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义第二道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四、《鬳斋续集》卷八
名有公万世之所重者,圣人之书法;辞有出一时之所乐者,圣人之述史。此《春秋》之作,所以辞严而事信也。夫孰不名也,而于季友曰「季子」,一字之褒称,万世之贵重,圣人之书法宜不苟也。夫孰不归也,而于季子乃曰「来归」,民望之所属,一时之喜辞,圣人之述史宜不易也。贵名褒于夫子,而喜辞称于国人,季子其贤矣哉!《谷梁》于闵公元年传曰:「其曰季子,贵之也;其曰来归,喜之也」。意或如此。夫经作于圣人,固将以垂法也,然其事其辞,圣人亦因旧史以成文,特加刊削耳。文存而义自见,圣人无容心也。且夫名也者,圣人之所重,书爵书人,曰名曰字,圣人固不以轻假人。一字之华衮,不以加非义之人;一言之斧钺,不以及知礼之士。此书法所以甚严而甚重也。然其事则国史之所述,其会其盟,曰与曰及,圣人岂得以私生义?非弑而曰弑,则以为诛心之法,或与而不与,则以为文实之异,此辞义所以愈穷而愈远也。夫《春秋》正名也,亦述事也。正名之不当,固不足以为训;述事之不信,亦何以为经?此季子之称所以垂万世之褒,而来归之义所以著一时之喜也。夫季子何如人也?知国之将乱,先之五年,假辞而出,季子知几矣;知宗国之不可忘,嗣君新立,翻然而归,季子知义矣。鲁之国以季子轻,以季子重;鲁之君以季子安,以季子危。圣人之贵,贵此者也;国人之喜,喜此者也。圣人则曰,季为宗臣也,可以去则去而不留,可以归则归而不怨,卒能扶持国祚,平定患难。宗国不亡,伊谁之力?名所当归,圣人安得而靳之?国人则曰,季为贤臣也,昔其去我,我何望矣,今其归我,我获依矣,来矣我喜,去矣我悲。辞之所称,圣人亦乌得而没之?名为季子,简册著荣,著荣非圣人之所贵,万世之所贵也。来归之称,如爱如慕,非圣人之所喜,一时之所喜也。万世之所贵,书法所以甚严;一时之喜,述史所不容泯。其辞如此,岂不为严?其事如此,岂不为信?此《春秋》之所以无异说也。嗟夫,季子何以得此哉!曾、颜、荀、孟之流则以子称,此名不轻予也,而季子得于圣人;周公之东留,则西人欲其归,此情不易得也,而季子得于一国,季子信贤矣。然则《春秋》外此有之乎?曰,有。「天王使季子来聘」,「齐人来归子叔姬」,辞同而旨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