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歌 清 · 李溆
出处：弘道先生遗稿卷之一
长夜乾坤郑声沸，先王经法几尽亡。
王风委地数千载，孰挽斯世回陶唐。
鸿濛初判气清明，至治争颂羲神黄。
高辛以来逮尧舜，九五正当天中央。
群材灿灿属休明，礼乐文物何炳煌。
四目既明四聪达，万机无坠揔举张。
如天如地不可名，笃恭但自垂衣裳。
康衢日月击壤歌，无限春光涵万邦。
君臣相戒更相让，赓载之乱何洋洋。
官人以德允公明，伪私无复留毫芒。
洪水滔天命禹导，疏彼狂流杀汤汤。
蛇龙远遁井服定，九州始得麻与桑。
帝念其德禅以位，禹辞不敢诚恐惶。
历数在躬让不得，洛水已有天瑞祥。
娇孙忘祖坠厥绪，虐淫慢不钦上苍。
成汤哀民敌天怒，一着戎衣王业昌。
贤圣继继六七作，能令先业重明彰。
顽童淫暴甚于桀，尤物更有巢家娘。
商容退藏比干死，微子去之箕子狂。
虐炎熏天四海沸，万姓危苦如刺铓。
文王承天奉天时，恤抚无告诚如伤。
施仁必先四穷民，所贵惟在民食丧。
风教实自关雎始，亦赖圣妃诚心蘉。
中和极处气自感，朝日岐阳鸣凤凰。
熊罴已协梦中卜，渭川偶得东海姜。
纣王毒民往愈甚，武王耻之思一匡。
诸侯八百会孟津，唯师尚父来鹰扬。
除残诛暴救涂炭，于周之德能继商。
于周之德服于人，殷士肤敏来灌将。
建极初年首访策，五化自此徵雨旸。
周公召公佐以治，二公才德无伦双。
经理纲纪制礼乐，教化始得申序庠。
王业未巩天降割，受托危疑泪盈眶。
金縢一书可见心，一夕流言谁所倡。
硕兮肤兮锦绣裳，赤舄几几俨瞻望。
王心变作风雷益，周公德业真无量。
天人合和四十年，瑞露瀼瀼丰年穰。
天无烈风海波静，凤鸟来鸣梧桐冈。
昭王以后逮东迁，平王泥私坏纲常。
纲常坠地不复振，列国强僭无天王。
磨牙厉爪恣噬吃，睨视中原争屈强。
其间不无一二可，为己假仁都诈佯。
淳风一去尚从横，说士纷纷争驰𨎩。
春平豪奢埒一时，玳瑁为簪珠妆帮。
彝伦斁厌盖已久，宣姜之行同骡犅。
郑庄枭獍与蜘蛛，陈恒豺虎兼狐狵。
二子之去影汎汎，柏舟之篇燕颉颃。
东门之外舞婆婆，宛丘之下钟锒锒。
谁是疾风之劲草，谁是爱草之寒螀。
当时无人不嗜杀，嗜利秦最如戎羌。
君臣无复礼义风，悍然直欲吞八荒。
六鸡何事中秦机，覆辙前后相连䠙。
秦山不语六里青，空使楚臣吟琼粻。
乾坤尽入倒悬中，孰怜苍生拯火汤。
尼父生生不忍心，眷眷斯世无时忘。
卫君何事问军旅，齐王何事问𪄲鴹。
周流空多费心力，抑阴竟未扶正阳。
鸡鸣喈喈雨凄凄，猗兰之操何悲凉。
颜曾子思谩卷怀，孟子亦复违齐梁。
堪嗟王道尽扫如，有罪莫大秦始皇。
诗书何辜尽灰烬，病根从此沉膏肓。
坑儒虐民罪如山，怒骂千秋为讥谤。
防胡虚筑万里怨，采药虚驾沧溟矼。
弥天威势竟无赖，鲍臭何事生辒辌。
山东才闻群盗起，大祸已自萌萧墙。
安民谁是真天吏，鼠狗徒见潜窃攘。
陈王但能学狐狸，项羽谩自誇强刚。
汉祖提义起草昧，瑞云先自徵芒砀。
胸襟豁如性喜施，产业谁事家人装。
心存霸业亦好生，不与剽猾同嗜戕。
英雄颠倒自四方，云龙风虎争腾翔。
萧也为相韩也将，运筹更有张子房。
三章约立帝业高，一剑横行无敢当。
分王诸刘作藩篱，委任群才为栋梁。
吕贼忘夫肆祸心，敢王私姓危宗祊。
赖有王周幸扶持，两公忠义何堂堂。
文皇守成善继述，四海晏然称小康。
周官风化自俭始，谣俗仍传库与仓。
经纶宜设既庶后，何彼长沙独彷徨。
后元以来乐升平，海陵红腐家缣缃。
全恩能处骨肉间，直与先后同淳厖。
如何争博少时事，厥咎全归晁智囊。
东市之斩狱中血，芟刈无端等茅莣。
武皇愚者太昧理，求仙处处虚祈禳。
从南北抵渤海波，自西东穷青海傍。
埋玉时驾泰山辙，乘兴或泛汾水航。
秋风起兮白云飞，木兰为枻桂为桹。
穷兵空使海内耗，冒险几折周斧斨。
葡萄天马自身月，灵酱异竹来筇戕。
纵情无复念民生，苦劳谁怜赪尾鲂。
天人虚老济世才，千里江都骥服箱。
含名但自假仁义，侈欲徒知御嫔嫱。
荒亡逸豫不计日，诛求多储私帑赃。
宫中夜夜乐事多，丝管啾啾钟镗镗。
苞苴狼籍女谒盛，谗舌纷纷巧如簧。
恩波金穴势纵横，各以权力争低昂。
当时两是长孺拙，太后一怒生刀鎗。
田鼢不是魏其族，武皇忘爷徒知娘。
其如斯也何不丧，使能犹幸重收妆。
嗣皇幼冲国势危，任舟何人作帆樯。
凛凛精忠霍太傅，为国忘身他莫遑。
庐陵癈立不得已，宣皇枉了生疑恇。
其功足以赎其过，灭族何无毫分偿。
元安以来逮成帝，国脉消削渐羸尪。
王莽自是老鲸鲵，肆然一夕吞艅艎。
白水真人奋剑起，赫业于祖能有光。
当年何物有先徵，瑞麦南阳歌九■。
息马论道运再昌，人材炳炳如圭璋。
舞射春夏自东庑，诗礼秋冬讲西厢。
明时尚容旧狂奴，𤃡上高风水泱泱。
炎运将衰宦招贼，奸雄割据争䲶鸯。
堂堂涿郡大耳郎，宝系绵绵真天潢。
志存匡复老将至，天步艰难窘荆襄。
南阳幸有太公望，异兆先已徵玉璜。
鱼水才承一堂欢，风云已占龙飞飏。
宫中府中共一体，协恭同寅费与蒋。
三分终成鼎足势，胜败未分谁角亢。
阿瞒性巧喜奸贼，恣凶真同豺与狼。
天下玩之股掌上，扼其咽喉绷膀胱。
江南春色入雄心，崔嵬铜雀临清漳。
奸雄宗此代不绝，驳马千古长腾骧。
司马之殃百馀年，陆沉四海生疣疮。
清虚习成七贤风，小视二豪如蜩螗。
柴桑独有羲皇人，北窗高卧清风𩗬。
堪嗟士习日趋下，岁寒无人识松篁。
豳风不作郑风盛，绩纺未闻勤桑䗵。
吴王宫里越溪女，台是姑苏门是阊。
长星谁劝一杯酒，酒中有毒真堪𢥠。
尔来兴替越宋齐，神童捣药花生菖。
南朝行乐醉梦间，乱丝无纶天下庞。
金银照耀日月辉，真珠错落笼瑶瑭。
歌传璧月舞袖凝，凌波仙步尘生縍。
三星在天夜何其，五更霜露沾华帮。
耽欢顿忘不忧备，天堑无如恃长江。
因循逮及六朝末，礼义扫地隋文炀。
中原已极快耳目，鲽域更又誇旌幢。
唐皇拔难慰民望，利爪能抓黎首痒。
贪天全昧泰伯风，骨肉乃忍相击撞。
瀛洲讲筵说何义，侍臣徒然鸣水玱。
功高庶几赎前罪，青史千秋名犹芳。
淫风终振武家贼，卫人争咏奔奔獐。
钳人专任许索来，酷法无过周兴缸。
遂良含恨长孙恸，叩头流血天门摏。
隐忍何人善周旋，回周复唐真忠良。
明皇正罪袭其恶，锦襁淫祸萌于杨。
宸心狐疑似有觉，太真无聊思黜蔷。
渔阳一夕铁马来，六万戈甲森如霜。
中兴大业托何人，坐见胡儿登御床。
人生到此尚无悔，蜀栈空自愁霖鉠。
扶危幸有郭令公，重续唐祚绵绵长。
肃宗自禅张后逆，上下疑乱多谗哤。
长生殿里默坐时，通宵耿耿挑孤缸。
天殃反假辅国手，半夜宫中金鼓摐。
建中年间政大乱，珷玞为宝贱𤦹玒。
兴元事业陆与李，义旗挥处仁为杠。
文兴八代大儒出，斥佛原道扶常纲。
浮沉曾未慎揭厉，扣头何言更谢泷。
平淮大业彼何人，区画百为敷心膀。
绿野钟鼓自有意，君侧何人能作跫。
五代以来不足道，不是犬彘牛与羊。
纷纷格斗久未已，百年天地何茫茫。
晋王杰出唐明继，柴家世宗超数行。
迩来逮及宋太祖，奇瑞争称挟马香。
陈桥醉事纵不明，末终善补人心降。
诚心培养礼乐风，千载复见周文章。
奎缠五星何煌煌，日下五云何雵雵。
终教濂洛振儒风，礼法从容仁义场。
斯文前后大阐明，圣教浩荡流无疆。
烛影之下不忍言，人之面目禽兽肠。
河南避位异大舜，苍梧远望劳娥媓。
道君何意尚虚无，狡彼王钦为䘌蚄。
庆历之治号公明，幸路犹通丁与尚。
妇人之谗浸如水，小人之谄甘如糖。
妇人之祸甚蜈蚣，小人之害同砒礵。
荆公用事百弊作，狄戎因此大被猖。
奸党连缕世不乏，吕邢章蔡童黄汪。
草有荆榛木有棘，虫有蛇蝎鱼有■。
高门争见菉葹盈，粪壤何为充蕙纕。
秦贼用事太不忠，虏骑驰骋谁能防。
精忠莫察岳武穆，慝妇奸计成东窗。
真元耗尽韩贾陈，上见呕逆下脱肛。
扶颠赖有陆文张，白日昭昭丹满腔。
苍黄一夕国运去，风雨崖山危一艭。
擎天无奈只手支，九鼎坐与胡儿扛。
胡元肆然有神器，海宇久作腥膻乡。
洪武皇帝奋义起，扫清氛祲无尺障。
君臣协谋计如神，指挥独有刘家郎。
徐公胸中六韬略，参天大材称豫樟。
常公勇决快生风，天下无当王铁枪。
文章彪炳赞皇猷，宋公从容坐庙廊。
潘阳之役自金陵，讨淮兵势何洸洸。
神威袭人四海服，五服贡献来趍跄。
建文图治拣人材，若把刀尺裁玉肪。
登山采玉海搜珠，蕙芷为帐充芳芗。
燕王跋扈驾群雄，万里天衢腾骕骦。
日照龙鳞月沉江，前有雕鹗后𪃩鸧。
成仁赖有铁铉辈，自跃谁怜百鍊钢。
薇歌亦有伯夷节，首阳山中閒把橿。
从来积恶必有殃，酷刑他时烘铁垌。
燕京建都出私智，大计无赖巩河隍。
大庭亲策效兴国，紫云楼上声琅琅。
重熙累洽泰阶平，瑞霭觚棱浓碧𤮊。
西蜀丹青驼连尾，荆南纨绮车连軖。
宫中妇德有马张，庙上相业称祝鹴。
三阳极处一阴生，风雨纷纷迷四方。
乾坤尽入李自成，九庙英灵尽煨煻。
纲常万古赖张春，苦节无愧苏卿牂。
楼中日月保文山，寒后风霜悲谢枋。
弘光以来事大变，纵有深意不敢详。
谁能思先睦宗族，谁能敬先勤蒸尝。
谁能耻彼红粉榜，洁身浼浼名利缰。
谁将王道导圣人，谁持正言王前扬。
悠悠莫肯念王事，弦管日醉黄金觞。
歌声咽咽入云霄，柳絮飘荡迷池塘。
连云岁岁甲第起，园林处处谁家庄。
浮华成风尚新巧，百工日夜劳䥨镑。
轻赋无人念民苦，欲说民事辛如姜。
农家大旱地欲裂，苦待灵雨才插秧。
终岁辛苦尽筋力，所储仅能盈一筐。
诛求剥割太无厌，剩馀奈无来年粮。
除蠹谁能作胡椒，去蛔谁能为槟榔。
狱讼多私法律乱，万姓咎怨诚堪创。
黄金白日能解语，怪来肌肉生于僵。
故嗾禁吏阱国中，教喻无闻戒坊坊。
朝三常用诱狙术，法令无常谁信卬。
军门养兵是养祸，设屯浚民民疼疡。
儿弱充丁白骨布，一族呼冤涕滂滂。
一身财尽两三役，流离沟壑多颠僵。
尚寐无寤死无讹，无知恨未为彼苌。
僧徒避赋聚山刹，只恐乘机横突抢。
谁蠲逋欠振穷乏，不使民物轻毙殇。
吾王无疾出游豫，八銮奔走声锵锵。
诚心定应责六事，大雨伫见千里霶。
似闻西南大陷溺，棘榝满地埋兰茳。
群孽抑郁不安分，乐祸滔滔顽且悾。
尊义谁任御倭李，闷时谁追挂冠逢。
似闻西北最大侵，去年大水今年蝗。
其风尚利弃礼义，其间恐有雄豪商。
楼台歌舞处处乐，繁华终古称苏杭。
人之所惑唯在巫，人之所慕唯在娼。
正乐谁能放郑卫，整苗谁能除莠稂。
无人知尊孔孟道，不归兵佛归列庄。
权谋私欲日渐炽，正心谁能公否臧。
人间倚伏自有数，哲人何事忧螳螂。
东京党祸若水火，朱门赤族迭罹殃。
智力无如贲获死，世间公道惟北邙。
若使宣尼复出世，似应失志长栖遑。
夫子之圣尚如此，何况后生轻行藏。
谁知陋巷颜夫子，乐道元不厌糟糠。
有心岂无恻隐情，只为无益徒自妨。
乾坤纳纳极浩荡，出门回首吾安将。
杨朱之泣独何事，道中生路多歧旁。
王良驾车为之导，尚恐冥处行伥伥。
煌煌灵芝自三秀，我独胡为叹筼筜。
忧戚元来玉汝成，青霞为绶明月珰。
采采芳兰欲有赠，赋波閒情宁用裆。
北风雨雪何其霏，北风雨雪何其雱。
谁能超然富贵上，静养山林甘玉浆。
猉獜元不践生草，鸾凤何曾恋■■。
彼茅茨兮乐经史，饭疏食兮羹瓜瓤。
风自泠泠月皎皎，山自苍苍水淙淙。
閒来欲折三花树，芒鞋几劳穿云礓。
追随好伴彼渔父，鼓枻乘流歌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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