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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皇帝万言书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二、《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江西抚州崇仁县布衣臣欧阳澈谨昧死百拜望北上书献于皇帝陛下:臣闻履大宝之尊位,而能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者,人君之德也。
当国家危急之际,而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人臣之义也。
忘布衣之贱,而尽忠竭节,以干斧钺之诛者,知死有轻于鸿毛也。
臣伏睹太上皇禅位之初,金贼渝盟,犯我京城太学诸生忠义奋发,伏阙上书,首建诛六贼之议。
奸臣怙势,妒贤嫉能,欲塞言路,以寘之死。
诸生惶惶股慄,性命垂于虎口,赖陛下刚明果断,速降诏旨严行止绝,遣中使宣谕,脱诸生于死地。
寻后诸生敷奏朝廷得失,兼上用贤之请,伏阙上书,于再于三。
陛下俯加容察,断知外侮凭陵,元元被害,王师败绩,国势不振者,皆缘六贼奸谋,误我上皇。
于是悉正典刑,以谢天下,黜白时中等而不用,复李纲而相之。
臣以是知陛下非特能听又能行,正所谓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而备人君之德者也。
臣伏读正月一日圣诏,许士庶实封直言得失,臣又知陛下卓然能以为己任,欲开言者之路,以来天下之策,欲却夷狄之侮,以安天下之势,正忠臣义士赤心事上之秋。
凡纪纲法度有不利于时、不便于民者,恨不知耳,知而不言,岂不负明天子勤求之意哉!
臣比者恭读圣诏曰:「敌势未已,动起兵端,必欲割我土地,残我人民,覆我宗社。
忠臣孝子,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
臣读至此,不觉涕泗交颐。
重念我隆兴,四方无虞,人物滋富,自古未有伦拟。
一旦为金贼侵侮,攻陷井邑,蠹害良民,凡厥士庶,岂不寒心!
臣恨无杰出之勇,鼓行而前,倡天下慕义之徒,使或愿持一戟,或愿操一戈,捣其巢穴,复其河北,措京城于奠枕之安也。
臣晓夜以思,蒙被国家教育,为日滋久,虽不能奋股肱之力而从事于锋镝之下,然谋猷筹画或有可采,未必不能立尺寸功,以报国家平昔之恩。
于是博采于古,参酌方今利害之大者,条陈十策,以献朝廷,皆保邦御俗之方,安边御戎之术。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狂夫之言,圣人择焉。
臣虽狂斐,然上以应天子求言之诏,下以摅寒士报国之诚,非敢自谓其策之可用,亦庶几所谓当国家危急之际,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也。
臣生三十年矣,幼失所怙,猥绍箕裘之业,愿以忠孝自立。
而臣有子可继先人嗣,故臣每览前史,见忠臣义士奋身报国者,未尝不掩卷浩叹,恨不能希其踪。
臣今日适丁国家多难,敢以草茅书生,妄议朝廷得失,臣故知干犯天威,罪必无赦。
然臣所以甘心于此者,实愿以一身而安天下也。
臣故曰知死有轻于鸿毛者此也。
臣以刍荛之言,上渎冕旒之听,伏愿陛下留神省察,无以万乘之尊而骄之,无以一介之微而忽之,则天下幸甚。
臣闻三代而下,帝祚绵远,莫如汉唐
然当其内外之患未夷,蜂屯蚁聚,攻城破邑,兵端四起,师出无功,则为之君者曷尝坐视其困哉,盖亦躬行之矣。
天锡勇智,绝类离伦,神戈一挥,无不从顺。
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固将褫魂破胆,望风慑服。
汉高祖陈豨邯郸唐太宗败建德于虎牢,以至高丽贼乱,亲驾六师,一举而辽东平。
凡此之类,皆欲出于涂炭,故决策亲征,奋张天威,遐耀神武,遣将出师,仗义问罪,所至克捷,而后戎心沮丧,恐惧远遁也。
契丹晋天福以来,践蹂幽蓟,北鄙之境,殆无宁岁。
至景德元年,举国来寇,遂陷德清以犯天雄。
当是时,京师之地,危于累卵,真宗皇帝忧勤日加,夜分不寐,画计无所从判。
朝廷大臣持禄保位,动为身谋。
居于江南者劝上幸金陵,居于西蜀者劝上幸成都,曾无为社稷计者。
宰相寇准鲠峭不回,奋忠义心以破群议,独以亲征为献。
天子可其奏,于是锐然亲征。
既次澶渊,诸道兵大会,敌既震动,杀其骁将顺国王达览,敌惧遂请和。
于时万一非天子乾刚决断,用寇准计,必不能成其功。
古语有之曰:「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
正此之谓也。
臣为陛下今日计,莫若以虎符起天下之兵,而决策亲征,歼夷丑虏,绝其根本,使无遗类,则国威复振而后患不作矣。
臣窃观陛下即位之初,金贼犯顺,势吞中国,其势可谓迫矣。
当时大臣,亦有劝上他幸者,然赖陛下聪明,不惑群议,断自圣志,下诏亲征。
丑虏闻风而心破,兵戈未接,敌已退师,深自悔过。
此虽宗庙之灵,社稷之福,然亲征之诏不下,未必尔也。
澶渊之役既验之于前,而此尤可以为近證。
臣区区所以不避罪责,敢以亲征为献,伏愿陛下奋独见之明,授决胜之略,命将帅遣戍役而必行之,天下幸甚。
然虑善以动,动惟厥时,奠而后发,发必中矣。
万一陛下听臣之计,则亲征未可轻动,必也以富国为先,而选将练兵次之。
兵家之策,当先为不可胜以俟其必胜,要之得人为用,则何施不可。
借使富国强兵,内无动摇,民安如故,有如大夫种之能;
转输供馈,外无劳民扰攘之役,有如范蠡之知;
临机果断,折冲千里,有如周瑜之勇;
度长虑远,收功于必成,有如赵充国之守;
细柳之军,有如周亚夫者;
项羽之营,有如樊哙者;
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有如房玄龄者;
兼资文武,出将入相,有如李靖者,则虽愚夫愚妇,亦知其可以必胜矣。
方今朝廷之上,士庶之间,不无其人,在陛下擢而用之。
夫以中国全盛之富,甲兵之众,加之得人以任将帅之职,亲征以挫蛮夷之威,则扫荡绝灭,可指日而待也。
此臣愿献陛下一策也。
臣又闻御戎之术,以战胜为上,割地讲和皆其下策。
臣闻朝廷为金贼所迫,有议割地讲和者,臣深为陛下不取也。
以臣管见,为今日计,莫若遣词命之使,阳与之讲和,虚为之割地,俟其有怠心,乃掩其不备,会诸道精兵以歼灭之,此万全之策。
田横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若非郦生先说齐王,使为汉而称藩,及罢历下兵守战备,日与之纵酒,则韩信虽有百万之师,未能以岁月破也。
颉利走保铁山,遣使者谢罪,请举国内附,太宗唐俭慰抚之。
李靖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虏必自安,若以万骑赍粮而袭之,必得所欲」。
公谨谓:「上已约降,行人在彼,奈何」?
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哉」!
督兵疾进,于是擒之。
当时使韩信李靖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必不能成大功也。
臣今日之计,正合于此,伏愿陛下无为犹豫而不决也。
臣复为陈祖宗守土之艰难,使陛下读之寒心,则尺寸之地不可与人,群臣以割地为请,陛下必不轻允也。
臣闻昔者赵元昊叛,西方转战连年,兵久不决。
契丹之臣贪而喜功者,以我为怯且厌兵,遂教其主设词以动我,欲得晋高祖所与关南十县。
庆历中,聚重兵压境,遣其臣萧英等来聘。
仁宗皇帝宰相择报聘者,时敌情不可测,群臣莫敢行,宰相右正言富弼,即入对便殿,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
上为动色,乃以为接伴。
英等入境,开怀与语,不以夷狄待之。
英等亦不复隐情,遂去左右,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且曰:「可从从之,不可从,便以一事塞之」。
具以闻。
上命御史中丞贾昌朝为馆伴,不许割地,而许岁增币,且命报聘,往反十数,皆论割地必不可状。
及见虏主,抗辞不屈,既陈利害而说之,复宣皇帝之命以威之。
虏人感悟,遂欲求婚,然亦终为善词以却之,不过增币二十万,而契丹平复。
其后累年,契丹君臣守其约而不敢败者,虽本于祖宗德化之所感,然亦富弼之功也。
呜呼,使地而可割,则祖宗之朝已割之矣。
如其不可割,而群臣劝陛下为此计者,得无愧于富弼欤!
又况朝廷之根本正在于河北河北之要害又在于三关四镇,割三关四镇而与之,则自河以北皆非我有。
河北之地,陛下既不得而有之,其能久都大梁乎?
本朝惩五季之弊,举天下之兵宿于京师,名挂于籍者号八百万,而衣食之给,一毫皆取足于官。
又非若府兵之制,一寓于农,非都四通五达之郊,则不足以养天下之兵。
此其所以都大梁以据天下之冲要,岁漕东南六百万斛以给军食,犹且不赡。
今若割河北之地,则陛下未免迁都长安
长安之地,左殽函、右陇蜀,襟凭终南太华之山,萦带泾渭洪河之水,其地利守而不利于运漕,将何以给天下之兵哉?
矧夫太原一郡,控扼二虏之咽喉,今弃太原,则下瞰长安才数百里,陛下其能久都长安乎?
大梁长安既不可都,又将迁之金陵,则自北而南,非帝者所居,而又边患未宁,国本摇动,安知无奸雄窥伺金陵者哉!
臣以是知割地之请,特可纾目前之患,非万世长久之策,陛下当介如石之不变也。
臣又闻昔之所是,今或为非,前之所用,后或弃之,乃所以趋时而应变,故孟子亦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汉文帝之时,固尝与单于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之民,而议和亲矣。
至我国家澶渊之战,丑虏请和,诸将皆欲以精兵会界河上而歼之。
虏惧,求哀既切,真宗皇帝诏诸将按兵勿伐,纵契丹归。
虏自是通好守约,不复盗边者累年。
则讲和之术非不善,臣辄敢以为不可者,时不同故也。
何则?
戎狄情性无常,乍臣乍骄,徒视中国之势强弱如何而已。
在祖宗之朝,国威素震,丑虏慑服而不敢猖獗,故与之讲和,则守约而不违。
前日国势委靡,边隙创开,武久不讲,士气堕怯,丑虏所以深入,既而与之讲和,徒费金帛亿万,适以资寇。
师退未踰数月,兵端又复蜂起。
臣以是知讲和反堕虏计中也。
且如前日金贼败北,种师道请以精兵临河,灭其馀党,儒臣介僻,坚执祖宗故事而不许歼戮,故有今日之祸,宜乎种师道饮恨而死也。
国家若实与之讲和,则外示怯弱,内费金币,盟血未乾,臣必知丑虏又乘势而攻矣。
孰若用臣之策,使虏反堕我计中也。
伏愿陛下采孟子用权之深旨,破金人反间之机谋,下令召四方之兵使奉词伐罪,扬威绝漠,尽杀而后已。
《传》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者,此也。
若谓用臣之计则失大国之信者,又未足以语权变也。
昔者孔子许阳货仕,而终不仕,与蒲人盟不适卫,而终适卫,则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变所适。
彼既渝盟而犯我京阙,边屯吏士攘袂切齿,皆欲践其庭而空其闾,我以机而灭之,固其宜也。
况以小事大,畏天者也;
以大事小,乐天者也。
彼不能畏天而事我,反贪暴残灭而自开瑕衅,则天亦讨其有罪矣,夫复何疑?
此臣愿献陛下二策也。
臣又闻西戎之患,大于金贼。
祖宗之朝,羌人入寇,固尝弥年而不能解。
方今金人南下,残害滋甚,西戎虽安堵未动,然夷狄犬羊之性,敢肆凌侮,苟有以挫其威,则垂头掉尾,去不复顾,徒有譊譊之声,终无咥人之凶;
傥无以挫之,则群起而为人害矣。
臣以是知西戎虽未动,亦当预为之防,无使二虏合并为患,则难于支吾也。
且如今年春,赖天之灵,俾敌悔过而效顺,朔方无虞,天下同庆
其后朝廷若能会兵要地,控扼边陲,奋张国威,以震丑虏,则祸不萌于今日矣。
扬雄曰:「大寒而后索衣裘,不亦晚乎」?
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今夫宅于山者,必设陷阱以防猛兽之为害,宅于都者,必峻墙仞以防穿窬之为盗,此鄙夫野人之所共知也。
西戎自熙宁犯境以来,虽绝夏人赐予,熙河兰会转输飞挽之费,一岁至四百馀万,则其费可谓厚矣。
带甲戈者不可以数计,朝夕引颈举踵,伺我中国之便,以恣其残暴,肆其奸雄者,殆有甚于猛兽穿窬也。
太平之时尚当为之备,况金人已为患于中国,安可不早为之计,无使滋蔓难图也?
蔓草犹不可图,况于戎狄乎?
之不戒,童子之不抗;
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
彼怯勇小大之势不同,非蚤正以待之,犹且不能胜,况二虏动欲与中国抗衡耶?
为今之计者,莫若明诏守土之臣,使严为之备,而又专委兵马司,使修车马、备器械,以图患于未然,则西戎不能入境矣。
此臣愿献陛下三策也。
臣又闻天下之大犹人身,夷狄者股肱也,中国者腹心也,股肱之疾既作于外,腹心之疾复攻于内,则不问人之肥瘠,其亡也可立而待矣。
秦始皇奋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
于是遣将军蒙恬万里长城以防胡人,自谓关中之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而不知祸起萧墙之内。
一旦陈涉以瓮牖绳枢之子,无万乘之尊,无疆土之大,身非王公大臣名族之后,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智,陶朱倚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振起阡陌之内,奋臂一呼,天下响应,山东豪杰于是并起而亡秦矣。
臣以是知腹心之疾,尤甚于股肱也。
国家治平日久,冗食游手之徒触处有之,败军亡卒流离散徙者纷如也。
日则博奕饮酒于市,夜则结而为盗贼、椎牛发冢于墟落之间,非礼非义,无不为也。
万一有豪杰者为之倡,啸聚山林,劫掠闾里,驱迫良民,以至擅名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纵横自肆而不可制,则为腹心之患,亦不浅矣。
顷者方寇窃发,血流通衢,江浙井邑多为煨烬、兵拿不解,所费巨万,始能致其头于阙下,诚可为后来鉴也。
况今兵戈四起,安知无方寇之流欲乘隙而作乱者耶!
以臣观之,守令得人,此无足虑。
盖州得一贤刺史,则千里蒙其庇;
县得一贤令尹,则百里受其赐。
德化足以格人心,威风足以挫强寇,锄奸铲猾,号霹雳手,则顽民悍俗,亦且惶惧恐伏,逡巡销缩而莫敢动矣。
臣闻王嘉曰:「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
二千石尊重难犯,乃能使下」。
县令既众,不能皆贤,但州得二千石能自重其威权以使下,则虽有黄巾赤眉,无足畏也。
尹赏之治长安,使吏民杂举轻薄少年恶子、鲜衣凶服持兵刃者,悉籍记之,一旦收捕,纳之虎穴中,由是盗贼顿止。
张敞之治胶东,明设购开群盗,令相斩捕除罪。
吏追捕有功,而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
由是盗贼解散。
赵广汉之治京兆,精于吏职,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铢两之奸,皆不能逃。
朱博之治琅琊,尝令属县各用豪杰为大吏,一旦窃发,县则移书诡责取办,其人尽力有效,必加厚,以是豪强慑服。
韩延寿之治颍川,置正五长,相率以孝悌,闾里阡陌有非常,吏辄闻,奸人莫敢入界,而吏无追捕之苦。
龚遂之治渤海,移书敕属县,罢捕逐之吏,单车独行,务以德化,于是盗贼悉平。
此数子者,可谓善治郡者矣。
方今之时,其术亦有可用,亦有可去者,盖彼时此时故也。
臣为陛下今日之计,莫若明诏督责监司郡守,使勤于王事,常行举察,无以酒色昏其精神,无以贿赂易其心志,夙兴夜寐,常蕲仗节死义,尽忠犯难,以报国恩。
仍乞明诏郡县,有骄兵惰卒穷困亡命者,有累负重罪常赦不原者,有闾巷恶少不齿于人者,有困迫饥寒剽夺衣食者,并许自陈,革过鼎新,不念旧恶。
仍仰州县给赏召募,有愿奋力勤王、御寇立功者,集官诣射圃试阅,择有股肱勇力之人,收录麾下,当行禁约,应副至期差使
夫如是,则旧染污俗,咸与维新,人人自奋,愿以身报国。
况以此笼络天下之豪杰,皆为我用,则啸聚为盗者无有也。
臣窃见圣诏尽诏天下之兵,臣知州县之兵,本不足以御寇,今又起而之它,则其势愈杀矣。
若不早用臣计,一旦有豪杰奋发而起为之应者,赢粮影从,鳞集瓦合,攻城犯邑,则守令不过提携妻孥,遁藏草莽为自全计而已,谁肯为陛下守土者?
不若用臣之计,则盗贼不作,而国兵不乏,守土者又得以安其身,而尽忠竭节矣。
此臣愿献陛下四策也。
臣又闻当一方之重,寄百里之命,所以保守土地,全活生灵,邦之治乱,民之存亡,实有赖焉。
当其平居无事,无桴鼓之虞,无征伐之役,享高爵厚禄,处则华厦,衣则锦绣,跃骏马而罗红颜,坐重茵而食列鼎,高谈阔视,手挥指顾,号令吏民,则庸人懦夫亦可胜其任。
洎其遽有变故,回惶失措,不过婴城拱手,坐待其毙,甚者望风而窜伏矣。
曾不闻有高城深池,坚甲利兵,与劲敌遇,效死而不去者。
夫如是,则生民何赖焉?
然则忠义之士,卓然名节与秋霜烈日争严,使之当公家之任,而能提孤兵、守偏城、临大难而不夺其守者,信难其人。
臣观唐明皇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致太平,得人不为不盛。
一旦禄山叛逆,哮噬无前,河北二十四州之吏,为贼诱引,委靡从顺者几半,逆为之计,不陷于贼者,独颜真卿一人而已。
玄宗喜谓左右曰:「朕不识真卿何如人,所为乃若此」。
使王师有进征之援者,平原之守也。
继而张巡许远城父令姚訚以数千疲苶之兵,而抗百万难制之贼,孤寄一隅,日战数十,挫贼之锋,鲠其喉牙,使不得进而搏食。
江淮之地,转输不绝,其民不为涂炭者,良以睢阳未下也。
此在当时,亦未至于扬芳飞英,角立杰出。
然一旦遇变,乃能忠义奋发,激昂天下之吏,虽赴汤火、冒矢石,而有不可屈之大节,载在方册,章章不可掩,使后世奸臣贼子,尸位素飧者,闻其风莫不惭汗。
脱或太守县令,人人皆颜真卿张巡许远姚訚辈,则国势何患乎不振也!
夫以方今人材之盛,而臣乃敢昌言谓难其人者,臣窃见曩者清溪寇起,郡县之吏怀印绶、挈妻子而先去者,比比皆是。
当时士庶咸谓不能守土之臣必遭诛戮,以激贪懦。
既而交结权贵,互相汲引,巧为词说,文过饰非,非特不正典刑,又且悉与叙复,故忠义之风不振,而臣子无所矜式,遂使夷狄交侵,几危社稷,而河北守令,罕与为敌者,循前弊而已。
假使当时方寇既擒,不能守土者悉与诛戮,则顽夫廉,懦夫有立志,敌人未必能深入,若蹈无人之境也。
臣为今日计,莫若明诏丁宁诰戒天下郡县,宜思患而预防之。
过此以往,或有内陵外侮,攻犯城邑,而能御敌自全者,许擢用于朝而推恩于子孙。
如或不能保守,复循旧风,即与斩首以戒后来,仍流窜其子孙于远恶之地,纵累经赦,不许原罪,则人人思效死,而莫肯为逃逋自安之计矣。
此臣愿献陛下五策也。
臣又闻有常产者有常心,无常产者无常心。
无常产而有常心者,惟士为能。
若民则无常产,因无常心,苟无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矣。
臣伏睹圣诏许馀路忠义之士率众勤王,甚盛举也,然天下之民,不能保其常心。
以臣观之,河北、河东京畿,不幸为夷狄侵陵,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
圣诏许其聚徒结众,捍寇立功可也,若施之于馀路,则不可也。
何则,民无常情,约之以法,劫之以威,则规规然不敢自肆。
无以制之,则若寘猿于木,投鱼于渊,安能保其不恣哉?
臣观今日应募而起者,多豪横之民,浮家泛宅而无所归。
一日云集,则号令贵乎有威,统御贵乎有法,左右前后不紊其常,旌旗行伍不汩其序,然后击之无敌,散之不乱,而可以立武功也。
如使擒纵不得其人,则变心生而祸患作,本以治乱,反以致乱,本以御寇,反以助寇,安知无奸雄投隙,假勤王之名为叛逆之贼哉!
此无他,馀路安堵如故,人物繁富,仓廪实而府库充,豪横之人制之不得其术,则见所可欲而争端起矣。
臣近观福建路发募兵经过临川,统御无术,遂尔作乱,强劫妇女,虏夺衣物,破人家产,而人莫敢谁何,不过吞声饮恨,无所从诉。
臣始闻之,不胜太息。
窃虑炎炎不已,则遂为大患也。
幸而州府访闻,即严行禁约,使后来者少挫其气而不复肆陵侮。
臣为今日计,莫若速降诏旨止绝馀路,不许聚徒结众,所有已应募者,仰同心协力,共立边功,当有厚赏。
如复欲召募勇敢之人,即仰州县给赏自募阅试,择其堪用者录之,仍即绳之以军法,无使复袭前弊。
臣观孙武一斩队长之首,而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患约束之不明,申令之不熟也。
若以为天子已下之令而不可中辍,则又非所以安邦也。
臣观两汉英断之主,无出高祖郦生谋挠楚权,欲复立六国,高祖曰:「善。
趣刻印」。
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
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销印刻印,有同儿戏,然其计足以安社稷,无伤乎高祖知人之明也。
此臣愿献陛下六策也。
臣又闻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
然以臣观之,则天下安危,将相皆在所注意,况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权不分乃所以为社稷计也。
是以宣王承周衰之后,四夷交侵,中国微矣。
当时北有猃狁之难,伐之不可后时,必有严翼之人,以共服,然后能胜。
虽有严翼之人,无将以率之,则胜亦未可必也,故必有文武吉甫以为之将,然后胜可必也。
《诗》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是也。
吉甫为将于外,而内无忠顺之臣与之同志者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则妨功害能之人至矣。
妨功害能之人至,则若吉甫者,其身之不救,何暇议胜敌哉?
故必有张仲孝友者在内,然后吉甫得以致力于外以有功。
然则宣王所恃以收功者,张仲孝友而已。
《诗》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是也。
窃以今日金贼之患,殆有过于宣王之时,陛下欲成中兴之大业,则伐之尤不可后时。
朝廷大臣如张仲孝友者,想不乏人,然未识宣威沙漠以统王师者,有文武吉甫耶,借使有之,则为宰相者,不识同心同德以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有如宣王之时耶?
臣观吕太后时,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丞相陈平患之,陆贾画计,曰:「社稷安危,在两君掌握之间尔,君何不交欢太尉」?
陈平于是与绛侯深相交结,卒诛诸吕,而汉祚不绝者,陈平能用陆贾之计故也。
臣为今日计,尤在选将择相,无轻付此柄,而使之内外相和以济国难,则敌人无足虑。
以臣观之,如李纲者本无大过恶,不宜置之閒散之地。
况纲之功业卓伟,忠义奋发,真社稷之臣,天下之所乐从,海内之所推称者也。
闻其谴谪,虽闾里庸夫野老,莫不咨嗟感愤,以为国家不能用人也。
夫处之以将相之任,则当取其大功,而略其小过。
臣闻在上皇朝,京师暴水泛涨,文武百僚皆备船筏为避水计,独奋然为上皇敷陈灾异,忠言苦口,虽旋被谴责,而甘心无怨。
既而后患果符其语。
陛下明断,擢卿监之中,而处之以枢要之职,天下知朝廷得人矣。
既而金贼势迫,群臣有它幸之请,独毅然断其不可,于时朝廷大臣姻属皆散而之四方,甚若蔡京父子蒙被渥恩,莫与比隆,一旦变起,举族逃遁,无毫发为社稷计者。
全室不动,仍肯以身当战之先,故天下皆知此时微为之宰制,则京师已为丘墟,生民皆为鱼肉矣,其功岂小补哉!
今日岂可以用军之小过,而黜之于外,是失天下之望也。
臣闻汉高祖奋布衣,提三尺剑起于丰沛,六年而成帝业者,盖以其能知人而善用尔。
故尝告于群臣曰:「吾所以有天下者,以其能用三杰,运筹帏幄、决胜千里,吾不如子房
镇国家,抚百姓,吾不如萧何
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臣以是知人各有所长,用人者当量能授任,使萧何而为战胜攻取之事,必不能矣。
房琯自负天下为己任,然一举丧帅,遂不复振。
以忠义自奋,片言悟主以取宰相,必有大过人者,用违所长,卒无成功,后世所以惜之。
臣谓若者,可镇国家、抚百姓、安四夷者也,至于用兵,恐非所长。
然则今日之失,非纲之罪也,用者之罪也。
陛下谪之于散,是弃萧何房琯也,是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也,得无为金贼快其私忿耶?
臣又虑朝廷之上,六贼死党尚有存者,不然,则白时中李邦彦之姻属尚有大用者,故阴为之陷阱,吹毛求疵,洗垢索瘢,中含沙射影,而陛下未之察也。
使无是辈则幸甚,脱或有之,尤今日所宜急去也。
臣闻王圭进见唐太宗,有美人在侧,本庐江王姬,帝指之曰:「庐江不道,贼其夫而纳其室,何有不亡者乎」?
因以郭公善善恶恶之事而讽之,曰:「知庐江之亡而姬尚在,正所谓知恶而不去也」。
臣即此以见陛下知而不能用,是亦郭公之善善也;
知六贼之朋党而不能去,是亦太宗庐江王姬也。
朝廷进见之臣,不识有能如王圭之讽谏者耶?
臣为今日计,莫若速降诏旨,复旧职,则朝野同欢矣。
此臣愿献陛下七策也。
臣又闻安边御戎之术,在于择良将,选精兵,求辩士,尊谋主,四者并用而不偏废,然后可以兴大事也。
穰苴斩庄贾而晋师罢去,燕师渡水而解,韩信背水一战而擒赵王歇斩成安泜水上者,得良将也。
孙膑伏万弩于马陵之下,魏军至而伏发,庞涓死焉。
李靖将轻兵至丹阳辅公祏擒者,得精兵也。
陆贾使南越,尉佗箕踞,能使之去黄屋而称臣。
韩愈镇州,而牛元翼溃围而去,王廷凑不追者,得辩士也。
李左车之缚而师之,遂收燕齐,用侯君集之策而攻之,遂降智盛者,得谋主也。
臣尝患世之论兵者,徒知重将帅之选,急士卒之练,修器械、观形势,推风角鸟舌云祲孤虚之法而已,至于辩士、谋主,则略而不论,正所谓知用兵而未知所以用之之术也。
臣伏睹臣僚上言,谓今日边患方炽,殊乏虎臣。
天下之大,未必无其人,欲乞明诏州县,有拳勇股肱之力杰出于众者,及有兵谋武艺才堪为将者,俾以名闻,擢而用之,甚盛举也。
然以臣观之,未甚尽善,何则?
自将而言之,固不以一概论。
有一军之将,有一国之将,有天下之将,又岂特有拳勇股肱之力、兵谋之人,然后可以为将哉?
斩蛟长桥,刺虎南山,走有追风之逸,射有贯虱之妙,被坚执锐,所向无前,攻城破阵,所至先服者,特可以将一军而已。
千变万化,神出鬼没,或纵之而后擒,或以负而为胜,测之而益深,运之而无方,若金在镕,惟冶者之所铸;
若泥处埏,惟陶者之所埴。
所攻辄破,所击辄取,无往而不利者,一国之将也。
以仁伐不仁,以义伐不义,拯民水火之中,跻民于仁寿之域,致壶浆以迎王师,而人惟恐居后者,天下之将也。
又岂特恃其股肱之力、武艺之精而然哉!
古人固有不持尺刃,不操寸戈,而能却百万之师,以至谈笑而折冲,偃息而销衅者,在于临几果,料敌明,运以筹策而已。
又况用人以安天下,不专以文辞取,不可以家世论,当考其行实,究其才能如何耳。
季布遭髡钳而有名将之称,娄敬脱挽辂而建金城之固,起于刀笔吏,英、卫起于罪亡之馀,郦食其监门狂生,樊哙特鼓刀仆御,班超一腐儒耳,薛仁贵特田家子耳,一旦依日月之末光,皆能勒功帝籍,振名后世。
借使汉唐之君不能用之,则数子者亦湮没于无闻矣。
军法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
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要取其利,愚者不计其死。
使人能收其长而弃其短,则将帅何患乎乏人也。
以臣观今日募兵之众,则精兵不患乏人,然臣窃疑良将辩士谋主,未必多多益办也,且如仁宗皇帝时富弼契丹割地之请,是亦辩士之功也。
臣窃意金贼虽强悍如此,然为之主者,又岂无大略哉,亦必知世道之安危,识国运之盛衰。
万一得辩士如仪秦之流,圆机不碍,能掉寸舌,纵横议论,俾独驰一介之使,喻之以祸福之机,陈之以利害之大,讲邻国之好而启之,援信使之證而诱之,使之动心骇听,彼未必不一言悔悟,复守旧约,而不敢侵我疆土也。
臣为今日计,广诏京畿诸路,士庶有学足以该古今,识足以贯天人,才足以供倚马之求,辩足以破倾河之论,压之以威而益进,恐之以死而愈新,一人而兼得斯数者,仰州县审实保明,解发赴阙。
又乞诏天下有雄才大略,能画安边之策,能知用兵之权,守边可以贤于长城,战胜可谓国士无双者,并仰州县审实解发,陛下亲策于庭,量才授职,试其所长,则良将辩士谋主,一举而兼得之,何忧乎虎臣之乏也。
方今边患日炽,正广收人物以备驱策之时,无以臣言为狂妄也。
此臣愿献陛下八策也。
臣又闻孟子曰:「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
失其民者失其心也。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
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矣」。
臣以是知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特在于得民与不得民之间耳。
《传》所言「以不仁失天下,汤武以积德有天下」者是也。
臣窃观天下之民,似有离心。
盖自太上皇临御之日,奸臣擅权,蠹贼滋甚,假奉上之名,而割民之脂膏,托崇道之势,而夺民之产业,因花石之微而驱民于困厄之地,缘名字之讳而挤民于罪亡之馀。
天下士庶阴怀怨恨之气,抑郁而不敢吐,上违天心,下乖民和
故顷者方寇窃发,民乐其祸,而有何独后我之叹,则民心之离也久矣,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幸赖祖宗遗德馀烈尚有存者,故纪纲未至于大坏。
去年春金贼入寇,国势几危,若非上皇明断,禅位陛下,使人心怀宋,则天下已非国家有矣。
何则?
黎元赤子,皆知陛下在储宫时,恭俭仁孝之名闻于远迩,故即位之初,闾里相贺,知天下可指日安也。
既而悉诛六贼,天下又复相贺庆,谓陛下能除民之害,真安邦定国之主,是知民心固乐从也。
比者圣诏起兵,国家太平日久,颁白之老,不闻金鼓之声,一旦干戈扰攘,黎元固已动心而骇目,加之无识凶徒,簧鼓不根之语,谓国家败兵既数,将下诏民间三丁选一以为用,智者知其流言,陛下必不为此,奈流俗易于摇惑,虽家置长喙,人为说铃,亦未能决其疑。
臣恐此语一煽,民心不无摇动,甚者预为生离之忧,则求其安堵不动不可得矣。
此盖流言者之罪,然亦国家募兵有以致其疑也。
臣愚欲乞陛下速降诏旨,安抚天下,明断此意,使解其惑,以结民心。
广施德化,使恩有馀地,为子孙万世无疆之休。
仍乞天下所发遣募民,见在京畿,诸路屯聚捍寇者,俟金贼旋师之日,命将帅出厚赏以募,有愿住者乞留守京畿以防后患,仍约以归期。
其不愿留者悉遣之,若抑而留之,又致变矣。
陛下如其吝赏给、惜供馈、不招军以控扼边陲,则臣心知边境骚扰无时而已,异时复下诏募兵,则东南之民其力疲矣,其财耗矣,岂能保其必胜哉?
乃天下所发至募兵,所以忘身而犯难者,不过希赏赐而已。
借使金戎已宁而遣之归,有功者固当厚赏,无功者亦劳其来。
一则怀之使无异心,二则诱之可以再用,实良策也。
兹数者皆欲陛下结民心以长有天下而已。
此臣愿献陛下九策也。
臣又闻先王之理财也,若持衡然,不使之偏归于公家,亦不使之偏入于私室,惟其适平而己。
省赋敛轻徭役者,虽先王之善政,然国家有夷狄之难,将欲养兵而御戎,则其实不过以安百姓而已。
虽敛财于民,为募兵之赏,下亦无怨言也,第不可以取伤廉而已。
臣近睹诏下募兵,诸路多科于民,使百姓所费不赀,而乌合之众又不足以立事,至于忠义之士,能率强勇之人,以徇国家之急,则官府无钱以给馈饷,聚而复散者有之。
以臣愚计,窃谓万一边患未宁,再欲募兵,则不若以税额量情均科钱以助国用。
其有官之家,并不蠲免,则所敛薄而均,百姓皆乐而从之,取之虽微,而聚之即多。
州县预贷官钱,募勇敢之人以勤王事,则武足以御寇矣。
所敛之钱,存其三之一以募兵而守城,馀者悉为起兵之费,甚尽善也。
臣尝以是遍询于乡老士庶,皆善其计,以是知民情之乐从也。
臣又虑兵馈不给,则臣有策于此,可使不损于民,不害于公,令下之日,诸路军储霈然有馀矣。
所谓策者何也?
臣谓天下所纳米以造酒者,不过欲市利而已。
为今日计者,莫若速降诏旨,罢卖官酒,许州县之民投状召保,均分酒课,任自造卖,仍委局务者日计其利,无使亏折,应诸路所入米悉以充兵馈,则榷酤不劳,而军储可给矣,其策岂不良哉?
此臣愿献陛下十策也。
臣于十策之外,又有三事,亦今日之不可缓者,试昧死为陛下陈之。
闻之《书》曰:「左不攻于左,汝不共命。
右不攻于右,汝不共命。
御非其马之正,汝不共命。
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臣以是知古者王师之出,有不用命而胜敌,必戮而不赦,况望风降伏者,其罪宜如何哉!
臣窃闻比者三军临阵,将士或有背命,遂尔降敌,臣愚欲乞陛下明诏抚怀军情,使各奋其勇,仍有降敌者悉戮之,则军势振矣。
此其一说也。
臣又闻明君贤相,所以动而胜人,成功于众者,多用间术。
故兵家之策,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故三军之事,情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臣窃意金贼强悍,傥或未可以力胜,则不若用死间之术而灭之。
臣身虽不长六尺,而智雄万夫;
辩虽未足以方仪秦,亦可谓圆机而不碍者也。
臣以忠义自奋,何惜一身,为陛下用此术以扫荡丑虏,而安我社稷耶!
方今将帅如其已有良策灭之,则生民之幸也。
万一未有其计,则伏愿朝廷借臣一介之使,遣臣见虏主而说之,臣自有策,能使丑虏倒戈卷甲,不复侵侮。
如欲绝其种类,则臣亦愿以死间。
伏愿朝廷俟其有弛心而无备,则遣良将领精兵以歼之,臣虽遭鼎镬,能以一身破强悍之虏,而安我宋二百年之社稷,使万世之下,奸臣贼子诵臣之名,莫不掩卷而惭叹,则臣虽死犹生也。
伏愿陛下明断而决行之,无谓臣韦布之贱,不能立此功也。
古语有之曰:「猛虎之犹豫,不如蜂虿之致螫;
孟贲之狐疑,不如童子之必至」。
取其能必行之。
臣前所谓使韩信李靖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不能成大功者,正此谓也。
此臣所欲言者二也。
臣又闻阴阳家流,有三奇八门之术,天子庶人之式,足以自利,足以厌人,扬兵九天之上,尸敌千里之远,天神地祇,皆为我用,则取胜之大要也,今何苦而不用哉?
精此术者,每有其人,陛下求之未切尔。
臣愿下明诏如求贤之急,必得此辈以济大事,天下幸甚。
此臣所欲言者三也。
臣闻马周以草茅一介之士,为唐条陈二十馀事,皆当世所切,太宗爱而擢用,以佐明圣,不胶漆而固,恨相得之晚,非王佐才畴能及此?
萧铣江陵,屡战不克,李靖遂陈图十策。
有诏拜行军总管,军以委焉,师至夷陵萧铣遂行。
臣以鲰生恭诵圣诏曰:「每闻边报,痛切朕心」。
臣是以感激自奋,愿以身报国,故昧死献十策。
臣无王佐之才,非敢望若马周之擢用,特愿用臣狂计以擒金贼之渠魁,扫荡边尘,复祖宗之规模,庶几不愧李靖献策以图萧铣,则臣虽以直言犯逆鳞,自取诛戮,亦没齿无怨言。
然臣所陈特今日之急务,至于朝廷之阙失,政令之僻违,甚有可言者,臣以陛下方今有北顾之忧,故且置而勿论。
臣又窃闻学古入官,挟策登第者,平居贪位慕禄,惟恐居后,窃窃然常有不满意,一旦国家有变,虽捐躯以报,尚何所惜。
奈何风俗衰薄,忠义陵迟,故有官君子,方且酣畅自适,恬不以社稷为念,甚至赴阙注调者,才闻变起,不参部而归者有之,及京畿而反者有之。
其间有能奋身为国者,几何人哉?
间或有之,则群聚而笑,指以为狂生。
臣闻其语,忿气拂膺,恨无上方斩马剑以断其腰领。
臣恐此风一扇,天下靡靡入于衰败,故愿以死间之术,为陛下安天下之民,庶几少植忠谊,以振颓风。
仍不避斧钺之诛,敢献此书于朝廷也。
伏愿陛下函容之德,天高地厚,怜臣愚忠,恕臣狂斐,以来忠直之言,以激衰败之俗,则万世之幸也。
傥或以臣言无足采,而又以草茅之贱,上玷圣聪,下触权臣,必欲置之死,则臣亦甘心焉。
臣无任瞻天望圣俯伏待罪之至。
臣澈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昧死谨言。
按:《欧阳修撰集》卷一,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君陈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横浦先生文集》卷一○
周公营洛,使成王于此朝四方诸侯,而处商之顽民于东郊,谓之成周,则成周乃洛之一邑也。
谓处顽民于是,故尹东郊之人,其任为甚重,其责为甚专。
龚遂渤海,谓宣帝曰:「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也。
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以便宜从事」。
宣帝许之。
故民安土乐业,至卖剑买牛、卖刀买犊,吏民皆富实,狱讼止息。
君陈之于顽民,亦不当治之以急也。
成王之告,大抵欲调和之而已,如「宽而有制、从容以和」之说,「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之说,「必有忍,其乃有济;
有容,德乃大」之说是也。
又使之一切便宜从事,如「予曰辟,尔惟勿辟;
予曰宥,尔惟勿宥」之说是也。
大要欲不失周公本意而已,故有「式周公之猷训」、「懋昭周公之训」之说,「弘周公丕训」之说。
周公本意如何哉?
欲教化顽民,使之归心周室耳。
君陈傥能因事制宜,不拘法制,优柔涵养,使民自归于善道,则周公之意得,而成王之说行矣,此作《君陈》本意也。
自画像赞绍兴二十六年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
不务寻常,惟行怪异。
经术不师毛郑孔王,文章不法韩柳,论诗不识江西句法,作字不袭二王所长。
参禅则不记公案,为政又不学
贬在大庾岭下,十有四年归来。
虽白发满面,而意气尚是飘扬。
咄,其没转智底汉阴丈人,而无用处底楚狂接舆也欤!
按:民国海宁州志稿》卷一八,民国十一年刊本。
曾端伯自承移帅川口有怀风旨无便附信忽领教喜成小诗附便奉呈三首 其二 宋 · 曹勋
五言律诗 押阳韵
衣袽先九润,此日上瞿塘
风月动官柳,旌旗开蜀疆。
诗坛凌李杜,政绩过
追诏知非晚,肯令生智囊。
江神子/江城子 谹父生日 宋 · 曹勋
 押词韵第二部
南丰诗将驻灵江
下明光。
惹天香。
十雨五风,连岁致丰穰。
初夏清和才四日,开寿席、宴华堂。

严宸已奏二南章。
眷循良。
玉笋班联,宜冠紫微郎
从此锋车宣室召,摅相业、寿而康。
永州到任谢表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五九、《斐然集》卷六
沥恳干威,蒙恩赐可。
稍谐色养,亟服官箴中谢。)
伏念臣学谢通方,材非适用。
与时寡偶,同朝尝困于龂龂;
造事多穷,一介自知其断断。
幸值圣明之主,尝叨剀切之褒。
遂欲请缨,仰酬知遇;
岂甘怀绶,退即便安。
属父年已迫于摧颓,在子职尤先于定省。
良药地偏而莫致,珍羞市远而缺供。
陟岵遐瞻,共结云飞之恨;
循陔相戒,深怀日短之忧。
屡渎天听,果从人欲,俾解桐江之印,复分潇水之符。
因蹙缩于,更婆娑于莱戏。
朝敦孝治,诚锡类以非难;
民偃德风,乃兴仁而竞劝。
顾臣何者,荷眷如斯?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性蕴尧天,德昭舜日。
至心不匮,推内恕以及人;
博施无方,遣近臣而分土。
臣敢不益殚夙夜,祗服训词?
三釜及亲,荣已逾于曾闵;
六条宣化,效当勉于
仰瞻华阙之赊,弥积丹心之恋。
恩虽难报,忠必可移。
张寺丞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八、《斐然集》卷七
伏审光膺宸命,分布邦条,在仁人获济物之权,于疲俗有乐生之庆。
某官赋材肃给,秉志坚刚。
权势者人之所趋,吾独奉公而弗畏;
货财者众之所欲,吾能洁己而无求。
政惟摩拊之先,吏率廉平之化。
何屡书于上考,而久郁于下僚?
天听虽高,月评难掩。
爰从九寺,出将一同。
追汲郑之风流,奚劳施设;
之绩用,行庆宠光。
未果修书,先承坠翰。
永言感悚,曷既敷宣。
陈制置 南宋 · 李良臣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二、《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九、《启隽类函》卷五○、《八代四六全书》卷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三五
伏审密奉隆恩,显膺异数。
拥诸道兵权之重,任一时帝命之专。
久镇侯藩,增光帅幕。
凡居节制,第切欣愉。
恭惟某官济世才高,立朝人杰。
文章出于馀事,术业本于壮图。
郤縠之《诗》、《书》,兼吉甫文武
忠诚夙著,金百炼以难回;
正直独行,玉三献而始辨。
感遇风云际会,纵横龙虎之韬钤。
蔼民望于缙绅,结主知于黼扆。
邦畿之右,伊雒而南。
雉堞相高,拥护列城之寄;
舟车所会,折冲千里之遐。
统十万之王师,宣九重之庙略。
胸中敌国,天下长城。
总戎远逮于重湖,御武伫宁于全楚。
龚遂之息盗贼,俾向化以自安;
寇恂之抚吏民,乃迎风而咸化。
举贤能于不次,锡纶綍于非常。
许以便宜,展尽经纶之术;
久于委任,倚成捍蔽之功。
鸣驺在途,抗旌入境。
郡邑想闻于风采,官寮仰望其威名。
某滥预分符,侧聆视印。
未识荆州之面,已托庇于帡幪;
仰瞻元礼之门,但驰诚于履舄。
徐处仁赠官制 宋 · 李正民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三八、《大隐集》卷三
敕:秉钧当轴,尝宣力于邦家;
隐卒崇终,宜疏恩于泉壤。
乃眷我朝之旧弼,未膺身后之馀荣。
厥有典常,式隆著位。
具官忠厚廉正,靖深简夷。
学造古人之方,材周当世之务。
遍仪禁路,兼严、乐侍从之能;
屡典藩符,擅政事之美。
靖康有作,寇难方滋
首擢冠于机衡,遂再安于龟鼎。
总领众职,已闻魏相之有声;
镇抚四夷,方赖陈平之多智。
恳辞魁柄,退处祠庭。
遽兴憖遗之悲,莫逮亲临之礼。
尔孤有请,令德未忘。
特进之崇阶,示褒贤之异数。
庶几英爽,尚克歆承。
可。
吉州到任谢表 宋 · 李正民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三九、《大隐集》卷四
清曹持橐,久怀窃食之羞;
列郡分符,误玷承流之寄。
趣装上道,涓日涖官。
已见吏民,具宣德意。
伏念臣衣冠末裔,庠序诸生
文不足以广国华,武不足以治军旅。
徒自安于卑位,偶拔置于周行。
荏苒岁时,践更台阁
负羁靮而捍牧圉,曾微横草之功;
簉鸳鹭而接,荐冒踰涯之宠。
暨频烦于省闼,浸沈迷于簿书
深惭无补于朝廷,莫为轩轾;
颇欲自试于州县,尚可驰驱。
忽被恩俞,远分优寄。
庐陵之奥壤,居江表之上游。
田畴因流徙而多荒,井邑经燀灾而仅在。
旧惟插笔缿筒之讼繁兴,今或弄兵潢池之徒间发。
岂容孱陋,可备藩宣?
虞诩之得朝歌,亲宾相吊;
龚遂之入渤海,寇盗稍平。
傥可偷安,诚为侥倖。
尊号尧仁光被,汤德又新。
祈天命而开中兴,思振无疆之烈;
收人心而纾多难,载怀共理之良。
欲惠泽浃于遐方,遣从臣往为郡守
臣虽久趋轩陛,未尝历于治民;
然亦粗习宪章,或可勉于从政
但知循理,不敢辞难。
少清佩犊之风,庶弭争桑之渐。
材非吾寿,虽无智略之在前;
忠类萧生,尚有本朝之雅意。
贺知虔州侯修撰启 宋 · 李正民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四○、《大隐集》卷五
光膺宸命,荣领雄藩。
顾惟幸会之多,获托邻邦之好。
某官智周而材赡,文丽而学优。
早践亨涂,蔼闻令望。
比显跻于柱史,已深简于宸衷。
时乎未可有为,天将降其大任
暂跻论撰之职,出分藩翰之权。
乃眷大邦,久厌群盗。
潢池多警,欣闻龚遂单车
错节尚坚,正赖虞卿之利器。
涓辰云吉,布政惟新。
已腾载路之谣,遽辱贻书之贶。
某尝接武,旋叹分襟。
念出处之难期,曾何加损;
顾愆尤之已积,不自觉知。
夫何谴逐之馀,乃沐抚存之厚。
永言欣忭,曷既敷宣。
兼道携古墨来墨面龙纹墨背识云保大九年奉敕造长春殿供御龙印香煤旁又识云墨务官臣庭邽监官臣夷中臣子和臣卞等进盖江南李氏物也感之为作此诗 宋 · 刘子翚
 押词韵第五部
长春殿古生荆荟,犹有前朝遗物在。
锦囊珍重出玄圭,双虬刻作蜿蜒态。
枯皮剥制弄几刓,断玦精坚磨不杀。
吾闻李氏据江左,文采风流高一代。
当时好玩不独此,器用往往穷奢汰
(原作微,据四库本、李本改)工选技填御府,不惜千金为赏赉。
治兵唐推英卫精,治民汉许最。
惜哉取士不知术,妙手独得庭邽辈。
真主驱驰八极中,荒王逸乐孤城内。
汗青得失更谁论,尤物竞为人宝爱
嗟余视此真粪土,事有至微犹足戒。
投文欲往吊江流,幽魂未泯应惭悔。
维民论下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八、《屏山集》卷二、《南宋文录录》卷一七
无苛政,无暴刑,无重役,无厚敛,维民之道尽矣,谁与奉行良法美意,被彼黎庶哉?
外建千官,内列百吏,亲于民者,惟县令耳。
日者朝廷严选举之法,开褒擢之路,大县皆自堂除,忧民之深也。
然邑有小大,民无亲疏,重此轻彼,岂一视同仁之意哉?
以县邑至多,择其大犹以为难,安得尽付良吏哉?
挈领而裘正,理纲而目张。
太守县令之纲领也,令之贤否,守得举之、刺之、存之、罢之、荣之、辱之,声气所加,有变化人材之道焉。
举一郡言之,令有廉有贪,有勤有惰,有循有暴,守将贤与,慕德则观感而化,畏威则悚惧而化,以求知己,以宽罪戾,心竞力争,千里之内,皆化而为良吏矣。
守将不贤与,则贪者自遂,暴者肆情,惰者日偷,恬然无所忌惮,而洁白公正之吏立己则见尤,守法则获谤,抗上则招戾,往往变节忍诟,以谋苟安,千里之内,皆化而为不良之吏矣。
为郡,诸邑无不获之民;
赵、张试政,千里无不才之令,其势然也。
守将重寄也,有七不可除:姻娅勿除,勋劳勿除,私䁥勿除,祈闲均逸勿除,告衰引疾勿除,被劾左迁勿除,便私养了婚嫁勿除。
无是七者,惟以承宣牧民为心,乃分符剖竹,其名正,其任专。
且古之牧民者甚难,今之牧民者甚易。
古之守令出入阡陌,劝督农桑,疏渠筑坝,遣鳄去兽,课其牛马,教之植艺,疾疠则治之疗之,贫穷则赈之恤之,训以祭祀婚冠之礼,读以比闾族党之法,其劳甚矣。
今之四民,生生之理,皆自营办,毫发不仰于官,惟官勿挠之足矣。
挠之之由,在于不能戢下,刻木舞文,贪如溪壑,弯弧肆威,畏于虎狼,赇赂公行,其弊久矣,十数年来尤甚。
钱非盈积不受,货非溢橐不携。
故东皋南亩,高门大第,鲜衣美食,皆此曹之受用也,守令虽不残民,而民破家荡产于此曹之手,善控御者,犹不能尽其防,况纵之哉?
故今日守令之良,莫先于戢下。
夫良法美意,朝廷之惠也;
达朝廷之惠以及民,守令之惠也。
守令之惠弗施,咎在守令;
守令之惠不得施,复何咎耶?
方严文峻法,星流火飞,今日以乏事褫官,明日以缓征镌职,虽有岂弟慈爱之心,恐惧弗得施也。
而乃责其循抚之效无闻,是犹委市贾之求赢,而禁其罔利乾没,趣庖人之进味,而恶其剥肤槌髓,安有是理耶?
故赋敛急则守令才,赋敛宽则守令贤,守令贤则民宽,守令才则民扰,由上使之也。
噫,羿能篡夏之天下而不能篡夏之民心,莽能移汉之社稷而不能移汉之民心。
是以少康光武之兴,呼吸而云聚川赴,抑有由也。
国家苟尽维民之道焉,则恢复之功,期期可集,本固邦宁,内何虑乎啸呼,外何忧乎介狄哉!
与吉守吕殿撰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一
仆不肖,遭世乱离,避地深山,读书养亲,不喜与城市人接,若麋鹿畏陷阱,视权门大府如热见火,亟求避去,至经年足不敢入城。
今闻之樵采者曰:「庐陵又得一贤大尹,盍出贺」?
仆自惟野性悻悻,顾虽万牛不可转。
重念昔庞参濮阳太守,郡人任棠者隐居有奇节,到先候之。
不与言,但拔薤置水,自抱儿孙伏于户下。
良久曰:「是晓太守也。
水者,欲吾清也;
拔大本,欲吾击强宗也;
抱儿当户,欲吾开门恤孤也」。
乃叹息而还。
后果大治。
夫居今之世,郡守不俛眉,虽有隐居如任棠,肯折节下之乎?
夫使太守不能折节以下士庞公,使如仆者又隐居不出如任棠,则一郡之利病休戚,谁与太守白之?
幕官掾吏抱文书雁鹜行以进,媕阿唯唯,决不敢论列可否。
就令建白一事二事,又未必熟悉邦人情状。
庞使君必访之郡人任棠,询土风也。
仆亦郡人也,此邦之利病休戚熟矣,宴居深山,不少有所论列,是诚何人也!
仆闻庐陵之俗所至患者,民困而吏不恤,讼烦而争不息,狱冤而官不知。
曩者盗贼一呼,至四县同日俱破,而流民至今不复者,诚讼不理而狱乱之也。
狱讼一乱,民乃大困。
江右之民,名为健讼,残破之后,讼益大张。
刀笔者志于绳人而贸利,则煽民以讼,根株牵连,捕一逮十,遂开诬告之狱。
夫诬告者无所因以发也,则曰是尝杀人,是尝杀人者党也;
是尝为寇,是尝为寇者党也。
然是固未尝杀人而为寇,一遭诬告,便与妻子诀;
彼名为党者,亦皆株引就捕,十室而九。
吏治者利其然,煅炼而周内之,凿空投隙,枷楔兼暴,其甚至拉胁签爪,泥耳笼首。
人苟赊死,何求而不得?
彼实杀人而为寇者乃怡然如平民,何则?
利厚金多赂使之然也。
小人窥诬告之利,相煽成风,又开捃摭之狱。
捃摭者,谓捃前事而告之官也。
一昨虏骑犯郡,所至椎剽窃发,群不逞乘势掠于民,谓之白夺。
往往乡民厌苦,聚众杀之,此非杀无辜也。
小人乃捃摭以为冤而白之官,曰彼所杀人者我之兄弟亲戚也,则举一乡而尽告之。
有司利其然,则举一乡而尽逮之。
囚满鞫成,刻木者喜津津乎见眉宇,而官不察也。
夫彼所杀者,正使诚其兄弟亲戚,乃与杀寇贼等耳,法固勿论。
又其事或在三数年前,踪迹殁,今反系治楚毒,诖累善良,鬻一狱至钱千万。
是不但虐吾赤子,亦破吾三尺法。
然如此而官不察,良有由矣。
盖日者贪赏之吏,务以获寇改官,则转取于捕盗者之手。
然非能获真贼也,率皆以编氓为寇,捽抑而置之狱。
榜掠交下,囚人不胜痛,则迫而承之,曰我真寇也。
奏当其成,官利其赏,欣然付之都市无难色。
吏知其非,而不敢言。
故治狱之吏,皆欲其死,非憎人也,自为之计,在人之死。
是以一郡之间,大辟岁以千计,可为寒心。
一二年来,郡顿大兵,仰给诸县
其间僻左县邑,远去太守耳目,老胥斥史,诛敛百出,往往以人肝代米,官取其一,乾没者十七八。
箠楚之下,人不堪忍,则饮怨而诉之州。
州方仰给县官,则又下其事于县,县捕饮怨而诉者置之狱,不置之死,即破其家。
人遂以诉州为戒,而诸县寖寖夺郡将之权矣。
薛宣左冯翊,得郡中吏民罪名,辄告县长吏,使自行罚,曰:「不欲代县治,夺贤令长名也」。
夫使诸县皆贤令长,则民自不冤,复何诉哉?
此薛冯翊所以不欲代县治。
如使民怨无告而诉之州,则令长不得为贤矣。
如此而州不为治,反曰县自有令,彼民将何告也?
其祸可胜言哉!
仆前谓民困而吏不恤,讼烦而争不息,狱冤而官不知,可为寒心者此也。
然阁下之化,固非东郡庞参之可比拟,而仆之琐材迂议,亦非敢上希任棠也。
独念拔薤置水,无甚高论,而庞使君遵而行之,尚以大治;
况仆之累千百言,颇中时病,万一采其一得,少赐省览,使圜扉之下无叹愤不平之气,则叶气嘉生,薰为清平,岂惟吉人之幸,实朝廷之望也。
冒渎视听,某不任悚栗惶惧之至。
龚实之小简 其四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一、《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四
某侧闻江西有萑蒲之警,民之思参政者若周人之思召公焉。
某四十年前摄庐陵倅,颇悉盗情,大抵有二策:张敞明设购赏,开群盗令相捕斩,除罪;
吏追捕有功,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
由是胶东渤海盗贼解散,传相捕斩,国中遂平
此一策也。
龚遂渤海太守,谓宣帝曰:「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故盗弄兵于潢池。
今欲使臣胜之耶?
将安之也」?
帝曰:「固欲安之耳」。
移书敕属县,悉罢逐捕吏,诸持锄钩田器者皆为民,持兵者乃为盗,郡中翕然。
此又一策也。
窃闻遣官军掩袭,行数千里,冒大暑,入不测,彼以佚待劳,我以劳击佚,胜负之理已较然矣。
胜之不武,不胜则肝脑涂地,故辄敢以前二策为参政言之。
十馀年来,和议盈耳,边防一弛,消兵之说胜,州县讳言兵,寇入江西,如入无人之境。
眷知,敢并以告,伏乞钧炤。
与梁宪小简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一、《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四
某皇恐上禀。
某村居四十年,无岁不有寇警,自尊府阁学先生时,桴鼓日稀。
是时章贡诸邑行保伍法,三人以上不得偕出,境内有寇,保伍坐之,自此连数年无寇恙。
顷者兴国刘子昂复推行阁学良法,至今庐陵歌思。
比缘兴国废弛保伍法,近日宁都之寇陈八癞遂麇聚乌合百许人,逃卒黥徒亦相挺而起。
数村遭屠戮,不知其几人,妇女遭虏,亦复称是,焚毁室庐者相望也。
章贡诸邑宰晏然,若越人视秦人肥瘠也。
警捕之官以多为少,以有为亡,自古然矣。
区区之愚,欲乞使司作体访行下,复推行阁学良法,岂惟一路受赐,将天下咸被其赐。
某更有管见,窃见诸处粉壁,如私茶盐矾、民不举子之类,皆一一揭示,独不及寇盗之害。
欲乞行下诸州,应粉壁添入寇盗见行条法一节,亦龚遂之用心,民当受其赐。
某见数年来,乡村有疾半围屋之害,辄布腹心,盖恃眷契之私且厚,不觉腼缕,僭越僭越。
史丞相小简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一、《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四
某中昨尝奏记职笺,方惧获简侻之罪,伏蒙钧慈颁赐翰札,礼意郑重,仰认谦明
某窃尝谓作郡莫难于宽,作相莫难于公。
惟有德者能以宽服人,故宽难;
甄陶万物本无心,故公难。
昔有为宰相而功名损于治郡者,又有为平原太守民未有闻,及其为相,称近古社稷臣者。
然则治郡、相国,固久难于兼善。
仰惟大丞相手握天下砥则与比隆,出膺方面寄则凌轹为不足道。
元勋硕德,景铄鸿烈,照映今古,行遂股肱元圣,师保万民,尺箠以鞭赤眉,盖其馀事。
上方虚左,以俟公归,舆论快然。
闾丘侍郎问候启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三、《汉滨集》卷一一
到广文之官舍,谁慰栖迟;
夫子之门墙,独叨顾盼。
间抠衣而造请,每吐哺以逢迎。
侍仪刑,冰壶莹坐;
侧聆謦欬,玉麈生风。
照落月之满梁,话朝阴而改砌。
方幸帡幪之借,忽惊棨戟之遥。
虽羽毛切贺厦之心,而驽蹇深恋轩之意。
台符乍远,时律俄更。
属莲幕以初开,谅铃斋之有暇。
中和布政,岂弟宜民,熙雅俗以交欢,纳多祥而茂拥。
恭惟某官天和毓秀,星纬储精,挺资质于琼瑶,粹灵襟于珠玉。
才非近用,许身之间;
学迈前修,励志渊、骞之上。
曩一同之宣化,已三异以驰英,绣衣遽以其名闻,黼扆亟嗟于见晚。
擢司纠察,特高御史之声;
入总弥纶,尤善都公之职。
俄膺帝制,进贰天官,藻鉴无私,铨衡有叙。
身持荷橐,骤登法从之严;
名覆金瓯,将秉事枢之重。
厌承明之直,暂从真馆之游,衣昼锦以荣归,醉仙霞而均逸。
比膺明命,起镇大邦。
皂盖朱轓,引安舆而就道;
金章紫绶,映䌽服以趋庭。
里巷矜荣,缙绅艳美。
永嘉之故郡,有康乐之遗风,冠盖连云,闾阎匝地。
属车所次,曾纡警跸之临;
原庙斯存,久肃衣冠之奉。
委兹重寄,必属名臣。
果中诏以明扬,分左符而显授。
班春慰俗,来暮兴谣,坐恢安静之风,益励廉平之素。
宣十行而抚众,愁叹消声;
持三尺以绳奸,贪饕屏迹。
讼棠而敷荫,哦梦草以搜奇,治行流闻,颂声间作。
报政遂先于齐鲁,赐书岂后于
卧閤多閒,应烂赏雁山之胜;
造朝伊迩,行趣归凤阁之中。
某日恋三升,月糜五斗,徒抱漳滨之疾,莫陪池上之吟。
望履未期,远借卿云之庇;
弹冠何晚,终希宵烛之光。
夏启辰,薰风入奏,愿益绥于玉体,用下副于岩瞻。
余中丞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七、《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二
伏审疏恩九陛,总宪一台。
正色以纠官邪,方资重望;
同心而维国是,更藉远猷。
宸眷甚隆,师虞允穆。
恭惟中丞蕴闳深之度,挺谅直之姿,文有老成之波澜,政多儒雅之缘饰。
冠隽躔而特异,被睿简以弥优。
掌邸奏于四方,倏奉席前之问;
举台仪于三院,历升柱从之司。
亟承渥于枫廷,肆执纲于柏寺。
生白简之风,弹击无畏;
乌台之选,威望自持。
束缚有才,按治皆服。
属南北两朝之交好,顾东西二府之久虚。
持献无易,存诚已擅当官之誉;
在时有臣,若扈伫恭佐帝之勋。
某幸托馀光,欣聆异数。
传标循吏,虽惭龚遂之能;
颂美贤臣,尚继王褒之作。
齐民要术后序绍兴十四年四月 北宋 · 葛祐之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七
绍兴甲子夏四月十八日龙舒张使君专使贻书曰:「比因暇日,以《齐民要术》刊板成书,将广其传」。
求仆为序,以冠其首。
谨按《齐民要术》旧多行于东州
仆在两学时,东州士夫有以《要术》中种植畜养之法为一时美谈,仆喜闻之,欲求善本寓目而不得。
使君得之于芗林居士向伯恭
伯恭自少留意问学,故一时名士大夫多与之游,而喜传之书。
盖此书乃天圣中崇文院校本,非朝廷要人不可得,使君得之,刊于州治,欲使天下之人皆知务农重谷之道,使君之用心可知矣。
仆尝观周公成王以《无逸》之书,有曰:「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
曰昔之人无闻知,夫惟不知稼穑之艰难,其祸至于侮厥父母,而不知惧,其害教岂小小者哉!
尝谓古今亲民之官,莫如守令,故守令皆以劝农为职。
汉循吏如召信臣龚遂辈,类皆躬劝耕农,出入阡陌,至于使民卖刀买犊卖剑买牛者。
使君以书载耕稼之要,足以为齐民法,其为贤当不在西汉循吏之下。
况舒之为州,沃壤千里,富饶鱼稻,爰自吴魏以来,为耕戍实边之地,又得贤使君劝相乎其间,其为舒缓不疑矣。
仆流落州县间,晚得小垒而为之,有民人社稷,于此得使君所遗墨本,日以纵观,庶几有补于斯民,且无负于劝农之官,不亦幸乎!
使君名辚彦声其字,济南佳士也。
尝为上虞,县多力穑之农,而令实为之劝,故租赋之入,不劳而办。
又尝为九江郡,而化行乎江汉之间。
九江擢守龙舒,闻誉益美,功利益博,兹以其馀力刊书累编,贻训于后,他日得君行道,岂易量哉!
四月十八日左朝散郎权发遣无为军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营田镇江葛祐之序。
按:《齐民要术》卷末,四部丛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