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论(上)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三、《范香溪文集》卷二、《焦氏笔乘》续集卷四、《金华文统》卷二、《金华文徵》卷七
天降衷曰命,人受之曰性,性所存曰心。惟心无外,有外非心;惟性无伪,有伪非性。伪而有外者,曰意。意,人之私也,性,天之公也。心,主之也;意,迷之也。迷而不复者为愚,知而不迷者为知,不迷而止焉者为仁。仁即心,心即性,性即命,岂有二哉?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能尽其心,则意亡矣;意亡,则寂然不动者见焉,是之谓性。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静所以强名夫寂然不动者也。然而又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故必于寂然之中,有不可以动静名者焉,然后为性。孟子所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亡,勿助长」者,盖求知性之道也。或曰:「孟轲知性,以性为善,善果性耶?后世以轲与荀、扬同论,于轲不能无讥,善果非性耶」?曰:学者之患,在不求其是,而为众说之惑。苟舍众说而自求其是,则是得而众说之然否昭昭矣。且夫性不可言,而可言者曰静。子姑从其静者而观之,将以为善乎?将以为恶乎?必曰善可也。然则善虽不足以尽性,而性固可以善名之也。彼荀卿者,从性之伪而指以为性,故曰人之性恶,性岂本恶也哉?且以古人之不善者,无踰桀纣。桀纣诚恶矣,龙逢、比干言其不善,则讳而怒之,是知不善之可耻者,固自善也,性岂本恶也哉?彼扬雄者求性之所谓而不得,则强为之说,曰:「人之性也,善恶混」。雄不明言性之果善果不善,而以为善恶混,是意之云耳。意之而为不明之论,庶几后世以我为知性之深也。雄岂真知性哉?且水之源无不清,性之本无不善,谓水之源清浊混,是未尝穷源者也;谓性之本善恶混,是未尝知本者也,故曰雄意之云耳。或曰:「子以善为不足以尽性,岂性与善异耶」?曰:善,性之用也,夫岂有二哉?孟子知性,故不动心,又以性之用教人,故道性善。《易·系辞》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善继乎道,则非道也;性成乎道,则与道一矣。然则善不足以尽性明矣。且孟子亦岂以善为足以尽性哉?其言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辉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使孟子以善为足以尽性,则一言而足矣,岂复以信与美与大与圣与神为言乎?故曰:孟子道性善,以性之用教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