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令论 南宋 · 程大昌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一○、《古文集成》卷三七
国有定法,则吏有定守,民有定向。若二三焉,则惑矣。前法既淆于后令,而旧习固摇于新制,吏民将安所取中乎?遵前则戾乎后,弃旧则不安乎新,扰扰焉适从之无所。故君子当其二三,则求有以一之。一之者,非一诸我也,一诸所安而已。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制。其品章条目,上下循焉,耳目熟焉,所谓安也。历世滋久,必有讲明世变而创为新议者焉,听其言亦切于事,揆诸世亦未戾于民,从其一旦之宜,推而行之,于是有与成法相悖者。今日之言如此,明日之言如彼,积彼此之异,而法不胜其二三,天下始皇惑无准矣。吾将刬去一切权宜之议,尽复前朝世守之法,则是二三而一之,复以所安者遗焉,吏守民向,皆有定而无惑矣,无亦便而易治欤?昔日萧何削秦之苛而为九章,天下便其简当,谓之画一。画一之法,守之以曹参之清净,镇之以孝文之玄默,无增损也。孝武亲崇给捷之士,讲故改制,务以生事相高。张汤、杜周因得舞其智巧焉,敢为纷更而惮其言曰:「三尺律令安在哉?前王所是著为律,后王所是疏为令,宜世是为,何古之法乎」?斯言一出,向之画一者,盖歧中又有歧矣,而不止乎二三也。魏相之相宣帝也,数陈国家便宜故事,以为古今异制,当今惟在奉行故事而已。夫故事即画一以来承袭之旧,而武帝之所纷更者也。以一汉世,而有所谓高帝之法焉,有所谓武帝之法焉,为吏若民,宜何从乎?相之专行汉家故事也,所以惩武而遵高也,所以定法而一制也。元帝尝有所关说,而宣帝不肯,以为汉家自有制度,不宜纯用周政。其知所以而一焉,或者相之言有以启迪之欤?虽然,天下之事,不见其害,不知其利。令之布也,知行其意之所可,而不防其二三,则一君之身,有自相舛駮者矣。萧瑀为内史,高祖尝以不即宣敕责之,瑀曰:「大业之世,内史宣敕,或前后相违,有司不知所从。故臣每受一敕,必勘审与前敕不违,始敢宣行」。太宗尝敕选人诈冒者死,未几有犯者,上欲杀之。戴胄处法当流,曰:「敕者,出于临事之喜怒;法者,国家布大信于天下」。卒得不杀。夫后与前不相应,敕与法不相当,此法令所从二三,而天下之所为疑误者也。高祖、太宗曾不知觉,而待萧、戴之正救焉。使微二子,则唐令惟新,自相二三矣。是故天下不可无正救之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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