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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皇第二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欧阳修撰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三、《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某年某月某日,江西路抚州崇仁县布衣欧阳澈昧死百拜献书于皇陛下:臣闻唐太宗时中书舍人高季辅上封事言得失辞旨切至上善之,赐钟一剂曰:「卿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
以是太宗除隋之乱,致治之美,贞观之风,高迈唐室者,以其能听药石之言故也。
臣伏圣诏,曰「惟药石是求」,窃知陛下盛德函容,广求谏诤,直欲明四目、达四聪,与虞舜异世同轨
天下忠臣谊士,能以骨鲠之言上干天听,必蒙其乐石之报矣。
以是狂妄昧死忘其微贱,于圣诏起兵之日,条陈安边御戎十策,撰成万言书一封陈乞所部为奏朝廷
臣之本意非有它望,实欲奋身报国愿效马革裹尸,以立忠谊之名于天下,庶使保位持禄辈,闻风惭汗
适丁递使不通州府未许发奏,臣于是退处逆旅栖迟无憀,自恨胸中虽有忠谊之气,抑郁不达一旦饿死沟壑,而名不闻,则与草木俱腐。
与其饮恨而死于蓬蒿之间,孰若抗直节而死于斧钺之下。
于是复采朝廷阙失政令乖违可以为保邦御俗之方,可以蠹国残民之贼者共十一事,再撰一书,乞并为奏达
臣言狂直,然皆当世切要,仍得于舆议,非恃一己之私见,伏愿陛下明断而必行,则天下风俗,尚可追复祖宗之时。
倘或以臣为无补于世,则臣甘心诛戮第恐天下衰败不复振矣。
陛下留神省察,则生民之幸也。
臣闻为天子者,贵乎聪明神武,决于听断,见善明,用心刚,不牵制权臣则天下虽大,四海虽远,可运用股掌之上矣。
臣伏陛下崇饰恩倖,不听奸臣,不轻爵禄,不滥赐予,不夺民居以营燕游之地,不竭民力以广无用之费,罢不急之务,擢忠义之臣,杜悦耳邪说,听苦口忠言,去易进之人,贱难得之货,则圣德高妙,自有生民以来未有伦拟
观其初即位慨然睿断选用忠良,志平僭叛,悉诛六贼谢天下,则太平之治,似可指日而待
岂意金人复尔猖獗,使黎元被害国本动摇辱莫甚于今日,臣窃知其所自矣。
臣闻陛下自诛六贼之后英断不及前日既而朝臣擅权言路复塞忠言嘉谟,不闻于上。
朔方初宁,恬不为备,既失信于夷虏,知其必为患中国,而不能为防御之术,宜乎兵端四起茫然失措,始募天下之兵以御之,则后时矣。
陛下若欲大有为天下,以成中兴之业,则当效汉武帝,以雄才大略自任畴咨海内,举其俊茂,共图治功
又当效汉宣帝信赏必罚综核名实,使吏称其职,民安其生,则功业显著帝祚无穷矣。
今也徒能为文景恭俭,虽可以天下先,然服三浣之衣,不能却百万之虏,可为持盈守成之君,非兴衰拨乱之主。
臣愿陛下以古为鉴乾刚果断,兴天下大利,除天下大害,庶使祖宗社稷不危于夷虏之手,则万世之幸也。
此臣所欲言者一也。
臣又闻王者用人非难,尽其材之为难
唐太宗委任大臣,谋斯从,言斯听,才斯奋,洞然不疑故人未始遗力天子高拱,操成功太平矣。
下逮开元之间明皇励精求治元老故旧,动所尊惮,故姚崇宋璟,亦言听计行,力不难而功已成,则将大有为之君,必委任股肱之臣,然后图维天下之治。
臣窃见陛下擢用大臣,任之虽重,而委之不专,故腹心之寄,耳目之托,易于动摇难以成功
谗言一投其隙,虽社稷之臣,亦忘大功而谪小过则天失望,而国威不立矣。
臣愚欲乞陛下选用近侍,必精鉴博采之。
如其大用则任之勿贰,若成汤之于伊尹,委之阿衡无疑
高宗之于傅说,擢之版筑无间
言必,谏必听,都俞赓歌一堂之上,使风化行万里之远,则臣将见帝尧在上为相,炳然三代同风矣。
此臣所欲言者二也。
臣又闻诸葛亮之为相也,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善无微而不取,恶无纤而不贬,则天下平矣。
臣窃见朝廷大臣,荐黜人材,皆不取天下公议,用之不过私恩,谪之不过私忿非谓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也。
如是,则赏不以德,而罚不以罪,殆有甚上皇之时,将何以民望哉!
臣愚欲乞陛下严降诏旨,革绝此弊,凡大臣有所升黜,必询于台谏之臣,决其可否
宰相曰可,台谏不可宰相曰是,台谏曰非,则召馆阁之臣而问之,佥曰可然后用,佥曰否然后去。
庶几用舍合天下之公议,则忠言日闻于朝,民情不屈于下矣。
天宝之季,嬖倖倾国,爵以情受,赏以宠加,纲纪于是大坏可不戒哉!
此臣所欲言者三也。
臣又闻黄霸之材长于治郡,及其为丞相,则总纲号令风采不及于定国功名损于治郡
裴頠拙于用长荀勖工于用短,则人之才能各有所宜
古之用人者,论德定位量能授职,甚若籧筱蒙璆,戚施直镈,聋者司视,瞽者司听,虽小有所用尚且不违其所长,矧夫欲任之以经营天下者耶?
臣窃闻耿南仲能作章句儒贯综坟典为书痴经醉而已
至于临机应变,则智不足有明,识不足与有断,其道德虽可尊而谋猷不足采,必不能度长虑远立大功,其于谋王体断国论,决非所长。
臣闻其妒贤嫉能,惧人之轧己,则已非社稷之臣者也。
陛下不忘其师傅之恩,则富贵可也,眷予之可也,使之擅天下之权,而与国家之大计则不可也
臣愚欲乞陛下处之以讲读之职,使论道经邦,迪王耳目而已无以储宫私恩,而坏祖宗社稷
臣尝观萧望之堂堂折而不挠,身为儒宗,真社稷臣也。
师傅之恩,而历位将相亲昵无间
及其谋泄隙开谗邪遇之,尚为石显所谮,竟饮鸩自杀
南仲智谋不及望之远甚,徒以文墨而位群臣之上,臣恐陛下本以报之,反所以害之也。
此臣所欲言者四也。
臣又闻忠臣社稷之卫,故鲁以季友治乱,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项以范增存亡汲黯在朝淮南寝谋干木处魏而诸侯息兵,则一士而止百万之师,一贤而制千里之难,在古固有之。
方今朝廷之上,亦不乏其人陛下不可轻用,虑失生民之望也。
观夫秦行千金以间廉颇,汉散万金以疏亚父,则轻去大臣,是中其反间也,是速我后患也。
臣窃闻李纲首建征伐之议,聂昌多秉帷幄之权,则二人者,元勋硕德文武兼备,使常参庙堂之机,必能使丑虏畏威销伏
然则社稷安危实在二人掌握金人视之不啻雠敌
观其用心,亦不过欲与民共休戚与国荣辱而已,其去就岂不天下轻重哉!
今也小过而谪之散籍,奉使寘之虏庭,是快金贼私忿也,是堕金贼计中也,臣恐邻国得以此窥陛下矣。
臣闻之,偏听生奸,独任成乱。
昔鲁听季孙之说而退孔子宋任冉子之计而囚墨翟
夫以之辩,不能自免谗谀,而二国已危,则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信有是理。
以是李纲之黜,朝廷大臣必有阴为之谮者,不然何遽至于是耶?
陛下熟察之。
前书固尝缕陈其详,于此申言之,诚为国家惜此人故也。
臣愿陛下过此以往,无轻用大臣
方今济济多士百僚师师,岂无一人望之重,智谋之多,堪使者何苦聂昌为此行哉?
为陛下惜也。
裴度逢时艰危,而能奋命决策横身讨贼,为中兴忠臣
元和长庆间乱臣贼子蓄缩丧气,惮度之威棱
时有使绝域者,四夷君长必问度之年龄几何状貌孰似,天子用否,其威名播于远俗,为华夷畏服如是
出入中外,以身系国之安危,为之轻重者二十年。
将相无贤不肖,皆推度为首
臣谓若者,正今日之裴度也,其出处系国之安危,则丑虏闻风慑服
陛下当引置帷幄,使讽议左右震威华夷以定中国可也,岂宜遣之于外哉!
此臣所欲言者五也。
臣又闻昔萧铣江陵李靖行军总管军政委焉。
武德四年八月大阅夔州涨恶,未能下,不设备,诸将亦请江平乃进。
曰:「兵机事以速为神,今士始集不及知,若乘水傅垒,是震霆不及掩耳不能仓卒召兵,无以御我,此必擒也」。
以是三军之出,能掩其不备,则万全之策
臣闻金贼惧劫,必退师请和,臣愿于此时乘其有怠心,借朝廷一介之使,遣臣奉咫尺之书,往见虏主而议和亲,臣必能口伐丑虏,使之弛废不为备。
伏愿朝廷简卒练兵,遣良将统制,乘其隙而覆灭之,必得所欲。
无谓肃王为质张邦昌未还,遂犹豫不行,小不忍必致大乱
无谓韦布之贱,不能立此功。
毛遂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定从于楚,而使赵重于九鼎
当其未用,亦若囊中之锥,及其既用,则颖脱而出矣。
万一用臣狂计,必能却夷狄而安中国,则臣与邦昌不惜一死以报国恩,虽肃王亦何足惜哉。
大义灭亲,其是之谓欤。
此臣所欲言者六也。
臣又闻古语有之曰:「㗲㗲者易虑,默默者可防」。
涓涓不塞,将成江河
一叶不伐,将寻斧柯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
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则无水难
丈人之谨火也,涂其隙则无火患。
皆贵其防之微,而杜之渐也。
古语又曰:「欲断不断,反受其乱」。
盖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值而易失。
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
担石之储者,无卿相之位。
则计诚知之而敢决行者百事之祸也。
臣窃观六贼既诛,其子孙虽以罪谴羁留四方,然实为大患也。
臣观比者金贼入寇童贯麾下当时胜捷兵反乘势作乱数矣
此亦将帅非人不能抚御,使之怀畏,故至此祸;
然亦贯之党类尚未夷灭,而为乱之招也。
六贼门人棋布星列天下者,皆强藩悍将怀私恩而视国为雠敌者有之;
幸灾乐祸,而欲快私忿者有之;
反为内应,而与贼同谋者有之。
甚者阴怀叛逆欲与子孙连衡而起,以刷乃祖乃父之耻者有之。
呜呼当时六贼党与爵禄者,皆国家赐予今日反归恩于私室,而忘君父大义臣子心果安在哉?
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而后其君者也。
不仁不智无礼无义,则杀之犹雀鼠可也,尚何所惜!
若不正典刑以行诛戮,则国存亡未可保也。
臣愚欲乞陛下睿断,应六贼子孙悉与歼灭
仍乞籍记当时死党,如邓珣、范致虚薛昂之流不许名藩,掌兵权庶几变不生也。
暴恶已章,如前日蔡州之倅,带番人入城者,即与斩首谢天下,仍乞灭族绝后患
臣观顷者怀素吴储谋反,为范寥所告,开封府制勘怀素等供言蔡京亦尝与谋
是时开封府尹林摅御史中丞余深实主其事,二人死党,力为掩覆,凡文款者,必尽焚毁幸免
其后宰执者,皆报其恩也。
臣谓若之流,亦国之贼,怀私恩而背君父,其罪莫大焉
况不发之恶,则是与之同谋也,今日亦当明告其恶,枭首于市,庶使奸臣贼子望风畏惮,潜销于冥冥之中也。
臣又闻崇宁间蔡京专权跋扈坏乱纲纪,而人莫敢谁何
于时台谏乏官,如陈瓘任伯雨何昌言江公望等,乃能抗章数十论列罪恶等即被罪谪,饮恨死者多矣,所存者惟何昌言一人也。
今日陛下虽能用之,不过处之工部而已非所旌忠直之言,而为台谏之表也。
臣愚欲乞陛下擢之近侍,以赏其直,庶使朝廷忠谊之臣,肯抗章鲠切指摘权臣之失也。
今夫圣人先见之明,故见几而作不俟终日,皆能图患于未然
台谏之章,有议权臣之失者,彼必熟思审察然后敢闻天听,其言必有益国家非为身谋也。
臣愿陛下每览奏章,曲加省察无以台谏之言为轻也。
臣窃闻聂昌顷时亦尝疏蔡京之失,知其必致大乱上皇不加睿断,便行窜谪
御制鸣銮堂记》,反指小人,意其离间君臣之义。
既而罪恶暴露窥伺神器动摇国本上皇悔悟,擢谪籍者,岂非思其言之当耶?
借使上皇英断,早从昌言窜谪散地,委枢要之职,使振领纲纪励精威训,严敕边备,广募熊罴之士,以振虎贲之旅,则国必不辱丑虏矣。
轻,不足以取信陛下,然臣所乞歼夷六贼之后,及乞诛蔡氏死党林摅余深辈者,盖臣窃意梁师成王黼李彦蔡京童贯朱勔当时势倾天下阴结党与,誓生死不相背负不灭子孙,则死党尚有异谋
死党既有异谋,则朝廷
陛下社稷计,为生民忧,则蝼蚁何足惜。
若不速于诛戮,则朝廷万一掣肘谁肯陛下奋身者也?
谁肯赤心图国家之大事耶?
所谓默默者可防,正指此也;
所谓「欲断不断,反受其乱」,亦指此也。
臣愿陛下大明诛赏,以示天下,无犹豫不决无濡滞而不行
如已迫,悔之何及
然臣书既达天听,必有大臣六贼子孙钻皮出羽而为之掩覆者,弃短取长而为之引援者,陛下亦必狐疑犹豫,以臣之言为狂妄,以大臣之计为可信
臣知此而必欲献其说者,忠义之气不可遏也。
陛下用臣计,悉与歼灭,则祖宗有灵而社稷有福。
大臣误,不用,则诚恐他日祸起,陛下思臣之言,又复若思种师道劝灭金贼馀党而不从其计矣。
机不可失,愿陛下裁之。
观夫蝮之螫人也,螫指则断指,螫臂则断臂所以小而全大也
陛下若欲长有天下,宜取法于此
此臣所欲言者七也。
臣又闻诸路监司,本以澄清天下之吏,而为天子耳目之官其实欲革贪暴而进明良,去奸雄而取忠义
奈何擢用非人比年以来奸赃狼籍,自不廉洁者,每每有之。
凡所按临因缘为奸,贿赂公行,以曲为直,徒有举察之名,适滋扰攘之患,甚至其所京削关升之职,朝廷法意,本欲选用贤能分职率属,联事合治良法美意非不善也。
奈何积弊既久,习以成风,或以赂进,或以势取,挟亲姻者有之,沿恩倖者有之。
其所举多不称职真贤实能反沈没下僚不与收录
臣愚欲乞应选路监司宰相不得自专台谏之臣,许辩论其当否,必得刚明果断之士,以膺此职,则天无患不平也。
监司受职之日,愿陛下召而面遣,叮咛告戒,使无旷尔官,则人人思效死以报国矣。
仍乞立法禁绝出按州县无以顷时官吏裒聚金银出界迎按,先次交与,谓之常例
所有岁举之官,亦乞严行赏罚,令审实才能,因其所长而举之。
不称职,则贬其谬举之罪而不恕。
如是,则内举避亲外举避雠,以公议取人,而鬻举状者无有也。
臣闻之《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
《诗》曰:「念兹皇祖陟降庭止」。
古之贤君,其用人也,升降有法功罪各得其真,故为人所保。
为人所保,故帝祚绵远也。
陛下选举之法非不善,臣辄以为不公奉行者非其人也。
陛下若能大明赏罚,以惩斯弊,则天幸甚
今监司徒知举而已,未闻某人因某罪而黜之,纵有因而发擿者,不过交结权贵致一言之助,则又复迁缓而不行
故使州县之官不遵箴诫肆意贪暴恬不知耻者,为其无黜责之罪故也。
臣愚欲乞陛下严敕路监司,岁限发擿部下奸赃者几员,仍要事暴白佥议允当然后许奏。
若因雠隙挤陷者,反坐其罪。
仍乞遴选台谏公直之官埋轮张纲者,每路以一人观察使,岁令两行巡察监司守令,有受贿挟私而举官者,有奸罔民枉法者,有滥浊不修身检者,有怠惰不勤王事者,悉令密奏朝廷严行窜谪
民有屈抑,许实封投状观察使附递以闻。
禁约使臣所历州县,除饮食之外不许受燕,不许买物,不许私谒
如违禁令,及挟势残民,若顷时廉访之出,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则许监司纠察申奏,亦当黜谪
仍乞诸路岁换一人,虑其久则奸生诈起,有功无过者,别与旌赏
如是,则有官君子莫不砥节砺行,蕲自标榜,以拔流俗矣。
此臣所欲言者八也。
臣窃观守令非人,民受荼苦
比年以来,此风尤甚
孱懦少断,无干局之誉,贪饕不廉贼民脂膏者,易地皆然
甚者注调京阙,即寻部下富商巨贾预贷金以为费,俟到任而偿者有之。
侠客于门,以训义方为名,阴令搜求贿赂外者有之。
故或下车未逾数月,收拾金帛制造器皿,已拟豪右
酣酒嗜音,夜以继日,惟恨腹隘而不能恣口于饮,力惫而不能肆情于色。
至于听讼理民,则偃蹇不暇
故有屈抑无所从诉,或本欲诉冤,反受罪责者多矣。
良民士子周身术浅,不幸于宪网,雠敌者又从而贿赂有司下石倾挤,或阴杀于狱,或以枉为直者,比比皆是
东南之民,痛入骨髓造怨无穷者,良由守不得其人也。
呜呼声和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天地之和应矣。
今日金贼之祸,未必不原于此
以臣观之,守令虽多,求其能尽忠竭节宣布诏令,求民之瘼以闻于上,推君之泽以被于下者,千百无一焉。
如是而欲郡县之治,不亦难乎?
陛下久处东宫知民事之艰难,守令之弊,必稔闻而熟讲之。
即位之日,天下欣戴,自谓前弊可以顿革。
夫何日甚一日,守令奸赃,殆有过曩时,此亦陛下不能明于听断,以发擿奸故也。
臣愚欲乞陛下励精为治,躬览万机,专委监司发擿诸路州县之官有奸赃污辱之甚者考覈其实诛戮数人,以激贪懦,所谓惩一以戒百者此也。
又乞戒敕吏部,注差县令不以资格,必审实才能长于作邑者,然后授之,痛惩铨选受赂之弊。
比年吏部注差,无非贿赂,其源既不清,则其流必浊矣。
许台阁之臣岁举堪试县令者几人,则令尹无患乏人矣。
应拜刺史,则许台阁连章荐擢,亦不论资格,第欲得廉洁明断公直无私者,以表率一州而已
仍乞陛下每授千里之寄,必召见试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
有名不相副者罢之,则太守可以得人矣。
汉宣帝尝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无叹息愁恨之声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
太守之职,尤不可轻。
臣愚又欲乞陛下审察太守功勤既著、治声卓伟者,宜加旌赏,或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或爵以封侯公卿有阙则擢而用之。
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则行之固有素矣。
观夫第五伦擢自蜀郡而为司空虞延南阳太守入而为太尉刘宠会稽太守罢归八居九列四登三事,则郡守入而为三公者有之。
朱邑北海,以治行第一,入而为大司农
召信臣河南,数增秩赐金,召为少府,列于九卿
韩棱南阳政号严平,入而为太仆
郡守入而为九卿者有之,陛下举而用之,其策岂不良哉!
县既得人,则贰之佐,无患不公也;
太守得人,则贰郡之倅,无患不明也,郡县之治可立而待矣。
此臣所欲言者九也。
臣窃观入仕之源太浊,故天下冗官散职纷纷籍籍蠹国贼民莫此为甚
陛下欲立太平之基,以复祖宗之治,则当惜名器而清品流,如任子世禄以赏有功鬻爵输财以济国用,二者皆欲罢而不能至于流外奏名、权局三者,皆非国家久长之策,何苦不罢耶!
今夫奸胥猾吏舞文玩法窃弄威权,欺逼良民
当其平居运谋筹算不过欲枉寻直尺以窥财利而已
及其晚节,反授之以职,使莅官临民,则贪暴残贼有过平时矣,岂能为民之利哉,流外胡为不罢也?
布韦之士,当妙年高第,则欲致君泽民立功名当世,故能自重威权,然一有所溺,尚且不惜名节,而肆为不检
矧夫桑榆晚景,得薄禄小官,其志岂有远大之望哉,不过舍求田规规子孙而已
不出乎此,则茍可以趋利无不为也。
故凡奏名之官历任未久,遽能致富者,不可胜数
臣愚欲乞应奏名者,例与文学之职,以报稽古之勤,不许莅官以去蠹民之害。
见在任者,并放罢。
及诸路官司有阙,监司授权局,此尤不利国家
一官才阙,纷然交争,或鬻爵而未补官者,或授差而未交代者,或世禄而閒居者,延颈举踵窥伺有阙,则扫门求见望尘雅拜乞怜者有之,持金以赂监司而求者有之,市书于权门而求者有之。
如是,则所费已不赀矣,设心措意,宜何如哉!
非有志于为国理民其实借势残贼耳。
臣愚欲乞陛下严行止绝,诸路权局应有官阙,即急申部注差以补之
补官未到,则许同僚兼管,应见权局者并放罢。
冗官可去,仕路可清,奸赃之风亦于焉熄矣。
此臣所欲言者十也。
臣又睹比者屡颁诏旨停罢诸般科需,此足见陛下怜悯编氓日沦凋瘵,恩至渥也。
然近自军兴,而安抚经制司责办于州县,势亦不得不然。
故或金银,或䌷绢,或钱米,或夫马,或起发应副,或存留准备不一端而足。
窃见诸州县多以五等簿籍案之,又类责办上三人户吏胥追呼,动以军期急速为言甚者半夜打门左手示引,而右手索物,曾不旋踵也。
假使上三等中,皆富足温裕之家,则犹云可也
其间困于供输、昔富而今贫、不得脱去等第者,无虑三之一。
故方是时,虽欲卖妻鬻子以应之,而迫于晷限不遑也。
科目既繁,且源源不绝计无所出,遂至弃去房庐,逃亡离散,可为流涕
如东南土薄,视他路为多贫,去金戎为甚远,贼兵不能挠,而民已不安堵
古语有云:「天下无事庸人扰之耳」。
此类是也
深究其弊,皆缘产去而税存者多故也。
或居城邑,则有产业售尽,户括税钱,随以除矣。
其所以不得脱去于等第者,三岁推排营运钱之法,行之者非其人故也。
推排本法,每三岁人户于州,俾共指證之曰:「今某家富,某家贫」。
计其升降增损之,各不许过分焉。
奈何比年奉行之官,徒惧减失和课额于是欲增可也,欲损不可也
观夫甲实贫而无所营运矣,犹未从销退,必待乙之富者,乐与之承替而后可。
法意不尔
一州万一可增者百人,而可损者或倍之,则半是虚存之人矣。
其或窭乏之辈,直指一豪民而讼之,则彼恃贿赂公行请托势要不可与为敌。
过此以往,又迟三岁矣。
三岁之间,其科需不知几端,而三岁之后安保不复如是耶?
以是虽均谓之上三等,而无其实者多矣。
至于四等五等,有蓄财殷实素无差役科纽者,乃恬不知忧,使亲见者,不平之气为之拂膺
臣伏陛下速降诏旨,俾见今差役科需不得拘守旧籍,可先勾集逐乡坊五等人户于县,使众议供析本界有实富实贫者,而籍之以备差科不限见存等次庶几得其当。
屈抑流遁之民,将鸠类集族还土著矣。
待其推排之年,有果可销退者,即与降等不必须有承替之人,虽减少旧额过分官吏无罪
夫惟销退无难,则承受者亦不惮矣。
臣伏闻天下之事,利害相半
窃见曩者议臣言事,多以利国为主,而有害民者,则略而不恤
臣独以为非是大抵利于国,亦未必有害
至于有害于民,则非徒无利焉。
《书》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又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
横目黔首,乃膏流节离号呼腾蹈矣,谓邦国何?
臣谓与其人心孰若失和买之为少也。
此臣所欲言者十一也。
臣闻之孔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
改之为贵」。
今日所论之事,其言虽荒唐缪悠不足以取重于世,然搜罗天下利病,几过半矣,可以朝廷膏肓去国家之残蠹,以全活生灵也。
陛下若不从而不改,则臣徒劳辞说耳,徒费纸札耳,孰若钳口结舌,以全身远害哉!
非不知忠言苦鲠,必犯天威罪不容诛
然臣所以甘心而为此者诚恐朝廷之官持禄保位畏惮权臣,而不敢言耳。
陛下若能用臣狂计以安天下,则臣虽蒙市朝诛戮,亦所愿也。
渎宸聪惶恐无地伏惟陛下矜怜之。
臣无任瞻天望俯伏待罪之至,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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