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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正文
丞相仪国韩公行状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
元符三年十月,诏以通议大夫、守门下侍郎南阳开国韩公右正议大夫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公,故侍中魏国忠献公子也。
忠献之子六人,而公居长。
为人外和内刚,美须髯,姿貌辞气大抵类忠献,而仁厚平恕,无所矫饰。
自忠献在时,已有人望,识与不识曰:「是魏公之子而如魏公,宜其复为相也」。
及为相制下,都城传布除目,行道之间鼓舞相告。
先是,公在仁宗皇帝朝,尝以太常少卿充大辽正旦国信使,燕于辽帐。
辽主问左右:「孰尝使南朝,识所谓韩侍中否?
言国信少卿貌类其父,果类否」?
对者曰:「实类」。
遂使工人图之。
至神宗皇帝时,公复以给事中使辽,持礼详重,姿貌益奇伟。
凡在北廷之人,皆拭目观之。
及公为相后,辽人贺正使萧喜、张从约来,语行人李某曰:「比持礼回,北主问韩忠彦今安在?
从约对曰:『在大名』。
北主曰:『何为未相而在大名耶』?
居两月,闻为相制下,北主大喜,不觉大声起曰:『此真宰相矣』」!
然则忠献魏公事仁宗英宗神宗宰相九年,定册安宗,隐然为时宗臣。
而公亦历事四朝,出入内外,所至可纪,卒亦至宰相,公之行可得而言矣。
公讳忠彦字师朴
魏公而上七世家于安阳,故公为安阳人
以魏公任子恩守将作监主簿,力学为文章,登进士第,改郊社局令勾当府司检校库
丁母魏国夫人崔氏忧,服除,改秘书省著作郎
神宗皇帝即位,迁秘书丞
魏公辞位去国,以故事召试,除秘阁校理同知太常礼院
宗室秦楚王后无嫡子嫡孙,同母弟又无庶子,传至庶孙,疑所袭,议者欲舍庶孙而使曾孙袭封,公奏言:「甲令所载以古礼,嫡长孙之外皆为庶孙。
既在庶孙之列,则虽非见袭之子,期服兄弟亦皆庶孙矣。
今庶孙在也而舍之,使曾孙袭封,若有大功庶孙而无曾孙,则将谁使袭乎?
抑遂除其国乎?
今秦楚之后无嫡子嫡孙,同母弟又无庶子,则凡在庶孙之列而长者,当袭之人也」。
诏用公议。
会召故荆公介甫翰林学士,与学士吕公著侍讲迩英,二人奏言:「故事,讲者坐而侍者立。
乾兴以来,讲者立而侍者坐。
请复故事」。
礼官,公议以谓「故事,侍臣与讲者皆坐,或侍者坐而讲者立,或讲与进读者立而侍臣皆坐。
此人主之恩出一时者也,顾皆无所轻重。
即人主不命而自请之,则非礼。
孔子之时,人臣或拜君于上,孔子曰:『拜下,礼也。
虽违众,吾从下』。
今侍臣讲于上前而立五十年矣,以孔子拜下之义观之,姑用乾兴以来故事可也,何必改」?
诏是公议。
除兼本寺丞事,迁太常博士判吏部南曹,权开封府推官,迁判官,以太常少卿为大辽正旦国信使
还,丁秦国太夫人忧,解所居官。
终制,除三司盐铁判官
三司火,出通判永宁军事。
召还,为三司户部判官
丁魏公忧,服除,贴直龙图阁知审官西院三司户部副使,改盐铁副使
超授右正言宝文阁待制高阳关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兼知瀛州
是岁,元丰四年也。
朝廷以夏人囚杀其长秉常,用兵四万,下米脂数十城。
夏人阴使辽求救,辽人为移书至阙下。
朝廷报以兵端,而虏书复来,词意悖慢。
会永乐用兵不利,而当遣人使辽贺生辰,上难其人。
二府安焘为对,上不可。
又以李承之李定为对,上又不可。
上曰:「韩忠彦尝使辽,辽信爱之,而知其父琦有勋劳德望,加重其子。
今日使辽,忠彦其人也」。
乃以给事中召公北朝贺生辰国信使
公至上前,辞曰:「臣尝使辽,而今复往,无乃使辽人妄意中国为乏人也」?
上曰:「卿无言,行矣。
西事未定,无以易卿者」。
公遂行。
辽人使赵资睦迓公境上,行且问西事,公一切以閒暇对之,且曰:「西事,小小役尔,何足问」?
及至其庭中,纵观者如堵,皆咨嗟叹息。
乃使其国参知政事王言敷燕公,问:「夏国何大罪,而中国用兵不解也」?
公曰:「夏人之罪,中国尝移文矣。
观所移之文,则罪可知也」。
言敷曰:「闻已还兵塞上,信乎?
如此而南北大国之好可保也」。
公曰:「问罪西夏乃细故尔,南北大国之好,岂相奸乎」?
言敷更有他语,公连以言挫之。
及还,资睦诎服,返曰:「先正侍中之制西事有攻策,今取城若砦数十,使先正侍中而至今,快可知也」。
公归,神宗皇帝劳之曰:「使乎!
使乎」!
大辽使至,上复使公馆客,西北之衅遂解。
官制之行也,章惇门下侍郎,而给事中为之属,乃奏言:「给事中东省之属。
凡所封驳,宜先禀而后上」。
诏从之。
公曰:「嘻,是执政之意也,给事中失其职矣」。
乃复奏言:「今月丁亥诏门下封驳视中书舍人封还之制
庚寅复奉诏,门下封驳从执政官议,议不同乃上之。
窃以给事中中书舍人任遇均也,一则不禀议而听封还,一则听封驳而先禀议。
且所驳正之事,执政所行也。
事当封驳,则与执政固已异矣。
异而取决于上,乃其职尔。
而更从执政禀议,是为失职。
愿从丁亥诏为正」。
从之。
左仆射王圭为南郊大礼使,事之当下者皆画旨直下,类不由中书
公以官制劾之曰:「南郊大礼,所下之书不从中书,画旨出一时,又不从中书奏审,皆非官制也。
官制之行,将为万世不易之典。
今行未期月,而南郊大礼所行已不用官制,后将若之何」?
神宗皇帝诏如官制,于是中外之事必由三省而下。
法官郝京为大理司直,有比例而无法,吏部患之,乃禀于都省而具钞,公曰:「官制有令必用法也,今援比例而废法,是无官制也」。
驳之。
神宗皇帝嘉公之守,于是自吏部侍郎郎官都司官吏皆差次受罚,而丞相与同列谢于殿。
上乃以公为礼部尚书,俄迁枢密直学士定州路安抚使、知定州
州贡文绫、文絁有常数,诏增贡文绫百疋,绫百疋,公上言:「唐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诏贡缭绫千疋,德裕奏言:『若将匪颁臣下,则千匹岂足于用?
若止上躬自服,何至多用千疋』?
奏至,遂停之。
臣幸遇圣朝,则德裕前日之言亦臣今日所当言者,惟陛下察许」。
诏从,罢之,凡江东西、二浙属郡增贡之数亦罢。
遂召还为户部尚书
而《元祐会计录》成,其大较一岁所入不足以供天下一岁之用,公深忧之,因上言:「今天下乃祖宗之天下也,祖宗之时,岁入之数多于所出,故国计有馀。
祖宗之天下乃今之天下也,今岁出之数多于所入,故国计不足。
臣窃计之,凡文武百官宗室之费加倍于皇祐,而四倍于景德,三班常选胥吏之数则又过之。
而天下二税、榷酤、征商、山泽之利,较之皇祐景德之前无以大相过也,则国计盈绌正今日所当议者」。
上遂诏议裁省中外冗费,置局于户部
公复上言:「上自宗室贵近,下至官曹胥吏,旁及宫室器械,皆可得而议。
惟宫掖之费有司不得而见,虽见,不可尽也。
按:宝元中尝诏入内内侍省裁节禁中之费报详定所,庆历中又诏入内内侍省章圣时簿帐较近年禁省之费以闻。
愿陛下上法宝元庆历祖宗已试之效,亦诏入内内侍省忖裁禁省之费报于有司,使天下晓然知陛下节用裕民自宫禁始,天下幸甚」。
当时所裁,虽不尽如公意,而岁省县官之费已数十万计。
上倚公以为执政者久矣,会尚书左丞某甫去位,即以公为中大夫尚书左丞
赵瞻薨,复以公为同知枢密院事,进拜太中大夫知枢密院
是时夏人已得所赐地,方事分画,丞相吕大防关右人也,喜用兵,故西师尚未解严。
而公意在偃兵息民,以安边境,尝曰:「兵在平日犹为危事,今主上富于春秋,太皇太后垂帘共政,是岂用兵时也」?
故讫公在西府七年,非甚不得已,兵未尝窥于境外。
宣仁圣烈皇后崩,哲宗亲政,更用大臣数人。
其下观望,争取垂帘时事为言。
公见上奏言:「古者君薨三年,听于冢宰,不言。
古今异宜,故有母后垂帘之制。
乃遭会时变,补天之隙,权宜之大者,岂得已哉!
仁宗皇帝初年庄献明肃太后垂帘共政。
仁宗亲揽政事,言者亦争取垂帘时事言之。
仁宗曰:『是持情近薄,不可听也』。
乃下诏戒饬中外,不得言垂帘时事」。
遂出仁宗之诏为上读之,哲宗皇帝嘉纳久之,谓公曰:「知人实难,然自先正侍中以来,阅人必多矣。
侍从之间率自引去,谁可以为侍从者」?
公荐彭汝砺曾肇井亮采张舜民韩宗师范纯礼韩宗道七人,且曰:「汝砺有词学而以名节自许,亮采端亮不倚,舜民质且有文。
宗师安恬久次,临事不苟。
纯礼宗道立朝守正,无所阿循。
皆今日尚书侍郎给舍之选也」。
哲宗皇帝亦嘉纳用之。
然公自章申公为相,即求去位。
至绍圣三年正月,始以观文殿学士真定府,改定州路安抚使、知定州
章申公幸公去,且惮公复来,乃使言者言公在西府时尝弃湟、鄯之地,降资政殿学士知成都府
不行,复知定州,改知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司事、大名府路安抚使
先是,魏公尝以武康节帅镇及定武熙宁中又以侍中大名府,有德于赵、魏之邦,故定武大名皆为庙以祀公。
而公相去三十年,亦为镇定帅而知大名,仍有惠政见称于二邦,故定人、魏人亦为像于魏公之庙而祀之。
章申公慊公未已,又使言者言公尝同尚书左丞王存联奏请刊除谢景初过名非是,降中大夫
哲宗皇帝晏驾,群臣朝晡临,道路相传曰:「召公矣」。
又曰:「公今来矣」。
及上即位,以吏部尚书召公都下相告语,欣欣然,如召其父兄。
至则除门下侍郎进封南阳郡开国公,见上陈四事以裨新政,一曰广仁恩,二曰开言路,三曰去疑似,四曰息用兵。
广仁恩之说曰:「孟子曰:『汤、武之所以得天下者,得其民也。
得其民者,得其心也』。
唐封德彝太宗用刑罚以治天下,太宗曰:『是欲我失人心也』。
本朝自祖宗以来,推广仁恩德泽以固结人心,故方内大宁,如泰山之安。
近年执政大臣骛于功利,而以苛察相高,政太急,刑太峻,其失人心多矣,社稷之忧也。
愿陛下远鉴汤、武、太宗之治,近摹列圣之用心,罪疑惟轻,宽以御众,益推广仁恩德泽以固结天下之人,则人心安。
人心安,天下不足治也」。
其辟言路之说曰:「窃以中丞御史谏省之官,自昔以为人主之耳目。
耳目之官,人主岂可不自择哉?
近年执政大臣虑台谏之为己蠹也,乃布腹心于言路,外虽不事请谒,而中实相通,以蔽欺人主耳目,人主何利焉?
其间有论及时事与执政意少忤,众人曰:『其必以罪去』。
而果以罪去矣。
愿陛下旁采忠直重厚之士,亲加识擢,布在言路。
如其敢言有补,惟陛下容纳主张,特加旌劝,行其言而用其人,则言路辟。
言路辟,则天下之事始可议矣」。
其去疑似之说曰:「法无旧新,便民则为利;
人无彼此,当材则可用。
自绍圣以来六七臣者,凡曰元祐之事,不问其所从来,一皆以为非是而不行。
凡元祐除用之人,大则投窜,小则退斥,枉损人材,无补于事。
且元祐者,先帝在位,宣仁权同听断之年也,何负于天下而逆施如此?
愿陛下用人之际,无分熙、丰、元祐,惟是之从,惟材之用,则万务毕举,天下安宁,自无事矣」。
其慎用兵之说曰:「臣自先朝蒙恩守土于外,闻朝廷熙、秦、延、庆、泾原河东六路进筑,五七年间建置城若砦垒数十,得地虽广而不可耕,皆由永兴等路州军转饷以馈之,欲实外而外终不可实。
自陕以西,民力大困。
斩获之数则增一为百,失亡之数则减千为一。
愿陛下试令有司考其用兵以来之费出于府库及将吏官军散亡之实几千万数,而所建置城垒、可耕之地收入以为用者其数几何,而边城父子肝脑涂地与官军逃散疮痍物故者其数又几何,则进筑利害较然可见矣。
今日边事惟亟罢进筑之兵,以休息中外,惠养万民,则天下幸甚」。
上皆嘉纳之。
公自召还为吏部尚书,未拜而为门下侍郎,自门下侍郎踰月遂为相。
命既下,公上免表,其词曰:「今蠹萌未消,国是难一。
事无可否,必分年号而后行;
臣无忠邪,槩指朋党而皆废。
西方师老而财匮,斗米至于千钱;
北道河溃而民流,十室几于九去。
大霈更新,而犹多禁锢;
宿逋虽减,而尚困追偿。
方当大有为之时,宜得不世出之主」。
识者见而喜曰:「上医医国
医者识病,则病可治也。
公既识今日之病,天下其有瘳乎」?
上既听用公,遂数下赦令,蠲天下逋责,尽还岭外流人,甄叙士大夫之迁谪者,而内外之臣可任使及尝为御史谏官,忠直可言与天下知名士,率见收用。
公尝与上从容论天下事,上问:「政令之行,犹有当先急者乎」?
公因建言:「哲宗皇帝即位,尝诏天下实封言事,由此能言之士献言于朝者千万数,今中书所编类章疏是也。
章惇为政以来,与上书言事者为雠敌,乃置局编类,摘取语言近似者以为谤讪,故上书者率皆得罪,大伤求言之体。
今臣闻编类之馀,犹有五百馀疏继从编类。
近日陛下又诏中外,许直言朝政阙失。
然编类之令未除,则能言之士必怀疑惧。
疑者疑求言之意非诚,惧者惧如前日之获罪,则今日求言之诏,岂不妨哉?
臣愿陛下亟诏有司,尽将已类未类之章与省中所行编类前后文书纳之禁中,罢其所置局,则中外之士无所疑惧,而所求忠直之言始可来也」。
上即诏罢编类局事,章疏文书尽纳之禁中,仍诏公曰:「已焚之矣」。
当是时,中外欣欣然,以为嘉祐治平之事可复见乎今日也。
是岁郊天,为南郊大礼使,进右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仪国公
曾布子宣右相子宣数至上前留身,务破坏公所为,以中伤公所引重者。
或劝公亦留身上前,与之辨,公曰:「宰相自有体,如是,又一曾子宣也,其相去几何?
道之不行,我知之矣」。
乃上章乞罢相补外。
上封还所上章,使中贵人趣公至都堂视事,而谏臣吴材王能甫数奏疏,言公以向子宣意所便。
公闻之,复上章请外,章凡三上,乃以公为观文殿大学士知大名府
能甫言不已,乃罢大学士,犹知大名
初,钦圣皇太后垂帘共政,而故相章申公惇犹未去位,公与申公帘对,皇太后曰:「登极之恩博矣,无所不被。
废后孟氏可复也」。
公退谓申公曰:「有故事乎?
事体之间无所伤乎」?
曰:「无伤」。
及以事对,上曰:「复孟氏则可,而皇太后欲复孟氏而废刘氏,奈何?
复一废一,则上累永泰,岂小哉?
公等执政也,其执之」。
公曰:「陛下之言乃谟训也,其敢不执」?
退见皇太后皇太后盛以废复为言,不可易。
公援引古今,具道其所以然,以死争之,皇太后之议遂格。
故复后之诏曰:「元符之号定矣」。
永泰上宾无并后之嫌者,公之意也。
而言者不知,又曰:「是尝动摇中宫」。
乃降右正议大夫提举西京崇福宫
公自罢相守大名,凡三黜,怡然无所辨。
及言者诬公以中宫事,公曰:「是不可不辨也」。
乃具言其始末上之,而言者抵公尤力,遂降太中大夫提举崇福宫,居于怀。
言者未厌,乃曰:「公在位尝弃湟州,非是」。
遂复谪崇信军节度副使,居于济。
及复湟、鄯,又谪磁州团练副使
是岁崇宁三年十一月也。
明年九鼎成,大赦,公得归相。
又一年,复太中大夫提举西京崇福宫如故,俄复通议大夫
请老,遂还公故官,以宣奉大夫致仕。
踰年薨于安阳之里第,实大观三年八月二十日也,享年七十二。
惟公系出博陆,自高祖而上载于《顾命之碑》与龙图阁直学士颍川陈荐所撰次魏公之志,不备言也。
曾祖讳某,太子中允,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燕国公
祖讳国华,谏议大夫,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魏国公
及公在位,申赠燕、魏二祖皆太师开府仪同三司
忠献魏公以故韩王赵普故事,赠不加。
娶两夫人,皆故太尉惠穆吕公公弼之女,嫡曰韩国夫人,继室曰冀国夫人
四女,五子,十一孙,三曾孙。
子治中奉大夫
澡,朝散郎
浩,奉议郎
澄,宣德郎
女嫁蔡承冯询王傅约、王朋约,有既嫁而卒者。
孙曰肖胄、肯胄、肤胄、完胄、宏胄、安胄、宝胄、应胄、昌胄、庄胄、昭胄。
曾孙曰和、协、彬。
或问公之所行孰为大,曰:「公有大焉,而人未之思也」。
「为其父为宰相,而身又为相乎」?
曰:「汉、唐、本朝父子为宰相者,可问亦可记也。
美则美矣,奚其大」?
曰:「为其逮事五朝,出将入相,兄弟联荣,子孙众多,门下之士诵美无穷乎」?
曰:「显则显矣,奚其大」?
「然则公之所以为大者,何也」?
曰:「公质刚气和,居家不妄语笑,内无机心,外不事矫饰,天下之士不待被公之恩,承公之力,皆咏公贤而期公贵,非天爵之高,不至于此。
此则似大矣,然犹未也。
盖尝闻士处穷困,甘藜藿,褐衣蓬户,出入为常。
及其遭时遇合,都廊庙,位卿相,得志之事日日在前,而能不忘宿昔穷困未遇之心者,以为贤矣。
一旦失倚离权,身折势夺,宜其追惟夙昔穷困未遇而等之,有以自处。
然犹憔悴枯槁,或愠怼而自失,故屈平怀石,亚父疽殒,贾谊忌鵩,张昭塞户,汉唐以来,公卿大臣以废放不用而颠沛若无以乐其者,比比是。
而公于魏公之世,长于宰相之家,少有闻望,食饮、服用、居处行乎富贵者四五十年,卒亦自为宰相,岂尝知閒放之事,穷居之乐哉?
崇宁大观之间,遭吴材王能甫之毁,身被五黜,仅夷庶士。
去都邑庙堂之重,而寓异乡下里之居;
辞公卿寮采之奉,而接野夫乡老之陋;
谢旌麾徒御之众,而甘舆台僮使之约。
富贵之事,物物不同,而公中怀漠然,不异平昔。
门下之士间得请谒于前者,辞气颜色了不见其欣戚,惟以上恩保全,先众人还乡里叙感而已,则良为大也。
盖能用而不能舍,能显而不能晦,能处安乐而不能处患难,皆非成德也。
能用能舍,能显能晦,能处安乐且能处患难,然后为成德
成德始可言大矣。
故曰公有大焉者,此也」。
公所著文章集为三十卷,奏议二十卷,《魏公行事》一卷,《家传》十卷,藏于家未出。
谨状(《西台集》卷一五。又见《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五○,《宋元学案补遗》卷三。)
未:原无,据右引补。
三国杂事篇(上) 北宋 · 唐庚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唐先生文集》卷七
诸葛丞相后主写《申》、《韩》、《管子》、《六韬》各一通。
学者责孔明不以经术辅导少主,乃用《六韬》、《管子》、《申》、《韩》之书。
吾谓不然。
人君不问拨乱守文,要以智略为先。
后主宽厚仁义,襟量有馀,而权略智调是其所短,当时识者咸以为忧。
《六韬》述兵权奇计;
管子》贵轻重,慎权衡;
《申子》覈名实;
韩子》引绳墨,切事情。
施之后主,正中其病矣。
药无善恶,要以对病为妙。
万金良药,与疾不相值,亦复何有补哉?
法正蜀郡太守扬武将军,一饭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
或言其太横,亮曰:「主公之在公安也,进退狼跋,赖孝直为辅翼。
今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使不得行其意邪」?
孙盛评曰:「威福自下,亡国之道。
安可以功臣而极其凌肆?
诸葛氏之言,于是失政刑矣」。
秦昭王范雎之故,至质平原君,移书赵王,以购魏齐之首。
李广诛霸陵尉,上书自劾,武帝诏曰:「报恩复雠,朕之所望于将军也。
复何疑哉」?
国初,郭进为山西巡检,民诉略夺其女,太祖怒曰:「汝小民也,配女当得小民。
今得吾贵臣,顾不可耶」?
驱出之。
而三人者卒皆有以报国。
古之英主所以役使豪杰,彼自有意义。
孙盛所见者小矣。
董昭建议曹公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
荀彧称曹公兴师本为朝廷,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曹公由是不平,以忧死。
论者曰叶规曹氏以倾汉祚,晚节立异,无救运移。
管仲桓公,伐山戎,伐陈蔡,伐楚,伐晋,其志欲尊周尔,而桓公遂有封禅之志。
文若佐曹公,平青徐,平许洛,平河朔,平汉南,其志欲尊汉耳,而曹公遂有九锡之议。
管仲知封禅之不可许也,故设词以拒之;
文若知九锡之不可长也,故逊词以却之。
管仲幸,故桓公从其说,以全勤王之功;
文若不幸,故曹公不用其语,以成窃国之祸。
究其终始,幸不幸异耳,用心岂不同耶?
论者何得非之。
华歆邴原管宁相善,时人号为一龙
为首,为腹,宁为尾。
《魏略》云。
邴原管宁,皆盛德之士,而为之首,则歆之为人可知矣。
然《汉书》称伏后之废,操使勒兵入宫收后,后闭户匿壁中,破户发壁而入。
此岂盛德之士哉?
操虽奸雄,然用人各当其理。
方是之时,魏氏群臣,如董昭夏侯惇贾诩程昱郭嘉之流为不少,足以办此,何至使为之?
果贤耶,操决不敢以此使之。
以此事操,则决不得为贤者。
陈寿传,称少与管宁俱以操尚称,初不及
至作传,又称与原、歆相友
岂三人相友,而独无操尚乎?
朋友出处不齐,理宜有之。
操尚不同,则非所以为友矣。
此余之所未解也。
建兴五年丞相亮出屯汉中
是岁丁未,魏之太和元年黄武六年也。
魏明帝即位既已踰年,君臣无间。
前此,吴人攻夏口,围石阳,不克,是岁保境不动。
初,孔明说先主以保有荆、益,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交孙权,内脩政理。
天下有变,则遣上将向宛、洛,而将军身出秦川,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孔明始议如此。
至是天下宁有变耶?
而遽有此举,何哉?
曹公征乌丸,遣使辟田畴。
畴戒门下趣严。
门人问曰:「昔袁公礼命五至而君不屈,今曹公使一来而君若恐弗及,何也」?
畴笑曰:「此非尔所知也」。
即随使者到军。
或曰:田畴辞聘于袁氏,从辟于曹公,门人怪之。
畴笑而不答,何也?
曰:难言也。
汉明帝问于吴良曰:「先帝召卿不至,反从骠骑游耶」?
曰:「先帝以礼待下,故臣得以礼进退;
骠骑以法检下,故臣为法屈尔」。
畴之用意,盖亦如此。
是时袁氏政宽,故畴可得不至;
曹氏刻急,故畴不敢不来。
来非慕义,故终身不受封爵。
畴虽不言,言在其中矣。
曹公定邺,祠袁绍,哭之流涕。
孙盛评曰:「先王诛赏,将以惩劝。
而尽哀于逆臣之家,为政之道踬矣。
匿怨友人,前哲所耻;
税骖旧馆,义无虚涕。
道乖好绝,何哭之有?
汉祖失之于项氏,曹公遵谬于此举,百虑之一失也」。
禹见刑人于市,下车而哭之。
况刘、项受命,怀王约为兄弟,而与操少相友善,同起事,而又盟主乎?
虽道乖好绝,至于相倾,然吾以公义讨之,以私恩哭之,不以恩掩义,亦不以义废恩,是古之道也,何名为失哉?
孙氏之论,非但僻学也,盖亦可谓小人矣。
章武三年四月,先主崩于永安宫
五月后主袭位于成都改元建兴
人君继体,踰年改元。
章武三年五月改为建兴,此陈寿所以短孔明也。
以吾观之,似不为过。
古者人君虽立,尚未即位也,明年正月行即位之礼,然后书即位,而称元年,后世承袭之。
初固已即位矣,称元不亦可乎?
故曰不为过也。
古者人君袭位,未踰年不称君。
子猛不书王,子般、子赤不书公,后世承袭之。
初固已称君矣,称元不亦可乎?
故曰不为过也。
春秋之时,未有一年而二名者。
隐公之末年,既名之为十一年矣,不可复名为桓公元年
自纪元以来,有一岁而再易者矣,有一岁而三四易者矣,岂复以二名为嫌,而曰不可乎?
故曰不为过也。
非特此也,今之所谓元年,与古异矣。
古之所谓元年者,某君之一年也,故必踰年而后称之,如前所云。
后世所谓元年者,某号之一年耳,嗣位而称之可也,踰年而后称之亦可也。
建安十三年,曹公自江陵征备。
赤壁,与备战,不利,退保南郡
世之为将者,务多其兵,而不知兵至三十万难用矣。
前代以六十万胜楚,以四十万胜秦,唯王剪项籍二人;
而多多益办者,独韩信能之。
自馀兵至三十万,未有得志者。
赵括以四十五万败于长平。
汉初合五诸侯兵五十六万,败于彭城,以三十万困于白登王恢引三十二万伏马邑无功,王邑以百万败于昆阳,黄巾以百万败于寿张苻坚以八十万败于合肥,隋以九十万败于辽东
其众愈多,其败愈毒。
然犹有可诿者曰:「将不善」。
若曹公,可谓善将矣,复以水军六十万号称八十万,而败于乌林
是时战舰相接,故为敌人所烧;
大众屯聚,故疫死者几半。
此兵多为累之明验也。
高祖之才,不过能将十万众;
则水军六十万,当得如高祖者六人,乃能将之。
高祖岂易得哉?
其败也固宜。
曹公征下邳,禽关羽以归,礼之甚厚,而察其心神无久留之意。
使张辽以情问之,叹曰:「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恩,终不可留。
要当立效报曹公而去」。
破颜良,曹公知其必去,厚加赏赐。
悉封还,拜书告辞,归先主于袁军。
左右请追之,公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也」。
为曹公所厚,而终不忘其君,可谓贤矣,然战国之士亦能之;
曹公得不杀,厚待而用其力,可谓贤矣,然战国之君亦能之。
必欲立效以报公,然后封还所赐,拜书告辞而去,进退去就,雍容可观,殆非战国之士矣。
曹公知必去,重赏以赆其归,戒左右勿追,曰:「彼各为其主也」。
内能平其气,不以彼我为心;
外能成羽之忠,不私其力于己,是犹有先王之遗风焉。
吾尝论曹公曰:「是人能为善,而不能不为恶。
能为善,是以能享国;
不能不为恶,是以不能取天下」。
黄初二年八月,魏遣太常邢正持节策权为吴王,加九锡,权受之。
是岁吴、蜀相攻,大战于夷陵
吴人卑词事魏,受其封爵,恐魏之议其后耳。
而《魏略》以为权有僭意,而自顾位轻,故先卑而后倨之。
先卑者,规得封爵以成僭窃之基;
后倨者,冀见讨伐以激怒其众。
且吴至权三世矣,其势足以自立,尚何以封爵为哉?
受封爵则君臣矣,供职贡矣,除边关矣。
国有警急以事闻,无得擅兴兵攻击矣;
羽书至,则悉甲士从徵矣;
非身入朝,则遣侍子入宿卫矣。
彼藩国固然,亡足怪者。
一不从命,则王师致讨有词矣。
然后发兵拒战,是抗上矣。
尚安能激怒其众也哉?
既而魏责任子,权不能堪,卒叛之,为天下笑。
方其危急之时,群臣无鲁仲连之识,出一切之计,以宽目前之患。
陈寿勾践奇之。
勾践事吴,则尝闻之矣;
受吴封爵,则未之闻也。
魏明帝黄权曰:「三国鼎立,何者为正」?
曰:「当以天文为正。
往岁荧惑守心,文皇帝崩,吴、蜀平安,此其證也」。
推魏为正统,未必不然。
初无他说,一以天文决之,此非余之所敢知也。
黄初四年三月癸卯,月犯心大星,占曰:「心为天王位,王者恶之」。
四月癸巳蜀先主殂于永安宫,而二国皆自如。
天道岂易言哉?
《晋·天文志》称二石虽僭号,其强弱常占昴宿,不关太微、紫宫。
然以《载记》考之,流星入紫宫,而刘聪殒;
彗星扫太微,而苻坚败;
荧惑守帝座,而吕隆破。
故知推论正统,固自有理也。
晋庾翼与兄冰书曰:「岁星犯天关,江东无他故。
季龙频年闭关,此复是天公愦愦无皂白之證也」。
噫!
人之责天亦太详矣,为天者不亦难哉?
先主攻刘璋,所至辄克,置酒大会于涪,谓庞统曰:「今日之会乐矣」。
曰:「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
先主曰:「武王胜商,前歌后舞,非仁者邪」?
涪之役陋矣,何足论哉!
至于乐与不乐之义,则有可得而言者。
《传》曰:「师有功,则奏凯歌」。
又曰:「战胜以丧礼居之」。
二义孰是?
吾闻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
其战也,本所以忧民之忧;
其胜也,不得不乐民之乐。
故师有功则奏凯歌,此无足怪者。
然道失而后德,德失而后仁,仁失而后义,义失而后礼。
道至于礼,其去本远矣,而况于兵乎?
故战胜以丧礼居之,亦无足怪者。
言乐与不乐,皆未之尽也。
古之处此者,外则歌舞,而内以丧礼居之。
黄初四年司徒华歆司空王昭尚书令陈群太史令许芝谒者仆射诸葛诞各有书与诸葛亮,陈天命人事,欲使举国称藩,不报。
魏之臣可谓不学亡术,而昧于识虑矣。
使其学术识虑如汉萧望之者,当不为此举动也。
汉宣帝时呼韩款塞称藩,望之议以客礼待之,使他日遁去,于汉不为叛臣。
宣帝从之。
盖方是时,匈奴虽衰,然素号敌国,非东瓯、南粤比也。
名分一正,遂不可易,他日叛去,何以处之?
发兵加诛,则势有所未能;
置之不问,则无以令天下。
故方其柔顺之时,待以不臣之礼,非独示以谦损,盖将为后日久远之虑也。
魏之自视何如宣帝
吴、蜀虽弱,不至如呼韩邪之时。
彼虽称藩,犹当待以弗臣,况未服而强之耶?
前此加权封爵,而为权所戏侮。
今复喻蜀称藩,为所不答。
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者,不如是之劳也。
兴平二年袁术僭号于九江,置南北郊。
是时荆州牧刘表亦郊祀天地,汉不能制。
唯天子祀天地于郊,唯鲁得用郊。
郊祀之礼,圣人之所甚重。
而后之乱人,欲为大盗于天下,未尝不先盗其所甚重者。
此庄、老之徒所以有「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之说也。
扬子之论,则又不然:「秦人祠白畤,周不即禁,卒举天下而与之。
名分所在,不得不重」。
夫庄、老之说,儒者固已非之,而扬子之论,亦复有所未尽。
扬子惟知严名分以临天下,而不知能保天下者,然后能守名分。
秦人之祀白畤,周非不欲禁之,力有所不能也。
然则欲守名分者,先勉其所以保天下者哉。
诸葛孔明说先主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
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以荆州之军向宛、雒,而身率益州之众以攻秦川
先主称善。
高祖既破陈豨,还至雒阳,叹曰:「代居常山北,而赵从山南有之,远」。
乃立子常为代王,以代郡雁门属焉。
地固有封,境虽接,而形势非便者矣。
荆州在山前,距蜀五千馀里,而蜀从山后有之,其势实难。
非独不能有荆州也,虽得秦川亦不能守。
何者?
梁、益险绝,盖自守之国,而不可以兼并。
凡物之在山外者,尺寸不能有。
高祖所以弃汉中而取三秦也。
权欲令太子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
张昭有师法,重烦劳之,乃令张休从昭受读,还以授登。
刘备教禅以《汉书》,而权亦令张昭以《汉书》授其子登。
世以之智不足以知二帝三王,故其所以贻谋者止于如此。
是大不然。
伊尹之训太甲也,称有夏先后而不及唐虞。
周公之戒成王也,称商三宗而不及虞夏。
伊尹周公之智,不足以知、禹哉!
亦取其近于时,切于事者而已。
之智,识不足拟伊尹周公,至其教子,不忽近而慕远,不贵名而贱实,此亦伊尹周公之遗法也。
《晋汉春秋》曰:「孙皓闻羊、陆交和,以诘于抗,抗曰:『臣不如是,正足以彰其德耳,于祜无伤也』。
或以祜、抗为失臣节,两讥之」。
亲仁善邻者,国家之事;
出奇克敌者,将帅之职。
羊、陆以将帅之职,而修国家之事,此论者所以讥其失节也。
窃谓不然。
兵固多术矣,有以力相倾者,有以智相倾者,有以德相倾者。
秦汉以来,唯知诈力,一有为德,则是非为之纷然,而不知所谓以德相倾者,是亦出奇而已矣。
何名为失节哉!
然《晋阳秋》以为羊、陆推侨、札之好,兹又过矣。
兵家诡道,何侨、札之有?
就如所云,乃不足贵。
何则?
非吴、郑之使,而敦侨、札之分;
处方面之任,而私境外之交,此非所以称羊、陆之美也。
奏乞权差张昭等点检军期防托状1127年3月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六四、《石林奏议》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右,臣窃见边事未宁,本路见起发勤王弓兵并浙东召募忠义勇敢人,及起发变转轻赍金银物帛军器等万数不少。
昨经方腊之后,不无馀党散在州县,人情惊疑,兼访闻淮南路亦有溃散人兵惊劫作过。
本路镇江府控扼大江,正当襟喉之地,常州平江府皆濒江海,窃虑奸猾乘间窃发,须合预为守备。
臣等虽有节次措置事,或恐州县施行不一,缓急有失机会。
今踏逐到寄居官、朝奉大夫、新通判莱州军州事张昭奉议郎叶夏卿,各有材力,识虑深远,欲权暂特差逐官往本路点检军期防托事,各依新旧任支与请给人从。
欲具申奏,恐或稽缓,臣等已一时就差逐官前去镇江府平江府常州等处将合措置事,就与知通同共施行外,伏望圣慈特降睿旨施行。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等今来所乞差逐官,止是以军兴之际有合措置防托守御事权行差使,才候边事宁息,即合罢去,伏乞睿察。
论使事劄子1138年12月6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二、《梁溪集》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臣窃见朝廷遣王伦使金国奉迎梓宫,往返屡矣。
今者伦之归与金使偕,乃以「江南诏谕」为使名,四方传闻,无不骇愕。
何者?
两国通使,讲好息兵,以礼为先,自敌以上无所不用其至,礼之经也。
乃今不著国号而曰江南,不云通问而曰诏谕,此何礼也?
宋有天下几二百年,祖功宗德,以圣继圣,声教溢于四表。
炎运中微,夷狄乱常,驯致靖康之变,国祚几绝。
赖陛下总师大河之北,入继大统,群臣推戴,克受天命。
履大宝,临万邦,为神民万物之主,一纪于兹矣。
敌人遣使,乃敢命名如此!
自古夷狄陵侮中国,未有若斯之甚者。
原其所自,皆吾谋虑弗臧,不能自治自强,偷安朝夕,无久远之计,群臣误陛下之所致也。
臣请试为陛下详言之。
靖康末,金人破都城、毁宗社,逼二圣銮舆以北迁,易姓建号,而陛下应天顺人,光复旧业。
自我视彼,则仇雠也;
自彼视我,则腹心之疾也,岂复有可和之理?
然而朝廷遣使通问,冠盖相望于道路,卑辞厚币,无所爱惜者,正以二圣在其域中,为亲屈己,不得已而然,犹有说也。
至去年春两宫凶问既至,陛下抱哀御恤,创钜痛深,虽未能躬六师以报不共戴天之雠,犹当寝罢使者,绝不与通,以正仇雠之名;
慎固封守,选练将帅,以为自保之计,观衅待时,动必有功。
《传》曰:「名其为贼,敌乃可服」。
欲正仇雠之名,以张恢复之本,正在此时。
而朝廷失策,复遣使以迎梓宫,亟往遄返,帑藏为虚,初不得其要约。
今者敌使荐至,乃建「诏谕」之号,公肆陵侮,不知朝廷将何以应之?
夫奉迎梓宫,乃陛下孝思罔极,在人情不得不如此者。
然金人狡狯,动出计谋,我以诚求,彼以诈应,借此为重,成其奸心,不知朝廷何所凭信?
臣恐堕其计中,祸难之未艾也。
臣闻忠信为周,古者遣使以忠信为主。
故《小雅》于《皇皇者华》君遣使臣之诗,诹谋度询,必以周爰为言。
使不忠信,为国之患,非浅浅也。
王伦何为者?
市井驵侩之才,左右卖国之伍,三尺之童皆知其不足信,而朝廷信之,此必有甘言以中朝廷之欲。
臣恐听虚词而受实患,如楚之张仪以求商于之地也。
使事,初以「奉迎梓宫」为指,而金使之来,乃以「江南诏谕」为名,循名责实,已自乘戾,则其所以罔朝廷而生后患者,不待诘而可知。
臣在远方,虽不足以知其曲折,然以愚意料之,彼为此名以遣使,其邀求大略有五:必降诏书,欲陛下屈体降礼以听受,一也;
必有赦文,欲朝廷宣布颁示郡县,二也;
必立约束,欲陛下奉藩称臣、禀其号令,三也;
必求岁赂,广其数目,使我坐困,四也;
必求割地,以江为界,淮南、荆、襄、四川尽欲得之,五也。
此五者,朝廷从其一,则大事去矣!
天子之令曰诏,臣下则以禀令受诏为事。
倘屈体降礼、权时之宜以听其诏令,则君臣之分定矣。
君臣尊卑,如天地相远,降尊就卑,以天为地,可乎?
其不可者一也。
天子之恩曰赦,臣民则以遇赦该恩为幸。
倘朝廷宣布颁示郡县,则天下知朝廷之势去,士民之心离矣,其不可者二也。
履至尊以制六合曰天子,谨制度以为诸侯曰藩臣
天子出命者也,藩臣禀令者也。
倘奉藩称臣,禀其号令,则事不在我,国家之势倾矣,其不可者三也。
朝廷全盛之时,岁赂金人百五十万,犹不能给,遂至败盟。
今日保据东南,财用鲜少,又有养兵之费,日益窘迫,而欲增赂以求全,盖亦难矣,其不可者四也。
淮南、荆、襄,江浙之屏蔽也;
四川,天下之上流也。
不能措画屏蔽,保有上流,资天险、结人心以为固,而欲割要害之地,弃民以求安,必无之理,其不可者五也。
金人变诈不测,贪婪无厌,纵使听其诏令,奉藩称臣,其志犹未已也,必继有号召,或使亲迎梓宫,或使单车入觐,或使移易将相,或使改革政事,或竭取赋税,或朘削土宇,从之则无有艺极,一不从则前功尽废,反为兵端。
以谓权时之宜,听其邀求,可以无后悔者,非愚则诬也。
使国家之势单弱,果不足以自振,不得已而为此,固亦无可奈何。
今土宇之广犹半天下,臣民之心戴宋不忘,与有识者谋之,尚足以有为,岂可忘祖宗之大业,生灵之属望,弗虑弗图,遽自屈服,祈哀乞怜,冀延旦暮之命哉!
少康以一旅之众,祀配天,不失旧物;
光武骑牛从军,杀新野然后得马,率乌合三千,破寻邑百万,遂定中兴之业;
晋保江左,财用匮乏,王导至身衣练布,诱善贾以济国用,卒延国祚百有馀年。
今朝廷事力虽不足以望全盛之时,然将士如云,带甲之卒数十万,士马之盛,岂不过于少康光武
谷粟金帛,运漕不绝,舳舻相衔,财用之多,岂不过于东晋
有可为之资,而陛下又有过人之聪明,何惮不为?
而欲北面以事仇雠,甘受此屈辱也!
夫自古创业中兴之主,多由布衣,奋空拳以取天下,非吾之兵民财用,而吾能因而用之,积累以成帝王之业,诒谋子孙,垂裕无穷。
今兵民财用皆祖宗之所以遗我者,而陛下不思所以用之,遽欲委身束手受制于仇雠之手,此臣之所不晓也。
陛下纵自轻,奈宗社何?
奈天下臣民何?
奈后世史册何?
且立大事、建大功者,必以作士气、得人心为先,而号令赏罚者其具也。
人心士气,在今日虽已不及建炎之初,然审号令、明赏罚以振起之,尚为我用。
陛下一受制于强敌,号令赏罚皆不由于己出,士气日索,人心日离,将士益桀骜而不可驭,民庶益泮涣而不可蓄。
令一去,如神龙之失水,为蝼蚁所困,后虽悔之,噬脐何及?
此臣所以夙夜痛愤而寒心也。
议者必谓势有强弱,弱者必服于强,故太王事狄,勾践事吴,孙权事魏,皆行权以济大业,藉此以感动圣意。
臣皆以为不然。
昔者太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珠玉犬马,皆不得免,徙居岐山之下,从之者如归市,狄人乃已。
今陛下能以此已金人之侵乎?
勾践身入吴以为臣仆。
仅得归国,枕戈尝胆,卒以报吴。
今陛下能以此报金人之仇乎?
孙氏起于江东,未能自立,故臣魏以俟时。
今陛下藉祖宗二百年之基业,纵使未能恢复土宇,岂可不自爱重,而怖惧屈服,以贻天下后世之讥议哉?
为此说者,但欲求合于朝廷之意,而不顾患祸之在后,臣愚窃以为过矣。
昔赵欲帝秦,鲁仲连辞而折之,以谓帝则诸侯皆为所制,不听命则诛戮随之,欲帝秦者知其利而不知其害,秦非礼义之国,仲连蹈东海而死耳,不忍为之民也。
新垣衍屈,不果帝秦,而秦师为之退舍。
曹操以十万众临荆州,势摇东南,虽张昭亦欲迎之。
周瑜孙权画策,以谓如臣者何往不可,将军安所容乎?
拊案大悟,遂有赤壁之战,而鼎足之势成。
此二人者,其所陈说深切著明,二君听之,遂能反祸以为福,转败而成功,胸中照了明白,洞达果断而不疑也。
今彼使之来,其用事者未必不以兵随之,以为胁制之术,顾朝廷所以措置者如何耳。
措置有备,虽苻坚百万之师,不足畏;
措置无术,虽数千百骑,便足以为吾扰。
方危迫之,无排难解纷之略,则无贵于智者矣。
朝廷自十数年来,议论不一,执守不坚,无规模素定之计,玩岁愒日,苟且过时,无积累就绪之功,唱为和议者纷纷,趣度目前而不以后艰为念,以致今日之陵侮,非偶然也。
忠义之士,怀才抱智,不能自达者,顾岂乏人?
臣愿陛下特留圣意,且勿轻许,深诏群臣讲明利害可以长久之策,悉以上闻,陛下择其善者而从之,广谋兼虑,而不偏听,于今日事,必有所补。
臣昨于建炎元年尝献国是之说,以谓朝廷不能自强自治,但欲卑屈以从之,虽至于奉藩称臣,虏人之谋势犹未已。
又于绍兴五年蒙降诏访问,尝献乞罢议和之说,以谓遣使议和,虏人必制我以必不敢为之谋,邀我以必不可从之事,非徒无益,而有害于吾自治自强之计,为患甚深。
区区之忠,幸蒙睿察。
今日之事无他,遣使议和不已,使敌人得窥伺谋画,皆引惹之所致也。
臣愿陛下为宗社大计,万机之馀,长虑却顾,览前古之兴亡,究今日之利害。
傥或权时之宜,禀其号令,自后别有须索,如前所陈,复禀正朔、易服色、趣朝会、擅诛赏,尽取鞍马器甲之类,当如何处之?
而吾之士气既索,如何可以复振?
人心既离,如何可以复收?
国势既倾,如何可以复定?
今日执和议生事者,果能任其责而保其必不然乎?
远察太王勾践之事,与今日不同;
深味仲连周瑜之言,与今日相若,利害昭然矣!
臣世受国恩,奉事三朝,蒙陛下知遇尤厚,常愿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
今事势危迫,所以应之一失机会,则祸难相寻,为害有不可胜言者,又非前日之比。
区区孤忠,愿效愚计,第恐朝廷不能用之。
夫用不用在朝廷,而臣激于义,有不得不言者,惟陛下留神幸察。
臣窃观国家之与金人势不两立,而今日之事,止在于绝之与通,亦不难决也。
与之通,则听其号令而臣属之,动为所制,身危国蹙,必至于亡而后已;
与之绝,则图所以自治自强者,选将励兵,待其来而御之,胜负之势犹未定也。
与其事不共戴天之雠,仰愧宗庙,俯失士民之心,而终归于亡,贻羞无穷;
曷若幡然改图,正仇雠之名,辞顺理直,以作士民之气,犹可以履危而求安,转亡而为存,未为失策也。
二者利害,相去远矣!
臣愿陛下出自睿断,正王伦误国之罪,而肆诸市朝,虏使未入境则却而弗纳,已入境则拘留而勿遣,降哀痛罪己之诏,深咎前日和议之失,丁宁反覆,其言切至,以激励天下臣民将士之心,尽取赂遗敌人金帛以募敢死之士,训练习服以守边疆,以备不虞,以制虏人冲突。
此计既定,诏旨既颁,臣将见人情翕然,回心易虑,天地神明亦当助顺,强虏之师不战而自屈矣!
然后据江淮以为固,进贤俊,退佞谀,修政事,明赏刑,治军旅,积金谷,待时而奋,以图恢复,此岂可与受制于人、甘心屈辱同日而语哉?
刘豫者金人之所立,八九年间豫之所以奉金人者可谓至矣,一旦废弃如弁髦土梗。
何则?
彼为利谋,而初不以恩信为事也。
陛下视金人之于我,孰与于
犹如此,于我可知。
彼虽以江南数千里地王我为言,犹不足信,而况于复故境、归侵疆乎?
唯智者可与料敌,唯明者可与照奸,陛下或以臣言为未然,愿降臣章与群臣之有智略者虑而图之,勿为单见之所惑,勿为黠虏之所欺,勿至将来追侮不及而后悔,则宗社生灵之福也。
《传》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时乎时,不再来」。
臣言可采,陛下断而行之勿疑;
以为议论乖谬,而害于今日之至计,愿先斧钺之戮,以惩妄发。
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国家事势至此,死何足惜!
惟陛下裁幸。
臣昨任江西安抚制置大使日,因淮西郦琼之变,以己见利害具奏申闻,误蒙圣恩降诏奖谕。
以疏中论及侍从、台谏,以谓侍从者论思献纳之官,台谏者耳目腹心之寄,以言为职,类皆毛举细故以塞责,所论不过簿书、资格、守倅、令丞除授之失当,至于国家大计,系宗社之安危,生灵之休戚,初未闻有一言及之,遂犯台谏之怒,厚诬丑诋,以无为有,群起而攻之。
伏蒙圣慈洞照非辜,力赐保全,使得归休山林,养痾藏拙,臣之为幸大矣。
蒙垢忍耻,不敢自明,缄口结舌,不敢复与世事,故刍荛之言,久不上达,然惓惓之心,未尝一日不在赤墀之下也。
今闻使事方亟,所系国体非轻,存亡之端,非独安危而已。
臣不胜愤懑,敢以狂瞽,干冒天聪,罪当万死,俯伏俟命。
迂论一 其二 论骨鲠敢言之士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三
自古敌国及将为奸乱之臣,惟畏骨鲠敢言之士。
何哉?
夫所谓骨鲠敢言之士,当大变必有非常之谋,临大难必有不可夺之节,能格其君之非,能副其民之望,而国之所恃以安,此固敌国及将为奸乱之臣之所深畏也。
楚欲羸师以诱随,而惮季梁
晋欲假道于虞以伐虢,而惮宫之奇
陈平汉谋楚,则曰「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昧之属,不过数人耳,能捐数万斤金反间其君臣,破楚必矣」。
淮南王安欲谋反,独惮汲黯,则曰:「好直谏,守节死义,至说公孙弘大将军如发蒙耳」。
曹操遗孙权书,亦诡辞令取张昭以效赤心。
张昭者,权之重臣,好直谏而不屈者也。
惟明主为能不为间言之所惑,听用而崇奖之,故随侯闻季梁之言,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汉武汲黯为近古社稷之臣,不冠不见,而淮南寝谋;
孙权张昭益厚,而魏不敢加兵。
虞公项羽则不然,此宫之奇去,而虞所以为晋禽;
亚父乞骸,而楚所以为汉灭也。
悲夫!
迂论二 其二 论兵机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三
国之存亡在兵,兵之胜负在机。
机者时事适然之会,而安危强弱之本也。
得其机则危可安而弱可强,失其机则安必危而强必弱。
惟明足以见之而断足以行之者,为能不失机会;
而一失机会,则其国遂有至于危弱而不可复振者,势使之然也。
曹操袁绍之相拒于官渡也,兵强盛,军资有馀,操兵少而粮乏。
将退师,荀彧曰:「不可,此天下之大机也」。
从其言,遂破而定河北
其后既得荆州,败刘备巴丘矣,使屯兵江陵,据上流以临吴会,持久经略,则孙权不得不服,而刘备亦将无所容其身。
欲乘胜以取之,率兵数十万,水陆并进,江表震恐,虽张昭之徒,亦劝以迎,独周瑜鲁肃以为不然。
诸葛孔明至,亦曰:「操兵远来,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者也。
诚能协规同力以破,则荆、吴之势强,而鼎足之形成矣。
成败之机,在于今日」。
遂合兵以拒赤壁,乘风纵火,焚其舟楫,一战破之,而三国之势立。
然则所谓机者,国之存亡所系,其可失乎?
非见微者不可与机。
而机会之来,间不容发,固非众人之所能识也。
方有事于袁绍刘表使乘虚以袭许昌不能用,其后悔之。
曰:「今天下分裂,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乎?
若能应之于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
者,真可与机者哉!
迂论四 其五 三国之势112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宜兴市
曹操之材智胜,而其臣不及吴、蜀,力适相当,故三国之势鼎峙而足以相抗。
奇谲多数,善用兵,因敌制胜,变化如神,每战必克,挟天子而令诸侯,形顺势便,故能亡袁术淮南,诛吕布下邳,破袁绍官渡,进讨乌桓,擒馘谭尚,北方悉定,无后顾之忧。
乃取荆州,以临江汉;
张鲁,走超、遂,而关陇平
其规略亦宏矣。
而权藉父兄之资,仅足以守江表,屡攻合淝,师卒无成,况能长驭远驾窥中原哉!
备因败亡奔北之馀,假荆州之地,资刘璋暗弱以取巴蜀,崎岖山谷间,虽慨然有兴复汉室之志,师徒屡动,曾无尺寸之功。
故曰操之材智优于
然而吴有张昭以为骨鲠,有周瑜鲁肃吕蒙以为翼羽,有甘宁凌统程普黄盖之徒以为爪牙。
蜀有孔明以为谋主,羽、飞、云、忠以为将帅,皆万人敌也。
有一荀文若,后竟杀之。
张辽程昱徐晃之流不过数人,馀皆碌碌无闻,故每征伐,必亲履行阵间,此其臣所以不及吴、蜀,而力适相当也。
不然,以操之雄武,其定江表、巴蜀,奚难哉!
赤壁,尝曰:「备亦吾俦,但见事少晚」。
又尝临广陵以望吴军,叹其整肃,曰:「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乃豚犬耳」。
英雄所以相服者,固自有道邪?
迂论五 其四 论偏霸之主专任其臣112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宜兴市
孙策之创业于江东也,以张昭长史,文武之事一以委之。
北方士大夫书疏多推美于,欲嘿而不宣,则惧有私,宣之则恐非宜,进退不安。
闻之叹曰:「昔管子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
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
其后纳忠于权,卒定江东,为一时宗臣。
苻坚之开基于关中也,得王猛任之以政,若玄德之遇孔明,而内外宗戚旧臣,皆害其宠,数诋毁之。
怒,悉从黜免,有至于死者。
于是得尽心辅政,内釐百揆,外荡群寇,拔幽滞,显贤才,修兵革,劝农桑,兵彊国富,垂及升平。
临终劝勿以晋为图,而除鲜卑以便社稷。
夫以孙策苻坚区区割据一方,非得其臣而委任之如此,犹不足以有为,况大于此者乎?
谓「我能用昭之贤,功名岂不在我」;
黜免谮毁者,使得尽其智力,亦可谓有国之明主矣。
不然,得不以为收名,而惧之专权哉?
由是观之,古之兴王,其君臣之相与如之遇汤、武,风云感会,可以想见其盛也。
策问 其二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八、《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五
问:两汉三国迄唐,名臣众矣。
议者谓以身徇义,汉惟汲黯萧望之李固三人,三国张昭一人,唐惟魏郑公狄仁杰二人而已。
呜呼,一何鲜哉!
西京王陵周勃龚胜王章盖宽饶刘辅东京李膺陈蕃孔融蔡邕,魏如荀攸贾诩崔琰毛玠、吴如顾雍陆逊周瑜鲁肃,蜀如诸葛孔明,唐如李太褚遂良宋璟张九龄颜真卿陆贽,宜若以身殉义者不为少,而独取六君子者,其故何哉?
必有深旨,愿考核以告。
贺宫使参政 南宋 · 晁公武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六
乐圣避贤,愿归印绶。
过家上冢,言反里闾。
释政省之忧劳,获故乡之安便。
难稽远业,暂逸真祠。
恭惟某官名高缙绅,勋在社稷。
昨遇有为之会,皆称难得之时。
若不折夫虏冲,汉则几殆;
今犹传于境外,秦岂无人?
帝不忘于念功,君将倚于讷诲。
为政者每人而悦,谁复能然?
不知者谓我何求,公亦奚恨?
惟大臣进退之际,本前贤出处之常。
溺者由己溺,而饥者由己饥,莫识胸中之志;
仁者谓之仁,而智者谓之智,一付天下之言。
某早被深知,肯同流俗?
当将相和而士附,自揆凉薄而安敢前;
宾客衰而家居,则思亲近而不忍去。
辄怀管见,仰测天心。
聘使频来,讵听张昭之不在;
国家攸赖,宁容裴度之常閒?
请听政劄子绍兴七年二月五日1137年2月5日 南宋 · 黄彦平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七六、《三馀集》卷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上天不吊,道君皇帝、宁德皇后讳问奄至。
窃惟祖宗故事,易月而除丧,三日而听政。
群臣表请丧制,虽幸见从,而听政之期再三未许。
仰揆圣意,必以梓宫在远,变故异常,难以宽遣。
然中外之论,以为此尤不可不从。
何也?
人主之行异布衣。
布衣者饰小逊,矜小廉,以自托于乡党:人主惟天下安,社稷固否尔。
阖闾伤于槜李,其子使人立于廷,苟出入则呼曰:「夫差,而忘勾践杀而父乎」?
则对曰:「不敢忘」!
孙策中刺客,弟权哀号未视事,张昭曰:「孝廉,此宁哭时耶」?
改易权服,上马,使巡三军。
古人废兴之际,处之固自有礼,其后会稽乌林之捷,非幸也,数也。
楚怀王客死于秦,楚人怜之如悲亲戚,诸侯由是亦不直秦。
使楚之君能执夫差之强听,其臣能抗张昭之孤论,以六千里之提封,顺三户亡秦之谚,因国人之悲,以结诸侯之援,而责负于秦,抗兵相加,师哀者直,胜败之数未可知也;
奈何忨岁愒日,役于雠人,既不能强,又不能弱,婚雠忍耻,终以俱亡?
其后孙心起于牧竖之间,所遣诸将犹足亡秦。
由是观之,则南公之言未为无證,直其君臣自为谋之过耳。
仰惟国家今日变故,艰危之势,雠耻之情,方于昔人殆有甚者,君臣之位虽正,军国之务实繁,外无手足强近之亲,内无帘幄保惠之托,嬛孑孤立,观者寒心。
加以时不待人,机不容息,訹好语而误军政,徇过哀而妨国谋,脱有纷纭,天下英雄未有与人分其责者。
谓宜沥陈悃款,开悟圣明,远稽载籍之兴亡,近念祖宗之积累,吴人制胜可以为法,楚人自亡可以为戒,略布衣之节,计天下之安,遣使奉迎,幸其听许,治兵为备,伐其阴谋,哀死事生,于计为得。
然则易月之制,虽已听从,亲政之期,亦不可缓。
惓惓愚虑,伏望敷奏,早赐施行,宗庙生灵不胜徯愿。
责罚张汇正等诏绍兴七年五月五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一、《宋会要辑稿》职官二四之二一(第三册第二九○二页)
大理寺丞吏部人吏种永和等公事,行遣迂枉,故作注滞,其当行官吏理合惩戒。
少卿张汇正、赵公权各特罚铜十斤,丞林悫都辖张昭亮各降一官,职级推司并令临安府从杖一百科断。
别院省试策问 其一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四、《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七
问:自古帝王图天下之大业,必贵乎好谋而能断。
谋固不易,而断为尤难。
谋之于新,固不若谋于旧也。
孙权之拒曹操,吴人以众寡不敌为忧,张昭为定策旧臣,乃劝迎之。
果从其谋,其能成赤壁之功,建鼎峙之国乎?
谋之于寡,固不若谋于众也。
宪宗之伐淮蔡,卿士莫随于议伐之初,小大并疑于既伐之后。
使帝惑群议而不任忠臣,其能成破贼之功,振唐室之威令乎?
谋之于少,固不若谋之于老也。
世宗欲亲征,刘旻冯道以四代之老,力谏其行。
果从其谋,其能成高平之捷而北取三关乎?
谋之于下,固不若谋之于左右大臣也。
澶渊之役,大臣有欲避其锋而劝幸吴蜀者。
当时苟从其谋,天下几乎其不分裂乎?
夫国有大疑,谋之于旧,谋之于众,谋之于老,谋之于大臣,可也;
彼三关,章圣皇帝乃违其所宜从之谋而以之取胜,何耶?
岂群谋有不足取而断之以独见之明耶,抑当时运筹帏幄之臣,固有出人意表者耶?
恭惟主上以圣德受禅,天下同心戴之,蠢兹丑虏,尚敢不恭,天地神人罔不愤怒。
疆埸之事上贻宵旰之忧,议者谓欲兴师以拒之,命将以伐之耶,则有以力非其敌,如吴人之惧魏、唐人之虑淮蔡者;
谓宜亲屈万乘以征之耶,则又虑策非万全,必有异议如显德景德之臣者。
彼其心皆出于忧国,特其所见有不同。
持不同之论,而纷然于人主之前,则谋将孰从而断将安出耶?
诸君抱圳亩惓惓之忠久矣,必有奇策可以济世。
群试春官,盖得言之也,愿详论前古好谋能断之君,其事孰可行于今者?
有司将采而献焉,以赞雄断。
宋故金紫光禄大夫左散骑常侍上柱国东海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责授静难军节度行军司马徐公年七十六行状 宋 · 胡某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徐公文集》附
公讳铉,字鼎臣,其先东海郯人也。
周德之衰,偃王以仁义所归者七十馀国,乃逊于江淮之南,会稽太末里有庙存焉。
积庆所钟,令嗣蕃衍,故自烈考已上,皆生于会稽,公所撰《改卜合葬烈考太夫人于洪州西山墓志》详矣。
公与弟锴,属烈考即世,年皆幼稚,太夫人抚育教导,资以生而知之,咸以雄文奥学,克振令誉。
公未弱冠,以荫释褐,为校书郎直宣徽北院,机命文翰,实专司之,以慎密称。
先主即位,以本官直门下省赐绯,试知制诰,辞达典雅,智效勤恪。
嗣主初拜祠部员外郎知制诰
后睹受命草诏者无所经据,不根事实,繇是駮议,忤旨,左迁泰州幕职
途中诗云:「浮名浮利信悠悠,四海干戈痛主忧。
三谏不从为逐客,一身无累似虚舟。
满朝权贵皆曾忤,绕郭林泉已遍游。
唯有恋恩心不改,半程犹自望城楼」。
谪居三年,嗣主知其无罪,徵复本官,仍知制诰
公馀力攻篆书,度越阳冰,而与李斯为等夷。
著《质论》十四篇,极刑政之要,尽君臣之际,并传于世,为不朽矣。
文章论议与故赠揆相韩公同志齐名,时人谓之「韩徐」。
江淮之平建州也,而福州与越人拒命不服,使陈觉冯延鲁招抚之,未报,遂擅兴兵攻取。
时军帅不一听而无上,又出不以律,众败绩而退,乃归罪二使,将诛之。
陈觉之使,国老宋公之所举也。
于是上表待罪,盖欲救解之,遂械二使以归听命。
公与韩公议:赦此二人,则万姓谤讟之怨归于上。
二使首领之惠在于齐丘,辱国容奸,为巨蠹。
遂同上疏,极言其罪,追正刑书,克协众心,式沮狂计。
嗣主亲批答疏,略曰:「昨陈觉之行实,太傅举之矣。
及师败之后,事下有司,太傅无救拔之词,有自讼之表。
以是之故,得不再思。
何者?
先朝旧臣,国家元老,不唯举人偶失,可得兴言,直是谋之不臧,亦未有加罪之理。
魏武帝乘降刘琮之势,将兼并吴国张昭时居朝右,为吴老臣,一旦劝请其君臣妾于魏,此谋不以为拙,曷以为拙乎?
周瑜辈力争而止之。
及魏师之败,亦晏然自处。
吴大帝亦不之见责。
彼二子孤若怀愤悱之意,戮之久矣。
此际长流远郡,斥为庶人,五木被身,一家狼籍,永从流放,与死何殊?
卿等忧国情深,除奸意切」。
诸所徵引,批答未殚。
公与韩公同表谢,略曰:「伏读批答曰『卿等忧国情深,除奸意切』,是陛下知其奸也。
又曰『永从流放,与死何殊』,知陛下必不用也。
既知而弃,虽在何为」?
公事君匪躬,嫉恶好直危言危行,始终不变,率此类焉。
寻徵拜中书舍人,公尝诱掖后进,茍有一善,必延誉之。
洁己请益者,亦诲导之不懈。
壬子岁翰林学士江公知贡举,始以进士王克贞等三人及第,尽复举场之故事,独由公左右赞成之。
江公即长兴三年卢华下及第。
嗣主因问:「北朝取人何如卿此来」?
江公对以「北朝公荐私嘱相半,若此来唯以公道选材,实无有此事」。
嗣主甚善之。
中书舍人张纬闻之,以为皆大朝及第,不本江公之意,甚衔之。
宰执皆非名第,同力欲罢此科,遂下制辍应举焉。
明年公兼判文理院,遂首言此事才复,不可遽止,乃以进士张□《仲尼□凤赋》、朱观老子犹龙赋》、郭贲《无声乐赋》、印《石城虎踞赋》写之以进,遂下制云:「去岁所司上言暂罢贡举,本难久废,况以经年,其诸色举人并宜依旧解送」。
自此不复废矣。
公之为文,长于典雅,而不迂,以理胜为贵。
其《武成王碑序》末云:「微臣学愧常师,用惭兼备。
承明再入,故无经国之材;
宣室徵还,幸对受釐之问。
将使延州听乐,长闻雅正之声;
圯上授书,世出帝王之佐」。
蒋庄武帝庙碑序》末云:「微臣润色无功,讨论奚取?
思问神于先圣,姑欲事君;
茍获罪于玄穹,曷容媚灶
唯于旧史,想见英风。
适当罢役之初,爰奉属辞之诏。
西州作颂,诚惭邑子见称;
南国刊铭,或望至尊所改」。
又铭末云:「谢傅长逝,王公不作。
独我庄武,先迂睿略」。
斯皆披文相质,立言迈俗,岂惟情见乎词而已矣!
江南久兴建屯田,楚州常州尤甚。
聚歛掊克之辈,侵夺射利,民不聊生。
言事者累谏弗听。
国老宋公上疏,主者坚执不易。
于是命公往察访,一如亲行,可兴可废,悉以便宜从事后奏。
公既行,而群党已切齿矣。
楚州应非理迁入屯田之产业,尽还本户。
百姓欢哗,感泣如释狴犴。
次至常州,亦如楚州处置协比。
众恶之徒,构以擅作威福,徵还,私第待罪。
苍蝇贝锦,胶固组织,诘难问伏,不容自理,锻鍊深刻,将置大辟。
其贬制乃张纬所草,末云:「以年龄方壮,文学甚优,特屈彝章,宜从流放」。
于是长流舒州
时弟锴任右拾遗集贤殿直学士,亦贬秘书郎分司东都
公前左迁泰州,弟亦贬乌江
及流舒州,亲友临江相送,韩相有诗云:「昔年悽断此江湄,风满征帆泪满衣。
今日重怜鹡鸰羽,不堪波上又分飞」。
在同城三年,唯游览胜境,披玩典籍,尤工吟咏情性,未尝以得丧虿芥于方寸。
撰《周将军庙碑铭》、《文宣王碑序》、《乔公亭记》、《九叠赞》,皆足志之文,刻于贞石。
及量移饶州,未登途而周世宗之师过淮取舒、蕲,公遽携家榜小舟,由皖口升州
公赋诗,末云:「一夜黄星照官渡本初何面见田丰」?
其情发于中,不顾言之太直如此。
明年,授太子左谕德
未几复知制诰,拜中书舍人,通署中书省事
周世宗弭兵脩好,待嗣君以优礼异数。
凡章表往复讨论润色,多公所为。
世宗崩,祭文寔公视草。
嗣主嘉赏,时人传写,为之纸贵。
侍嗣主殂于豫章,护丧归建业
后主即位,官职如故,而访闻询谋,无改嗣主之道。
知举也,不独考其文章,必先察其德行,故难于得人。
出群拔萃者最称吴淑,复以子妻之。
其所问策五道,尽时务政理之要,后主并亲答焉,仍俾词臣悉对之。
后主尚书省纲条弛紊,官司怠弃,积习已久,思公正之人以纠劾提振之。
徙公为尚书左丞,逾月而罢,以尚书右仆射游公判六司
拜公为工部侍郎知制诰翰林学士
寻以宪署旷职,法吏侮文,非委直清不能严肃,拜公御史大夫
而佞用谗胜,吾道不行。
于是奉身而退,拜兵部尚书知制诰翰林学士
以先奉命脩嗣主实录,乃专以属辞比事为务。
后主每有著述,必令公兄弟视草而后编录。
故杂说,公为之序;
文集,弟集贤舍人为之序。
彼昔之「二龙」「两骥」,乌足以方兹令名焉?
王师之吊伐金陵也,公急病让夷,请使于天朝,以释后主之前事,辨疑分谤,且服罪降名,以酅入为请,庶不隳奕世之国祀。
已行,遂拜右仆射、同参左右内史事。
及觐太祖,敷奏忠悫,执议诚信。
虽不得请,太祖亦甚嘉叹,美其秉节无挠。
既复命,自以不能副后主之望,雪泣固让,不受其新命焉。
寻从后主归朝,授太子率更令
皇上登极,素知公之文学优赡,久司教令,特授直翰林学士院,拜给事中
侍从銮舆,下并汾袭伪之地;
巡狩魏博,逐入寇之虏。
申威耀德,因垒怀来。
告至策勋,诏示填委。
翰林诸公尽熙帝之载,而公亦豫有力焉。
数年,拜右散骑常侍,庆恩升左散骑常侍
末年,公著《静斋自箴》,篆书刊石,寘于座右,曰:「爰有愚叟,栖此陋室
风雨可蔽,户庭不出。
知足为富,娱老以逸。
貂冠蝉冕,虎皮羊质。
处之勿疑,永尔终吉」。
后之君子观之,有以见公名重益谦德成藏密。
与其一无所鉴而窥冀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不可同年而语矣。
惟公未冠筮仕,名称籍甚。
日彰夙习,非聚学辩问之所克也。
禀心忠正,治身俭约,公家之事,知无不为。
自幼至老,恶其聚歛贪冒,未尝微寘于怀。
俸禄所入,不问多少,随时供亿而已。
居处求安,不务显敞,但聊以蔽其风雨。
量家所受,馀分贷亲故旧知寓止焉。
与人交,有始有卒,必诚必信,久要不替。
虽中或不善,人无间然。
初与礼部尚书常梦锡给事中萧俨之为莫逆,盖以二公常忿宋国老狃于缔构之业,包藏凶慝,每章言其罪,公亦同力嫉恶。
先主、嗣主因审度为虞,故不任之以政。
宋国老暮年,因陈觉李徵古协谋不轨,贯盈事发,同时殛死。
嗣主追念常、萧与公畴昔敢言,果今日之速祸也。
常公已卒,因言曰:「梦锡欲杀齐丘,恨其诛戮不见」。
于是赠右仆射焉。
后主从容言及此事,公且曰:「梦锡先卒,不见齐丘之败,嗣主已追赠矣。
唯臣与萧俨之目睹朝典,况臣尘忝官列八座矣,独萧俨之往为理官,以赦前失贬黜吉州,以老告退。
愿以臣今所居官授俨之,旌其先见」。
后主由是召萧俨之至建业,以公所陈列慰劳,特授工部尚书
以年过悬车,致仕居吉州,给奉禄终身焉。
公于内外族,视无疏密,待之如一。
其有孤嫠无告者,皆纠合收养,称家之有无,随事拯济婚嫁,视之如家人子。
虽谗口谤议纷纭盈耳,公自信不疑。
唯恤孤念旧是急,不知其它。
及左迁邠、歧,亦坐此获谴矣。
有子曰夷直,朗州桃源,先公疾卒。
女三人:长适左赞善大夫高慎交
次女适国子博士吴淑,先公卒;
次女幼,有才淑,未笄而卒。
公享年七十六,某年月日以疾终于邠州官舍。
恬然神气不乱,唯禁家人勿哭,以为怛化,但嘱以殡归于洪州西山,祔葬于烈考太夫人之墓。
即以某年月日,洪州胡某以舟至京护载公之柩归西山,从理命也。
公业隆儒行,奉五常而不隳;
志向道风,禀三宝而无玷。
故其立言蕴德,久而弥芳;
缮性观妙,老而益壮。
实古之人欤!
克播遗风,允资鸿笔。
谨状。
问候虞参政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八一、《嵩山集》卷一七
乐圣避贤,愿归印绶。
过家上冢,言返里闾。
释政省之忧劳,获故乡之安便。
难稽远业,暂佚真祠。
某官名高搢绅,勋在社稷。
昨遇有为之会,皆称难得之时。
若不靖夫边烽,汉则几殆;
今犹传于境外,秦岂无人?
帝不忘于念功,意将倚以纳诲。
为政者每人而悦,谁复能然?
不知者谓我何求,公亦奚恨?
惟大臣进退之际,本前贤出处之常。
溺者由己溺,而饥者由己饥,莫有识胸中之志;
仁者谓之仁,而智者谓之智,姑一付天下之言。
某早被深知,肯同流俗?
当将相和而士附,自揣凉薄而安敢前;
宾客衰而家居,则思亲近而不忍去。
辄怀管见,仰测天心。
聘使或来,必叹张昭之不在;
国家所赖,宁容裴度之常闲?
延英之开,跂踵可俟。
论相(上)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一、《诚斋集》卷八八
臣闻圣人不能为天下宰相,而能为天下宰相
惟能受之,是乃能求之欤?
知所以求之,而不知所以受之,则虽焦心侧席而相不至,搜岩剔薮而相不出,梦卜物色而相不真。
盖亦有出而至者矣,其如不真何?
人主曰贤,天下曰否,人主曰忠,天下曰邪,人主曰才,天下曰缪,夫是之谓相不真。
是故一言而天下哗之,一动而天下折之,非天子悟而逐斯人,则斯人惭而去之耳。
且夫一邑不可欺以令,一郡不可欺以守,而天下独可欺以相哉!
圣人之宰相,初不求也,非不求也,不求者所以深求之也。
是故听天下之自求其人,而我无与焉。
其得之也,盖曰尔自求之,尔自得之,吾为尔用之焉耳。
其用之也,则曰尔遗我以其人,吾为尔相之矣。
其人欲去而天下不允,则曰还尔相。
夫是之谓能为天下宰相
古之圣人惟其受而不求,是以求而必得,得而必任,任而必久,久而必成。
盖得而必任,故其人敢于尽,任而必久,故其功不败于摇。
敢于尽而不败于摇,亦何事之不成哉!
而古之君子之相其君,亦不敢犯天下之所不许。
天下不许而君许之,君子有深藏远遁以自脱天下之讥而已。
昔者汉武帝车千秋而取讥于匈奴魏文帝贾诩太尉而贻笑于孙权张昭李涛宰相周世宗薄其无大臣体。
夫能言天下不敢言之事,而回人主不可回之疑,有如千秋之贤乎?
袁绍则取袁绍,策马超则取马超,有如之谋乎?
张彦泽之必为晋患,知周高祖之必不为汉臣,有如之先见乎?
而或以讥笑于敌国,或以不取于其君,古者人主之用相如此其难也。
楚以薳子冯令尹,而子冯不食以避之;
晋以蔡谟司徒,而曰我为司徒,后世必哂,竟不拜;
唐李鄘宦者引为相,而耻之,竟不就职。
三君子者皆贤者也,夫岂不堪于相而不欲富贵哉!
古者君子不轻以身相人,如此其严也。
后之君子违天以利其身,咈众以欺其君,不计其身之所有以侥其分之所无,可谓不智乎?
及得其所无而天下皆责之以所有,上以误其国,下以误其身,皆是也,可谓智乎?
陛下即位之初,盖尝谋之国人而得贤相矣,天下方以为贺,而陛下以为疑,非陛下疑之也,奸臣有以启陛下之疑也。
使陛下持之不坚,天下恨之,陛下悔之亦无及矣。
而近岁以来,每虚宰席以待其人,天下耸而望曰:「其必有以慰我」。
既而麻制一传,则天下悱然非之,或曰「此无闻之人也」,或曰「此非君子」,或曰「此何人而何以了此事」?
故朝廷轻用之,轻视之,亦轻罢之。
其来不为朝廷重,其去不为朝廷轻,其进不为天下喜,其退不为天下戚。
舜之于皋陶,汤之于伊尹武王之于太公,齐桓之于管仲蜀先主之于诸葛亮,似不如此。
盖陛下知为天下宰相,而不知为天下宰相也。
故老相传,祖宗朝尝阙宰相,天下之望在于韩琦富弼,故洛之人则曰「我丞相三诏不起也」,相之人则曰「我侍中屡诏不行也」。
此天下之人自择宰相以遗朝廷。
今天下岂无其人?
天下之望岂无所在?
陛下从其望之所在者而用之,择之在天下,受之在圣主,用而观之,效则久之,此真天下之相也,而独扰扰焉,何也?
论使材二疏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抄本《雪山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五
一曰无责全材。
臣尝论之曰:圣人之用天下,常使人欣欣有自喜之心,下自一介之吏,等而升之,人自各顾负荷可用于世。
才者常思奋其才,智者常思泄其智,一旦苟可以施为,则激昂驰骋,惟恐后时而不发。
当此之时,天子优游于上,而天下之人奔走于下,大者则为之劳心以集其事,小者则为之劳力以济其职,孜孜矻矻以自逞其能,疲弊辛苦,终其身而不倦。
甚者蹈白刃,触汤镬,冒患难而不知辞。
惟夫自以为无用于世,则气消意坏,虽有才智,久而散缓腐败,以至于枵然而无用。
夫天下之才智可作而不可沮也。
世之良弓,激而发之,一寸之镞可使有千步之势,弛而放之,与仆株朽木同。
故圣人常以有用引天下,以为无用而自绝,则其可用盖无几矣。
臣尝叹息唐八司马皆天下雄豪伟特之才,如柳宗元刘禹锡,其所蕴藏盖百分未试其一。
故其陵厉轩昂之气,虽忧深憔悴之中犹自见其文章议论而不可没;
其精华果锐盘屈而低折,不得已而暴露于荒州僻郡之间,盖亦有过人者。
程异晚年复振,则唐之财用遂霈然。
此岂可以不惜也?
盖尝读《洪范》之书,以为皇极之道广大而不狭,宽厚而不苛,而、文、武所以用天下之术,颇可以推见于此,何者?
有猷者,有谋略也;
有为者,有胆力也;
有守者,有志节也。
有谋略者能画,有胆力者能办,有志节者能立。
此不可不念也,故曰「汝则念之」。
虽然,有谋略者或至于诈而不知正,有胆力者或至于纵而不知法,有志节者或至于执而不知惧,盖非天下之中道矣。
虽然,茍未丽于恶者,亦不可以不受也,故曰「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嗟夫!
皇极之道,非圣人孰能行之?
荀彧崔浩张华王猛之谋略,杜黄裳李德裕张柬之郭崇韬之胆力,申屠嘉张昭窦武何进之志节,此固硁硁者,有所不录也。
臣闻昔者太祖皇帝以大度致天下之士,深知赵普之贪、曹翰之横,而包涵覆盖,未尝见于辞色,故赵普曹翰俱得以为名臣。
雍熙端拱之后,用法愈详而责人愈密,盖其弊至于今有二:一曰记旧恶而不开其新,二曰录其暂失而不责其后效。
且天下之士谁能无援而者?
陛下以天下之权付之宰相,凡取予黜陟皆出其手,而今之议者曰:「某人故相党也」。
臣愚不知谁非其党欤。
既斥其尤,则其他自可以淬磨洗濯而与之更始,故臣以为莫若弃其旧而开其新。
夫人一辞令之不当,一措置之不审,虽大智有所不免,而何必铢称寸量于其间。
铢称寸量,则自公卿大夫以下,至于州县之丞尉,其破碎而不全者甚多,而非可以一二数也。
故臣以为莫若略其暂失而责其后效。
故夫天下之势要使轻重两适,其平而已。
台谏者列善恶之实而致诸天子,天子者权善恶之宜而置诸士大夫,是以能平轻重之势。
何者?
台谏列善恶之实而处之以公,故人无邪心;
天子权善恶之宜而行之以恕,故人无弃方。
此所谓并行而不相悖者,然臣之论非所施于大奸慝也。
二曰无拘定制。
臣尝论之曰:圣人之于天下,惟其我取必于人,而不能人取必于我,是以天下惟圣人之为听。
何者?
我取必于人则权在我,人取必于我则权在人。
人主之所为奔走于天下者权也,以奔走天下之具而委之于人,则欲富者富,欲贵者贵,如执券取偿,其势不得不应。
随其所欲而应之,则我之富贵有限,而彼之所欲无穷。
置而不应,则鬨然有不平于其心,浮躁者则怨怒而形于色辞,而长厚者亦不免叹息滞闷而不能一日释其意,以为天子爵禄,彼当予我而我当得也。
倚之以必予,而不予以为吝;
计之以必得,而不得以为枉。
故人主多负谤于天下,而天下多不尽力于其君。
所贵夫圣人者,不牵于天下之私情,而附合于天下之公论。
彼天下之私情,孰不欲富,孰不欲贵?
而圣人一以公论概乎其间,必其有可以得富贵之理,然后遗之以富贵之资,故得之则释然有以自慰其意,而不得者亦慊然有以自愧其中。
自慰以坚天下欲为之心,自愧以作天下不为之气。
臣尝读西汉《百官年表》,以为武帝规模法度固不若古帝王之粹,而其役用天下皆圣人不言之妙术也。
张欧为中尉九年而迁,而宁成之迁四年,韩安国之迁一年;
商丘成大鸿胪十二年而迁,而田千秋之迁一年,田广明之迁五年。
故臣以为武帝之用人有不可以迟速推。
汉制,宰相之阙则取诸三公三公之阙则取诸九卿
然而石庆之死,御史大夫当迁而不迁,而太仆公孙贺得之;
公孙贺之死,御史大夫商丘成当迁而不迁,而涿郡太守刘屈氂得之;
御史大夫延广之罢,九卿当迁者甚众,无何,取诸济南太守之王卿;
御史大夫公孙弘之相,九卿当迁者甚众,无何,取诸河东太守番系
故臣谓武帝之用人,有不可以次第度。
武帝者,以为吾之爵禄而使天下以意揣而情窥,则吾爵禄之权将折而归诸天下,是故示之以不可知之端,而引之以不可穷之绪,使天下惟知爱之而为,为之而力,而终莫敢有所歆羡邀持于其间。
此固武帝之所以为雄才大略也。
迩者大臣之议,患夫在朝廷者居之数月,则悄悄然已有欲进之心,居之满岁,则汲汲然遂有必进之意,又少迟之,则凛凛然不可留也,是以故岁之诏定日月以为迁易之限曰:「将以沮躁进者之心也」。
患夫在朝廷者不量浅深,不度高下,无故而迁,不愧不得而得不逊也,是以故岁之诏循序以为进擢之格曰:「将以塞侥倖之路也」。
此二者其意则甚公而其名则甚美,然臣之所虑者,士大夫取必于朝廷之爵禄,而朝廷又自开其必取之门,臣之所不识也。
夫天下惟不可为此必然之说也;
为此必然之说,则人将有必然之心。
今将致其力者,则先令之曰:「行百里予百金」。
而未至于百里,百金固不可得也;
至于百里,虽跛蹩者亦无以却之矣。
其初欲以致有力者,而其终不能却跛蹩,此必然者之过。
为今日之计,莫若参其才之优劣,揆其绩之高下,废置予夺杂出于必然之间。
使天下之人知之而不能名,名之而不能议,然后有以服天下之心而致天下之力。
夫使天子之爵禄而日月可以驯致,资序可以必得,虽童子皆能逆计之矣,而乌能以鼓舞天下哉!
辞免同知枢密院事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二五、《攻愧集》卷一七、《古今事文类聚》遗集卷一
宥府选寮,忽叨再命;
需章避宠,尚閟一俞。
爰荐渎于宸聪,冀终回于涣渥中谢。)
伏念臣引经纳禄,奉诏还朝。
始膺典选之除,适预和戎之议。
既不能出奇策以强国势,又不敢抗高论以窃时名。
深惟世务之宜,遂定从官之论。
邻盟已讲,边备粗宽。
魏绛何功,姑欲就威怀之得利;
张昭虽老,当使知将相之有人。
赖圣慈俯徇于和亲,在臣下盍为之引咎?
自愧寡谋之甚,难陪基命之司。
殆无地以寄颜,惟竭诚而报主。
日图内治之要,未知所先;
靡厌众言之求,尚不暇给。
有何劳效,遽被推迁?
不胜据蒺之忧,徒谨循墙之走。
伏望皇帝陛下俯垂渊鉴,洞察愚衷。
岂惟微臣怀以荣为惧之恐,仰祈睿算笃居安虑危之心。
精求文武之才,用赞枢机之任。
甲辰秋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三、《陈亮集》卷二八
五月二十五日,亮方得离棘寺而归,偶在陈一之架阁处逢一朱秀才,云方自门下来,尝草草附数字。
到家始见潘叔度兄弟递到四月间所惠教,发读恍然,时犹未脱狱也。
讯后遂见秋深,伏惟燕居有相,台候动止万福。
比过绍兴,方见《精舍杂咏》所谓《棹歌》者,自宇宙而有兹山,却赖羊叔子以发泄其光辉矣。
恨不得从容其间以听馀论,略分山水之馀味以归,徒切健仰而已。
韩记、陆诗亦见录本,深自叹姓字日以湮没,笔力日以荒退,不能以言语附见诸公之后尘,为可愧耳。
张果老下驴儿,岂复堪作推磨用?
已矣,无可言者。
司马迁有言:「贫贱未易居,下流多谤议」。
因来教而深有感焉。
亮之生于斯世也,如木出于嵌岩嵚崎之间,奇蹇艰涩,盖未易以常理论。
而人力又从而掩盖磨灭之,欲透复缩,亦其势然也。
亮二十岁时,与伯恭同试漕台,所争不过五六岁,亮自以姓名落诸公间,自负不在伯恭后。
而数年之间,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伯恭遂以道德为一世师表;
而亮陆沉残破,行不足以自见于乡闾,文不足以自奋于场屋,一旦遂坐于百尺楼下,行路之人皆得以挨肩叠足,过者不看,看者如常,独亮自以为死灰有时而复然也。
伯恭晚岁亦念其憔悴可怜,欲抆拭而俎豆之,旁观皆为之嘻笑,已而叹骇,已而怒骂。
虽其徒甚亲近者,亦皆睨视不平,或以为兼爱太泛,或以为招合异类,或以为稍杀其为恶之心,或以为不遗畴昔雅故。
而亮又戏笑玩侮于其间;
谤议沸腾,讥刺百出,亮又为之扬扬焉以资一笑。
凡今海内之所以云云者,大略皆出于此耳。
伯恭晚岁于亮尤好,盖亦无所不尽,箴切诲戒,书尺具存。
颜渊之犯而不校,淮阴侯之俛出跨下,俗谚所谓「赤梢鲤鱼,齑瓮可以浸杀」,王坦之以为「天下之宝当为天下惜之」,所谓克己复礼者,盖无一时不以为言。
亮不能一一敬遵其戒则有之,而来谕谓「伯恭相处于法度之外,欲有所言,必委曲而后敢及」,则当出于其徒之口耳。
如亮今岁之事,虽有以致之,然亦谓之不幸可也。
当路之意,主于治道学耳,亮滥膺无须之祸,初欲以杀人残其命,后欲以受赂残其躯,推狱百端搜寻,竟不得一毫之罪,而撮其投到状一言之误,坐以异同之罪,可谓吹毛求疵之极矣。
最好笑者,狱司深疑其挟监司之势,鼓合州县以求赂。
亮虽不肖,然口说得,手去得,本非闭眉合眼、矇瞳精神以自附于道学者也;
若其真好贿者,自应用其口手之力,鼓合世间一等官人相与为私,孰能御者?
何至假秘书诸人之势,干与州县以求贿哉!
狱司吹毛求疵,若有纤毫近似,亦不能免其躯矣。
亮昔尝与伯恭言:「亮口诵墨翟之言,身从杨朱之道,外有子贡之形,内居原宪之实」。
亮之居乡,不但外事不干与,虽世俗以为甚美,诸儒之所通行,如社仓、义役及赈济等类,亮力所易及者,皆未尝有分毫干涉。
只是口唠噪,见人说得不切事情,便喊一响,一似曾干与耳。
凡亮今日之坐谤者,皆其虚影也。
惟经狱司锻鍊,方知是虚。
然亮自念有虚形而后有虚影,不恤世间毁誉怨谤,虽可以自立,亦可以招祸。
「今年取金印如斗大」,周伯仁犹以此取祸于王茂弘
六月二日归到家,方欲一切休形息影,而一富盗乘其祸患之馀,因亮自妻家回,聚众欲箠杀之,其幸免者天也。
不知今年是何运数,自是虽门亦不当出矣。
秘书若更高着眼,亮犹可以舒一寸气;
若犹未免以成败较是非,以品级辈行,则涂穷之哭岂可复为世人道哉!
李密有言:「人言当指实,宁可面谀」。
研穷义理之精微,辩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功,以涵养为正,睟面盎背,则亮于诸儒诚有愧焉。
至于堂堂之陈,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见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如世俗所谓粗块大脔,饱有馀而文不足者,自谓差有一日之长。
而来教乃有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则前后布列区区,宜其皆未见悉也。
海内之人,未有如此书之笃尽真切者,岂敢不往复自尽其说,以求正于长者!
论义利王霸,汉唐诸儒未能深明其说。
本朝伊洛诸公,辩析天理人欲,而王霸义利之说于是大明。
然谓三代以道治天下,汉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说固已不能使人心服;
而近世诸儒,遂谓三代专以天理行,汉唐专以人欲行,其间有与天理暗合者,是以亦能久长。
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间,天地亦是架漏过时,而人心亦是牵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
故亮以为:汉唐之君本领非不洪大开廓,故能以其国与天地并立,而人物赖以生息。
惟其时有转移,故其间不无渗漏。
曹孟德本领一有跷欹,便把捉天地不定,成败相寻,更无着手处。
此却是专以人欲行,而其间或能有成者,有分毫天理行乎其间也。
诸儒之论,为曹孟德以下诸人设可也,以断汉、唐,岂不冤哉!
高祖太宗岂能心服于冥冥乎!
天地鬼神亦不肯受此架漏。
谓之杂霸者,其道固本于王也。
诸儒自处者曰义曰王,汉、唐做得成者曰利曰霸,一头自如此说,一头自如彼做;
说得虽甚好,做得亦不恶:如此却是义利双行,王霸并用。
如亮之说,却是直上直下,只有一个头颅做得成耳。
自来十论,大抵敷广此意。
只如太宗,亦只是发他英雄之心,误处本秒忽,而后断之以大义,岂右其为霸哉。
发出三纲五常之大本,截断英雄差误之几微,而来谕乃谓其非三纲五常之正,是殆以人观之而不察其言也。
王霸策问,盖亦如此耳。
夫人之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者,仁智勇之达德具于一身而无遗也。
孟子终日言仁义,而与公孙丑论一段勇如此之详,又自发为浩然之气,盖担当开廓不去,则亦何有于仁义哉!
气不足以充其所知,才不足以发其所能,守规矩准绳而不敢有一毫走作,传先民之说而后学有所持循,此子夏所以分出一门而谓之儒也;
成人道宜未尽于此。
故后世所谓有才而无德,有智勇而无仁义者,皆出于儒者之口;
才德双行,智勇仁义交出而并见者,岂非诸儒有以引之乎!
故亮以为:学者学为成人,而儒者亦一门户中之大者耳。
秘书不教以成人之道,而教以醇儒自律,岂揣其分量则止于此乎?
不然,亮犹有遗恨也。
狂瞽辄发,要得心胆尽露,可以刺剟而补正之耳。
秘书勿以其狂而废其往复,亦若今世相待之浅也。
向时《祭伯恭文》,盖亦发其与伯恭相处之实而悼存亡不尽之意耳。
后生小子,遂以某为假伯恭以自高,痴人面前真是不得说梦。
亮非假人以自高者也。
擎拳撑脚,独往独来于人世间,亦自伤其孤零而已。
秘书若不更高着眼,则此生真已矣!
亮亦非缕缕自明者也。
痛念二三十年之间,诸儒学问各有长处,本不可以埋没,而人人须着些针线,其无针线者,又却轻佻,不是屈头肩大担底人。
所谓至公血诚者,殆只有其说耳。
秘书杰特崇深,负孔融李膺之气,有霍光张昭之重,卓然有深会于亮心者,故不自知其心之惓惓、言之缕缕也。
去年承惠《李赞皇集》,令评其人,且欲与春秋战国何人为比。
公干略威重,唐人罕有其比,然亦积谷做米,把缆放船之人耳。
遇事虽打叠得下,胸次尚欠恢廓,手段尚欠跌荡,其去姚元崇尚欠三两级,要亦唐之人物耳,何暇论夫春秋战国哉!
管敬仲王景略之不作久矣,临染不胜浩叹之至。
三国纪年 张昭 其二十六 周瑜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九
吴起田文论功,至「主少国疑,大臣未亲,百姓未附」之际,吴起屈焉。
桓王大皇张昭,更以周瑜遗之。
驱驰于颠危之际,遂废不用,何哉?
江东虽定,而国轻矣。
余论次其行事,使善观国者有考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