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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虏论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二、《梁溪先生文集》卷一四三、《永乐大典》卷一○八七七
夷狄之为中国患也,惟北虏为最盛。
盖其天性忿鸷怙气负力,逐水草,便骑射,习攻战强忍难屈,真中国坚敌,非三陲之比也。
自昔制御之术,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士则征伐,皆偏见一时利害未有得全策者。
请借西汉以明之。
秦灭六国,使蒙恬数十万众以北击胡,起临洮,尽辽东阻山堑谷,筑长城万里匈奴北徙不敢南下牧马
天下因之骚动陈胜起于谪戍,而秦亡。
其后楚、汉战争中国纷扰匈奴复居故塞,其兵寖强
高祖定天下,有轻匈奴之心,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
于是刘敬脱挽辂以建和亲之议,妻单于汉女岁奉金缯以遗之甚厚,然匈奴边患不为衰止
孝惠高后时,益骄倨,肆为嫚书陵辱中国
孝文即位,与通关市,约和亲,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
是以文帝中年发愤,躬戎服,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阵,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亲屈帝尊,以伸亚夫之军,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将
此则结和亲非策之全者也。
武帝文、景节俭之后财力有馀,水衡钱贯朽不可校,太仓红腐不可食,一时将帅人材众多慨然欲事匈奴,以摅高祖之宿愤
大兴数十万,使卫青去病操兵前后十馀年,浮西河,绝大漠追奔逐北穷极其地,以临瀚海,虏名王贵人百数斩首虏以万计
然汉之士马物故大半,亦略相当天下萧然
武帝末年悔悟,下哀痛之诏,弃轮台之地,海内少安
此则事征伐非事之全者也。
孝宣时,值匈奴艰阨之运,五单于争国饥馑荐臻畜产殆尽于是权时之宜,覆以威德单于款塞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汉庭
由此观之,终西汉之世,其与匈奴修文和亲者,有用武而克伐者,皆非全策
至于威服而臣畜之,则非天时人事若合符节未有能也。
制御夷狄全策,惟我本朝为然
五季之乱,石晋割地以赂契丹北乡臣事之。
其后耶律德光举兵灭晋,拘出帝以归其国,则一时强盛可胜言哉!
周世宗威武躬率六师以征之,仅能复关南之地。
太祖天命至太宗时海内僭乱以次削平,得良将帅以守边境契丹不敢犯。
澶渊之役,京师震动辅臣建议幸蜀、幸金陵以避其锋者,赖寇准力争遂定亲征之谋。
天助神相,巨弩潜发,歼其渠帅于是契丹震怖通使请和
当是之时,以骁将强卒邀其归路,则疋马只轮无返者。
章圣皇帝天覆海涵,不邀一时之功,而建万世之策,乃许之盟,诏诸将勿追,而契丹得以全师出塞戴德砻威,誓不复叛。
当时盟誓之信,皎如日月约束之严,曲为之防。
通使常时赠贿常数燕犒常礼仆从常制
慰荐抚循交际威仪俯仰拜起纤悉备具,故能结欢修好,百有馀年,并边之民不识兵革振古以来未尝有。
谨守盟约,虽传至万世可也
故曰得御夷狄全策,惟本朝为然
汉贾谊欲施三表五饵之术以系单于当时以为疏;
董仲舒有言: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匈奴虽欲展转,奈失重利何?
赖欺上天何?
史臣亦谓未合当时,而有缺于后世
然以今观之,则亦仲舒策得矣。
或者曰:契丹桀黠,与中国抗衡有志之士未尝不为扼腕
今幸其种族离叛,畜牧之凋耗人卒羸弱,北有女真以为彼扰,东有高丽以为我援,因时制变一举破之,复中国旧制,成祖宗宿志,此千载一时不可失也。
则将应之曰:不然
汉高遣使使匈奴匈奴匿其精壮,示以疲乏使者还报以为可击。
高祖听之,故有平城之困。
契丹澶渊之役以来涵养亦百馀年,不有谋者,其能国乎?
种族离叛,畜牧之凋耗人卒羸弱,间牒之言,未可信也。
往年女真尝为之梗,寻即底定
借使与之结约,共亡契丹,能保女真不为患乎?
自古夷狄共事者,未有无患者也。
至于高丽地接虏境,畏其威而服属之,我虽待之安可必其背彼而助我哉?
百年养之不足一日坏之为有馀;
动而扰之则易,静而安之则难。
从子之策,吾惧契丹之衅结,而北陲不复安,举未必胜,虽胜而不能无后患也。
或者又曰:昔武帝卫、霍而焚龙庭显宗窦宪勒燕然太宗李靖而禽颉利
今我委属得人风扫雷击何遽不若古也
胜负兵家常势,纵一举之未得志,何后患之有?
则将应之曰:龙庭之焚,燕然之勒,颉利之禽,适会其时之可为,而将帅有人也。
子视今日将帅为何如哉?
杜牧有言曰:「上策莫如自治」。
自治者必有智勇将帅,必有精鸷之士卒,必有山积无穷金缯谷粟,必有必信素明号令赏罚
无是数者,而欲谋人之国,盖亦难矣。
西夏北虏孰强?
三尺童子北虏强而西夏弱。
数十年来西鄙用师,卒不能灵武,而我之覆师蹶将者皆是也
不能弱者,而欲与强者斗,可乎?
吾恐二虏合而为中国患,非浅浅也。
天地所以制限中外者,必有险阻之地,故北虏之与中国接者,若蜚狐古北之口,所谓险阻也。
幽燕割而险阻之地悉归于虏中,今之所恃不过塘泺耳。
自雄、霸以达畿甸平原易野健马疾驰,不半月可至。
一有不然可不为之寒心哉!
故曰坚守盟约可以万世,勿见小利而败大事可也
作《制虏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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