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朱元晦书(一六 绍兴三十二年六月十一日) 宋 · 李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李延平先生文集》卷二
承谕「仁」一字,条陈所推测处,足见日来进学之力,甚慰。某尝以谓「仁」字极难讲说,只看天理统体便是。更「心」字亦难指说,惟认取发用处是心。二字须要体认得极分明,方可下工夫。仁字难说,《论语》一部,只是说与门弟子求仁之方,知所以用心,庶几私欲沈,天理见,则知仁矣。如颜子、仲弓之问,圣人所以答之之语,皆其要切用力处也。孟子曰:「仁,人心也」。心体通有无,贯幽明,无不包括,与人指示于发用处求之也。又曰:「仁者,人也」。人之一体,便是天理,无所不备具。若合而言之,人与仁之名亡,则浑是道理也。来谕以谓仁是心之正理,能发、能用底二个端绪。如胎育包涵其中,生气无不纯备,而流动发生自然之机又无顷刻停息,愤盈发泄,触处贯通,体用相循,初无间断。此说推扩得甚好。但又云:「人之所以为人而异乎禽兽者,以是而已。若犬之性、牛之性,则不得而与焉」。若如此说,恐有碍。盖天地中所生物,本源则一,虽禽兽草木生理,亦无顷刻停息间断者。但人得其秀而最灵,五常中和之气所聚,禽兽得其偏而已,此其所以异也。若谓流动发生自然之机,与夫无顷刻停息间断,即禽兽之体亦自如此。若以为此理惟人独得之,即恐推测体认处未精,于他处便有差也。又云「须体认到此纯一不杂处,方见浑然与物同体气象」一段,语却无病。又云:「从此推出分殊合宜处便是义,以下数句,莫不由此,而仁一以贯之。盖五常百行,无往而非仁也」。此说大槩是,然细推之,却似不曾体认得伊川所谓「理一分殊」。龟山云「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之意,盖全在知字上用著力也。谢上蔡语录云:「不仁便是死汉,不识痛痒了」。仁字只是有知觉了了之体段,若于此不下工夫令透彻,即何缘见得本源毫发之分殊哉?若于此不了了,即体用不能兼举矣。此正是本源体用兼举处,人道之立,正在于此。仁之一字,正如四德之元;而仁义二字,正如立天道之阴阳,立地道之柔刚,皆包摄在此二字尔。大抵学者多为私欲所分,故用力不精,不见其效。若欲于此进步,须把断诸路头,静坐默识,使之泥滓渐渐消去方可;不然,亦只是说也。更熟思之。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一章,昔日得之于吾党中人,谓叶公亦当时号贤者,夫子名德经天纬地,人孰不识之,叶公尚自见问于其徒,所见如此,宜子路之不对也。若如此看仲尼之徒,浑是客气,非所以观子路也。盖弟子形容圣人盛德,有所难言尔。如「女奚不曰」下面三句,元晦以谓「发愤忘食」者,言其求道之切。圣人自道理中流出,即言求道之切,恐非所以言圣人。此三句只好浑然作一气象看,则见圣人浑是道理,不见有身世之碍,故不知老之将至尔。元晦更以此意推广之,看如何。大抵夫子一极际气象,终是难形容也。尹和靖以谓皆不居其圣之意,此亦甚大,但不居其圣一节事,乃是门人推尊其实如此,故孔子不居,盖因事而见尔。若常以不居其圣横在肚里,则非所以言圣人矣。如何如何?
以今日事势观之,处此时,惟俭德避难,更加韬晦为得所,他皆不敢以姑息自恕之事奉闻也。元晦更切勉之!上蔡先生语,近看甚有力。渠一处云「凡事必有根」,又云「必须有用处寻讨要用处,病根将来斩断便没事」,此语可时时经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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