢诘。
公视事,即奏请下有司治
大理附会,听户部以支为盘。
公力争曰:「是非徒惠奸,且亏军食」。
上是其议。
大理奏结它狱,上忽顾辅臣曰:「棘寺官当得刚正如李某者为之」。
已而卿缺,又曰:「无易李某」。
遂除大理卿,兼同详定一司敕令
故事,寺狱空,上表贺,公独不奏。
先是,公在司农时,尝因面对,陈经理两淮之策。
至是为接伴使,还奏曰:「臣亲见两淮可耕之田尽为废地,心实痛之」!
条画营田便利甚悉,且并谓:「近日措置边事甚为张皇,一时诞谩之徒言虏势衰弱,踊跃自奋,甚者为剽攘以挑境外。
此何益,徒有害。
愿戒将吏严禁防,无速近功,无规小利,日与大臣脩明治具,固结人心,持重安静,以待虏衅」。
公之意以谓主上英明有大有为之志,执事者所当奉承讲究为务,实经久之计,以卒成圣志。
廷臣中诞谩者但为欲速之说,而其苟且者又欲一切不为,适足以害远谋,玩岁月,故再三条陈营田便利,以为是恢复根本之策,在今日所当汲汲而为之也。
上每改容嘉纳。
宰相方议遣泛使,公与辩其不可,至以官职訹公,公怒,以语触之,且力求外,以直宝文阁静江府主管广南西路安抚司公事。
命下之日,尚书郎有入对论择帅事者,上欣然顾之曰:「如广西朕已得人矣,李某也」。
又谕大臣曰:「李某营田议甚可行,而大臣莫有应者」。
公至镇,勤于民事。
郡旧有灵渠通漕运,且溉田甚广,近岁颇堙塞,公命疏治之,民赖其利,立石以纪。
邕管所隶羁縻安平州,其酋恃险凶横,聚兵谋为边患。
公遣单使开心见诚,谕以祸福,引赦使自新,即日叩头谢过,焚撒水栅受约束。
前帅建议于宜州南丹州置买马场,朝廷用其议,下经略司
公力争其不可,遂止。
众谓南丹买马之议若行,其为广西生事取衅,有不可胜言者,非公言之力,朝廷亦未悉其利害如此也。
朝廷又令市象于交趾,公复力争。
及公去,经略司竟往市,交趾遂因此驱以入贡,所过为扰,人始服公之明。
治广二年,召还入对,论俗不美者八,其言曰:「陛下所求者规谏,而臣下专务迎合;
陛下所贵者执守,而臣下专务顺从
所惜者名器,而侥倖之路未塞;
所重者廉耻,而趋附之门尚开。
儒术可行而未免有险诐之徒,下情当尽而未免有壅蔽之患,期以气节而偷懦者得以苟容,责以实效而诞谩者得以自售」。
上嘉纳之,且询所谓诞谩之人,公以实对。
翌日谓宰相曰:「李某直谅」。
遂擢权尚书吏部侍郎
政府有怙宠窃据者,又有附之同升者,从臣中又有为之役者。
公之造朝,已甚侧目,且巧为语以钩致,公皆厉色辞以拒之,于是相与谋使言者论,以公谓寘之近列,必变乱白黑,未及正谢而罢。
是岁冬,提举太平兴国宫
明年夏夔州路以缺帅闻,上顾念公,乃除秘阁修撰,以宠其行。
部有思州,亦羁縻也。
其守田氏与其犹子为贰者不协,且起兵相攻。
亲草檄遣官谕之,二人感悟,歃血家庙,尽释前憾,边以妥安,盖与广西安平州一律。
公之为谋,大抵欲以诚意销患于未然也。
在镇踰年,以疾请祠,改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
命未至而公没矣。
享年六十有一。
积官至朝奉大夫
监司奏公尽瘁其职以死,特赠集英殿修撰
公之葬在抚州金溪县归德乡灵谷山之原。
娶饶氏,封宜人,后公八月而卒。
子男四人:巩,脩职郎、潭州司理参军
肃,迪功郎潭州益阳县主簿
蔚,将仕郎
遵未仕。
女六人:长适奉议郎、知袁州萍乡县事王谦,次适降授迪功郎、前湖南安抚司准备差遣曾撙,次适乡贡进士姚彬,馀未嫁。
孙四人,孙女三人。
有文集、奏议、王府讲议藏于家。
公少时力学为文章,及壮岁更留意义理。
其仕于朝,慨然以时事为己任,见政有缺失,用人有憸佞,忠愤感激,所言多切至。
生平不事表襮,未尝勉强色词,故不知者多以为傲,或以谮公,上曰:「斯人无它,在朕前亦如此,非为傲者也」。
小人惮之,谋所以害公者无所不至,独赖上终始照见保全之。
其为郡奉法循理,律己甚严。
自岭右归,装无南物。
视其奉养,自为布衣至侍从未尝有异,风望整整,人不敢干以私。
然以是故,悦公者少,不悦者众。
及闻其死,则识与不识皆叹息曰:「奈何失一正人」!
盖以天资质实,不徇于外,而涵养浑厚,不以利害动心,故遇事有力,奋发忠言,无所回挠,所谓古之遗直者,若公非耶?
铭曰:
士或不竞,枉尺直寸。
以同为和,以怯为巽。
垂绅立朝,噤莫肯言。
就有欲言,亦弗究宣。
谓予有待,实则患失。
曾是诡随,乃曰弗激。
此风流行,非国之福。
不有君子,孰振孰笃。
我观李公,披腹敷陈。
反复无隐,心乎爱君。
众骇缩颈,君则容之。
媢恚实繁,聚而攻之。
是保是用,惟天子明。
匪天子明,臣言曷伸。
嗟哉若人,古之遗直。
我作铭诗,以诏罔极。
通直府君曹公墓志铭嘉定五年二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九、《昌谷集》卷二○
通直府君之将葬也,有属其从弟某铭其墓者。
某与府君出同族,生同屋,居同邻,读书同砚席,其游宦不同寮寀,尚得同时而睹其易箦也,则铭府君者,某其奚辞!
然当其未葬时,居官有戎事;
既葬前一月,又成命已当去职,交承之际,其事益殷。
又两月过家,欲抚棺不可及。
既病且被劾,与文字愈契阔。
今病稍间,日从事田野间,衰老少暇逸,惧不得如今日也,铭将废乎?
请次序其事。
府君讳昈字日华,居南康都昌
龟山曹氏者,则自有唐叔世派别于宣州南陵也。
南陵而上不考其所自来,来龟山为大家巨室,至府君十有二世矣。
以周之旧典《礼经》,选乡老登仕籍,则自府君高祖兄弟以来,未之有改。
曾祖讳溪,祖讳大经,不为世俗学,故不上于有司。
妣皆黄氏。
至显考承事公讳晋,在族党乡里中尤所推敬,学术事业远出行辈上。
又以诗文骈俪名,率皆表表。
是时中兴之后,一郡贤能书族无虚榜,莫不为承事公扼腕者。
其配孺人陈氏,又能善事其夫,义训其子,有识延领所望于府君与其后者甚至矣。
府君绍兴之丙辰,殁嘉定之己巳,荐于绍兴之壬午,得一命于绍熙之庚戌
始官于成都府税院,终于常德府观察推官,解褐于迪功郎,稍进文林郎,而挂冠于升朝之通直
此其大凡也。
其为举子也,习父业;
其为孤子也,承母志。
当乡举奏捷时,陈氏至惊喜,曰:「吾事汝父数十年,见其勤苦,曾不若汝妇之睹汝效也」。
其处兄弟也,始终如一,食贫指众人无间言。
晚岁官薄,迎其兄以往,奕棋赋咏,与儿时嬉戏不异。
其居乡授徒,诱进后辈,沉浮流俗,不为诡激行。
其居官简廉,不事表襮。
成都则宽征税,以便商贾。
所入当少损,反更衍缗钱数十万。
故事私有公用,独不肯下笔,当以羡献,又不许。
共事者不以为便。
命决疑狱,则受财者自败。
常德行县,多释系囚,蠲旱户租课,皆得行其素志,百姓指为佛子,上官以至诚公目之。
蜀帅赵公彦逾尤所推许,谓廉勤自将,与其适合也。
恬于名利,久无州县意。
常德二年,欲去之屡矣。
会某得持常平节,即以引嫌告。
法吏守故常,谓共事不满半岁,不可,乃引年得请。
命既下矣,岁适当宗祀,即荣其亲,治装未发而微疾不起。
贤兄在侧,问何所疾苦?
则萧然閒雅,诵东坡诗数句而已。
始陈孺人梦飞龙,生府君,因以龙为小字。
其后登名天府,当孝宗初年
载名仕版,用光宗新沛。
造物于斯人,决非偶然者。
孺人雷氏,亦有贤德,与府君相待如宾,先一岁卒。
子男七人:正子晏子、高子、曑子、开子、文子、斌子。
子先卒。
女二人:适刘朴、游去疾。
晏子、去疾,试礼部未效,馀皆有声场屋。
孙男四人,已长立者弥大。
女亦四人,已适人者婿三顾。
嘉定壬申二月五日,葬江州德化县矶山史家砻之原矣。
既不记诸圹,当铭其碣,以表于墓,曰:
古人受姓,姬嬴妫芊。
邾与小邾,谓鲁曹比。
后世分封,以国为姓。
晋秦陈楚,分光并命。
姬嬴无传,妫芊亦然。
风姒己子,今何有焉!
以此推曹,不在邾后。
振铎文昭,垂裕已厚。
伯阳溃国,参、窋封君。
节、腾之际,中已纷纭。
宛陵有族,自江左
臆度恐然,推本未可。
别子避乱,有唐政厖。
都昌为邑,厥属九江
本朝来属,太平建垒。
族聚始盛,广袤十里。
府君高祖,昆弟惟五。
始以绿绶,脱迹民伍。
若子若孙,儒风益壮。
秋赋春闱,项背相望。
更有源流,旧典礼经。
奕世游刃,若新发硎。
至于府君,益光前业。
己则首荐,子亦屡捷。
立身有行,居官有政。
不究所施,自安其性。
我作铭诗,因得累数。
归而质诸,尚有族谱。
江油县冯君墓志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九、《经义考》卷三二、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三
予守潼川日,录事参军冯君甲有士行,予知之未及举,会君命召,则以属诸后至者。
久而未有闻,或曰以疾去矣,予未之信也。
后数年迁靖,甲以书来曰:「我先君以开禧二年四月乙卯卒,以嘉定八年十月丁酉葬于魏城县清泉乡艮山卯穴,今墓木拱矣而未有以铭其竁。
昔岁幸备僚吏,将以请而弗之敢,既而疾病连年,几不能生。
今幸少间,敢以吾友李茂龙之状控于执事」。
予执书慨然,曰昔负蔽贤之过未有以赎也,乃弗果却。
冯氏之始以毕万,支子食采冯亭,为氏。
至唐有礼部尚书伉。
四世孙存,官长史,随僖驾入蜀,徙名数于绵。
长史之孙光傅,以行谊刑于乡,生承奉郎因,因生堂。
堂生汝舟,以太学上舍生同陈伯阳东上书论时政,请斩六贼,后劝进应天府,庭叱王时雍,一时想闻风采。
张忠献公为至交。
一子鈇,以奉议郎致仕,赠朝议大夫
娶文氏,生四子:长适之,举绍兴三十年进士,终朝奉大夫、知普州
次宜之,举淳熙十四年进士,终通直郎
次即府君讳诚之字明仲
次思复,举绍熙元年进士,终通直郎,为范氏姑后。
盖同产兄弟皆以儒科奋,维君屡试有司不利而著书,从游者数百人。
仅以乾道四年乡举该累举恩授迪功郎,则君盖倦游矣。
亲䣊勉之仕,调龙州江油县
吾外舅杨公熹为守,首加论荐。
主管茶事彭辂宕昌茶帛库,不敢吏也,留之莫府而师事之。
改帅安康,又辟为属。
会以檄归至汉中之属邑而卒,年六十有四。
取章氏,直庵居士梁之子。
三男子:沆,先卒;
次显臣;
季甲,举嘉定四年进士
七女,长适文寅之,次章夔一,次箕畴,次段镇,次樊巽,次某、某。
孙男□人,外孙□人。
君性端愿,事大父母、父母以孝著。
方父母俱存,兄弟无故,诸子环侍,东西两庑篝镫相望,书声率至夜分。
朝议即世,君之兄弟发星星矣,哀毁过制。
终丧,兄弟相持泣,义不析爨,三世聚指千,无一间言。
杨伯昌子谟校官虞仲易刚简通守,皆愿交焉。
士有越足绳检者,或责之,则怅然曰:幸勿使冯公知。
前言往行后生不及闻者,必缕数之。
后进有片长,动色推奖。
间有言人过者,正色不顾。
成都同舍生以窃衣被执,君自外至,曰非吾衣也,释之。
其人愧悔,卒为善士。
有亡友之女失身贵人家,君袖金叩门请赎,以妻名家子。
其它药疾赒贫,殆不可悉数。
虽以是赀用日乏,居之晏如也。
方待戍江油,饟所召君摄大安军仓官,隐陷凡千石有奇,樽浮滥,精出纳,踰年偿旧逋之半。
又白饟使以实数闻,前官吏咸赖以免,而军饟无阙,将士感悦。
寻又被檄市缣于潼之属邑,吏以恶缣呈白,君愀然曰:「民供军以自安也,今以高直易沽滥,是负民负国也」。
尽澄宿蠹,仍得善缣。
江油,不遣吏卒入乡,异时官取鱼鹿动千计,守贰以次皆有馈,君曰:「废例请自我始」。
姿敏悟,书过目成诵。
未弱冠,谒李知几石成都学官,一见改容,延之学职。
嗜周、程子书,学禁方严,不肯挠屈,宁文之不售也。
黎明正衣冠危坐,与诸生共讲,退又反覆涵泳。
每谓为学自一念始,一念欲萌,天地鬼神实临之,故事亲必孝,事兄必悌,交友必信,临民翼翼,惟恐伤之。
进趋有度,乡党会聚,君在则哗者寂,谑者庄,识与不识望而知其为复庵先生也。
不事造请,张季长演守郡,欲一见不可。
后以乡饮之礼踵门访君,且以文为贽,乃强起焉。
李公石、史公、李公叔献,君所师也;
刘公仪凤、黄公钧陈公损之、章公森、李公崟,君所友也,而李之情分尤厚。
君前后著书有《复庵读论语》十卷、《诗解》二十卷、《书传》二十卷、《易英》十卷、志铭赞记诗文五十卷,藏于家。
茂龙之状曰:「先生之学足以用世,而私淑诸生
先生之行足以厚俗,而官止九品」。
愚谓士大夫出则师保万民,居则父师乡里,其为成己成物一也。
大学》曰:「一家仁,一国兴仁;
一家逊,一国兴逊;
一人贪戾,一国作乱」。
且贪止一人而害贻一国也,然则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其功用不已大乎!
况居官则小大相维,未必尽如己志,固不若淑党类,厚风俗,则善人蕃殖,所及滋广也。
是宜铭,铭曰:
遇不遇有命,行不加,居不损有性。
而况国人被其忠信,子孙世其笃敬,其为遇则已多,虽九品其奚恨!
藏脩先生李公墓铭1225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宝庆元年,余待罪太史氏,新通判武冈军李刘移书言曰:「之王父年三十筑室山中,以藏脩名堂,隐居乐道凡五十有馀年,乡人号曰藏脩先生
绍熙三年正月□日卒,三月□日葬于所居十里卢墓之原。
乐安县进士周光女,有贤德,先四十一年卒。
子男四人:琚、瑶、玖、琥。
孙男十有四人:师古、万里、好古、怀古、衷古、学古、复古、振古、希古、刘、存古、从古、博古、曼古。
孙女三人,适进士罗邦达周山父、罗焕。
曾孙男女八人。
于诸孙为晚出,王父孩提授书,教以孝弟谨信,馀力学文。
王父卒之十七年,以贫求仕,始获齿名于嘉定元年进士籍。
今又十有八年,墓门之石未识,大惧因循岁月,无以令德。
公知我者也,敢徼一言之惠」。
呜呼,余于公父何敢以它词为解,乃为之铭曰:
公讳彦华仲实其字。
李氏之先,世居成纪
唐支十三,曹明在季。
黎国公杰,明之次子。
杰生三男,曰绍、承、胤。
武虺其宗,绍流岭外。
胤归京师,曹爵滥继。
宣言于人,绍承乏裔。
绍实生济,济生颖士
踰岭西归,仕不得志。
南奔豫章,以章名子。
昌黎韩公,铭成王志
或亡或微,曹始就事。
益微其词,为夺曹讳。
克俭生懋,统承于章。
始自豫章,迁抚宜黄
懋生益柔,时允实承。
时允生兴,兴复生英。
又迁崇仁,白沙是营。
曰嗣务本,为公高曾。
侯为公祖,持为公考。
考登辟雍,踰冠而夭。
从祖曰仪,与从兄浩,言论风指,前脩是蹈。
欧阳公彻吴澥沆氏,与严拙翁,皆公同里
受书于严,欧、吴为友,内外熏烝,学成行美。
欧公上书,请诛六贼,与陈伯阳,殒命权慝。
旧交夙好,辟影藏迹,公与同舍,楄柎窀穸。
家故藏书,至万馀轴。
矻矻晨夜,鉥心刿目。
鸡初鸣兴,奉母饮食。
退即危坐,圣贤是即。
天文地理,礼乐律历,兵谋方伎,毫分缕析。
体习既精,晚而有述,曰《藏脩堂》,与《巴谷集》,经传辨疑,礼乐遗录,合而成书,卷三十六。
二吴著书,公与有力,吏部曾,编年《谩录》,亦尝从公,咨疑辨惑。
先畴素薄,母陈好施,养志不违,惟躬自瘁。
虽一衣衾,或数十载,然尝约饬,以教子弟。
其言有曰,齐明在内,盛服在外,所以脩己。
母陈早嫠,养不遗跬。
九十六终,君七十矣。
人以为难,执丧尽礼。
昼之所为,至夕必纪,有不可纪,则如其已。
行年九九,尽道而死,士虽不遇,硕蹇亨否。
与其徇物,无得于己,呜呼仲实,又焉取彼!
乞寝史嵩之职名第二奏状(十六日,不付出。)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七
右,臣恭承中使王伦传奉圣旨宣谕:「史嵩之除职致仕,卿既已遵承,又复入奏,可依已降批谕,日下行词,仍具依应闻奏」。
臣恭闻圣训,战惧无以自容。
臣昨来具依应回奏之时,嵩之未除职名。
及除职之命一颁,事体又自不同。
一则侍从、台谏及士大夫必交口责臣,谓朝上下皆论嵩之罪恶,独臣备员封驳,噤无一语,反为书行;
二则若臣酉时书行,希𡉙戍时缴驳,则臣何以自立?
此犹未暇论也,词臣命词,须合典故。
初间以阶官守永国公致仕,合是掖垣行词;
今除大观文则合宣锁降麻,此乃学士院职事。
若本院阙官,一时被旨草制,臣不敢辞。
今本院有学士,有两直院,臣不容越俎秉笔。
窃见绍兴二十五年秦熺特授少师观文殿大学士嘉国公致仕,与嵩之致仕一同,系学士院降麻,具载《实录》。
若臣冒昧侵内制之职,岂不贻笑天下?
但臣蒙陛下拔于冗贱,使摄书命,未敢缴黄为求名归过之举。
欲望圣慈察臣当来遵承实在嵩之未除职之先,详臣今兹所言或有万一之可采,特垂父母之恩,赦臣万死,更赐圣裁,或寝罢嵩之职名以靖国人,如此则是外制职事,臣敢不依应以奉初诏?
若必加大观文,则乞降睿旨令学士院降制施行。
三渎宸严,臣无任席藁俟罪之至。
掖垣日记 跋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七
初,嵩之起复,众论交攻,上令终丧。
其后台谏多请坏其起复之麻,盖虑其前衔未去也,疏不止。
嵩之于草土中预乞致仕,上批候服阕除职与宫观
至是祥禫,全台以至给舍侍从、馆学官四学诸生迭上章攻诋,皆不付出。
一日宣引宰职议之,方露施行消息,亦莫何如施行也。
腊月初九夜御笔:「嵩之预乞挂冠,今已从吉,可依所乞守本官职致仕,已降宫观指挥更不施行」。
十一日黄至后省
先是给事克家令赵侍郎茂寔来约予(茂寔时行三下房。),如施行未惬公论,则予先缴,如再不报则二人助之。
致仕命下,予折简茂实,报给事以欲缴黄之意。
茂实克家回柬来云:「致仕指挥欠罪状一二语,此则难但已。
若缴则上意回而沮之,恐并此收了,反成纷纷」。
又折简扣李内翰元善,答以诸藁所止是如此,恐别有恩数则尚费区处。
予以诸人所言有理而止,盖元善亦虑有恩数矣。
既而思之,诸人之所责已塞,惟词头的当予笔,今御笔不著其罪而从其自乞,何以示天下后世,遂条其无父无君之罪,且援綦崇礼秦桧罢制请御笔故事,乞坐下罪名,载之训辞。
十二日也,不报。
十三日丞相柬云:上令宣谕,山相致仕,欲示保全,可只作自陈行词。
又付下御前所录嵩之乞致仕奏状,令体此降制。
时国人皆以嵩之致仕为喜,遂具依应回奏。
又思御笔有「守本官职」之文,官者金紫也,若不奏审,忽相带相枢致仕,则后省受公议之责矣。
遂于回奏:「(云云。)契勘本官见封永国公,合于阶官下带永国公致仕」。
十四日御笔:「可守金紫光禄大夫观文殿大学士永国公致仕,已降宫观指挥更不施行」。
省吏节略予奏状中「合于阶官下带永国公致仕」之文,止将「所守何职」四字报行,谤之所由起也。
是日予进讲,上面趣行词,余尚未知观文之除,讲退始知之。
至暮吏来书黄,余留黄,奏乞寝罢职名,十五日也。
十六日中使王伦宣谕:「卿既遵承,又复入奏,可依已批谕命辞」。
即奏:昨来遵承之际,时未除职名,乞寝职名,方敢奉诏。
且援秦熺大观文致仕系学士院降麻,随奉宣谕,可一面与书行。
又回奏,乞续于经筵审处圣旨。
十七日克家茂实联衔缴黄,乞寝观文之命,皆不付出。
十八日刑部谢侍又来宣谕,趋行词,即以公论交攻难下笔为词以对。
是日予致斋秘书省
十九日,茂寔以简送太学生某来相见,袖出众士所上书稿,意若示恩于余者。
予谢之曰,屡尝执论而未报,若有策可以感悟天听,虽公论交攻,吾愿以一身当之,不敢求苟免。
其人唯唯而去。
二十日,余斋宿太一宫,自以稽留诏令忤触威颜,必得重谴,即斋宫上疏乞出。
廿一日得旨不允。
丞相杨右司柬云:「早间将上,谓必不乐,而天颜甚和」。
廿二日,予谒朝假,夜三鼓丞相录示御椠,则已别降旨挥寝大观文之命,止以金紫守永国公之命致仕,且谕给舍书行命词。
廿三日太学士人上书。
廿四日章殿院琰上殿,论予畏祸揣摩,先传奏牍以卖直,證言削稿以欺君。
时士人攻嵩之者免解,士大夫攻嵩者擢用,何祸之畏!
既谓之揣摩反覆,则其言邪曲矣,何直之卖!
余元奏乞令二三大臣议定取旨,何藁之削!
思之不得其说。
往往奏篇之末有「密削此疏」一句,「削」犹「笔」也,章误以「削」为「焚」尔。
省吏既节略奏审全文,止报四字,台官与士人又就奏疏全篇中剿取一句或一字以相组织。
士人又言,既疏其无父无君,何不休致之外别请追削?
于时举国力争,朝廷施行止于如此,一词臣匹雏之力,乌能加重其刑!
李元善与诸橐从所乞亦止于如此,何为而不责之者乎!
岂非举国皆可恕,惟余当用《春秋》责备之法乎!
又以揣摩见诬,且十三日方上奏揣摩,十四日已留黄驳论,是为善揣摩乎!
上因应之道侍郎进讲,谕之云:前批除职,后批守职,非文而何?
然则上亦知其非词臣之咎矣。
时人皆言初间致仕命下,只合径作贬词,余曰:御笔元有职字,奏审初意本欲截住,若截不住则有司可以力争,明主可以理夺,君臣之间岂不明白正大,何至胥吏脱漏官人之谓耶!
况贬词属刑房,不属上三房耶!
况封驳之司正恐书了黄,行了词,则无以自解,今留黄连日,玉音耳提面命,丞相宣谕于其先,侍郎宣于其后,中贵人一日宣谕者再,至独立雷霆之下,屡有执奏,终于不书黄,不草制,若上震怒之,诛殛之,虽死无憾。
今圣主幸赦其罪而行其言,夺其观文之命如余初奏矣,不料其所以获罪于公议也。
设以前之一审为误,则后之四缴亦误耶!
蔡确之贬,宰执范尧夫王正仲,从官如彭器资曾子开,皆坐此而去。
但四君子者寔有救解之言,惟余所坐,不知其由。
然入朝百许日,受上异知,奖擢不次,言者因其留黄不书行,方命不草制,有可推之势,急击而逐之,则安敢不自讼焉!
初余之召,或言某公荐语尤力,诸人方攻某公,余受无须之祸。
龚基先淮东漕,章以祝余,余先一日已驳论之,疏内有云:「拔擢淮士当得刚直如王万者」。
章衔其语。
又余群从为湖南漕,因科举之事为潭士所诉,士恐余居中为援,遂并见攻。
所上之书,某上舍之笔,潭人也,因并志之。
淳祐丙午岁除日(《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八○。)
者皆:原无,据清抄本补。
潘庭坚墓志铭1248年1月1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二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庭坚潘氏名牥,少以字行。
所为文脱去笔墨蹊径,秀拔精妙。
结字有颜筋柳骨,小楷尤工,自其乡之交游达于海内之士友,见之皆击节曰,庭坚太白子瞻后身也。
及廷试第三,策传,京师纸贵,向之击节者更敛衽曰,庭坚子韶、龟龄辈人也。
一时名流争愿交下风,庭坚亦益进德,铲奇崛,趋平粹,油然可亲。
意将大受之也,调镇南军节度推官衢州推官,皆未上,历浙西茶盐司干官宣教郎,除太学正,旬日出通判潭州,卒官下,年才四十三。
搢绅逢掖之士闻而悲哀,相吊曰:天乎,庭坚之止是也!
墓在紫岩之麓,距家十里许。
夫人黄氏。
二子:初明、仲明
初,远相擅国,讳闻纲常,谪真、洪,窜胡、魏,以威言者。
端平亲政,奋发独断,雪故王,收人望,返迁客。
乙未策士,有「凝天命、固人心」之语,庭坚对曰:「陛下承休上帝,皈德匹夫,何异为人子孙,身父母劬劳之赐,乃指豪奴悍婢为恩私之地,欲父母无怒不可得也。
宜绌荆舒之号,挂秦熺之冠,散郿坞之藏,以释天怒」。
又曰:「陛下手足之爱,生荣死哀,反不得视士庶人,此如一门之内,骨肉之间未能亲睦,是以僮仆疾视,邻里生侮。
宜厚东海之恩,裂淮南之土,以致人和」。
时对者数百人,庭坚语最直。
嘉熙丁酉,士民因火灾上封,多讼故王冤者,距庭坚奉对时三年矣。
殿中侍御史蒋岘方大琮刘克庄王迈前倡异论,并诬庭坚姓同逆贼,策语不顺,请皆论以汉法。
赖天子仁圣,俱获保全。
庭坚以此留落,既而稍进为学官通守
人谓其沮抑久,惩创深,非昔日之庭坚矣,至长沙值日食求言,庭坚封上曰:「熙宁初元日食,诏郡县掩骼,著为令。
故王一抔浅土,其为暴骸亦大矣。
臣尝悲夫流俗之论,辛卯、丁酉之火皆谓故王为之,何异左氏之诬申生也!
夫以无所逃而待烹之申生,而忍以晋畀秦哉!
故王得罪于权臣有之矣,于陛下无间言也,岂忍效尤伯有以忧陛下哉!
请以王礼改葬」。
又移书游丞相曰:「天下事当论是非,不当论难易。
易而非焉,吾不为固也;
难而是焉,吾往矣。
某既以身许吾君,不敢爱其死而变其说。
公以为非耶,不敢以为公累;
以为是耶,愿公毋病其难」。
游公心善其言,未几庭坚卒矣。
庭坚不以前之一鸣自足,惓惓之忠垂死而未已,固已贤于人矣。
至于论申生必不忍以晋畀秦,故王必不忍为伯有,其言皆根据义理,不诡于圣贤,一洗淫巫瞽史之陋,则自左氏以来言伦纪者之所未发也。
使其老寿,奉前席之问,效颍谷之对,上意其有不寤,天理其有不复者乎?
乌虖悲夫!
庭坚为举世所爱,惟为一岘所恶。
岘亦人也,本善余三人者。
余为玉牒所主簿,岘为丞,考省试出,夸余曰:「君可酌酒贺我」。
余请其故,岘曰:「吾为国得一士」。
问其姓名,则庭坚也。
是时岘不特善余三人,亦善庭坚,后擢台端,希旨论事,得丧战于胸中,议论变于顷刻,其意不过欲钓取高位尔。
然天子察其为人,终不大用。
其乡人言岘晚殊自悔,前死一两月,衣冠饮食亡恙,而时时谆谵,若丧志者。
余曰岘之谵语久矣。
追怀畴昔四人同传,岁晚惟余独存,故详著之。
庭坚初名公从,以避上嫌名改焉
世为福州闽县人
曾祖怀英
子仪修职郎邵武军户曹
父钧伯,荣州助教
母陈孺人
其卒以淳祐丙午八月癸丑,葬以某年月日。
铭曰:
公议如元气兮,入乎人肝脾;
有一时之荣辱兮,有千载之是非。
昔在有周兮观孟津之师,于扣马之谏兮曰扶而去之。
彼八百国之同兮,不能止一士之异。
乌虖!
此所谓世教兮所谓民彝。
庭坚兮奋布韦,献芹曝兮冀有裨。
身虽诎兮志则伸,骨可朽兮名永垂。
龙图阁学士银青光禄大夫侍读尚书后村刘公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九、《鬳斋续集》卷二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九四
曾祖炳,赠宣教郎
妣郑氏,赠孺人
游氏,赠恭人
祖夙,承议郎著作佐郎,累赠中奉大夫
妣林氏,赠令人;
林氏,赠令人。
父弥正,朝议大夫吏部侍郎,累赠少师
妣方氏,赠鲁国夫人
林氏,魏国夫人
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龙图阁学士正议大夫莆田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后村先生刘公卒,年八十三。
前数夕,有大星陨公寝室后,俄而公逝。
莆之大夫士皆挥泪以相吊,有方敛而往、枕尸以哭者,有既殡而往、拊棺以哭者,莫不尽哀。
又数日,则泉南之南、闽北之北,吊唁往来,交驰于道。
又数月,则四方交旧,与凡得铭、得序、得跋、得诗之友,不远千里而来,力不能来,亦以书至,盖不知其几。
皆曰,斯文无所宗主矣,吾侪无所质正矣,后进无所定价矣。
茫茫宇宙,人物何限,其能擅一世盛名,自少至老,使言诗者宗焉,言文者宗焉,言四六者宗焉,虽前乎耆老,后乎秀杰之士,亦莫不退逊而推先,卒至见知于人主者,古今能几人哉!
公虽得名、得寿、得禄,而爱公者犹以用公未尽为恨,是岂私相好耶?
吁,若公者,可谓千载之士矣!
公讳克庄字潜夫,世为莆田人
自大父著作、正字峥嵘艾轩之门,声振乾淳间,已蔚然为文章家矣。
公生有异质,少小日诵万言,为文不属藁,援笔立就。
初名灼,以声律冠胄子、入上庠,场屋士至今诵之。
嘉定己巳,郊恩奏补将仕郎,更今名。
初调靖安簿,帅曹争檄置幕下
洁斋袁公时以仓兼府,尤以文字见知。
丁少师忧,终制,注福州右理曹,改差真州录参
菊坡崔公帅维扬,因公白事,喜曰:「吾于闽得二士,君与子华也」。
锐欲致公。
会李公珏建阃金陵,辟沿江制司准遣
一时幕府诸贤,自勉斋黄公而下,皆相敬爱。
及谋进取,公有异议,主谋者忌之,公求南岳庙去。
荐员及格,犹欠一考。
八桂胡公槻经司准遣辟公,辞地远,魏国力勉之。
八桂佳山水,胡与公倡酬几成集。
岭外帅权重,不轻饯客,公入京进卷,胡公饮别榕台人以为前未有也。
甲申,改宣教郎、知建阳县
考亭之祠,祀朱、范、刘、魏四君子于学。
庭无留讼,邑用有馀,增籴赈粜,仓二千斛,大书其门曰:「聊为尔民留饭碗,岂无来者续心灯」。
西山真公记之。
更创西斋,北山陈公篆其扁,为之赋《于蔿之什》。
西山在朝,以公「学贯古今、文追《骚》、《雅》」荐。
西山还里,公以师事,自此学问益新矣。
言官李知孝梁成大笺公《落梅》诗与「朱三郑五」之句激怒当国,几得谴。
安晚郑公时在琐闼,力为释辨以免。
终更,䌽旗蔽路,送者踰数十里,比闻公丧,犹有重趼来哭者。
得倅潮阳赵至道犹以嘲咏谤讪弹之,毒由梁、李也。
刑寺下所属究实,公若不闻。
邑丞虞德羔素贪昧,以士民公论上府,漕使陈公汶壮之,畀以京削,主管仙都观
通判吉州
端平纪,安晚当国,甲午春,有旨,都堂审察。
西山帅闽,以机幕辟,除将作簿,兼帅司参议官
公迎魏国之官,魏国自哭少师,不出户者二纪矣。
西山知公吏材高,府事一委之。
平斋洪公迁西掖,奏公自代,安晚曰:「中书眼高」。
西山户书召,公援例求退,诏以匠簿供职。
公奉魏国还里,踰月,独入京。
九月,除宗正簿,西山喜曰:「方是本色」。
公在麟寺南塘为卿,游二公间,以文字相好,欢甚。
西山梦奠,乞假会葬,不许。
乙未六月,除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
未几,郑、乔并相,公轮对言:「服天下莫若公,今失之私;
镇天下莫若重,今失之轻。
陛下因私天位,遂德柄臣,因德柄臣,遂失君道,非公也。
因私天位,遂疏同气,因疏同气,遂失家道,非公也。
大臣忧谗畏讥,而有狼跋之嗟,厌事避权,而动鱼羹之兴,非轻欤?
或以匹夫横议而政,或以走卒偶语而易令,非轻欤」?
次篇言:「柄臣坏朝纲,开边衅。
兵骄楮贱,贪饕侥倖之俗不可回。
诸贤起而当之,天人未应,陛下遂疑君子而思小人。
曾肇有言,『上意渐变』,臣思此语,可为寒心。
愿陛下坚凝初意,无使邪说摇正论,则天下幸甚」。
贴黄痛言:苕川之事出于迫胁,向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虽复其爵,未雪其冤。
皆时所难言也。
公于上前奏读,玉音所问,随事敷陈。
或言:「陛下向待柄臣太重,今待大臣太轻」。
或言:「更化之初,奄嬖屏息。
近因军卒小警,此曹颇得进言,陛下若听用之,天下事去矣」。
或言:「陛下圣心待济王本不如此,只是台谏给舍一等小人,遂有后面一段施行。
当治其罪,以涤此谤。
继绝一事,他日国本既定,决不容已」。
或言:「向者权柄下移,陛下欲除一吏不可。
今从官宰相,皆自圣擢」。
又言:「向者近臣惟真德秀魏了翁,小臣惟蒋重珍陈埙,敢与故相异论。
今人人得攻大臣,议朝政,此更化美事」。
又言:「弓旌所招,近稍稍引去。
蒋重珍既去,洪咨夔又引疾。
如此,则诸贤渐去,别一副党人来矣」。
上曰:「无人任事」。
公言:「今日如人久病,沉痼已深。
用君子如服参苓,虽无近效,犹有生全之理;
用小人如服乌喙,一剂丧生矣」。
殿上下之人皆谓,公小官,初对,音吐琅琅,从容如许,廊庙器也。
疏出,鹤山魏公果山游公、实斋王公南塘平斋时皆在朝,击节不已。
实斋因奏疏,有曰「兼旬之间,嘉谋迭进,有益圣学」,盖为公与杜立斋王臞轩发也。
狂鞑入寇,朝议元枢曾公建督,曾辟竹湖李公与公参议,不果行。
丙申,左府语泄,有锡第表郎之传,鹤林舍人疑其遏己,吴昌裔疏罢,御史舍人弟也。
主管玉局观,寻除漳州
毅斋郑公言于朝,谓去非其罪。
丁酉袁州,有旨趣行。
公在郡,一以崇风化、肃纪纲、访故家、礼名贤为先务,因宽得众,郡以最闻。
殿中蒋御史,公同舍郎也,因火灾倡邪说,为学舍所诋。
铁庵方公前在谏垣言济邸事太切,天意不怡,以公与铁庵臞轩同疏,皆尝言故王者。
三公同里,既归,相与赋咏无虚日,自以同传为荣。
俄主云台观
文清李相当国,擢公江西提举广东提举
公不以入岭为难,道潮、惠,谒昌黎祠,访坡公旧迹。
庚子元日始至。
以婴孺视岭民,以冰玉帅寮属,岁计羡而商征宽,民夷安之。
八月,升漕。
文清薨,史独相,经理两淮屯田,敷耕牛于广右。
公以事关边储,急为区画,既应令而民不知。
异时表谢,有曰「每于吏民相告语之间,具言朝廷不得已之意」,指此以讽也,识者诵味之。
留粤两年,更摄帅舶。
俸给例卷,皆却不受,买田二百亩以赡仕于南而以丧归者,南人刻石纪之。
辛丑,令赴行在奏事。
侍御史金渊谓公以清望自拟,寝召命,主管崇禧观
癸卯元日,除侍右郎官,又以濮斗南疏罢,仍旧崇禧。
甲辰秋,杜与范同相,除江东提刑
一意访求民瘼,泽物洗冤。
广信贪守,黥南康黠胥,皆有奥援者,公论称快。
十一月,除将作监,未几,直华文阁,因任。
范日忌公,托言岁旱民饥,艰于择代,沮其入也。
范去,游独当国,与参与抑斋屡以公荐。
丙午四月,令赴行在奏事。
时方祷雨,公虽治任,而拯饥雪枉,备极焦劳,留至七月,乞谒告省亲,不许,道除太府少卿
八月望,入脩门。
二十三日,面对三劄,首言委任之失二。
其一:「嵩之以借助灭残金为战,以厚币奉倴盏为和,以清野蹙国为守土者非长,徒尚智术,岂堪倚仗。
若非天去其疾,他日必贻朝廷之忧」。
其二曰:「昔者不择其人,而任之太专;
今也虽择其人,而不授以柄。
但见调护使之勿言,宣谕使之奉诏」。
又言谋谟之误二。
其一曰:「大臣有翕受之量,而无主宰之功;
同列有不说之渐,而无鬷假之和。
易一边阃,淹久而后决;
遣一儒帅,迫趣而始行。
桑维翰一日易十节度郭子仪朝闻命夕就道,视今何如也」?
其二曰:「庙谟睽异,邪党揶揄,殆几反戈以自攻,不忧探穴之覆出。
刘挚主调停而几覆族,曾、韩争大柄而卒相京,追思可畏也。
陛下虽有退小人之功,而虚受思小人之谤。
臣闻桓温嗤诮王衍诸人,自许豪杰,而苻坚笑之;
语及谢安,则以为江左伟人。
秦桧尝言:「诸人但当啖饭,观吾致太平」。
而兀术将死,乃以张浚尚存为忧。
之握兵初不如浚之挟虏初不如,而二酋皆慢彼畏此。
今陛下托国,将求如温如者乎?
抑求如安如者乎」?
次言:「善类之合莫盛于本朝,言路之通莫盛于本朝。
祖宗以来,甘其苦言,养其直气,有立行其说者,有久而思之者,有始忤而终合者,有自常调而处以清要者。
今陛下上法祖宗,待群臣至厚,记忆所及,收采不遗,恐其间尚有迹远而孤、位卑而滞者。
其人昔尚盛年,今已暮景,愿收之于霜降水涸之馀,使善类常合,言路常通」。
其意盖以言故王者收召未尽也。
读至「迹远位卑」处,上问为谁,公曰:「从臣如王遂徐清叟方大琮,庶僚如汤巾潘牥,不幸已殁。
存者如黄自然王迈自然近已向用,馀人皆年事已高,愿陛下收录之」。
三言江东使事,以恤贫民、处流民为最急。
贴黄以亲老求归养。
玉音曰:「朕知卿文名,有史学」。
即颁锡第之命,仍任责修纂。
公退见果山,坐未定,宸翰已至:「刘某文名久著,史学尤精,可特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少监,令与尤煜同任史事,庶累朝钜典,早获成书」。
次日,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又三日,御笔兼崇政殿说书
公四辞锡第,再辞史事晚讲,皆不许。
十月朔,转对言今日之深忧,莫如国本未建,援引甚详,且曰:「臣谓此事在唐宣宗后唐明宗则甚难,在我朝仁宗高宗则甚易,其毓英宗孝宗于禁中也,皆择于未入之前,定于既入之后,异其封爵,别其名称,自幼至长,自侄为子,不待建储,而人望已有所系矣。
若朝取一人焉,暮取一人焉,一出焉,一入焉,举棋之势未定,当壁之冀浸广,非所以重宗庙、尊本统也」。
于是有自内学退归者,故公及之。
孟祀时御笔暂兼中书舍人,同院庸斋赵公时行下三房,公以赵已除法从,乞以上房易之,奏上不许。
三学友朋喜曰:「此真舍人也」。
时史相未终丧,以草上疏乞挂冠,上批服阕除职予祠。
台谏从橐交章诋之,皆不付出。
十二月初九日御笔:嵩之今已从吉,守本官职致仕。
公奏曰:「嵩之有无父之罪四,无君之罪七。
旧相致仕,合有诰词,今臣行嵩之之词,未知为褒为贬。
若从其自乞,则合用杜衍欧阳修之例,何以示天下后世?
若为贬辞,则不坐下罪名,秉笔何所按据?
綦崇礼所以必请高宗御笔,然后草秦桧罢制也」。
上令丞相宣谕:「可作自陈行词」。
付下御前所录嵩之奏状,令体此降制。
公又奏:「御笔有守本官职之文,未知所守何职?
本官见封永国公,合以阶官带永国公致仕」。
十四日御笔:史嵩之观文殿大学士致仕。
公又奏:「昨日进讲,侧聆玉音,已降除职指挥
臣清旦待班东华门,未知所除何职,讲退方闻。
臣窃见高宗朝,前左相沈该大观文致仕。
孝宗朝,左相叶颙以雷变罢,不除职,只守本官奉祠
左相叶衡魏杞去位,皆终身资政
嵩之忠孝有亏,所除职名乃与元勋重德无异。
窃闻外廷之论,皆咎臣不合奏审,公议实可畏也。
乞详臣元奏,寝罢嵩之职名,只守永国公致仕,容臣行词」。
十六日中使宣谕:「史嵩之除职致仕,卿已遵承,又复入奏。
可依已降批谕行词」。
公又奏:「词臣命词,须合典故。
嵩之若以阶官、永国公致仕,则职在掖垣
今除大观文,则合宣锁降制,此乃学士院职事。
窃见绍兴二十五年秦熺特授少师观文殿大学士嘉国公致仕,正与嵩之一同,系学士院降麻。
臣若侵官内制,岂不贻笑天下」?
是日,王伦复宣谕:「嵩之除职既系学士院降麻,卿可一面书行」。
公奏云:「连日紊渎圣聪,未敢重陈,容臣于经筵审取圣旨」。
十七日,与给事赵无惰、舍人赵庸斋同上缴奏。
十八日,上又命谢渎山谕旨,公遂丐祠,不允。
二十二日御笔:「嵩之依所乞,守金紫光禄大夫永国公致仕,除职指挥更不施行」。
游相柬公云:「诸贤尽力回天,圣主舍己从人,书之简册,有光多矣。
便可书行命词」。
公为此制,有曰:「我闻在昔,求忠臣于孝子之门;
人谓斯何,岂天下有无父之国」!
未上,二十四日殿中侍御史章琰疏罢,犹以奏审为罪。
安晚时在湖滨,冒雪祖饯,以邹道乡事相勉。
公在省八十日,草七十制,学士大夫争相传写,以为前无古人。
丁未二月,除直宝文阁、知漳州
时有仲氏工部之戚,公以太夫人年高,力辞。
安晚再相,除直龙图阁、主明道宫
戊申元日,除宗正少卿,公又苦辞。
余时备数编修官,袖公手书以白。
五月,依旧职知漳州
公以戍期远,方拜命。
是月,又除秘阁修撰福建提刑,欲公便养也。
公又辞,不允。
九月朔,即家建台。
公方申严使事,访疾苦,扶善良,以哀矜谳狱,以孤远拔士。
甫及月,丁魏国忧,哀慕毁瘠,三年如一日。
庚戌十一月,除秘书监
公以禫制未终辞。
辛亥春,有旨趣行。
四月到阙,兼太常少卿直学士院,对劄二,首言:「端平变局,侔于元祐。
今陛下登庸旧弼,垂意至宁,而人谓端平之政改矣,端平之心亦改矣」。
次言:「朝廷之士议君上者,或以掖庭,或以戚畹,或以聚歛。
议大臣者,或指除授,或指宾客,或指子弟。
道路之传皆曰君相厌之,臣以为不然。
惟圣主可以责善,惟贤相可以责备」。
其意甚忠,其辞甚婉。
五义之谏,讽居其一,不知公者,或以为讶。
贴黄乃以建储为请,曰:「臣于端平乙未以枢掾对,尝启其端。
丙午孟冬少蓬对,又尝言之。
越三日孟祀,即有贵州刺史之命。
臣既去国,今五六年,节旄虽建,王爵虽疏,名号未正,圣意未白。
愿陛下早图之」。
上皆嘉纳。
公退见丞相,乞召潘凯吴燧二人,皆忤相国者,大咈相意,语诸客曰:「千辛万苦唤得来,又向那边去」。
然公本无心,外庭之讶、相国之忤,皆误矣。
五月,兼崇政殿说书
六月,兼史馆同修撰
时事多内出,公言:「祖宗盛时,内降绝少,间有一二,有论列者,有缴驳者,有执奏者,诲、纯仁宁谪而不以濮议为是,必大、茂良宁去而不与两知阁并立,衍宁罢而不肯求容权贵之门。
今中外除授,间有不由大臣启拟者。
求者、予者、奉行者,习以为常,但日依应。
臣窃为陛下君臣惜之」。
又言:「衍之所以能却内降者,当公仅三数月而已。
盖小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大事可论;
大臣能以去就为轻,则内降可执,横恩可寝」。
其语颇讽当国,于是愈落落矣。
公已决意赋归,而上眷甚隆,相亦勉谕。
凡六上祠请,再乞挂冠,皆不许。
公亦以礼官,逼禋祀,未敢数渎。
十月,除起居舍人
闰月,兼侍讲
公虽迁延数月,未能决去,而前后进言愈切。
史宇之工侍,公不草制,答诏曰:「宇之一未更事少年,使之从上雍,非吁俊尊上帝之谊。
臣前摄词垣,未行嵩之之词,不乐臣者已横加诬蔑,今若秉笔褒宇之之美,人谓臣何」?
京尹规谋小利,京民苦之,公言:「昔之理财者,摧抑富商之盗利权者,逐什一养口体者不问也;
削弱豪家之侵细民者,营升斗育妻子者不问也。
汉算缗钱,下逮末作,唐为宫市,白夺樵夫,今何异此」?
时江浙名藩多付戚畹,公言:「择守不过两涂,一曰才望,二曰资格。
今稚齿登鹓序,弱冠佩虎符。
昔人以四十专城为荣,今不待四十矣。
凡向者近臣均佚、名流补外之地,今皆以处若人,百姓何赖焉」?
山相经营复出,事有萌芽,公直前奏曰:「陛下曩语群臣,以为某人决不复用。
今都人竞传曰落致仕矣,建督府矣,又曰某人尝以御椠示人矣,又曰陛下戒其勿修怨矣。
臣知陛下万无此事,设或有之,此误不小。
向使畴昔在朝,终始不废,偃月之祸,不过及士大夫。
今以埒国之富,震主之威,缪为恭顺,阴怀怨毒,外岂可付以寸铁,内岂可假以寸权?
秦桧再相,未尝不牢笼李光胡寅,久则当世名臣举族贬窜,阖门废锢,上而至尊亦有靴中匕首之防。
此陛下商鉴也」。
鞑主新亡,或传胡运以衰,荆狃一胜,蜀谋再举。
公言赵范欲图唐邓,唐邓不可得,而枣阳先失,安、随、、复、均、房皆为丘墟。
赵彦呐欲图秦巩,秦巩不可得,而剑关不守,五十四州遂成荡覆。
岂非外重而不能禦,内虚而无以守?
臣谓江陵固,然后可以援襄樊
重庆实,然后可以图汉中
彦呐,前事可镜也」。
言虽峻切,上独优容。
察官郑发苦不相乐,是月十九日疏入,公方进讲,玉音曰:「卿与郑发无他否」?
既退,疏不下,御笔除职予郡。
道闻安晚薨,旅哭甚哀,曰:「吾不忘知己之旧」。
谢、吴并相,壬子正月,除右文殿修撰知建宁府
二月,兼福建运副
郑愤前疏不行,再论褫职寝新命。
六月,依旧职提举明道宫。
公优游里闬,作为新居,揭宸翰所赐「樗庵」、「后村」二扁,日与宾客觞咏其间,曰:「吾得此足矣」!
宝祐丙辰,矩堂董相欲以冶使处公,丁大全沮于上前,曰:「刘某恃才傲物」。
遂有正言邵泽之疏,实丁意也,仍奉明道
景定庚申师相魏公还朝,公方奏疏引年,六月,除秘书监,令守臣以礼津遣,八月,除起居郎,再辞,不许。
九月,兼权中书舍人,公犹在道。
十一月朔,面对,首劄言:「凶相弄权,以富彊自诡,辅圣君而行霸政,为天下宰而设骗局。
人曰:相非相,驵也;
政事堂政事堂,龙断也」。
传者叹其形容之工。
末言国以危惧存,以佚乐亡,其警告者甚切,曰:「陛下必持胜,必虑危。
已窜者毋至量移,已斥者毋复亲近。
大臣必弼违,必格非
士大夫毋以清谈废务,毋以浮文妨要」。
人以为药石之言。
次言:「贪吏可惩,奚问名胜?
赃罪狼籍,而曰为贤者讳。
《春秋》书法、八议旧典,恐不如是」。
其意有所指也,闻者是之。
读毕,以老蒙收召谢。
玉音曰:「知卿爱君忧国,至老不衰,所以欲得相见」。
权兵部侍郎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立螭才三日尔。
十二月,兼史馆同修撰
初,上过东宫,见公书肆所传文集,喜之。
未除兵侍前一日,中使传宣谕曰:「卿居閒日久,著述必多,可录本进呈」。
公辞以容臣缮写。
俄有旨再索,公辞以史事猥冗,未及点对。
越数日,以古赋、古律诗、记、叙、题跋、诗话共二十六卷奏进,皆辛亥以后所作也。
翌日,中使以宸翰御制赐公曰:「卿风姿沉邃,天韵崇谹。
今观所进近作,赋典丽而诗清新,记腴赡而序简古,片言只字,据经按史,谓非有裨于缉熙顾问可乎?
先儒有言:『学富醇儒雅,辞华哲匠能』。
非卿不足以语此」。
真儒臣希阔之遇也。
辛酉正月,将降科举诏,公以非科第辞。
同院进藁不称旨,命庙堂改属,曰:「非刘某不可」。
三月,兼侍讲
四月,以病辞西掖,诏从之。
俄除兵部侍郎
八月,再兼中书
是岁,乞引年者再。
九月厉文翁除沿江制阃,公不待黄至,与给事徐公缴奏。
酉时黄至又奏。
是夕一更,御笔至,逼趣书行,公又缴奏,其言甚苦,命遂寝。
壬戌三月,除权工部尚书,升兼侍读
除察,公力排之,已入台,次日疏出,全台待罪。
朝绅皆谓与艾轩畴昔缴谢同。
今上在东宫,亦语宫端徐公曰:「刘中书此举甚高」。
公虽身兼两制,词命填委,寒暑无间,坐至四鼓,而一念之忠,言无不尽。
故淫雨有疏,大水有疏,和籴之害有疏,拯饥有疏,犹有五管见焉。
其言剀切,允当帝心。
至如大全既死,则曰「李石北司,有言李词固可罪,因何人以进,乞斥其内诇奥主者」,指当时贵珰也。
涟海归顺,边患浸纾,公言禁中排当太密,湖山丹雘浸盛,愿毋忘透渡。
时江、二阃密图起废,公言:「史以怯愞邀功,李以闭城纵寇,罚未当罪,其可牵复乎」?
或言:「簿录奸赃之财,圩田御庄之入,合以助籴本,补和籴。
陆贽散小储成大储、损小宝固大宝之说」。
或言:「右选敕牒冗滥,补授多,稽考难。
战士捐躯得赏,而补授帖牒死归他人。
蠹国无端,何以示劝」?
每奏多则万言,少亦数千,人皆美公之忠纯,而服公之整暇。
八月,再乞纳禄,御批曰:「览卿来奏,求退甚勇。
词垣经幄,方资文儒,输情甚真,难夺雅志」。
特除宝章阁学士、知建宁
权文昌得真学士,异恩也。
御赐玉柄宝箑,宸制五言书其上,以金缬香茶侑之,竹湖以后未有也。
师相亦赋诗赠行,从橐饮别道山堂,分赋御制诗韵,时人比之二疏。
公既还里,优游觞咏。
甲子秋,以目眚谢事,除焕章阁学士,守本官致仕。
其年,先帝弃群臣,公哭临哀恸。
丁卯,右目亦苦赤障,遗身自乐,处之裕如也。
四年五月,今上念先朝遗老,御笔:「刘某谢事先朝,年德俱高,特除龙图阁学士,仍旧致仕」。
人谓嗣圣将起公矣。
公早受知忠肃贾公,辨章尤相亲敬,古心、碧梧二揆皆公文字友,而天不憖遗,国嗟殄瘁,呜呼惜哉!
公娶玉融林氏,赠淑人,宝章国博之女,先公卒四十二年。
子三人:强甫,朝奉郎、三省架阁、添差福州通判
明甫奉议郎邵武军通判
山甫承奉郎、监岭口盐仓。
女一人,适正献福公之孙、故通直郎惠安知县陈琰
孙男八人:沂,登仕郎
涣、洙将以京选二泽分奏;
汶、履、瀵、锦、绚尚幼。
孙女五人,已嫁者承奉郎、监岭口盐仓方广翁,修职郎浦城主簿方公权,馀未笄。
是年十二月十九日,诸孤奉公之柩葬城北徐潭之原。
公负间世之才,问学所积,源流三世,探索涵泳,又深造而自得之。
无书不读,发以诗文,持论尚气节,下笔关伦教,一篇一咏,脱藁争传。
初年即见知于诸老。
温陵竹隐傅公晦翁谥议乃公所笔,寄声愿纳交,趣召道莆,造公之庐,览公近作,曰「亹亹逼人」,屡以疏荐。
洁斋在豫章,得公代郡贺正表,喜曰「酷似李云龛」,勉公加意。
南塘西宗,得公诸作于北山,甚奇之,或问北山:「潜夫诸作如何」?
北山曰:「不患不好,只患忒好」。
公归自桂林,迂道见南塘三山,读公南岳藁,称赏不已,自此遂为文字交。
水心评公诗曰:「当是建大将旗鼓者」。
西山知公尤至,端平初贻书庙堂曰:「当今词人,惟赵某刘某」。
南塘与公也。
乙未梦奠于京,门人诸贤俱在,独以遗表属公。
果山得公杂咏二百首,手之不置,曰:「一章虽二十字,皆史断也」。
辨章师相尤奇公之文,每得公所作,必令吏录之。
西山诸老既没,独岿然为大宗工,四方大纪述,皆归后村氏,铭叙先世勋德,以不得公文为耻。
公尝笑曰:「吾卖文以资老者也」。
公见地既高,而学有定力,穷达得丧、是非毁誉,寄之歌咏,一付嬉笑。
梅花数联,以诗得谤也,而略不以为悔;
巴陵一疏,以言获谴也,而不自以为高。
前后四立朝,共不盈五考,非无蚍蜉之撼、含沙之射,而未尝恨其人。
既有丘明、子夏之疾,黑白如故,往来交际,饮笑自如。
每曰:「友年皆后我,木已拱矣。
我于今以往,皆剩底岁月」。
自营竁室,乃徐先辈故居,结庐其间,佳客过从,时与同宿。
有以青囊术见者,岂无异议,但笑以视之,非达乎?
公吏事素长,自领邑建阳,最声已著;
为麾为节,剖决如神,处事件件有方略
在藩司臬,狱案千纸,一览尽得其要,而行之以恕。
息庵汤公尝语余,甚叹服之。
安晚亦曰:「潜夫真材吏,为文名所胜,故人不尽知之」。
虽中间与安晚少忤,而追思痛悼,时见吟篇,暮年状其行事几万馀言。
每语人曰:「安晚实知我」。
公尝以成集属余序之。
诸作皆高,律诗尤精绝,李唐诸子所不及。
至于骈语,虽祖半山、曲阜,而隐显融化,键奥机沉。
表制之外,诸启尤妙,自成一家,他人或相仿效,神气索矣。
甲子以来,又为浑深简到之语。
尝语余曰:「吾四六又一变」。
公有前、后、续、新四集,已行于世,其在新集者半出于目眚之后,口诵成篇,子侄笔受
镕煆诸书,字字严密,无一篇不可垂训,非徒诗也。
其于当世交游,先后辈皆名流杰士,姓字班班见集中,不可悉数。
余屡摈于时,去公所居差近,每一篇成,即以见寄,时有商搉,以余为知言。
疾革既默,诸子问以遗奏属仆如何,公瞠目颔之。
奏上,君相嗟惜,赠银青光禄大夫,与致仕遗表恩泽。
将谋请谥,诸孤俾余状其事,欲上之太史
碑铭、墓表则属之东涧汤公阳岩洪公择斋徐公,皆平生密友,亦遗命也。
谨状。
咸淳五年十一月
日,同舍生中大夫、新除秘书监林希逸
策对端平二年 南宋 · 潘牥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六五、《宋史》卷四二五《潘牥传》
陛下承休上帝,皈德匹夫,何异为人子孙,身父母劬劳之赐,乃指豪奴悍婢为恩私之地。
欲父母无怒,不可得也。
宜黜荆舒之号,挂秦熺之冠,散郿坞之藏,以释天怒。
陛下手足之爱,生荣死哀,反不得视士庶人。
此如一门之内,骨肉之间未能亲睦,是以僮仆疾视,邻里生侮。
宜厚东海之恩,裂淮南之土,以致人和。
玉真观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一、《须溪集》卷四
伯阳以来,大丹大法,又玄众妙,千门万户,单传密授,岩居涧饮,清修练要,杂以聪明。
人主化人接引,常中道而坠,葬于不暝之乡,而恸于多岐之野。
盖一离一坎而不能使之纯阳,亦无不以为恨也。
东家之寒女,西里之深闺,耳无闻,目无见,浩然尘欲之表,捐亲戚,弃人事,早自信而独行,若良知而县解。
玉真观为黄冠师,此华山女之所不坐讲所。
宫观而奉玄帝前三间东偏,于是祷者复之东偏,日又日盛。
希静求余记之。
按《天官书》,北方玄武虚危,朱文公熹真武为女真神,非也;
今为真武者又像如道君皇帝,亦非也。
虚危居方壬癸,天一生焉,为是一者。
青龙、白虎、朱雀交会其所,是为龟蛇,与三物独异,而其名玄武,有不物之道焉。
玄者天也,天乃道也,此岂女真后人名号之杂,又岂天人福相想像之比耶?
北极以为天,一阴一阳之不测也;
南面以为君,二气五行之妙合也。
黄帝以来,得之以立民极;
伯阳而降,得之以善其身。
求之形体愈远,求之祸福则又远。
水中有火,先天地生,道家以为龙虎,而法家以为庞刘。
吾日用饮食,真迹而心践之,顾恍耶惚耶?
为是宫者物耶?
龟于图于卦,戴负而北首,南方鸟火飞舞来并,雀化蛇,汞见砂,天地由此合,而万化从此出,故在太虚为关轴,其大无所不至,而灵亦可知,第言符咒执效,浅矣。
斗为江湖,去虚危最近,观剑气者常在焉,丰城者未尝失,延平者未尝在也。
仙圣往还一气,遇物成形。
西山之下有剑焉曰旌阳东湖之上有剑焉曰真武,其地合,其宿近,故其神最灵。
豫章吴楚之间,又江湖也,斯堂也应之矣。
希静经营二观,以其时以其地比于创造,而天师者遥属之,灵应若升,殆有相焉。
观成某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