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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转对1069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四○、《元丰类稿》卷二九、《曾文定公集》卷一、《南丰曾先生文粹》卷八、《文章正宗》续集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六、《古文渊鉴》卷五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七、乾隆《建昌府志》卷六七、同治《南丰县志》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御史台告报臣寮朝辞日具转对臣愚浅薄,恐言不足采。
然臣窃观唐太宗即位之初,延群臣与图天下之事,而能绌封伦,用魏郑公之说,所以贞观之治
周世宗初即位,亦延群臣,使陈当世之务,而能知王朴之可用,故显德之政,亦独能五代因循
当众说之驰骋,而以独见之言,陈未形得失,此听者所难也。
二君能辨之于群众之中而用之,以收一时之效,此后世之士,所以感知言之少,而颂二君之明也。
陛下承天序,亦诏群臣,使以次对,然且岁馀,未闻取一人,得一言,岂当世乏人不足以陛下之意与?
所以延问者,特用累世故事,而不必其实欤?
臣愚窃计,殆进言未有以当陛下之意也。
陛下明智大略,固将比迹唐虞三代之盛,如太宗世宗所至,恐不足以陛下故臣之所言,亦不敢二臣卑近
伏惟陛下超然独观于世俗之表,详思臣言而择其中,则二君之明,岂足道于后世,而士之怀抱忠义者,岂复感知言之少乎?
臣所言如左。
臣伏陛下恭俭慈仁,有能承祖宗之德;
聪明睿知,有能任天下之材。
即位以来早朝晏罢,广问兼听,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此非群臣之所能及也。
然而所遇之时,在天则有日星变之异,在地则有震动陷裂水泉涌溢之灾,在人则有饥馑流亡讹言相惊之患,三者皆非常之变也。
从而察今之天下,则风俗日以薄恶纪纲日以弛坏百司庶务一切文具而已
内外之任则不足于人材
公私之计,则不足于食货
近则不能不盗贼为虑,远则不能不夷狄为忧。
海内智谋之士,常恐天下之势不得以久安也
陛下之明,而所遇之时如此陛下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亦在正其本而已矣。
《易》曰:「正其本,万事理」。
以谓正其本者,在陛下得之于心而已
臣观《洪范所以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閒,而要其所以为始者,思也;
大学所以诚意正心修身,治其国家天下,而要其所以为始者,致其知也。
故臣以谓正其本者,在得之于心而已
得之于心者,其术非他,学焉而已矣。
此致其知所以大学之道也。
古之圣人成汤文武未有不由学而成,而傅说周公之辅其君,未尝勉之以学。
孟子以谓学焉而后有为,则以王,齐桓公以霸,皆不劳而能也。
盖学所以成人主之功德如此
诚能磨砻长养至于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
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事物接于我者,无以其内
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无以其外
夫然,则循理而已矣,邪情所不能入也;
从善而已矣,邪说所不能乱也。
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积其小者必至于大,积其微者必至于显。
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于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学,而积之至于从心之不逾矩,岂他道哉?
由是而已矣。
故曰:「念终始典于学」。
又曰:「学然后知不足」。
孔子亦曰:「吾学不厌」。
如此者,孔子所不能已也。
夫能使事物之接于我者不能其内所以治内也;
言语之接于我者不能其外所以应外也。
有以治内,此所以德化也;
有以应外,此所以成法度也。
德化法度既成所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也。
自周以来道术不明
为人君者,莫知学先王之道以明其心;
为人臣者,莫知引其君以及先王之道也。
一切茍简,溺于流俗末世卑浅以先王之道为迂远而难遵。
人主虽有聪明敏达之质,而无磨砻长养之具,至于不能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有所不能尽也。
不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以事物接于我者,足以其内
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足以其外
夫然,故欲循理邪情足以害之,欲从善而邪说足以乱之。
如是而用之以持久,则愈甚无补
行之以不息,则不见效
其弊则至于邪情胜而正理灭,邪说长而正论消,天下所以不治而有至于乱者,以是而已矣。
此周衰以来人主所以可传后世者少也。
可传后世者,若汉之文帝宣帝,唐之太宗,皆可谓美质矣。
由其学不能远而所知者陋,故足以贤于近世庸主矣,若夫唐虞三代盛德,则彼乌足云乎
由其如此故自周衰以来千有馀年,天下之言理者,亦皆卑近浅陋,以趋世主之所便,而言先王道者,皆绌而不省
故以孔子之圣,孟子之贤,而犹不遇也。
今去之时又远矣,臣之所言,乃周衰以来千有馀年,所谓迂远而难遵者也。
然臣敢献之于陛下者,臣观先王所已试,其言最近而非远,其用最要而非迂,故不敢不以告者,此臣所以陛下区区之志也。
伏惟陛下有自然之圣质,而渐渍道义之日又不为不久,然臣以谓陛下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在得之于心。
得之于心,则在学而已者。
臣愚以谓陛下宜观《洪范》、《大学》之所陈,知治道之所本不在于他;
傅说周公之所戒,知学者明主所宜已也。
陛下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当恳诚恻怛,以讲明旧学推广之,务当于道德体要不取乎口耳之小知不急乎朝夕之近效,复之熟之,使圣心所存从容自得之地,则万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
能尽万事之理,则内不累于天下之物,外不累于天下之言。
然后先王之道而行之,邪情所不能入也;
合天下之正论而用之,邪说所不能乱也。
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虽细必巨,虽微必显。
陛下聪明,而充之以至于不可知之神;
陛下睿知,而积之以至于从心所欲之不逾矩,夫岂远哉?
勉强如何耳。
夫然,故内成德化外成法度,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甚易也。
若夫移风俗之薄恶,振纪纲弛坏,变百司庶务文具,厉天下之士使称其位,理天下财使赡其用,近者使之亲附,远者使之服从海内之势使之常安,则惟陛下之所欲,何求而不得何为不成乎?
未有若是福应不臻,而变异不消者也。
圣心所存未及于此,内未能无秋毫之累,外未能无纤芥之蔽,则臣恐欲法先王之政,而智虑有所未审
用天下之智谋材谞之士,而议论有所未一,于国家天下愈甚无补,而风俗纲纪愈以衰坏也。
非独如此自古所以安危治乱之几,未尝不出于此
幸蒙降问,言天下细务,而无益得失之数者,非臣所以陛下区区之志也。
不自知固陋,而敢言国家大体
陛下审察而择其宜,天下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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