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帝论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五九、《柯山集》卷三六、《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圣宋文选》卷二六、《崇古文诀》卷二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九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昔者绛侯既平吕氏,亲握国玺授之孝文。当是时,刘氏之后,惟大臣所立,文帝为诸王,特以其贤而取之,其初未可以必得也。绛侯以天下与所不可必得之人,恩德至厚也。文帝之报绛侯者,宜何如哉?虽分国而王之,天下未以为过也。然内难既定,君臣之分既明,爵赏禄赐所以慰答昔日之功者,未闻有卓然过于常时,何其不旋踵而遂去之速也!予尝观汉之大臣多祸少全,武帝以来,不啻如杀囚隶,独文帝时,公卿被诛者无几人。然则文帝之待大臣,亦有恩矣。当是时,大臣之有恩者,宜无有过绛侯,然匹夫一言,罪辜未明,廷尉折简以召之如取孤囚,侵辱困苦,仅免于死。文帝非昏蔽无知之君,何独于勃少恩若是哉?盖尝深思其故,而得其说。夫高祖之将有大功者,至文帝时几尽矣,非以逆诛,则以疑死。彼皆心有所恃,矜其功能,日邀其上,不得所欲则狼顾而起。绛侯,吹箫之羁民也。用兵十馀年,习见天下之势,喜事而尚功,其骁勇之习,岂能帖然无毫釐于心哉?以英雄之资,挟立君之威,临视其上,无异于保妇之提婴儿,如是而不骄者,伊尹、周公之所难也。骄则纵,纵则乱因以生。文帝岂无爱勃之心哉?视前日之诛死族灭者,皆恃功邀君、骄蹇放纵之所致,而绛侯之迹异于韩、彭者无几耳。吾亦畏其有所恃而骄,骄而不已则乱,乱而不诛则废法,从而诛之则伤恩甚矣。呜呼!理至于是,曾不如抑远困辱,使之慊然内顾而无所恃,锄去其骄慢之心,全其生,保其家,使其子孙长有国土之为愈也。然则文帝之恩亦深矣。且能尊霍光者,莫如孝宣,委天下之政与之而不敢专。光死,又立其子,兄弟联兵,女充后宫,赏赐宠锡不以数计,天下翕然以为孝宣无负于霍氏矣。然光死未几,妻子为戮。以天下与人,而身死之后,弱子单孙之祭曾不得享,天下之人闻之者,谁不为霍光痛心哉?呜呼!使宣帝既正君臣之分,则遂揽天下之政。光既死,视子孙之贤愚而授之官,与之财而收其权,取其尤无良者而屏远之,霍氏虽欲为乱,不可得也。然则霍光无后者,非宣帝谁为之哉?天下之事,要其终,而后知君子之用心。绛侯无祸于身,则知文帝之所以裁之者,乃所以深报之也;霍光无后于汉,则知宣帝之所以宠之者,乃所以深害之也。语曰:「婴儿常病,伤于饱也;贵臣常祸,伤于宠也」。然则文、宣之报功,其得失可考也。
按:此篇草斋本、吕本并题作《文帝善全周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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