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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巳泗州 宋 · 胡舜申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九、《胡少师总集》附录
宣和乙巳,予家寓居泗州教授厅,适在宝积门。
出门即淮河,有友一二人在南山。
如郑况仰荀,其父为发运司属官,廨宇在焉,以故无三五日予不至南山。
常时至彼,讲论文字,谈说时事。
是时朱勔父子正得志,势位炎炎。
每上下京浙,则称往来降御香,其实欲所过州县将迎之勤也。
是年秋,朱汝贤自浙中来,以降御香,泗州官吏迎于陡山
陡山出城四里许,在淮南西岸,过是无路可行,故止于此,邀迎其船。
汝贤传指挥到城中亭子上相见,官吏皆回候于亭。
及船至亭,通名,典谒者曰:「承宣歇息矣」。
候久之,令再通,曰:「睡著矣」。
抵暮方见守倅而已。
傍观者见其骄傲,皆为之不平。
予辈时谈此事于南山,曰:「我辈恐未死,且看朱氏父子终竟如何」。
其冬,金虏入寇,抵都城,上皇避位,日闻京师事不一。
未几,朱勔首以小船子东下,曰:「已放归田里矣」。
不敢出见人,人亦不顾之。
日有京师权贵与中官下来者颇多,皆著皂衫而系皂绦,行于街市。
又几日,曰上皇已在发运司行衙矣,人初不信,及往观,但见座船一只,泊于河步,以结缴壁夹张于船前。
问之,上皇果在衙中,侍卫萧然。
又数日,军马才到市上,皂衫贵人益多。
凡前此闻所贵倖宦侍之用事者,问之往往在焉。
俄又闻童贯亦至,或有见坐帐幄中,黑肥,躯干极大者,问之乃童大王也。
军马至皆渡淮,驻于南山。
后闻高俅于南山把隘,之弟伸亦同在彼。
因普照觉老请斋于南山,始知之。
是时也,把隘南山,即已弃淮之北矣,实今日之先兆。
亦自东京来至南山,无控扼之所也。
俄又闻上皇登发运衙城上之亭,观渔人取鱼于淮。
又旬日,上皇移幸而南。
自是,京师士民来者日夕继踵,益知虏兵叩城之事。
以上皇益南,侍卫京师而至益盛,一橐驼踏浮桥倾倒,遂入淮中,以负物之重,恐必不救也。
又阅岁时,上皇驾还,皆亲至塔下烧香。
每入寺,寺中人皆驱出,施僧伽钵盂袈裟,至亲与著于身。
先是,以普照寺太半为神霄玉清宫,至是御笔画图以半还寺。
寺僧送驾出城,得御笔,欢喜。
上皇初至寺时,寺之紧要屋宇还之益多。
始所还,道流尽拆去门窗,及再还,即并所拆门窗得之,道流褫气矣。
明年秋,予同弟汝士往国学赴试,汝士预荐,而予遭黜,独还泗州侍亲。
时伯兄汝明再为监察御史汝士南台公廨以待省试,因再遭围,闷病几死。
盖国学诸生例患脚气,故染是病也。
使予是年预荐,必死于京师
及闻太原失守,知淮泗不可居,借船于发运方孟卿,遂侍亲来湖州
船才过闸,即潮落不可复开,而泗州寻亦乱矣。
呜呼!
金虏凭陵,国家颠危,实上之人为权倖诱惑,造成此祸,而勔一人亦在数。
盖勔乃姑苏市井人,始以高赀交结近习,进奉花石,造御前什物,积二十年,职以充进奉。
监司守令或忤其意,以故违御笔绳之。
应造什物皆科于州县,所献才及万分之一,馀皆窃以自润,及分遗权倖以徼恩宠。
故勔建旄钺,子侄官承宣观察使,下逮厮役,日为横行,媵妾亦有封号。
勔与其子汝贤、汝功各立门户,招权鬻爵,上至侍从,下至省寺,外则监司以至州县长吏官属由其父子以进者甚众。
货赂公行,其门如市。
于是勔之田产跨连郡邑,岁收租课十馀万石,甲第名园几半吴郡,皆夺士庶而有之者。
居处园第悉拟宫禁,服食器用上僭乘舆,建御容殿于私家。
在京则以养种园为名,徙居民以为宅。
所占官舟兵级,月费钱粮,供其私用。
及上皇禅位,放勔归田里。
其假道泗州也,遮蔽船门,惟恐人知之,亦无面以见人。
未几,渊圣以台谏论勔,安置广南,籍没财产,既而取首级,家属悉窜。
以此观之,宜乎召金虏凭陵之祸,而致国家之颠危焉。
然所以造祸者,岂止勔之一人耶?
因思宣和间京师奢侈正盛,一相识言曰:「《书》云:『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
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古人法度之严如此。
是数者,有一则必亡,岂有兼是数者,而复有逾于此焉,安得无祸乎」!
未几,果有靖康之应。
或曰:若如此而无祸,则古之言者必妄,诗书皆似不足信矣,何喋喋焉,虚费辞说也耶!
自念老矣,切虑遗忘,遂追思所见,笔之于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