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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阁 清 · 陈维崧
 出处:陈迦陵俪体文集卷一
自昔沁水公主之园,清漳王孙之第。
蓝田称废将之家,青门故侯之地。
家居小巷,人传丞相之宾;
田近南山,客言太后之弟。
北接铜街,或南连金市
况夫长乐贵胤东阿幼王,苑博望,系自平阳
龙楼婉娩,开朱邸徜徉
梁孝则广通宾客萧绎雅善文章
淮南山名桂树楚国则台号高唐
顷之秦宫草绿,魏殿烟黄
虽有子晋吹笙之馆,陈思挟瑟之场,上黄侯离台别囿竟陵王玉柱金觞亦复销沉歇绝髣髴徬徨。
笙歌散兮风月尽,亭榭虚兮罗绮伤。
沈初明才情上通而下涕;
陆士衡意气,吊铜雀沾裳
是知世何人之不促,人何世之能长。
徒赋哀于景福,只寄慨灵光而已矣。
原夫滕王阁者,地接衡庐天分吴楚
汉灌婴洗马之城,晋殷羡投书之渚。
南昌三江咽喉洪都五湖门户
名籓既竹木为园,爱子芙蓉为府。
徐刘应教依稀江上帘栊
潘左陪轩,隐约楼头箫鼓
然而千年观阁百代江山
戴妫大去,鄫子无还。
美人兮泪尽,怨公子衣单
繁华何极,悲花月难言
沿夫明季之将衰也,飞燕长安李花河北
江陵文武道消洛下衣冠运息。
千重白马之军,万骑黑山之贼。
倚弓于鹦鹉窗前系马凤凰楼侧。
空馀玉树之悲,犹见金人之泣。
结绮临春,奚兹阁之如昔。
无何皇清永奠,玉烛初调。
吴明彻投身周境,庾子山辞迹梁朝。
韩擒虎折冲军垒温子升出入宫僚
斥堠烽烟之警,士女清晏之谣。
妙选重臣,用绥江服。
庾征西重望,特镇武昌
太傅名贤,坐备姑孰
领军则秩拟仪同假节位崇左仆。
盖我蔡公,实以御史大夫出领豫章,为一时节度使焉。
时则四境无虞一军多暇。
陶侃姿制慨慷羊祜之标期儒雅
畴曩神伤顾景物而心写
抚灵搆于前人,嗣神工来者
眷斯阁以徘徊,独蕴情而潇洒
爰乃召输般,徵楩楠
不烦将作之匠,宁费水衡之钱?
惊鸾窈窕,穷舞凤之㛹娟。
雕甍宛尔,恍绣闼依然
左萦右拂,羌前纡而后旋。
爰乃朱楼绵亘绮疏葱茜
曲房窅䆗,高台婉转
榭之玲珑,撰华檐之缱绻
势未整而欲斜,状将翔而又变。
丹青图画有若神仙
饰之翠羽,错以金钿
鸳鸯起于梁上玫瑰生于栋间。
斜通阛阓,遥接平原
俗类数钱之市地疑种玉之田。
之居缥缈之宅蝉联
则见夫红妆美女青骢少年
商民辐辏钱贝喧阗
咿咿画角之声,江城夜市
历历纱窗之下,秋水晴川
一骑琵琶,弹来槛外
万家灯火,照去阑前。
于是阖府参佐之徒,蝉翼翩翻丹轮的烁
轻俊庾氏肩吾雕华则刘家孝绰
飞羽觞而凌乱,眄长空而横薄。
公宴中天,极胜游高阁
玉管金箫,遂临风而竞作。
则有澄波喷欱,洪涛渺茫
江名彭蠡,湖曰鄱阳
贾客黄龙之舳,估师朱雀之航。
荡子明珠作楫,倡家白玉为樯。
西风起兮凫雁飞,烟波冷兮菱芡长。
画帘江上,击大鼓中塘
又若南浦层峦西山崇岭
香炉幽邃逶迤石镜礧砢溟涬
洪崖亏蔽金梯匡庐隐现丹井
朝晖无自匿之鲜,玄夜有长舒之景。
猿言岩畔之寒,狖讶山间之冷。
华榱碧嶂俱悬,绮户翠微相映
爰乃肆开朱牖,尽启罗帱
玉颜既醉银筝未收
幕府筵终,临高台怀古
元戎昼静,列巨舰而悲秋
思夫帝子旌旗兮,风流相赏。
江山文藻兮,宾朋俯仰
金枣长埋兮,银蚕犹朗。
朱门寂寞兮,渌池惆怅
物华之如故兮,悼斯人一往
舞馆歌楼兮,但长天明爽
思夫阎公棨戟兮,都督簪缨
子安词赋兮,文笔纵横
将军爱士兮,年少能文
艺林胜事兮,末座知名
星移而物换兮,见水绿山青
贤王台榭兮,想词客生平
于斯时也,悲不自胜,泣将何及!
王长史登山,怅眺极多;
卫叔宝渡江苍茫交集
矧复羁人憔悴,塞客参差
何年泣别,几处相思
桃李兮三千里,赠蘼芜十二时
目断捣衣之信,魂消锦之词。
又或王粲从军徐陵负羽
官道置饯,东门出祖
参军供帐倾城都护刀环极浦
蛾眉兮在二八,望龙额在三五。
更或妾家燕赵,君住河汾
君怜红粉,妾念罗裙
艳曲兮未敢忘,怀异香不忍薰。
抱衾裯独宿,冀砧杵相闻
正复登高望远睹物怀人
倚危阑而踯躅,临复阁逡巡
公乃凭槛而歌,振衣而顾。
授简,使为之赋。
赋曰:飞观嵯峨平台茑萝
罘罳却月屈戌横波
金尊对酒玉貌当歌
绝殊三阁外,秋雨轻罗
又曰:千秋闻此阁,形胜名邦
槛下芙渠并,楼头蛱蝶双。
王侯可见花月为谁长。
朱阑七十二,面面空江
仆本恨人遭逢苦辛
潘岳骑省之年,尚馀一岁
陆厥凋零之日,已过三龄
未躬逢夫宴会,徒驰想风云
王门养炬,抽笔于茂弘之座;
谢家览举,挥毫安石之庭茂弘安石,谓五叔实庵太史也。)
遂乃终起而为之乱曰:滕王阁兮江之汜,作巨镇兮奠方轨
邦之人兮康且喜风俗醇兮政事美。
公之德兮在南纪,长无极永终祀。
按:此题作序易,作赋难;作《滕王阁赋》易,作《重脩滕王阁赋》难。其年此制,体势绵密兴会标举,正复三河年少意气自豪子安不得擅美于前矣!(宋今础先生评。)子安一序文采■(⿰日彪)炳。然初唐俪语已属徐庾下游敢云赋家之囊括包举耶?今读其年大篇,擅闳揽之典物,抱清迥明心,足使江记室惭其英蕤鲍参军恧其特秀岂非南州弁冕洪都钜丽乎?(方外圻。)壬辰秋,余过章江,宿石亭寺二旬面对西山比邻滕阁,与王子白虹时时访其遗址,惟蔓草荒烟残碑剩础而已。求所谓画栋珠帘无有也,惟秋水长天迄今不改。闻蔡公更新后,草区禽族,咸发富宏,恨不得登眺其上。今读其年赋,飘飘凌云之气。其宫商朱紫随势各配,使人如见建章千门万户也。至乃发端遒丽神似仲宣壮采来逢,不殊徐干。缛理有馀,有景纯绮巧情韵不匮,兼袁宏梗概矣。(弟吴锦雯。)予少游滕王阁西山南浦迷离烟月间,今屈指将二十年,章门风景犹在梦寐常赋感》诗,末句云:「夜游苦忆滕王阁白月朱栏彩衣。」今读此篇,不胜沧海之感。至其含吐膏华,卷舒云雾卓然上掩六代卢前王后何足以位之!(弟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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