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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东南诸郡募兵以防寇盗奏康定元年十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宋名臣奏议》卷一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二八、《群书会元截江网》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九、《右编》卷二六、《经世八编》卷二四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天下大器也,非法制网罗不可以守矣;
生民重畜也,非智力控御不可以保矣。
是故先王兢兢业业,日谨一日,唯恐失大器而丧重畜也。
臣伏见西戎僭叛,屡寇边境,本道不足以支,朝廷悉发京东京西淮南江南、荆湖南北、两浙福建广南东西凡十一道兵以屯关中
十一道兵素寡弱,又罹此调发,故关中得之未足以充,而十一道之兵已尽矣。
朝廷独念京东河朔京西次关陕,此二道不可以无备,遂遣使阅乡民,俾习武以代军兵,东南九道则不之省,臣未谕也。
伏思朝廷用度,如军食、币帛、茶盐、泉货、金铜、铅银以至羽毛、胶漆、尽出此九道。
朝廷所以能安然理天下而不匮者,得此九道供亿使之然尔。
此九道者,朝廷所仰给也,固宜保守之。
今尽取其兵,是不加保守,一日乘虚盗起,梗其津要,则京师无故而坐困矣。
凡奸贼好窥觊者,无世不有。
今西鄙用兵,天下兵与将皆集于西方,力必不能及他道,则就无备而作焉。
以臣观此九道州军,或一豪杰率数十夫,伺州官朔望行香毕集,持锄䥳白梃,群呼奋击,可尽杀之,谁复禦者!
然后开府库,复劫取豪家物,散施召募,必应者如云,一日可得千计。
鼓行而前,处处无兵,又城垒不修,诸郡县镇所至必陷。
俟奏至朝廷,即时发兵,亦不减三两月方至,则其徒必及万数,何可破邪?
臣又虑陛下以谓巨寇必不能猝至,臣不敢远稽前古,略引隋唐以来东南为寇者以明之。
隋大业年中,刘元进馀杭,朱燮、管崇起吴,各拥数十万,寇江浙诸州。
朱粲谯郡,拥兵数十万。
寇宏起鄱阳萧铣罗县,各众数万,攻陷诸郡。
唐咸通年中,桂林戍卒五百人杀其将,以判官庞勋都头,剽掠湘、潭,后陷徐、宿等州。
又乾符年中,海贼王、江贼彦章,各聚徒数万馀。
光化年中,鲁景仁连州,黄岫起桂阳,沈行收起邵阳,各拥兵万馀,攻本郡邑,杀戮守长。
其甚盛者,则江西钟傅广南刘隐湖南马商、福建王潮,皆割据焉。
臣谓东南九道,负山阻水,为寇者足以倔强,故自古为寇渊薮。
唯王者能镇抚之,则寇不能生于其间,不然则乱之必矣。
今九道大小一百三十馀郡,若每郡皆宿兵,固不可得也。
臣欲乞于九道中,择要害约十馀郡,如泗、扬、升、洪、吉、潭、荆、广、福、杭、越之类,按地里相去均者,于本处募兵,大郡五千,小郡三二千,以多补少,不过四五万人,以东南百三十郡之富,岂不能赡养哉?
训为精兵,勿复差役,每郡置二督护专领之,每道别置一都护经略之,九道又置一总管者居中以节制之。
如此,则欲为寇者知朝廷有备,岂不顾惮耶?
设有盗起,则发兵有所,济师有地,乘其未甚炽而扑灭之,不为难矣。
臣前所谓天下生民宜网罗而控制之者,以此道也。
臣伏念京东京西,虽置乡兵,而军兵绝寡,亦未见久安之理。
夫乡兵无营垒,散处村堡,又各持兵仗,其部伍上下。
终不得如军兵之肃也。
或因饥馑为奸桀倡之,安能使必不为盗?
又宜得军兵两相制禦。
山东自古尤多寇盗,隋大业年中韩进、甄宝起济北,张金称起清河窦建德格谦、孙宣雅渤海,孟襄、杜伏威起齐,逐郡各拥众十馀万人,劫掠诸郡。
唐乾符中王仙芝濮州,聚众亦十馀万,转攻河南十五郡,以至黄巢宛朐,拥众百万,陷覆两京,横行天下。
虽然,观其初起草莽,盖亦甚微,当时制禦失策,遂至滋蔓。
今亦乞择要害数郡,募兵立帅,如东南之制,则可无虞矣。
议者或谓财用不足,恐难成此。
夫以天下安全之业,尚患财窘而不能立久长之策,不幸小有寇聚,则如之何?
伏惟陛下以宗社为忧,以生民为念,裁制私欲,损节横费,则数万之众,不日可募,此无疆之基也。
宋颂九首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
《诗序》曰:「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夫有盛德大业,然后为之文辞;
有粹文俊辞,然后充见乎功业。
德与辞表里,功与文相埒,然后奋为宏休,詀为英声,昭为烈光。
炜炜晔晔,如日之华;
铿铿訇訇,如雷之行。
畅于无前,扬于无上,江浸海流,天高地厚,不有穷尽。
若周之文、武,兴起王业,公旦制作礼乐,隆太平,宣王亨起中兴,其功伟欤!
汉之高祖定祸乱,文、景崇尚恭俭,孝武却攘戎狄,光武恢复汉业,其功伟欤!
唐之太宗李密王世充窦建德薛举、辅公缠;
明皇太平公主,相姚、宋,开元三十年瘅平;
宪宗杨惠琳、刘辟吴元济,复诸侯地数千里,其功伟欤!
我国家太祖武皇帝,一驾而下泽潞,再矢而定维扬,三揖而纳荆、潭,四指而收蜀、广,五征而平江南
太宗文皇帝,克绍前烈,亦既践祚,南致淮、海数十州之地;
才谋顺动,北缚并元四十五年之寇。
真宗章圣皇帝,暂临澶渊匈奴丧威堕胆,迨今四十年,乐我盟好,不敢瞂马而南。
今皇帝在明道之初,独临轩墀,躬厥庶政,神谋睿断,如雷之动,六合莫不震焉;
发号施令,如风之行,万民莫不见焉。
登仕哲艾,剪锄奸恶,天清地明,日烛月霁。
其功也如此,鸿烈景铄,乃可作为歌、诗、雅、颂,流于金石,被于管弦,报天地而奏宗庙,感昆虫而和夷貊矣。
故周有《清庙》、《生民》、《臣工》《、天作》、《閖睶》、《勺武》,汉有《中和》、《乐职》、《圣主得贤臣》,唐有《晋阳武》、《兽之穷》、《泾水黄》、《奔鲸沛》、《淮夷》、《方城》、《元和圣德》诸篇。
臣介窃拟前人,辄取太祖太宗真宗、陛下功德之尤著见者,为《宋颂》九篇。
臣虽齿发坚壮,未为衰老,自视材智甚短,施之于事,无毫发所长,虚生盛明之时,真以为愧。
然文采晦昧,体格卑脞,不足以称述四圣君之耿光,亦庶乎万一有以助太平之颂声云。
唐颜师古等慈寺碑跋(〔贞观二年〕)1064年3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三八、《集古录》卷五、《六一题跋》卷五、《隐居通议》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等慈寺碑》,颜师古撰。
其寺在郑州汜水唐太宗王世充窦建德,乃于其战处建寺,云为阵亡士荐福。
唐初用兵破贼处多,大抵皆造寺。
自古创业之君,其英豪智略,有非常人可及者矣。
至其卓然信道而知义,则非积学诚明之士不能到也。
太宗英雄智识,不世之主,而牵惑习俗之弊,犹崇信浮图,岂以其言浩博无穷,而好尽物理为可喜邪?
盖自古文奸言以惑听者,虽聪明之主或不能免也。
惟其可喜,乃能惑人。
故余于本纪讥其牵于多爱者,谓此也。
治平元年清明后一日书。
天圣宫纪事碑天圣七年 北宋 · 孙慎言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光绪《山西通志》卷五七
伏惟太上老君混元皇帝青牛命驾,紫气度关
执大象以临人,百王共贯;
烹小鲜而治国,千古同规。
既推轮于众妙之门,遂脱屣于三清之境。
逮夫有唐之受命也,肇从全晋,起革暴隋。
止海水之横流,非徒夏禹
补天纲之幅裂,岂特娲皇
寻追五让之踪,旋定一戎之业。
高祖神尧皇帝,乃太上三十四代孙也。
兰叶茂,仙李阴秾。
发源虽自陇西,溯本实系苦县
老君唐武德二年二月内降于平阳神山县龙角山之根子树下,衣冠俨若,鬓发皤然。
白马在前,耀荧煌之朱鬣;
青童侍侧,对绰约之红颜。
时里民有吉善行者见而拜之,因谓善行曰:「尔为吾言于唐皇帝:吾即汝之远祖也。
汝方为太平天子,国祈灵长,吾已大敕阴兵,助汝破贼」。
言讫不见。
善行既蒙神告,即诣长安
神尧甫定关中,方图外略,既闻所奏之历数在躬,乃命左亲都督杜昂寅奉皇华,就于本山致祭
精诚上达,肸蚃下同。
俄于大树之间,再见犹龙之表,至于告谕,又极丁宁。
神尧既嘉受命之符,且思遵祖之义,乃命有司于所见之地,建立祠堂,仍敕四时备礼享献。
其后太宗王世充洛邑,擒窦建德于武牢,自馀群凶,相次殄灭,六合大定,不出数年。
则是圣祖之贻谋,云孙之受庆,影响之应,岂不昭昭哉!
开元中明皇帝六叶之丕图,席千龄之景运,感昊穹之灵贶,恢烈祖之耿光,十四年七月,始下诏改老君为庆唐观,仍御书观额及碑文以赐之。
宸翰纵横,宝章飞动。
金声玉振,吐天上之兰辞;
鹊返鸾回,降日中之玉字。
丽藻朝辉于岩壑,银钩夜烛于星辰。
遐稽善美之言,迥极天人之际。
观内正殿曰老君殿老君殿之次曰三清殿三清殿之次曰三皇殿,内有高祖明皇帝六圣玉容。
左右鸾翔,东西凤翥。
日角龙颜之像,若照千官;
垂衣端拱之仪,如临万国。
父尧子舜,其在兹乎!
先是,斯观营缮之初,因于无水,公辅为之失色,众人于焉疚心。
无何山椒之间,瀑泉喷涌,枉道屈曲,流于观中,号曰华池,大济工役。
既人工之告毕,而神瀵之亦枯。
皇朝景德二年二月十五日,有甘露降于老君殿之前柏树,凝如天醑,湛若帝浆。
既呈五色之祥,迥掩三危之味。
寻又有白鹤,来翔碧空,雅同辽水之归,不让华亭之唳,声震遐迩,几乎浃旬。
符瑞至多,不可殚纪。
二千石既累蒙茂祉,寻达圣聪,俄奉玺书,俾如缔构。
自正殿之外,凡盖前后三门,暨道院行廊之所,内外大小总三百馀间。
初,观之东南,其峰峭拔,藤萝盘屈,素有洞宫,名之珍珠,多历年所。
唐大历中,尝敕以玉简金龙投于此洞;
至晋天福年间,有奉使新罗者,及至其国,见向之二宝,俱汛出水中。
既还长安,因表以进之。
又其洞之内,每风恬雾霁,往往闻笙箫管磬之音,若钧天九成,髣髴在耳。
厥后时罹凶歉,郡起螟蝗,一方无蟊贼之虞,比屋有京坻之望。
虽上资于帝力,实允赖于神休。
天圣五年夏四月,诏改庆唐观为天圣
峨峨秘宇,陋白鹤于南山
肃肃珍台,掩青羊于西蜀
轮奂壮丽,称为最焉。
每岁月及正阳,开八叶,此邦士庶,雾列星驰,或修香火以告虔,或备蘩而致洁。
口其祝矣,福祐随之。
蚩蚩之民,有足依怙。
六年,道众以斯观自始崇葺三百年,盖因高就基,实去水逾远,汲取之事,我劳如何!
今若大备吉蠲,式遵科教,庶竭惟精之恳,期延善利之祥。
于是乐佳景之流,行步纲之法,寅祈太上,欲浚灵长。
乃于道院之东,神厨之后,方幸天从于人欲,俄惊辟地以及泉。
厥味孔甘,可饮丹山之凤;
其源不浊,如分楚国之波。
虽贰师之刻山,耿恭拜井,未之逮也。
自是斋殷之事,洒扫之资,人无所劳,用斯不匮。
非夫太上威灵所及,畴能至是耶?
七年,会令尹东平吕君化元,用之才,出莅斯邑。
既典一官之职,寻跻三异之名,与广平焦君季卿,共凛诏条,叶宣风化,茍政有所缺,力而行之。
一日,自公之馀,同诣斯观,周览胜概,叹异久之。
因谓本观都监赐紫道士梁志贞,监观、赐紫道士见素曰:「此观肇自皇唐,迄于有宋,虽代数悠邈,而感应滋多。
矧近奉天恩,且更观额,而始终事迹,纪述未遑。
盍求白地之文,以志他山之石,庶垂来裔,不泯徽猷」?
二君子感慨是言,欲图不朽,且以慎言素慕神仙之道,粗知辨学之源,爰俾抑扬,靡克诮让。
含毫增愧,谨作铭云:
混成之教,先天地生。
万物之母,三才之精。
猗欤老氏,道不虚行。
赫赫宗唐,实称后裔。
寅奉真源,钦承宝位。
惟尧之都,是为福地。
命氏考姓,实惟赖乡。
既开兆朕,乃建祠堂。
承袭钦奉,焕乎有光。
革庙为观,五位辨方。
炎宋勃兴,诞膺骏命。
道冠百王,恩加亿姓。
始改庆唐,谓之天圣
轮奂愈尊,焚香益盛。
粤有上士,含和保真。
爰启丽藻,俾刻芳珉。
按:民国浮山县志》卷四○,民国二十四年刊本。
窦建德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历代名贤确论》卷六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建德黎阳,虏皇妹同安公主淮安王神通大将军李世绩世绩乃逃归国。
或劝诛世绩之父,建德曰:「世绩唐臣,逃还本朝,忠臣也,其父何罪」?
又舍公主神通于别馆,以客礼而厚之,生令归国。
建德之于神通世绩,可谓有恩矣,于唐可谓有礼矣。
及兵败俘归,斩于长安世绩等无一言以救建德之死,于建德真少恩哉!
或曰:建德抗拒王师,外为世充之援,若赦而不诛,何以惩天下之恶?
曰:诛之宜也。
然当此之时,群盗扰攘,蜂结蚁聚,凡得忠良之士,率皆屠灭,无有存者。
建德乃厚礼公主神通,又不诛世绩之父,乃奸雄之中仁人也。
世绩若念其父尝拘于建德,而卒保首领,诚出一言救之,设使朝廷不从,亦足以报彼不诛父之恩,全于忠孝,岂非仁人之心哉?
朝廷既不原情而定罪,世绩等又不能出力以一援,其后刘黑闼之徒以诛建德为戒,连衡复叛,拥众不降,八月之中,尽复建德故地,兵连祸结者复数年,此由失于斩建德而致尔。
故曰:弯弓之鸟难安,而黩武之众易动。
刑人之际,可不慎乎!
过唐论 北宋 · 王令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六、《广陵先生文集》卷一五
隋文帝收前世之弊,开南北之碍,兼通而无累矣。
当时亦谓能久且传而无穷,及其势去日迫,亡不及议,而天下已起而争。
逮唐公回睨一顾,而天下之士相视以起,故李密东都薛举扶风窦建德西河宇文化及荡魏,王世充洛阳李子通江都,皆树兵南面。
而其他蜂起之师,螂抗之盗,所在自名以并起而不可胜数,远而数年,近则数月,争斧析以分天下,一跌立失据,则水火以相灭。
太宗文皇帝戈指箠奋,四面以呼,而天下震倾以归,虽有长兵深城,皆草折卵脆,随向以坏,然犹马不辍鞍、士不替甲者数岁而天下略平。
更因馀勇,以外事四夷,故东举辽海,西蹶高昌北平突厥
其馀毡裘之君、鴂舌之长,皆心夺色失,面内而望,惊争折腘顿角,奴入以事朝,威德包覆,四夷无事矣。
贞观初,君臣谐熙,政事修举,年谷屡登,民众繁息,各安无事,刑用以稀。
虽王功未成,而称颂之臣,已先言太平矣。
房乔杜如晦初犹用有为,及其才穷术殚,更迎君以入无为,以谓适无尔。
呜呼,其亦可道哉!
然愚尝谓,后世有思贞观而不得见者,乔、如晦适能为功;
后世有思三代而不得见者,则乔、如晦亦未能无罪也。
高宗、中、睿之世,其亦无足道,而中间武氏女子,乃以唐为周,坐运席上,则当时用人得材之何如,可知矣。
开元之间,亦号为平,而世所指以名治者,如姚崇宋璟辈尔。
是其材知簿书成要之为务,刑名聚敛之为职,听弊决断之为官,顾其为常俗能耳,非有公天下之志,追合古先之谋,度长计远之思。
身相时君,手运天下,而不能知有为。
岁久日积,赏罚既行矣,而不能进退贤不肖。
当是之时,君智不加明,朝廷不加修,天下之方闻广识之士不加进,左右便嬖倖佞之人不加损,民之贫富不知限,兵农不知一。
此固守天下而幸安者尔,庸知为相哉?
及其身死之日,肉未及寒,而小人满朝,天下浸危矣,而明皇帝自若也。
范阳之人狼顾一呼,而久安之民股慄而不及遁。
向者倚忠仗用之臣,争狐兔走,以失区区,西奔求为旅人以自保而不必得,视向之荒乐怠敖,其得失如之何哉?
天下方未难,一日时假人有试言其必然,则明皇亦肯动心而留听耶?
禄山以庸奴之材,践拔起之势,聚险虏台竖之谋,一朝而倒行,然犹所攻无前,所压破坏,流毒被天下。
而唐以积世之资,贞观开元之惠,天时羡丰盛盈之馀,府库藏积奇赢之财,而扶义以起,有如灵武
左右宣力效忠之臣,有如郭子仪李光弼
守坚挫锐之士,有如张巡许远
逆知阴料备豫之师,有如颜真卿
加以民思唐未厌之心,然犹所在鸟惊以散、鱼烂不收者,三年而仅得以诛,则为天下计者,可不知惧耶?
士燮1077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料敌势强弱,而知师之胜负,此将帅之能也。
不求一时之功,爱君以德,而全其宗嗣,此社稷之臣也。
鄢陵之役,楚晨压晋师而陈。
诸将请从之。
范文子独不欲战,晋卒败楚,楚子伤目,子反殒命。
范文子疑若懦而无谋者矣。
然不及一年,三郤诛,厉公弑,胥童死,栾书中行偃几不免于祸,晋国大乱。
鄢陵之功,实使之然也。
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功。
非常之功,圣人所甚惧也。
夜光之珠,明月之璧,无因而至前,匹夫犹或按剑,而况非常之功乎!
故圣人必自反曰:此天之所以厚于我乎,抑天之祸余也?
故虽有大功,而不忘戒惧。
中常之主,锐于立事,忽于天戒,日寻干戈而残民以逞,天欲全之,则必折其萌芽,挫其锋芒,使其知所悔。
天欲亡之,以美利诱之以得志,使之有功以骄士,玩于寇雠,而侮其民人,至于亡国杀身而不悟者,天绝之也。
呜呼,小民之家,一朝而获千金,非有大福,必有大咎。
何则?
彼之所获者,终日勤劳,不过数金耳。
所得者微,故所用者狭。
无故而得千金,岂不骄其志而丧其所守哉。
由是言之,有天下者,得之艰难,则失之不易。
得之既易,则失之亦然。
汉高皇帝之得天下,亲冒矢石与秦、楚争,转战五年,未尝得志。
既定天下,复有平城之围。
故终其身不事远略,民亦不劳。
继之文、景不言兵。
唐太宗晋阳之师,破窦建德,虏王世充,所过者下,易于破竹。
然天下始定,外攘四夷,伐高昌,破突厥,终其身师旅不解,几至于乱者,以其亲见取天下之易也。
故兵之胜负,不足以为国之强弱,而足以为治乱之兆。
盖有战胜而亡,有败而兴者矣。
会稽之栖,而勾践以霸;
黄池之会,而夫差以亡。
有以使之也夫。
昔虢公败戎于桑田,晋卜偃知其必亡,曰:「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
晋果灭虢。
范文子所以不得不谏。
谏而不纳,而又有功,敢逃其死哉!
使其不死,则厉公逞志,必先图于范氏,赵盾之事可见矣。
赵盾虽免于死,而不免于恶名,则范文子之智,过于赵宣子也远矣(《苏文忠公全集》卷三。又见《历代名贤确论》卷一九,《唐宋名贤确论》卷二,《古今人物论》卷三,乾隆《新修曲沃县志》卷三八,乾隆平阳府志》卷三六,乾隆《直隶绛州志》卷一四,乾隆绛县志》卷三,乾隆山西通志》卷二一一。)
本文开始,郎本卷一三有「鄢陵之役楚晨压晋师而阵诸将请从之范文子独不欲战晋卒败楚楚子伤目子反殒命苏子曰」三十八字。
案:「鄢陵」云云,已见文中。方志收此文,多题作《范文子论》。《斜川集》卷六亦收有此文,以南宋郎晔《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已收此文,从版本角度看当为文。
恩州东寺 北宋 · 李复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二九、《潏水集》卷六
,夏观扈之国,春秋时晋地,秦为东郡,隋为武阳郡唐武德初窦建德,改置魏州后唐为郡。
毕万封于魏,曰:「大名也;
,盈数也。
毕万之后必大」。
今为大名府焉。
春秋时亦属晋,至七国为赵地,秦为钜鹿,汉为清河郡后周贝州,以贝丘为名。
《诗》云「送子涉淇,至于贝丘」,是也。
冀者《禹贡》之旧名,两河之间曰冀州,地大而气俗顽悍,其盛也冀其衰,衰而冀其盛,故曰冀焉。
汉光武迫于王郎至信都,乃其地也。
在唐,两河间号反侧之俗,盖自天宝末安史逆乱,至宝应元年王师虽平史朝义,其馀党犹守伪命,迨贞元间尤务优容,六十年间僭裂自若。
宪宗知人善任使,始命高崇文入蜀擒刘辟,继任裴晋公吴元济,平淮蔡,定青齐,两河始尊朝廷,复为王土矣。
崇宁四年春正月,知雄州和诜冀州民与北人结连造妖,予奉诏往冀密究,仍守其郡,过魏至贝,授馆于郡之东佛舍,因笔乘閒书其壁。
感山赋 北宋 · 崔公度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三、《圣宋文海》卷六、《三续古文奇赏》卷三上、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二○、雍正《泽州府志》卷四七、乾隆《潞安府志》卷三六、乾隆《凤台县志》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山川典卷四七、《历代赋汇》卷一七
客有为予言太行之富,其山一名皇母,一名女娲,或于此炼石补天,今其上有女娲
因感其说,为之赋。
其辞曰:
曲辕先生从先大夫之南征,省黑许于紫霄,访武王朱陵,授罗浮之隐书,撷三茅之神英,息肩淮泗之滨,闭辟弦歌,与世无营。
一日,梁国公子、铜鍉处士闯然踵门,恍然相亲,曰:「先生倦游者矣,祈有异闻」。
先生不对,宾请愈勤。
于是为论山中之物,山中之民,叙山中之遗欢,咏山中之淳文。
二客相视而笑曰:「先生唐相之家,族蕃西京
京于吾乡,驾材累程,连联高山,见于群经,兹其不言,疑未之行。
试为先生陈之,何如」?
公子赞之。
处士曰:「夫坤厚之势,犹一人之体,昆崙为之首。
自首而下,岟㟐屹𡾐,无复平地,陵轹百国。
阴山焉,横二千馀里,北为戎狄,南为古圣之所治。
测中言之,殆吾国之乾位,昕天铜浑,《周髀》保章,参地之形,兹为最详。
上正枢星,下开冀方,逢胃而毕,自以张。
乱则冀安,弱则冀强。
起为名丘,妥为平罔,岿乎甚尊,其名太行
挟大河于楚东,瞰北岳其在旁。
其高也,逦迤而上。
始莫知其高也,登蹑千里,昂目而前望,骇实与夫天当。
其深也,缭绕盘辟,始莫知其深也,驰朔东而左转,垂三月而见脊盛,连延乎碣石。
《传》曰:『东海之水不尽,而此山也,吾莫知其所极』。
此其知言哉!
如彼大邦,圻钩壤连;
如彼大川,洲维浦联。
殊乡异观,习乎所传。
坳然若鞍者曰鞍山,突然若灶者曰灶山,色黑者黑山,形方者方山
如此之类,名何可殚!
墨翟察而知骥之贵,尸佼过而辨牛之难。
穆王升由雀道而出,世宗行自大河而还。
孝明尝登,幸上党郡
章帝以游,至天井关
孟德北上,纪摧轮之恐;
谢公西顾,引忧生之端。
阮籍失路而咏怀,刘峻怀交而发叹。
晋阳子惠之便道,对二坂祖浚之祥观。
开元钖问于逢车,武德置县而当烦。
霍褰吾襟,共附吾肘,缠午壁之势,探长城之口。
天门揭其部分,乌岭支其躏蹂。
姑射、王屋隆虑雷首;
靡迤嵚岑,参错饤饾。
或拱其左,或捧其右。
或道其前,或赞其后。
让以奇巘,贡以重岫。
曾夸娥之输力,摛大帝之宝授。
上晻暧兮鹏击,下砰磕兮鲸斗。
又若王畿之外,五等诸侯,奉命守土,率属千万,悉面内而腾辏。
此山之形也。
汾、潞、丹、洹、滹、池、𣿟、易,涑、沁、淇、潼,清、源、济、溴,奄呴将迎,纵横嗽激。
安阳巨马出其夸,白絮北涿度其液。
触遥阜以孤引,潋荣光而历羃。
凝染渐渍,裒青贮碧。
此山之容也。
奠荒有神,开社有伯。
以风主威,以云主泽。
翻手熯阳,覆手霹雳。
近靡百城,远霈万域。
暴暑亟寒,暗天一白。
烟不得为瘴,气不得为疫。
岂其幽深也,深其欲而难期;
其并合也,合其力则无敌。
此,山之气候也。
轩后以来,至于成王,自时建都,迁徙不常。
远近表里,其阴其阳。
春秋之前,封国既多,春秋之后,唯晋为彊。
大抵以兵为阻,以险为防。
守不敢弛,战不敢忘。
越至卑耳,而齐桓以霸;
一入孟门,而平公几亡。
燕、赵、中山,卫、韩与魏,或主山东,或主河内,或主山西,或主河外。
或城其隈,或据其会,或保作咽颈,或恃为腹背。
屯留有常阻,山阳有常界,跬步之侧,万人死之。
复驱万人,而地不少退。
如罴斯林,如虬斯壑,左顾右睨,爪牙锋锷。
秉间薄人,肝脑涂地,以搴旗虏将而为乐,不然假息窃视,捍以城郭。
从姬歌儿,名琲重璞,不敢不献,虽欲藏之,亦终归乎攫搏。
骇乎哉!
固尝一朝之中,一舍之间,烹四十馀万之众,筑头颅之山,举长平为鼎镬。
旧壁荒城,豆分棋错,今千馀年,幽阴寂寞。
此山之势胜也。
当时雄豪,迭指交质。
行野者非乐其野,逐兽者非即其兽。
裴徊陵陆,踰跇阪阜。
裁约六国,眦睨九道。
孰为龙首,孰为天灶。
向背孰徙,草木孰遘。
器械孰便,凭倚孰厚。
东西孰广,南北孰袤。
为蛇孰尾,为鹳孰噣。
孰方孰圆,孰牝孰牡。
冲轮孰敏,沮雁孰懋。
孰利袭掩,孰利藏覆。
孰此出击,孰此入冠。
孰可徒搏,孰可骑骤。
孰可啖诱,孰可斥候。
孰可接战,孰可挑斗。
孰最恐夜,孰不欲昼。
胜此孰遂,败此孰救。
佯遁孰止,秉乱孰走。
孰要于迩,孰闭其后。
记省在目,陈说在口。
凭轼结靷,忿豢去就。
所过之邑,鹯视狼吼。
诘无不讲,向无不偶。
入军则建旗鼓,入朝则佩印绶。
以国试胆,以民试手。
为纵横家,随以此售。
关警迟速,称昼贫富。
矫尾厉角,恐愒翻构。
鬼神不能窥其密,贤畯不能纠其缪。
中人主之利欲,移将相之恩旧。
其后或主或臣,建功立业,尤显闻于后世,则有决羊肠之险,堑此山之道,攻荥阳,伐韩以威天下,应侯秦昭王之谋也。
敖仓,杜中山之阨,距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使天下知所归者,郦食其汉高祖之谋也。
而此山,入射犬,破青犊之众,杀谢躬于邺,以收复天下为心者,汉光武之谋也。
济河降射犬之众,还军敖仓,属种以河北事,然后西向以争天下者,魏武帝之谋也。
进据武牢,扼其襟要,俾窦建德不能踰山,入上党,收河东之地,而卒以并天下者,唐太宗之谋也。
徐思以观,亦吾之近藩。
北压燕蓟,西临顺檀。
笼里控外,联区接寰。
州开其隅,邑疏其间。
衡而为垒,缺而为关。
朝歌内黄黎阳之支离,有五原高平广武之依攀。
前规成皋,逆婴邯郓,收褰帷趣驾之威,宰簪笏假辔之官。
大城望之如云,小城夹而金完。
各负城势,态骧虺蟠。
宿貔貅之倘佯,峙刍粟之巑岏。
此又其山古今因人以明效者也。
偏隅之祲,蒸郁成象,或为楼阙,或类亭障。
下利垦辟,其土白壤。
谷备五种,颖丰穰。
以陶则不窳,以牧则易长。
骍、駂、駩、駽,騧、骊、驖、驵,繁鬣赤喙,黄脊白颡。
奇毛异骨,駉、駾、駚、驡,或出凹掩,或会广敞,或随龁而乍散,或就饮以群往。
秦青睹之而目眩,造父逢之而伎痒。
若乃边风夜号,寒气朝荡,木叶昼脱,川原萧爽,挺逸彩之疏瞬,厉雄心之倜傥。
分腾而郊野暗,聚鸣而阮谷响。
最下者籯粮载士,日中而驰百里,凤臆兰筋,探前扶后,何止乎蹄间三丈。
马之所施,险之所依,有德者然后能之。
其或守之不以道,用之失其宜,则是二者在所为盗贼之资。
司马侯晋侯以先王之不务者,非弃之也;
吴起商纣之国志,有激于当时。
何则?
宣帝先零金城,而终贻汉患;
武帝元海并州,而俄倾晋基。
自后聪、曜、石勒姚苌、季龙、元魏、高齐、诸苻、慕容,呼侣啸类,提羌占戎,或屯于定襄,或保于居庸,或建都邺下,或渡军河中
或改元离石之比,或僭号沙河之东。
胡尘一踰,三关遂空。
长安之城,洛阳之宫,摇辔长驱,传国都而扼踪,暴衣北冠于涂炭,客宗庙于妖凶。
更帝迭王,抑为盛衰。
其四方简册,不可得而书者,凡几战而几攻。
由是观之,为彼君者,始失之一朝,遂使天下之人亲戚离散,一百二十六载挂性命于兵锋。
此又当世贤人君子登高虑远,所宜追述,为万世深诫者也。
当彼之时,国中窄而山中宽,天下危而山中安。
外憸人茍容以盗官兮,内浩歌乎《考槃》。
外吁嗟愁涕之辛酸兮,内游鹿豕其方欢。
外穷奢极侈以相残兮,内交让乎瓢箪。
外仍椹缩剑以衔冤兮,内乐夫其盘桓。
仁智所依,仙圣所迹,其动如龙,非迅雷烈风不起;
其出如凤,非醴泉甘露不食。
服皇娲之妙道,藏补天之神石
或饵木而采芝,或吞阳而嗽液。
或自耦于樵钓,或偶怀于老《易》。
引公和之馀韵,振文举之归策。
壄王二老,犹自轻之士;
壸关令狐,殆多言之客。
至精元以友造化,绪馀尚足以治万国。
此其山之隐逸也。
即以仰之,首名归山。
岭巆纡馀,巉岩孱颜。
曳泉绅之飘飖,束云衣之回还。
樻众精于宝姥,糁灵气于天丹。
矗雰霞之朝覆,豁光怪之宵环。
其金则钣、荡、镠、铣、镣、鑗、鏋鑀,其玉则琼、玖、𤩂、潞、丹、琪、玙、璠。
石黄绿而青碧,珠玟瑰而木难。
馀粮石脂之硗䂚,赭垩理长之斓斑,阴映宛倚,穹注蟠联。
丝絺毡𦇧,鈶盐铜矾,备先赋之不名,距三方而祖繁。
复有紫沙黄雾,神钢是取,逗落液于庳涧,萃坚英于弱土。
蚩尤之遗勇,回欧冶之灵顾。
下分擅乎百源,上夹输于六务。
此其山之琛赂也。
其鸟五色豪鹰,窟生崚崚,貌如秋胡,目如明星。
呴拨利戟,足卷枯荆。
雕趋鹗随,往还青冥。
木栖则鵗、鷣、鸒、鹳,水止则鸨、翠、凫、鶄。
殊种诡类,莫可殚名。
其状如麋有距,四角马尾。
声若钟磬,以出为瑞。
赤虎文豹,黄熊封豕,麇鹿瑞䝢,行搏坐噬。
草则紫团之蔘勤漏卢,糜衔牡蒙,苁容首乌,牛膝豹足,龙沙虎须,赤节紫倩,如雷茈胡,云英玉支,解蠡庵䕡,鹿肠鹤虱,彭根屈据。
泽态夭糅,芳臭粉敷。
或同葩异实,或冬荣暑枯。
或珍传太一,或用讲吏区。
木则有,其桐其椅。
篁筱怀风,桃李成蹊
梗、、枫、,思仲、芜荑,梓、漆、枢、栲,青檀、紫葳,枞、檍、槐、枣,棠、榴、楟、黎,阳栌、檿桑,枌、榆、棪、槻,交抵并节,韬唐阴堤。
身缘中材,实资疗肌。
松柏千岁,蹇金石姿,弥根万仞之峰,落影千丈之溪。
孤干直出,百寻而后有枝。
远而望焉,或如翔鸾,或如蟠螭。
其大蔽牛,其圆中规。
参差櫹椮,下隔百步,犹樛忧而相羁」。
公子矍然曰:「陆产之盛仆知焉,不若是之详也。
且闻之汉甘泉肇于武帝,唐含元建于高宗
或决事于上,或受计其中。
始用材之有馀,终兴利于无穷。
陛下临御以来,四十馀年,未闻图苑囿之观,事土木之工。
户牖朱绿之饰,诏五岁而一易;
服玩帷帐之具,虽屡补而尚供。
四方黎元,自视忲然,咸愿献力京师,进娱皇躬。
听钟鼓管籥之音,瞻车马羽旄之容。
傥有司因亿兆之心,率怀、卫、磁、相、泽、潞之人,披苍莽、伐崆巃,贱新甫之得,简徂徕之封,激春淫之悍豪,扶丹济其来东,经营庶民,作为新宫,以壮阆乎中区,以周严乎九重,高阐秘卢,侍从兮蜿蝉;
翠华黄屋,往来其冲融。
追三雍养老之法,申其孝慈,复延英访问之迹,考其邪正。
更取士之弊法,著久官之新令,明刺举劝沮之典,绝苟简异同之政,广庑长廊,翼其两旁。
左选天下经术辩通之士,以为议郎,居讲朝廷疑难之义,补百司之阙,出委观民决狱之事,以信其所详。
右选天下材勇温恭之人,以为卫士,居讲司马军机之要,掌诸门之禁,出委偏裨别屯之任,以观其近莅。
兴利如此,顾不为伟欤!
山日以开,货日以通,众庶习知,勿为牢笼。
欲发者发,欲攻者攻。
登者搰者,剥者斲者,烹者掇者,絷者戈者,四时憧憧,皆民所同。
庶宝之轮幽,万模之纷纭,雕雘彩制,羽须毛群,弓矢铠楯之材,舆马骨革之伦,被服纤华,鼓铸精珍,三十取一,归于县,宁有闻子富而父贫?
兴利如此,顾不为伟欤」!
公子再言,处士再思之曰:「公子之惠,亦云善矣。
且民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
况乃三晋,人号沉鸷,孕鹑火之流烈,感斗极之劲气。
瞻顾端巧,手足便利。
蔑蛊淫狂厉之感,无喘夜皲瘃之累。
专思虑而喜任侠,贵然诺而多懻忮。
重沦奸侈之化,孤守而莫变;
由渗唐虞之泽,弥久而未坠。
平居之际,以气义相视,驰马射兽以为乐,投石拔距以为戏,悲歌慷慨,以摅其郁;
矜誇功名,以见其志。
自古受命之主,不先得其土,则先得其士。
不得其地,不足以控诸夏;
不得其兵,不足以威万县
粤天宝失御之后,事虽近而不复言。
五代不纲之时,其迹甚明而可以数。
朱梁失守,则晋人南下而急攻河阳
师厚不死,则魏博六州,据山口之路。
庄宗之祸,由邺郡而起;
清泰之败,缘上党之助。
蕃戎陷相而石灭,兵过河而刘去
或群盗乘隙而并出,或前军自此而先渡。
河东之举,时李骧疾度,控孟津之策;
世宗之征,赖车驾倍程,有南平之遇。
可畏也,如人怀心腹之疾;
难去也,如木受根柢之蠹。
故吾太祖皇帝之兴也,践祚五月,亲平泽、潞。
念贼失仲卿之计,不西下而直趋怀孟,而我用向拱之言,速济河而击其未聚。
离穴成擒,吴祚之前料;
登无难色,李氏之深谕。
如洪波薄江,借海以为力;
大霆击空,与电而俱赴。
交广、闽、蜀之区,淮、海、江、汉之壖,彊侯暴王,袭顿蹁跹,纳土称臣,冠佩邻联。
虽天命之所在,亦主威之使然。
其势如此,犹藏太原,谢将休戎,十有九年。
太宗之吊伐也,指师为林,转粮如川。
断石岭之应,刬隆成之坚。
躬擐甲胄,劘锋易弦。
昼夜围督,六师争先。
压之以天下之重,然后始能破焉。
迨我真宗,抚养其人,留跸授关南之师,促使益安阳之屯。
许北虏之通和,敕猛将之疏军。
以至陛下仁风德泽,扶导长养,踰八十春,赋不闻竭其才,力未尝疲其身。
憙辩者不知约从连衡之谋,尚勇者不知收城夺邑之勋。
室家熙熙,老于耕耘。
如养虎者不与之全物,赏先至者不导于一津。
兹奈何合之?
深山触鸷,猛而为勍。
敌之怒心,鐖凿棘矜。
若南国之,海滨之盐,千百良民,化为顽兵。
或蒙欲而拒捕,或负恃而贪凌。
始逭罪而群亡,终盛气而横行。
镇之常员,则威有所不足;
列之大诛,则民转相震惊。
陆机谓兴利不足以补害,君焉孰惩」?
公子曰:「不然。
古初生民,禽兽杂居。
无机械以荐食,无衣裳以被躯。
累圣哀之,脩其所无,钻燧取火,铄金于炉。
锐以锋刃,俾持以趋。
逐其虫蛇,创其室庐。
刳木成舟,结绳为罛。
剡木为矢,弦木为弧。
以饮以食,以畋以渔。
服牛轺马,纺绩䥳锄。
后王因之,讫今以娱。
安有至治之世导民以利,复争乱之是虞!
太公封齐,熊绎封楚,鱼盐之义,山林之阻。
公一发之,民往如鹜。
不数十年,齐楚以富。
彼诸侯之国,民且守法,岂天下之广,人或敢侮?
调发存邑里之籍,出入视保伍之名。
倚之守令之良,护以使者之能。
建隆初兴通馈之役,奚今日之政姑息而艰行?
是有司不复举因民之利,四方无时有可劳之氓。
弗恤所治之法何如,而已亟此禁山搉海之图,疑所思之未明」。
处士曰:「君不闻天子之建宫乎,厌江陵之瑰干,空邓林之巨树。
山鬼见荣而倏烁,坤后斥缊而容与。
青帝执规白帝司矩。
离朱之魄,䚕其徽纆;
舍倕茧之神,相其斤斧。
裁鲁镇以为址,判湘峦以为础。
趋步而龟鸟正,叱咤而虹蜺举。
星覆重撩,云缩万堵。
涂以齐赭,甓以虢土。
华荐金石之美,梁修牙角之赋。
扬瑶琨与织贝,荆砮丹而箘簬。
蒙羽之纤缟,涧瀍之枲纻。
优尊而百礼六乐,华国则东房西序。
邦贿丰息,宁主是耶」!
公子曰:「嘻!
上方东被于流求,西薄乎羊同,南畅于诃陵,北憺乎空峒。
积挚鸿胪,填货大农
天人之交,何求而不充?
徒念覃怀之域,三河之冲,漘断乎沧溟,背栖乎犬戎。
齐楚瓯越,鲁郑巴邛,辕有所不适,楫有所不通。
重兵之常处,列城之所宗,将帅之治守,诏使之过从,壤地所生,衣食所庸,不疲其赀,即疲其力;
不出于官,则出于农。
帑焉而乏,府焉而空。
或骄阳淫雨之灾,或戍发备河之逢,流离其民,易资枭雄。
或阴会于朋仇,或椎埋以成风。
故先诸权,俾怡其衷。
禹散历山之金,而赎卖子之虐。
汤铸庄山之币,而救无𥼷之凶。
非先君不足以说士,非首众不足以就功。
如彼泉源,我发其蒙。
如彼委藏,我启其封。
设坐视天财而不知发,犹有此民而不以为兵,徒示二虏之涵容」。
处士曰:「君知其一,未睹其二。
琉璃之河,华林之庄,昔居臣民,今游犬羊。
然黠虏奚民,视此而莫敢乘焉,吾非有以守之,殆由天设于王公,帝限乎豺狼。
若之何侵而夷之,以纾其行,饵之可欲,以发其狂?
义未闻于灌爪,兵或兴于争桑。
投刍生心,文子之至喻;
牛甘必斗,管坚之所量。
国家近边,虽上腴之地,久禁而不耕,所弃甚轻,为利甚明。
发丁以通驿,隋政之已失;
治气而未尽,魏室之旋倾。
彼乌足陈于治朝哉!
山东之兵,三十五将之师,君所闻也,请置其说」。
公子曰:「大农之家,不患穿墉而废囷仓;
善贾之行,不念胠箧而捐金珠。
备得其术,则害何能扰;
利果大入,则小或可疏。
今防秋之兵,不寄之土豪,而岁起屯戍;
缮治之物,不蓄于逐州,而授于京都
不募人访铜,而私或自铸;
重给民旷土,而争籴于胡。
遗计若此,庸为利欤?
由众人焉,南牧之虑;
将智者兮,北伐之涂。
推石传土,决其成功,束马悬车,胙乎能事。
突收燕乐,捐范阳、涿郡三道之师;
直压怀柔,拒虎北、石门四兵之势。
引轻军,发羌夏之东穴;
出奇道,斩匈奴之右臂」。
二客纷辩既久,色相不平,抗袂俱起,质于先生
先生冁然而笑,适然而兴曰:「坐,吾告汝。
夫有财而弗取,无道者之言也。
取而不以先王之制,无法者之言也。
二者,吾圣人之深恶。
不顺乎冬夏,不相乎阴阳,禽兽之殄暴,货币之诛戕。
不时而源枯,不禁而山伤。
逆于天元,降为灾祥。
则虽传道之人,岂容无责哉?
古者大德大功之人,天子尊之公侯之爵,殊其奉养之方。
功厚者享亦厚,德长者报亦长,推之四海之内,入为公卿,出为牧伯,盛不过数十,土地所育,人民所藏,其货易供,其财易当。
然报非天子之独私焉,盖天下皆乐其有以报也。
故其民贤者勉焉以脩其业,愚者虽甚欲焉而无敢望。
其志易平,其劳易偿。
今高赀大姓之家,列肆侔于府库,邸第罗于康庄。
金绀采缀,锼劘焜煌。
被以黼绣,裹以雕墙。
狗马弃齐民之食饮,舆妾贱士夫之衣裳。
宾昏祠葬,隳败纪纲。
通吏买法,阴淫陆梁。
其凭荒负险之民,擅弥山络野之疆,畜奴如兵,占田论乡。
主逋豢冠者攸众,宝龟藏甲者为常。
州县徒史,私为之视察;
乡亭部夫,公随之奋攘。
是天下山林之出,除公上之赋,守令吏寺,略有常制,每郡每邑,宛转麋溃,输几侯而几王。
彊桀相师,极欲为威。
怒网而川贫,笑斧而林飞。
孰察诸刊剥水火之遗制,孰恤乎坚稚曲直之所宜。
积之徒多而器用殊寡,举之或远而民资自疲。
富者售之益轻,贫者劳而愈微。
誓穷原薮之饶,而况膏腴之归。
乃方乃州,或蝗或饥,民以为灾,而彼反为宜。
从是其氓,匿税并田之不暇;
益令群猾,藏租隐地之无疑。
南方诸山,非复昔时,材不爱而木不蕃,木不蕃而兽不滋。
迨有千里不毛,裹糇莫支。
是天地阴阳,昼夜长养,犹不能以充其欲,则吾民何负,独为狸而畜鸡。
盖驭民无予夺之政,厚生无发歛之期,万物失『由仪』之道,四海废『崇丘』之诗。
或者县官列胶干皮羽之须,营栋宇舟车之材,上苛之以敲笞,下挠之以追催。
索之于迩则此既莫有,求之于远则险孰能来。
方此之时,跱蓄之家,驩相比朋,固所以制百姓之命,期年而篡其业,更岁而竭其财。
如是不已,饥寒怨愁,不委于沟壑,则聚为盗贼。
非此二者,吾不知其安所为哉。
始于伤财,则终于害民,察其蠹国,必固乎乱俗。
故国家以皇祐之版书,较景德之图录,虽增田三十四万馀顷,返减赋七十一万馀斛。
由是言之,土地财利,名制约束,不用先王之法,其为弊也,民失其平,若之何而可复!
高者愈贪而肆蛇豕,下者抵禁而趋口腹。
刑罚日增,灾害日续。
盖蒹并不去,不足以语政;
制度不立,不足与言治。
禁钖存省米之说,贱肉有爱牛之意。
此言虽小,可以推类。
事为之法,物为之制,数罟之得,非不多也,先王禁之,以其伤生。
原蚕之利,非不博也,先王禁之,以其害气。
果实未熟,木不中伐,用器不中度,禽兽不中杀,鬻于市者,执而有罚。
不以其时,不顺其教,捕一禽、折一草,谓之不仁;
断一树、伐一木,谓之不孝。
公卿大夫,群士黎庶,居室有品,器械有度。
车马有等,衣服有据。
饮食有常味,人徒有常数。
戮民不敢服絻,君子不履丝屦。
为农者不得为工,为士者不得为贾。
天王之尊也,合围犹恶其尽物;
诸侯之贵也,杀牛尚戒于无故。
小既无越,大岂容负。
草木鸟兽而舜以命益,水火土谷而尧以任禹。
名山大川,纵封国而不朌;
至其漆林,独二十而征五。
著于后王,脩之愈明。
典之于天官,图之于地卿,任之九职之事,辨其五物之征。
主山而有虞,主林而有衡。
中士下士,赞其政令;
府史胥徒,颁其所行。
豺祭而弓矢陈,隼击而罻罗兴。
司险达其道路,山师辨其物名。
鸷兽在前,穴氏火物而诱之出;
阱檴既设,冥氏伐鼓而使之惊。
然后万民随之,诏焉以程,斩材者有期日,窃木者有常刑。
至于金玉钖石,丱人之专取;
犀象麋鹿,鱼人之所登,率避其孳育,以待其丰成。
必以其时,素王称其大顺;
不可胜用,孟轲陈其养生。
贵贱有差,六器五辂之资,民得而无所用;
兴造不妄,五金六材之属,民用而无所伤。
禁发之有期,重轻之有常,天生时而寒暑平,地生财而品类昌。
硕以盆鼓,蕃以谷量。
暴暴如山岳,浑浑如河江。
山出银瓮丹甑,棷聚麒麟凤凰。
追前世之盛,被于此时;
以吾君之圣,方诸先王,隋唐之二宫,姚虞之总章,商人之重屋,周人之明堂,虽尨眉耆耇,爱惜朝夕,期有以必睹也。
子之言曾何比今于汉唐
陛下慈仁如天,广厚如地。
任臣则勿疑,闻谏而必喜。
赏罚不滥,切爱乎民命;
祭祀罄虔,动交乎天祉。
远民之弊,虽守臣不知而知之甚详;
克己之诚,在匹夫难行而行之甚易。
至若五帝宪老之礼,三王观风之制,六典建官之法,三适进贤之例,患有司不得其术,不患朝廷之不行;
患臣下不举其职,不患信任之不至。
今也辅相大臣,左右良士,重君子为臣去就之节,思古人得君功烈之致。
施以善俗为本,学以力行为贵。
居朝廷不以先后持其嫌,守藩镇不以内外疑其势。
同德一心,齐力协议
皋陶谟而矢契稷之业,伯夷让而中之志,以共察天下之善,不使有盖虚骄士之党;
以共收天下之杰,不使有妒功蔽贤之吏。
以众人之耳为耳,听众耳之所不听;
以众人之目为目,视众目之所不视。
授百司因革于吏,而总其成绩;
委二边军赋于将,而责其必治。
法制素具,东南既饶,天府宏壮,讲练有时。
吴越霸王之兵,朝令乎西,西纳十四州之地;
夕使乎北,北归十三州之城。
浑然临之,以至健隤,然载之以不倾。
伊洛之水昼乎其前,戎夷畏之,踰黄河之湍;
丘垤之山篑乎其旁,戒夷阻之,甚太行之横
与其邀近功于一山,增众糅之弊,牵危疑于往代,汩因循之名,使王者之兴,百有馀年,神圣在位,而仁爱之泽独未及于禽兽草木,曷可同世而语哉」!
二客离席跼跽,愧谢不敏,请为弟子。
既而少进曰:「问阜财得阜民之法,问治山得治国之风。
且昔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不得已而后起。
有学焉而后臣者,有不可得而臣者。
今山之隐逸,亦如是而后至乎」?
曰:「莫可得而知也。
神农之于悉诸黄帝之于崆峒,颛顼之于绿图,高辛之于柏招帝尧之于务成,帝舜之于尹寿,禹之于国先生,汤之于伊尹文王之于鬻熊武王之于尚父周公之于虢叔,齐桓之于管仲,然尊德乐道,说者如此也。
吾观之彼数子者之心,将如是而已乎,莫可得而知也」。
二客恍若自失,再拜而罢。
按:《皇朝文鉴》卷六,四部丛刊本。
高安城隍庙记政和七年二月 北宋 · 释惠洪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二、《石门文字禅》卷二一、同治《高安县志》卷二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宜丰县洞山
城隍庙者,故使君应侯也。
应侯,世高安讳瑱
季政荒,天下盗起,李密起巩,王仁德起邺,皆称公。
李子通海陵,邵江海起岐州薛举起金城,窦建德起河间,皆称王。
刘武周马邑刘元进晋安林士弘豫章,皆窃尊号。
高安豫章属邑也。
时以布衣募兵乌合而击之,士弘却隐去,因婴城固守。
唐武德元年五月甲子唐公即帝位。
五年十月己巳林士弘殄灭。
呜呼,方是时,贼兵浩如海,孤城眇如块,微之忠勇义武,则民鱼肉之久矣。
朝廷旌其功,授以刺史符,于是千里亲之,如仰父母。
既没,赠尚书左仆射,庙食此邦盖五百年。
而书功烈者,词不达意,余尝叹息之。
政和六年九月十六日,因请福,许铭庙。
念文字陈陋,又罪废,惧渎神听,稿成复坏者数矣。
明年二月二十六日,夜梦有客过余,甚都雅,曰:「向许我诗,当以示我」。
梦中问公谁氏,曰:「我唐人,居湖中」。
既觉,三鼓矣。
坐而假寐,又梦理前事,旁有赞者曰:「应侯君也」。
于是起呼灯火,洗心为铭,铭曰:
炀帝南游江都湄,唐公集兵祷晋祠
连和突厥人户知,传檄诸郡称义师。
豫章邈在江之西,杀气熏烝喧鼓鼙。
芟民如刍救者谁,应侯忠勇英特姿。
精诚贯日如横霓,振臂大呼老幼随。
空拳乌合当新羁,贼锋为却气少衰。
守城泯默天助威,贼虽猖狂其敢窥。
民甘九死侯生之,不然荡涤无孑遗。
故宫下瞰缘锦溪,过者肃趋不敢驰。
功德之大山岳巍,惜其粉饰无雄辞。
心许作文恨陋卑,梦中索之不呵讥。
俾侮神者读此诗,知神威灵不可欺。
上边事备禦十策 其十 审形势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忠穆集》卷一、《吕忠穆公奏议》卷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九○
臣仰惟陛下圣德龙飞,前年五月即位于睢阳,圣心虑远,究观损益,谓汴都之境距大河止百里,过大河乃金人界也,诚未可以还阙。
乃时巡淮甸,驻跸维扬,逮今踰岁矣。
兹者金人攻破河北京东州郡,尚未退师。
若骎骎南来,则大驾必须渡江,此势之必然,人情之所共知也。
夫金人过大河,已不能控扼,我乃渡淮。
既渡淮矣,又不能控扼,则我必渡江。
若渡江之后,又不能控扼,则敌骑亦须逼江,此实忠臣义士杀身徇国、决死一战之秋。
臣已于前篇条具夹淮一战之计矣,又请大习水战为备江之计矣。
臣愿陛下明诏大臣及统制大将,讲论一战之计,可以图万全之策。
夫以金人善用兵,善料敌,彼知圣驾驻跸维扬、楚、之间必有禦备,则必遣重兵由寿春府或光、濠州境内渡淮南来,及以轻兵由宿、泗前来牵制我师。
兼光、濠州淮河浅狭,几可徒涉,此尤不可不防者。
要当分擘两军,以一军屯泗州盱眙县,以一军屯寿春府花压镇,以备冲突。
臣契勘自金人入边以来,我师遇之望风奔溃,不暇接战。
是以边尘所向,大将胆落,士卒心惊,亦未尝布为一阵,使人自为战。
若非据淮阻险,以决一战,必至于糜烂不振,又至于不可支持也。
金人用兵虽号骁勇,然而无纪律,无阵法。
若遇节制之兵,一败之后必至于颠沛。
但令我师仿古阵法,遵用节制,人人不退走,迎敌角胜负,则可以语一战矣。
常山蛇势虽茫昧不传,而兵法具存,则有阵图可考。
汉高祖黥布置阵如项羽,甚心恶之。
黥布一卒能置阵如此,今之大将岂不厚颜耶?
臣前所论金人所向尽用骑兵,平原旷野,我之步兵决不能抗。
若非阻险用奇,决不能胜。
则夹淮一战,伏愿疾速处画。
拣阅人兵,布列行阵,如何据险,如何进止,以俟一举。
臣又闻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兵。
大将人人畏怯,各陈引避之说,可谓无必胜之将矣,又安得必胜之兵哉?
加以近年以来,朝廷驾驭将帅赏罚未明,人不孚信。
败军失律之将,未尝明正典刑,致令统兵者畏死不畏法,何以示天下耶?
昔孟氏之败,责其将士曰:「吾父子以温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临敌,不能为吾东向放一只箭」。
今日大将谁肯率众北向放一箭哉?
唐太宗王世充,阵于洛阳之西。
窦建德山东之众号三十万以助世充,诸将怯惧。
太宗奋独见之明,引兵趋洛阳,阵于贼间,不忧世充袭其后,一战而擒建德
唐太宗敢阵于两贼间,而夹淮之战在吾境内,有粮草,有地利,我为主,彼为客,诸将尚踌躇而不敢进,国之爪牙将安用哉?
周世宗河东刘旻率众犯阵。
兵始交,大将何徽、樊爱能退走,其骑军乱。
世宗躬督战,将士皆奋,遂败军。
世宗休军潞州,斩何徽、樊爱能以徇,军威大振。
近时用兵未尝行此诛责,然则孰肯用命哉?
臣究观金人之势,若二三月间不趋淮甸,则秋冬之间南牧必矣。
备禦之策,不过如此。
臣所愿审形势者此也。
论车驾乘马事状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六、《忠穆集》卷五、《吕忠穆公奏议》卷三
臣昨日留身奏事,仰蒙圣谕:「朕欲亲幸军营,按视诸将教习阵队,而前此宰执力陈不可。
近日自杭州舟行到常州,缘诸军陆路不易,遂登岸乘马,欲与众人同艰辛,而范漴又以为不可。
缘此郁郁」。
臣仰闻圣言,不觉感叹。
窃以方今天下多难,乃用武戡定之时,马上治之之日。
按行营阵,出入御马,乃其宜也。
而儒士书生尚欲依太平之际,必欲备法驾,具仪仗,非此不行,是犹欲以干戚之舞解平城之围也。
周武王师踰孟津左仗黄钺,右秉白旄,载于经籍,未闻有非之者。
汉文帝亲屈帝尊,往来于棘门、灞上、细柳营劳军。
以今观之,自咸阳东南西汉故都至灞上,道路约五六十里。
计其往还,必须三两日,是时臣僚亦不以为非。
唐太宗躬擐甲胄,平定祸乱。
如榆窠园之役,与单雄信亲角胜负。
虎牢之战,帝麾军先登,率史大奈秦叔宝缠麾帜,驰出贼阵后,遂擒窦建德,皆圣人英武之略。
但陛下今日不当亲临战阵,不当履危冒险,不当驰骋畋猎,不当身属櫜鞬。
若按视军营,出郊跨马,何损于治哉!
臣愿陛下以刚断为心,以神武为事,勿拘俗儒之论,自为郁郁,以图中兴之业,臣不胜幸甚。
〔贴黄〕臣按唐宰相姚崇传》,先天二年明皇讲武于新丰,召至。
帝方猎于渭滨,召见问曰:「公知猎乎」?
曰:「臣少所习也」。
帝与俱驰逐,缓速如旨。
帝喜甚,乃咨天下事,衮衮不知倦,翌日遂拜相。
臣少时仕宦多在西北缘边,从事于鞍马间。
今老矣,尚能勉强。
议者或以臣为非,臣亦不恤也。
迂论八 其一 光武太宗身致太平112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宜兴市
自古拨乱之主,身致太平,未有若光武太宗者也。
光武发迹昆阳,破寻邑百万之众,杖节渡河,诛王郎,击败铜马、青犊、赤眉之属,张步隗嚣,皆身在兵间,冒锋镝,履行陈。
自平陇、蜀之后,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偃武事,脩文教,非儆急未尝复言军旅。
太子问攻战之事,则不答。
臧宫马武之徒请击匈奴,则报以不如息人。
每旦视朝,日昃乃罢,讲论经理,夜分而寐。
虽身济大业,而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体,总览权纲,量时度力,举无过事,享国三十馀年,海内称治。
太宗起义兵晋阳,斩宋老生,击败薛举、仁杲,破刘武周,走宋金刚,擒窦建德,降王世充,皆身为大将,削平僭窃,四方遂定。
既即大位,知守成之为难,委任房、杜与谋大政,而魏郑公王圭马周之徒,谏必行,言必听,以仁义治天下,数年之后,天下大治。
蛮夷君长,袭衣冠、带刀宿卫,东薄海,南踰岭,户辟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几至刑措,享国二十馀年。
夫以光武王莽之馀,太宗当隋炀之后,身平祸乱,创复大业,不数年间遂致太平,享国长久者,彼诚知君道,而雄材盛德足以致帝王之隆也。
故履患难而无惧慑之志,处安乐而无骄逸之心,太平之治,其应如响,不其然乎。
善哉魏郑公之言曰:「五帝三王,顾所行何如耳」。
黄帝蚩尤,七十战而胜其乱,因致无为。
九黎害德,颛帝征之,已克而治。
桀为乱,汤放之。
无道,武王伐之。
汤、武身及太平。
然则圣帝明王所以拨乱致治者,类皆如此。
后唐庄宗夹河数十战而后胜。
梁一得位号,遂肆骄逸,不旋踵而失之矣,尚能致治也哉!
论人才疏乾道中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四
臣闻之道涂,窃谓陛下即位以来,每有人才不足之叹。
昨者御便殿,对宰臣,论及用人之道,云章奎画,聚而成书。
臣以正字名官,一代谟训,所当䌷绎,幸因赐对,得以吐狂愚之说,愿陛下少垂听焉。
陛下有虞舜之孝,有夏禹之俭,有文王之勤劳,又其经营土宇,整顿人物,有唐太宗之明,天下以是数者归之陛下,盖以其实状也,非虚名也。
陛下温颜听纳如此不惮烦,不应有人才不足之叹,此臣所未喻也。
夫以天地所养,雨露所滋,杂然百物,古犹今也。
百物之在天下,何尝不足,古今天下,岂有人才阙然不足之时耶?
人君自处常若不足,则人才斯有馀矣。
若自以为有馀,则安得不起人才不足之叹乎!
高帝自以为有馀,则四皓不肯出;
光武自以为有馀,则严子陵不肯仕。
若一以谓天下之大,不得此数人者,是未足为轻重,然所得才五人耳,得一皋陶文王得夫二老者,帝王之世,人才非不足,而其未易得也又如此。
陛下尝有意于唐太宗之事,太宗所得者,房玄龄杜如晦,一时人物,又皆夤缘房、杜得以尽其所长,是贞观之时未尝以人才不足为患也。
臣因论太宗之事,偶于此又得一说。
天下人才,有遭逢成就在乎上之人。
今天下以郑国公魏徵纯臣,若无一事可议者。
方其遨游于李密窦建德二者之间,使如是终身无所遇合,则安得为全人?
以是知豪杰之士,琢削镌磨,或有待乎上之人,陛下何遽以人才不足为患也!
刍荛之言,多不切事情,惟陛下裁赦。
冒犯天威,不任陨越。
刘裕关中之鉴 宋 · 李舜臣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五、江东十鉴
臣闻晋之人才,大率多浮脆,其间气力雄浑,足以扛龙文万斛之重者,惟一刘裕而已。
观其崛起渔樵之间,一时英雄皆以草泽英雄目之,而亦自恃其才力,直欲一倾溟渤,以洗乾坤。
初以舟师浮海,径入大岘,而青、齐、海岱之地,一日清汎,然后料兵向西,一举关中,锐师骁将,三道并进。
檀道济则自淮以向洛,沈林子则自汴以入河,王镇恶则自河以浮渭,设奇料敌,智勇俱奋。
已而檀道济蒲坂以会王镇恶潼关沈林子秦岭以会沈田子蓝田
王镇恶自渭河,则又举衣粮舡筏,顺流东下,而躬率士卒登岸以攻城。
龙骧一军,才抵长安北门,而姚恙父子面缚请降,遂使百年之寇迄至减灭,而关中父老,垂泣以贺官军,自有江东以来,盖未尝有此捷也。
故尝以为赤壁之后,江东之师胜中原矣,而未能入中原;
淝水之役入中原矣,而未能取中原。
乃若裕之此行,则关中金城千里之地,指撝而取,如探囊中物,了无留难者。
江东之师固不负,而江东之气以取天下,亦无负于江东
江东以入中原,使夫关河有主,而赫连、拓跋俯首奔遁,此千载一至之机,正当力投其隙而勇为之。
裕之所以终用江东者,固应如此也。
奈何关中之地,粗能顿舆息驾,税休于日昃之顷,而初未及粪除排辟,以定民志。
刘穆之死于江东乃捲旗旋旆,奔走东归,顾以乳臭小儿为三秦之主,卒使镇恶田子内自相图,以启赫连之入,则是徒知以身固江东,而不知以身固关西者,乃所以蔽江东也。
除残拨乱,功力如此,而不知所以坚凝之术,可不为之痛哭流涕也哉!
关中之地,天下之上游也,襟凭终南太华之险,背负清滑浊河之固,阻三面而固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万一燕代之寇踰河而南,薄江淮,则下兵于函潼,自能突出其背而扼其吭。
故重兵宿于关中者,江东之地非所患也。
乃今四关之险一旦还归版籍,再为晋有,自当定为帝车天跸之所,以斡旋天下,则江东之地,固关中右臂之所可救,而何至舍关中以防江东者哉?
尝试为画策,裕之此行,一时骁将悉顿麾下,檀道济襄邑之胜声振河北,而魏人惮之,固可使之屯于蒲坂,以备拓跋;
王镇恶王猛之孙,关西之人素所信服,固可使之屯于北地,以备赫连;
沈林子田子,与夫毛德祖、傅洪之之徒,又皆一时勋望之人也,或置之虎牢以护河南,或置之彭城以护山东,或置之南阳以护荆襄,或置之睢阳以护江淮,使之如臂指相连,手足相应,则江东虽邈在万里之外,而卒然有急,可以相援。
刘穆之虽死于江东,而一时机谋如谢晦者,犹可以顺流西下,以代穆之之任,固不必舍关中之天险,而躬自奔走以归江南也。
使知此,分置诸将以护四隅,而以身驻关中以为诸军重。
且息徒养士,运粮积谷,南运江淮之资,自襄阳,历上津,抵扶风
如时势西引巴蜀之,自汉中,出陈仓,入栎阳
汉高祖入关故事,连吴蜀,接资附三秦以壮军容。
夫然后首起关辅蜀汉之师,而督王镇恶以取赫连,次取司、豫、青、齐之甲,而附檀道济,以攻拓跋,则六合车书,百蛮冠带,而江左兴王之地,当镇压于天下,亦何必身归江东,而后可以为江东之重也哉!
或曰:「裕之起于草莱,首诛灵宝,以清全吴,继而殄庐循于广南,擒谯纵于巴蜀,则江东之地,首蜀汉而尾淮南,上下江流,不断如带。
而江之外,又得关之西,以至于山之东,烟火亭障,弥望万里,固当渡江而北,驻跸中原,以为江东之外护。
然晋自南渡以来,植江东之本甚固,非如关中新造之邦,逼于魏夏,而其势岌岌。
所以因穆之之死,而委关西于诸将,以归守江东,其计得矣」。
是不然。
裕之为人,才力有馀而谋谟不足。
其兼山东,举关中,皆以全军致死地以取胜,非有经略天下之规谟素定于胸中者,其必归江东,则亦裕之本志云耳。
裕之溯河而上,魏之君臣,皆谓其劲躁之性,必不顾后患,而赫连勃勃亦以为裕之既克,利在速返。
裕之无意于守关者,敌人皆先见之。
虽非穆之之死,而必不能久留于关中者,盖可以预卜也。
不然,三秦形胜之地,带连山东,而益之以吴蜀之饶,自足以制夏魏之死命,亦何畏于相逼乎?
昔唐之高祖起自太原,而进攻关中,兵才入关,而刘武周举兵以攻太原,诸将业业,皆谋还救本根,独太宗以为不然。
破宋老生,擒薛仁杲,既平关中,定为帝都,然后一举而破刘武周,而窦建德王世充之徒,拱手于函潼之外而莫之发。
而况裕之入关,九州之地已据其七八,比之唐高祖之初,何啻十倍,而拓跋、赫连何敢辄动!
惜其胸怀本趣止在江东,而一时诸将又非过人之识,以起其意。
当其既胜之后,亦尝建为迁都洛阳之说,而王仲德独谓当以建业王基,不可骤议迁徙。
于是奔走东归,竟不能守。
使当是时而有如张良者,是娄敬之策,以回高祖之西驾;
有如郭子仪者,辟程元振之论,以止代宗东迁,则关中之地,固可粪除排辟,以为帝王万世之业,而必不至委弃以幸敌人。
可胜惜哉!
可胜叹哉!
呜呼!
江东之势,龙盘虎据,兴王之地也。
江东以取关中者固有馀,而留江东以守关中者则不足。
盖东西万里之远不相接,所谓虽鞭之长不及马腹者是也。
然则乘时遇胜,迤𨓦进幸于吴蜀两间,以为东西诸将重,而关中廓清之后,即日西驾都长安,其今日恢复中原之上计乎!
酌古论四 其四 马燧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三
昔之善攻人者,使敌不得合,虽合而有以破之,则攻必克矣。
夫攻者,事之末、患之端也,智者不得已而后为之,使久而不克,则敌将有乘其弊而起者,此其为患殆未可以一二言也。
然而智者善因危而设奇,扼要害,张形势,以破敌人之交,一举而两毙之,使声威功烈杰出乎诸将之右。
此则天下后世将企仰之不暇,而何敢訾议哉!
昔者马燧之镇河东也,策田悦之必反,请济师以讨之。
出奇制胜,奋斗无前,虽淄、青、常、冀合兵救之,破之如反掌耳。
能窘田悦于孤穷之中,此其智勇固有大过人者矣。
然力能得,而不遂取之,使得婴城固守。
不足道也,而魏为可惜。
河北,蔽捍诸镇,唇齿相固,牢不可破,桀骜不逊,以抗朝廷。
凡师出而辄无功者,魏不破也。
魏破则诸镇不足平矣。
之时,所谓一致之机也。
乃失之,使朱滔王武俊得乘间来救,王师十万,一战而北,殊无一谋以禦之,岂其智至此而穷耶?
盖尝筹之:屡败之馀,气丧胆沮,众不能阵,谋不复生,旬日之间可坐而破也。
、俊虽合兵以救,不过三万五千耳,然性多疑,易以势恐;
武俊匹夫之勇耳,可一战而擒也。
之才,而无养寇自资之心,顾此三盗亦何足灭哉!
且当此之时,以兵隶者,凡四将也。
使能留李芃以围危窘之,其势固足以破之矣。
而身率步兵,去魏百里,据便地为壁,以拒俊之兵,兵至则坚壁不战,挫其初锐之锋,别命李抱真昭义之兵,自洺下邢,以指燕、蓟;
李晟率神策之兵,自博下贝,以捣冀土。
复命张孝忠康日知厉兵秣马,以助其势。
彼若能者,则反兵自救;
不能则迟疑不去。
二者必处一乎此矣。
使其反兵自救,则抱真冲其膺,又起而捣其背,腹背受敌,不败何待!
若其迟疑不去,则抱真等得优游以覆其巢穴,而坚壁以待其自毙。
彼其欲前不能,欲退不可,徬徨无所,而坐成擒。
俊擒,则不攻而自破矣;
破,则三镇席捲而平矣;
三镇平,则淄、青之胆破矣。
命一辩士持天子之诏往谕之,彼安得不束手听命哉!
夫然后分置牧宰,慰养居民,使郡县之权悉统于朝廷,则朱泚李希烈亦无自而萌其奸矣。
由此观之,之罪岂止于失田悦哉!
昔者唐太宗王世充,久之不下,而窦建德率兵救之。
太宗留万人以围世充,身率劲兵以据虎牢,扼建德之喉,使不得进。
乃命宇文士及率骑经贼阵之西,驰而南,引而东,以动其众,乘其阵乱,纵骑夹击之,遂擒建德而下世充,自洛以东,际河之北,一旦而尽平之。
此可谓善破敌人之交者矣。
嗟夫!
之才,而不思伐交之术,乃复请济师,使李怀光尽统神策之兵以往,卒以骄众失律,而盗且乘间起于萧墙矣。
遂使李氏不见中州之大定,而诸镇世为不讨之贼。
之罪可胜诛哉!
唐史臣曰:「,贤者也,天下以为可责,故责之」。
呜呼,吾之意其亦犹是也哉!
轮对劄子 其二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六八、《永乐大典》卷八四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四、四库辑本别集拾遗
臣闻用兵一事,虽至治之世所不能免。
况国威未振、国势未强之时乎?
以言兵为讳,以安居为乐。
变生不虞,无以禦之,其为计疏矣。
自北方扰攘,流民欲归附者甚众。
而我虑开边隙,皆拒绝之,有至于杀戮者。
流民之怨,深入骨髓。
虏知其然,必激怒之曰:「此地无所得食,南朝又不汝容,迁延日久,必将自毙。
盍亦就粮于彼界乎」?
方民饥乏,一闻斯言,跃然从之,势之所必至也。
呜呼!
事已至此,尚可苟安于无事乎?
尚可以言兵为讳乎?
臣闻自古善用兵者,攻其所必救。
彼方扰吾边疆,而吾举兵北向,欲捣彼虚,回顾其后,必解而去,从而蹑之,腹背受敌,此诚制胜之奇策也。
不知出此,而战于境内,不敢有所侵越,兵气已不扬矣,又安能决胜乎?
春秋时晋阳处父伐楚以救江。
汉建武中,贼有董宪者,自以兵围兰陵盖延庞萌请救之,光武敕曰:「可直往捣,则兰陵自解」。
盖郯者,宪之所必救也。
唐太宗王世充于郑,窦建德救之,其徒有凌敬者,说建德鸣鼓建旗,踰太行,入上党,徇汾晋,趣蒲津,如此则关中震骇,唐必还师自救,郑围自解。
建德不用其言,卒以取败。
太宗高丽江夏王道宗曰:「高丽倾国以拒王师,平壤之守必弱。
愿假臣精卒五千,覆其本根,则数十万之众,可以不战而降」。
帝不能从,卒贻后悔。
由是观之,今日整军而北,乃所以攻其必救,保护淮甸也。
且彼犹能侵疆,而我不敢越界。
巍巍中国,而残虏之不若,臣窃为圣世羞之。
虽然,残虏濒于灭亡,而犹敢为是举,何也?
盖窥我朝以仁厚立国,未必有用兵之意。
且激怒流民,附益其党尔。
今师北指宿亳,已伐其谋,且复多方传檄,晓谕流民,汝等中原遗黎,本吾赤子,久沦腥膻,岂不相念。
曩日之不汝受,直恐边隙一开,反为汝累尔,岂意残虏辄敢叛盟乎?
自今以往,有能取一郡一县以来归者,即以郡县之地与之。
开以大信,许以世袭,离其党与,孤其军势,解遗民之怨怒,振皇宋之威声,独不在今日乎?
古人有言:「日中必熭,操刀必割」。
惟陛下英断不疑。
取进止。
评史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四、云溪稿
屈突遣马千匹诣李渊,为互市。
止市其半,曰:「虏饶马而贪利,其求将不已。
所以少取者,示贫且不以为急也」。
命文静使突厥请兵云云。
中国失道,则四夷知之。
华夷之辨虽甚严,而此心之感通,不以华夷而有间也。
夫苟利之矣,安得复以非我所利而欺之乎?
高祖之突厥,心实利其马以为用,乃曰:「吾市其善者之半,且以示吾之不急也」。
彼则有以察吾之实矣。
尽善以至,宜何辞以却之乎?
心实利其兵以为援,乃曰:「吾恐其为边患,止藉数百人以为声势耳」。
假之以为声势,其功亦不细矣。
突厥异时挟不细之功以责报于我,其为蠹孰大焉?
此所谓猩猩知酒之将杀己,且骂而且饮者也,岂不可笑哉?
屈突通刘文静相持月馀,静摩其颈曰:「要当与国家受一刀」。
长安不守,再拜号哭曰:「臣力屈?
非敢负国家」。
赐爵蒋公,遣河东招谕尧君素
素责作说客,谓将士曰:「吾事主上,义不得不死。
隋祚若终,自当断头」。
左右杀之以降。
隋氏失政,唐之义旗所指,靡然倒戈,誓以死自守者,惟潼关屈突通河东尧君素尔。
力屈而降,非固负国。
苟不能死,则自陈大义,乞骸骨以待尽,犹可自见杨氏父子于地下。
乃受其显位荣爵,已为不义,又以勉人,向谓「要当为国家受一刀」,乃今一卑贱亦不能堪受邪?
信矣,其临节不夺之难也!
君素不顾妻孥,不贪爵位,确于守节,视死如归,隋室一人而已。
帝伐高丽杨玄感黎阳为乱,以李密为谋主,问计安出?
曰:「天子远出,公出其不意,长驱入蓟,扼其喉咽,以绝归路。
高丽必蹑其后,不旬日可成功,此上计也」。
问次,曰:「关中四塞,鼓行而西,经城勿攻,直取长安
收豪杰,抚士民,天子虽还,失其根本,可徐图也」。
又次,「简精锐,取东都,但恐固守不克,四方兵至,非所知也」。
曰:「下计乃上策」。
遂引兵向洛。
辽东城危,元感反书至,帝谓苏威曰:「得无为患」?
曰:「不足虑,恐因此而成乱阶」。
元感大败而死。
大川壅遏而将奔溃,虽童子引手触之,亦足以成滔天之势。
故秦将乱而有胜、广,隋将乱而有玄感
以吾观之,偶发于童子之触水尔。
宁必较其谋之得失,人之贤不肖哉?
李密三策之陈审矣,殆之请立六国后于胜、广者也。
故尝谓使玄感尽用三策,皆不足以成功,而皆足以亡隋,善乎,苏威之言,可谓能观人而察势者矣!
玄感败,李密亡命,往来诸帅,说翟让天下可定。
又曰:「洛口仓多,袭洛仓,恣民所取」。
越王使刘长恭,败之,让推为谋主。
炀帝庞玉东都,柴孝和,秦地险固,使翟让守洛口,长安,业固兵强,然后以平河洛。
曰:「此诚上策」。
唐王以建成、世民救东都云云。
李密杨玄感画三策,玄感用其下而围东都,不克;
用其中而诈入关,又不克。
玄感应以败死,皆非善用密计者也。
然其后以下策说翟让不敢,故以数十骑西上,呼吸而集万馀人。
此可以见其几矣,盖恭帝元年五月也。
十月唐公始至,世民劝父入关,料顾恋仓粟而未遑远略,曾不以为忧,识者固先见之矣。
王世充受禅/以优异之恩遇诸将,而不能止叔宝、知节之辞去;
以儿女之态悦下愚,而不能遏州郡相继之外附。
于是百姓亡叛,而四邻连坐矣,诸将出讨,而家属收质矣。
世充始知虚文为计之穷,而又不免出于峻法也。
盖自新莽开其端,千百年间,效尤者未悟,悲夫!
唐师逼洛阳世充求救于建德,许以赴援。
又遗世民书,请退潼关,返郑侵地。
世民集将佐议,宜据虎牢以拒之。
众皆以腹背受敌,非完策。
世民以贼入武牢,其势强,乃分麾下,使通守东都
世民趣武牢,不得进。
凌敬以率兵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守之,更踰太行,趣蒲津关中震骇,郑围自解。
建德不从,世民轻骑先进,大军继之,擒建德,世充降。
窦建德举兵之初,志在靖乱,不妄杀人,劝农桑,轻货利,厉人以义,责人以不忠,殆非伪为之者。
隋末群盗,仅足以当南面抚字之任者,斯人而已。
其后不忍王世充使者流涕之请,勃然起而赴援,似未为失。
特恨其暗于兵机,而至殒灭耳。
建德苟能引兵疾驰,进据武牢,逼唐师而蹙其形,两军合从,转粟河北,以持其势,则彼将背腹受敌而宵遁矣。
建德反彰彰焉遗书世民,而使之得据险以阨救兵于二十里之外,则两军之势既悬绝,而危者先败。
一败则二继之,兹固危城未陷,而救师已败也。
虽然,使建德凌敬之计,留重将以守河阳,趣蒲津以震关中,亦可以解郑围乎?
噫!
兵事贵神速,世民先入武牢,而建德之亡形已先见矣。
世充穷寇,不能久支,元吉自足以当之。
世民既无回顾之忧。
彼分则我分,以蹑其后;
彼留则我留,以待其变。
虽有智者,不能以转已定之几,况以英雄而当孺子乎!
房玄龄杜如晦/国之将兴,人臣各出其所长以济同列之短,国之将亡,人臣各覆其所短以冒同列之长。
盖集群策而后就全功,任独断而多至败事。
故虽以多材多艺之人,犹拳拳于同列之去者,良有以也。
房、杜二公,各有长短,而相得同心,犹出一人。
不以其所短自愧,亦不以其所长愧人。
又从而相与引拔其类,以补所不逮,贞观安得而不治哉!
眉州刺史李敬业、弟敬猷唐之奇骆宾王、魏思温等各以失职怨望,乃谋作乱,以匡复庐陵王为辞。
武后李孝逸击之,传首神都,扬、闽、楚三州平。
陈岳论曰:「敬业苟能用思温之策,直指河洛,专以匡复为事,纵军败身戮,亦忠义在焉。
而妄希金陵王气,是真叛逆不轨矣。
其不败何待」!
信哉,斯言也!
狄仁杰徐有功/以武后之猜虐,诛戮不附己之人,曾无分毫顾惜。
乃独知信重狄仁杰,谓为国老而不名;
敬惮徐有功,不敢加诛而屡起用,何哉?
盖溺于己爱而过于防人,亦妇人性之常也。
武后以阴乘刚之资,敢于自肆,眤亲族而不悟,好贤士而不专,自非平时二公之公忠正直,真足以对越天地而无愧,又安能有以动其诚心,而起其敬信也哉?
玉玺本末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六、《昌谷集》卷二二
言传国玺者多矣,讫无定说。
原其所由,则人主身自服之,非臣下之所常见,道听涂说,未免差误,传记杂录,易以湮没(原注:《旧唐·经籍志》有纪僧真《玉玺谱》一卷,姚察《传国玺》十卷,徐令言《玉玺正录》一卷,而僧真姚察之书久不传矣,《馆阁书目》中亦无徐令言正录》,而其说或亦谓之《玉玺谱》,间见诸书。唐章怀太子注《后汉·光武纪》,已用其说。今仅有蜀本《朝士谈》一书,乃前都官员外郎李石所撰,其叙玉玺事颇详,最无依据。)
士大夫所传已无依据,又以徐令言李石之说参于其间,尤更牴牾(原注:令言信《北齐书》之说,谓永和所得之玺,即秦玺也,与《晋纪》不同。又谓侯景既败,侯子鉴盗其玺,走江东,惧追兵至,投诸佛寺,为栖霞寺僧永所得。陈永定三年,僧永死,弟子普智奉献。陈亡,玺传于隋。不独晋非此玺,而陈隋亦无此玺矣。李石信《晋阳秋》之说,谓晋孝武太元十九年雍州刺史郤恢得玺于慕容永,乃送建业。不独晋不得此玺,而永之崛起,亦无得玺之理。语在《永和玺》注。)
正史所载亦多不同,若不因本朝绍圣间此玺再出,士大夫以纸出之,当职官手自摹之,则其著见于天下者寡矣(原注:郑望之《秦玺跋》云:绍圣四年初献秦玺,诏百官杂识视。时先君为尚书郎,乃请以纸出之,遂得其真。《金石录》云,咸阳所获传国玺,初至京师执政以示将作监李诫手自摹印之,遂传于世。)
然其玺尚有玉色未辨,不得而尽考也(原注:汉宣帝立玉宝璧祠于未央宫中,刘原父以为受命宝和氏,当是据崔浩而言。崔浩《汉书音义》曰:传国玺是和氏作之。舒元舆云:丞相八字刻在荆玉,而飞上天矣,则其当为白玉。徐令言云:其玉出蓝田山蔡京等云:其色绿如蓝,则其当为绿玉。《石虎别传》曰:武乡长城县韩强,在长城西山岩石间得玄玉一方四寸,与同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以为瑞。则又有玄玉者矣。)
今且序秦汉魏晋所得之宝,与白色、绿色、玄色并出之异,然后辨史氏之差误,众说之不根,使后之君子有考焉。
秦以前民皆以金玉银铜犀象为方寸玺,各服所好。
秦独天子称玺(原注:出《汉旧仪》)始皇作传国玺,使丞相李斯书之,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原注:《吴志·孙破虏传》注引旧《吴书》之文如此。应劭《汉官仪》曰:天子有传国玺,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且康。」《吴志》注云:「且康」、「永昌」二字,未知何者为得。《朝士谈》云:秦玺面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玺上隐起为盘龙文,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是皆未见真玺者也。考正史及众说,未尝有「且康」二字,其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者,已两至本朝。其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者,自晋传隋,亦不闻有背文、面文之说也。且既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则其背文不应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意同而词不律,非古人之意也。)」。
汉高帝入关至灞上秦王子婴系颈以组,降轵道旁,封上始皇帝(原注:出《高帝纪》。)
后诛项籍,即天子位,服御其玺,世世传授号曰汉传国玺(原注:出《元后传》。《汉官仪》以为子婴始皇玺,高帝因服御之,恐未必如是之遽也。)
周勃诛诸吕,废少帝,尝手贯皇帝玺(原注:出《史记·世家》应劭注。)
文帝时有言欲反,下廷尉薄太后文帝曰:「绛侯绾皇帝玺,将兵于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耶」?
文帝乃出之(原注:出本传。)
昭帝时,殿中有怪,一夜群臣皆惊。
霍光尚符玺郎,郎不肯授欲夺之,郎按剑曰:「臣头可断,玺不可得也」。
甚谊之。
明日,诏增此郎秩二等。
昌邑王,即持其手,解脱其玺组,奉上太后,乃立皇帝(原注:并本传。)
哀帝崩,无子,太皇太后即日驾之未央宫,收取玺绶(原注:出《王莽传》。《太平御览》载,哀帝将崩,以玺绶付董贤,曰:「无妄以与人。」中常侍王闳者,叔父也,白元后,请夺之。即带剑至宣德闼,谓曰:「宫车晏驾,国嗣不立。君受恩深重,当俯伏号泣,何事久持玺绶,以待祸至耶?」不敢拒,跪授玺绶。按《汉书·董贤》、《王莽传》,哀帝置酒麒麟殿,上在酒所,从容谓,笑曰:「吾欲法,何如?」进曰;「天下乃高皇帝之天下,非陛下之有也。天子无戏言。」上默然不悦。哀帝既崩,白:「董贤年少,不合众心。」收印绶。则知元后之未央者,收皇帝玺绶;而王莽所白者,董贤印绶也。《御览》本援引《汉书》,而班固荀悦之书皆不载,不知何书耶?)
平帝既崩,孺子婴未即尊位,玺藏长乐宫。
王莽篡汉,使安阳侯王舜请玺于元后,后怒曰:「而属父子宗族,蒙汉家力,富贵累世。
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乘便利时夺取其国,不复顾名思义。
人如此者,狗猪不食其馀。
且若自以金匮符命为新皇帝,亦当自更作玺,何用此亡国不祥玺为」!
太后涕泣而言,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谓太后:「臣等已无可言者,必欲得传国玺,太后宁能终不与耶」?
太后语切,恐欲胁之,乃出汉传国玺,投之于地,以授曰:「我老已死,知而兄弟今族灭也(原注:出《元后传》。《玉玺谱》曰,元后投之于地,玺上螭一角缺。而正史不载,至《吴书》乃始见之也。)」。
及汉兵诛带玺绶避火渐台,商人杜吴杀取绶,不知取玺及头。
公宾就见绶,问绶主所在,乃斩首并玺与王宪
得玺,无所送。
后宫,乘其车服。
越四日,而李邓晔长安,斩,送更始大司马谢禄,而玺归更始矣。
赤眉杀更始于高陵,立刘盆子为帝。
建武三年光武征赤眉于宜阳,赤眉君臣面缚奉高皇帝玺绶,乃诏先帝玺绶,归之王府,斯乃祖宗之灵,士人之力。
其择吉日,祠高庙,赐天下长子为父后者爵,乃受传国玺(原注:出《光武纪》。)
灵帝既葬,少帝在位,献帝未立,宦者张让段圭作乱,劫二帝幸北宫,又走小平津。
掌玺者奔散,并失其玺。
等既诛,二帝既还,得六玺于阁上,而传国玺独未得也。
董卓少帝献帝陈留王即尊位。
初平改元山东州郡起兵讨迫帝都长安
二年遂发掘洛阳诸陵,破虏将军孙坚,以袁术之命入洛阳,扫除汉宗,平塞诸陵。
军城南,甄官井上,旦有五色气,举军惊怪。
令人入井,探得传国玺,方圆四寸,纽盘五龙,上一角缺(原注:此《吴志·孙破虏传》注引《吴书》之言也。此玺元后投之于地,旧不言一角缺,而言一角缺者昉乎此。)
明年死,袁术将僭号,拘夫人而夺之(原注:出《山阳公载记》。)
僭号二年而死,荆州刺史徐璆得玺,还许上之汉(原注:出《朝士谈》,与《山阳公载记》相表里。但《载记》节文见于《吴志》注与杂书,未见全文,恐亦出《载记》也。而《玉玺谱》乃云,袁绍有僭盗意,拘坚妻,逼求之。得玺,举兵以向魏武魏武恶之。败,得玺还汉。恐不然也。按为破虏将军,乃袁术之意。死后,复表其兄子贲豫州刺史,策载母徙曲阿,继从袁术,其不为袁绍所拘,事理明甚。)
魏文帝将受汉禅,遣使求玺绶于献穆曹后(原注:后,魏武女也。)
后怒,以玺绶抵轩下,因涕泣横流曰:「天不祚玺(原注:出《穆后传》。《续汉书》云:「天不祚此玺。」其义亦通。按《魏志·贾逵传》;魏太祖崩,隐陵侯彰行越骑将军从军长安来,问先王玺绶所在。正色曰:「太子在邺,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所宜问也。」是时魏未受禅,所问者魏王玺绶耳,非传国玺绶也。)」。
司马师将废齐王芳,使郭白太后,取玺绶置坐侧。
及迎高贵乡公,又请玺绶,后曰:「我见高贵乡公,小时识之,我欲自以玺绶手付之(原注:出《魏略》。)」。
自魏传晋,使太保郑冲奉玺禅位。
其后平吴,不过得金玺而已(原注:出《晋书》。《御览》引《拾遗录》曰:晋太康平吴,孙皓送六金玺,云无玉工,故以金为印玺。)
惠帝时赵王伦篡位,使义阳王威黄门郎骆休逼惠帝,夺玺绶。
败,帝反正,曰:「阿皮捩吾指,夺吾玺绶,不可不杀」。
阿皮,小字也,于是诛(原注:出本传。)
怀帝永嘉五年岁在辛未王弥洛阳,执帝诣刘曜,而传国玺不可考矣(原注:《晋书》载永嘉末洛京不守,玺为刘聪所得。及石勒灭刘氏,玺入伪赵冉闵诛石氏,玺又入。及是四十二年,而玺复归于晋。然其文乃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与「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文不同。《北齐·辛术传》云:辛术广陵,获传国玺,送邺,文宣以玺告于太庙。此玺即秦所制,方四寸,上纽交盘龙,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且言二汉相传,至魏晋没于刘聪至穆帝永和中得之,历宋齐梁而没于侯景败,得于郭元建,而以进焉。按永和所得玺,其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至隋犹在,载于《礼仪志》者甚详。而所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者,寂无闻见,则知《晋史》所载者为是,而《北史》所载者为非也。唐贞观撰《晋史》,其志书最为详备,不应有此玺而不录。《玉玺谱》云:玺属石勒刻一边云:「天命石氏」。此题今不复存。《朝士谈》云:石季龙磨其隐起之文,刻其旁为文曰「天命石氏。」其说既不相同,又云此题今不复存,不知所见者为何玺,不敢以为秦玺也。惟永和所得,乃有「受天之命,皇帝寿昌」八字,粗有传授,亦谓之传国玺,今别条以永和玺名之。马端临《通考》:梁末侯景之败也,以传国玺自随,使其侍中兼平原太守赵思贤佩之,曰:「若我死,宜沈于江。勿令吴儿复得之。」思贤自京口济江遇盗,从者弃之草间,至广陵以告郭元建,元建取之以与辛术送之至。按郭元建,侯景之党,败,以广陵王僧辩,既而复降于北齐,齐遣行台辛术广陵。传国玺自五胡之乱没于刘。石氏败,玺复南归于晋。历宋齐梁,至侯景之败,而玺遂北归于高齐云。)
后赵石虎得玄玉玺于武乡之长城,方四寸,厚二寸,文同秦玺,然其色玄也,不知为何代之玺(原注:出《石虎别传》。按石虎即伪位,在晋文咸康乙未,距永嘉辛未凡二十五年。而得玺之年,不可考也。武乡上党属邑,本朝初属潞州,后析为威胜军。)
秦苻坚姚苌所执,当晋孝武太元十年岁在乙酉,距洛阳之陷七十有四年矣。
求传国玺于曰:「小羌乃敢干逼天子,岂以传国玺授汝羌也?
玺已送晋,不可得矣」。
史不书其玺文,又无送晋之事,不知此为何玺(原注:出《载记》传。)
又六十一年,岁在丙戌
后魏世祖太平真君七年,即宋文帝元嘉二十三年也,魏毁邺城五层佛图,于泥像中得玉玺二,其文皆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其一刻其旁曰「魏所受汉传国玺」。
史不言其玉色、工制与其方广、厚薄,既曰魏受汉玺,或者真传国玺也。
不知魏晋之间,未有言其旁刻字本末者,何耶?
既有二玺,则传国玺已有其副。
太平真君以后,历东西魏周齐隋唐,而此玺未尝见于史。
后魏承平甚久,不知何从失之。
本朝绍圣四年岁在丁丑,距太平真君七年又六百五十一年矣,咸阳县民段义斸地得古玉二,五年正月永兴军以闻,诏尚书礼部御史台学士院秘书省太常寺官讲求定验以闻。
翰林学士承旨蔡京等奏:按所献玉玺,其色绿如蓝,温润而泽,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其背螭纽五盘,纽间有小窍,用以贯组。
又得玉螭首,其玉白如膏,亦温润。
其背亦螭纽五盘,纽间亦有贯组小窍。
其面无文,与玺相合。
大小方圆无毫发差殊。
今考玺文,为秦玺可知。
其玉乃蓝田之色,其篆乃李斯小篆,其文则刻而非隐起,其字则饰以龙凤鸟鱼,乃虫鱼鸟迹之法,其制作尚象古而不华,于今所传古书莫可比拟,而工作篆书之文巧者亦莫能仿佛,非以后所能作明矣。
臣等被奉诏旨,得与讨论,黜诸家伪说,而断以正史,所有玉玺,委是汉以前传国之宝(原注:蔡京等黜诸家伪说,而断以正史,其说是矣。但其奏有云,曰「皇帝寿昌」者,晋玺也。曰「受命于天」者,后魏玺也。则「既寿永昌」者,秦玺可知。迁就欺罔,无所不至。按「受天之命,皇帝寿昌」,晋得此玺,如今得秦玺也,岂可谓之晋玺?至于「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乃秦玺而后魏得之耳。今乃析而二之,以「受命于天」为后魏之玺,以「既寿永昌」为秦玺,其为面谩也甚矣。邵武《后录》:绍圣元年咸阳县民段吉夏日雨后村中立门足陷,得玉玺一,方四寸,篆文如凤鸟之状,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按《玺记》云:秦始得卞氏玉,刻以为玺,元后取玺投之地,故一角缺。验之皆合,唯记云色黄,此青苍色耳。又云背亦刻「受天之命,皇帝寿昌」,则无之。有司奏上,廷议以为瑞,改元元符,命段吉以官。至靖康,金人取去。)
诏令礼部太常寺考案故事以闻。
四月丙戌礼部太常寺言:按《国朝会要》,元日五月朔冬至,并行大朝会仪,乞以礼祇受,群臣称贺。
从之。
宰臣章惇书写玉检,诏词臣撰乐章,付太常寺,应奉朝会之用。
丁酉,诏传国宝检以「天授传国受命之宝」为文。
五月戊申朔,行朝会礼。
己酉,大赦天下。
癸丑甲寅,恭谢景灵宫
戊午,宴于紫宸殿
丙寅,诏以绍圣五年六月朔元符元年(原注:出《泰陵宝录》。)
徽宗即位,以白玉作受命宝,为八宝之一,其方四寸有奇,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为文。
大观元年十一月,诏八宝初成,可于正月二十三日后用之。
尚书省言:受命宝非常用之器,唯封禅则用之。
则大观以后,本朝有绿白二玺矣(原注:出《会要》。谨按《御制八宝记》云:受命宝,其玉蓝田,其制秦也。不可以传示将来,贻训后世。方参稽宪度,自我作古,有以宝玉献者,色如截肪,气如吐虹,温润而泽,其声清越。有以古篆进者,龙蟠凤翥,鱼跃鸟飞,奇耦相生,纵横得所。有以善工进者,雕琢众形,如切如磋。分毫析缕,不见其迹。四者毕备,于是揭而玺之,乃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文作受命宝,其方四寸有奇。蔡绦云:得秦玺而无检,螭又不缺,疑其一角缺者乃检也。自有玺后,考验甚详,上犹独取其文而黜其玺不用。旧说螭一角缺,未有言其检者,此又之凿也。但古今所见少有同者,不得不致疑耳。)
元符戊寅靖康丁未,盖三十年。
建炎戊申嘉定辛巳,又九十四年矣。
永和玺者,不知其何时作也,其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与秦玺不同(原注:《北齐·辛术传》以其文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者,误也,已于秦玺辨之。)
后世以为传国玺易与秦玺相乱,今故以永和名之,谓其以永和至晋,而名始着也。
其制度精密,非当时僭伪所能办(原注:《晋阳秋》云:鸟篆隐起,巧丽惊绝,与传国玺不同。《隋志》云:螭兽纽上交五盘螭,鸟篆隐起。)
洛京失守,南北纷争,假托天命者,皆欲得此玺。
变诈百出,无所不至(原注:《·载记》,冉闵石祗,僭大号,遣其使人常祎慕容隽使记室封裕告之曰:「石祗去岁使张举请援,云玺在襄国,其言信否?」曰:「平寇之日,在邺者略无所遗,玺何从而向襄国?」《载记》又曰:冉闵既败,慕容隽欲神其事,诈言历运在己,妻得玺以献,号曰奉玺君。以永和八年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曰元玺。又《玉玺谱》云:元帝渡江后,数世无玉玺。北人皆曰司马家儿是白版天子。或谓元帝大兴三年慕容廆尝送玉玺三纽,不知彼乃宇文氏所得之玺,非中国之玺也。)
晋永和虽得之,而所以得之者非正道也(原注:《载记》又言:冉闵被执,其子智尚幼,蒋干遣詹事刘猗奉表归顺。濮阳太守戴施应之,次于棘津,猗至施止,不听进,责其传国玺。猗归以告干,犹豫不决。施因遣参军何融率壮士百人入,登三台助戍,谲之曰:「今且出玺付我,凶寇在外,道路梗涩,亦未敢送。当遣单使驰告天子。天子闻玺已在吾道,当遣重兵相援。」干信之,乃出玺付融,融使赍玺驰还。或谓何融以赏得之,或谓戴施取之以计,乃使何融驰还。或谓冉智以玺付之,非蒋干也。大要是何融、戴施共谋取之,冉智年幼,听命于蒋干,不足深辨。《晋阳秋》云:雍州玺者,晋孝武太元十九年雍州刺史郤恢表慕容永称藩奉玺,方六寸,厚一寸七分,蟠螭为鼻,合高四寸六分,四面龟文,下有八字,其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云是慕容所制,未详厥始,此则误也。八字载于永和八年《晋纪》,不可泯没。慕容永崛起小丑,草创简陋,寻为慕容垂所杀,安得更自制玺?先是慕容隽慕容廆之子,父子雄据一方,犹以不得玺为耻,诈封奉玺君,而况于乎?其言未详厥始,则不根甚矣。)
姑因史氏诸家之说,推本而铺叙之。
永嘉五年王弥洛阳,得六玺送刘曜刘聪,而此玺在其中(原注:洛阳陷时,与秦玺当皆送刘聪,而秦玺不复传授,疑乱兵失之。)
死,子粲嗣位,其大司空靳准作乱,自称大将军,执粲杀之。
为乔泰等所杀,推靳明为盟主,遣卜泰奉玺于
大悦,谓泰曰:「使朕获此神玺而成帝王者子也」。
石勒闻之怒,增兵攻明。
败于石勒,其子熙奔上邽
石虎上邽,遣主簿封送玺于勒
向所谓六玺者,止有其一,此外特太子金玺耳(原注:已上并杂出《晋书·载记》。按天子有六玺,曰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所用不同。应劭《汉官仪》及诸史皆详言之,与传国玺并行于世。自永嘉以后,每言传国六玺,则是六玺不皆在,与传国玺合为六耳。《前凉录》载,张寔元年兰池赵婴上言,于青涧中得一玉玺,钳纽,照水外,曰「皇帝玺」。《后周书》曰:宇文氏因狩得玉玺三,纽有曰「皇帝玺」,必永嘉以后之所失者也。至唐贞元二年,神策将温嘉顺犹得白玉印文曰「天子之宝」,亦可见矣。赵封送玺于勒,止有一玺,于此可见。)
石勒既死,石虎篡立。
死,其子世嗣位。
石遵、石监、冉闵相继篡立,慕容恪所执,其子智守邺尚幼,因其臣蒋干以玺献于晋(原注:《燕书》曰:元玺六年,蒋干遣太子詹事刘猗赍传国玺诣晋求救,猗负玺行数里,天黄雾四塞,不得进,易取行玺始得去。此事虚诞,全不可信。)永和八年,玺至建业,百寮毕贺(原注:出晋《穆帝纪》。)
自晋传宋,宋元凶劭作乱而败,不见传国玺。
,乃云:「在严道育处」。
就取得之。
孝武即位,拜蔡兴宗侍中,每言得失,无所顾惮。
帝新拜陵,尝使负玺陪乘。
宋末,谢朏侍中,领秘书监
齐高帝将受禅,当日在直,百寮陪位,侍中当解玺。
佯不知曰:「何公事」?
传诏云:「解玺授齐王」。
曰:「齐自应有侍中」。
乃引枕卧,传诏惧,乃使称疾,曰:「我无疾,何所道」?
遂朝服步出东掖门,乃登车,仍还宅。
是日遂以王俭侍中解玺,既而武帝请诛
高帝曰:「杀之则成其名,正应容之度外(原注:并出《宋书》。)」。
自齐传梁,至简文帝,为侯景所篡。
败,其玺不知所向。
北齐东南道行台辛术广陵得其八玺,献于文宣文宣以告太庙,而此玺居其一也(原注:《辛术传》云:其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推原所自,以为永和中载僧施所得者,使督护何融送建业,历、齐、梁至侯景败,侍中赵思齐以玺授南兖州刺史郭元建以送于,而以进焉。其玺文与《晋纪》不同,疑传误也。若以为晋永和自是一玺,而辛术自是一玺,特传引用之误,亦是一说。但永和玺后来却有传授,而辛术玺所谓「受命于天,即寿永昌」者,齐陈之际,略无所传,知其误也。又文宣纪载所献八玺,而传只载传国玺,又不知其七者果何玺也。先是齐受东魏禅,固尝遣太尉彭城王元韶等奉皇帝玺绶,而宗室元晖业骂之,曰:「尔不及一老妪,背负玺与人,何不打碎之?」事见《魏景穆十二王传》。则知当时之玺不一而足,八玺之中,亦必有所谓六玺者,特宋齐所传,非西晋之旧也。)
北齐河清中着令定制,自六玺之外,止有传国一玺,白玉为之,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者,乃是物也(原注:《隋志》载北齐玺,自传国玺、六玺之外,止有木印,则辛术元韶所进之玺,已不能全矣。)
北齐、西魏皆并于后周,始与神玺并行于世(原注:西魏大统三年槐里获神玺,大赦,不言其文也。独《隋志》言,神玺、传国玺皆宝而不用,神玺明受之天,传国玺明受之运,则神玺之文,亦有关乎天命者矣。)
开皇三年,诏以传国玺为受命玺(原注:出《隋文帝纪》。《朝士谈》云:开皇九年江南,得真传国玺,乃改前所得者名神玺。此又不考本末者也。秦玺失于晋永嘉,而稍见于后魏太平真君之时,永和玺复归于晋,而隋已得之于后周矣,陈安得有真传国玺哉?谓陈有梁敬帝近代受禅之玺,犹之可也。况西魏、北齐已先有神玺之名,非开皇所改明矣。)
隋之亡也,玺没于宇文化及
化及败,为窦建德所得。
唐武德四年,克平东夏建德右仆射裴矩奉八玺以献,而受命玺实在其中(原注:化及之事,虽出于《朝士谈》,而正史不全载,然新旧史于《建德传》皆云裴矩奉传国八玺来降,则炀帝失之于化及化及失之于建德,其事明矣。)
唐有受命玺,以封禅礼神,即其旧也(原注:《新唐志》载,神玺、受命玺之外,止有天子、皇帝六玺而已,是谓八玺。乃言有传国玺及八玺,岂通传国而为九耶?志言八玺甚备,而传国玺独无所言,是误以受命、传国为二玺矣。当云合传国为八可也。)
太宗贞观十六年,复刻受命玺,其文曰「皇天景命,有德者昌」。
而受命之名,复自别于传国玺矣。
武后长寿二年,尝改玺为宝。
中宗神龙元年,又改宝为玺(原注:此三事,皆出《通典》,而本纪不载。特于长寿二年九月乙未,书作七宝而已。)
玄宗天宝十载,改传国宝为承天大宝,而传国之名犹不废也(原注:肃宗乾元元年,上皇天帝御宣正殿,授皇帝传国、受命宝,则知虽改为承天大宝,而旧名不废也。)
五代乱离后,其玺不复存矣(原注:蔡绦《国史后补》云:国初创业艰难,诸宝多阶为之。元丰中,始诏依古作六玺,有玉而未成也。《会要》云:唐末六玺亡失,国朝铸以金鍮。太宗雍熙三年,诏以天下合同之印为天下合同之宝,御前之印为御前之宝,书诏之印为书诏之宝,铸以金,是玉玺不传于本朝也。)
受命宝者,其初当出于传国二玺,其一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其二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皆有受命之文,而未以受命名之也。
隋文帝受周禅,遂有东、西二魏之宝,其名不一,而所谓传国玺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者,乃永和玺也,其传最远。
开皇三年,始表异而出之,名曰受命玺,而受命之名立矣。
隋传之唐,而太宗不以为受命玺也。
贞观十六年,乃自作受命玺,以白玉为螭首,其文曰「皇天景命,有德者昌」。
是隋、唐之际,各有是玺,而其文则异。
本朝继五代之后,二玺皆不复存。
至道三年十一月二十日真宗即位之初,中书门下言:皇帝受命宝,请以「皇帝恭膺天命之宝」为文,诏可,而不言其制度也(原注:《会要》误以膺字为应字,而《长编》不载,旁见于《宏词类编》者,乃作膺字。虽不足据,然累圣皆作「恭膺天命之宝」矣。)
大中祥符元年五月,有司详定封禅仪,请以玉牒、玉册并刻字填金,联以金涂银绳,缄以玉匮,置石䃭中。
封匮以金泥和粉乳香为之,印以受命宝,宝方一寸二分,文曰「恭膺天命之宝」,则是真宗朝尝两作之矣(原注:《会要》云:请依旧制,别造玉宝,文同受命宝,则是八字皆同,而《长编》止载「恭膺天命之宝」六字,盖节文也。是时又作「天下同文之宝」,铸以金,以封石䃭。《会要》虽云封匮封䃭之宝,而不言别作,则又略也。)
乾兴元年仁宗即位三月十六日礼仪院言:皇帝登位,所有受命之宝,并缘宝法物,请下文思院少府监
从之。
天圣元年九月二十二日,诏以宫城火,重制皇帝受命宝,则是仁宗初年亦两作之也。
嘉祐八年英宗即位六月十三日翰林学士范镇言:「伏闻大行皇帝受命宝,欲举而葬之,恐非所以称先帝恭俭之意。
其受命宝,乞陛下自宝用之,且示有所传付」。
检讨检寻典故,及命两制礼官详议。
翰林学士王圭等奏议曰:「受命宝者,犹昔传国玺也。
宜为天子传器,不当改作。
谓今宜从省约,以称先帝恭俭之实」。
其后别造受命宝,而所议弗用。
元丰八年哲宗即位门下侍郎章惇言:「奉诏篆皇帝受命宝,请以『皇帝恭膺天命之宝』为文」。
从之(原注:以上并出《会要》。)
即是以观,本朝皇帝即位,皆作受命宝,而以「皇帝恭膺天命之宝」为文矣。
但前乎真宗,则有太祖太宗之世,后乎真宗,则神宗居英、哲之间,而受命宝亦不作,岂作辍亦随时耶?
将史失之耶?
哲宗得秦玺,绍圣五年四月诏作传国玺检,以「天授传国受命之宝」为文,是哲宗有两受命宝,而秦玺其一也。
徽宗初年,亦作受命宝,因秦玺之旧,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为文,则徽宗之受命宝,不复用「恭膺天命」之旧矣。
既作受命宝,又作国宝,及天子、皇帝行信六宝。
大观元年,八宝皆成,十一月十一日,诏以来年正月二十三日后用之(原注:镇国、受命本是二宝,而《会要》乃载大观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诏受命宝字之上添镇国二字,则当与国宝相乱矣。至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又诏八宝之名,一曰镇国神宝,二曰受命之宝,则是受命之宝未尝加国字也。《会要》何为并载耶?)
今皆不存矣(原注:朱丞相《秀水閒居录》云:靖康京城失守,八宝悉为金人劫取矣。但八宝既失,而国宝独存,其文所谓「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者,则又朱丞相误也。国宝文九字,曰「承天福,延万亿,永无极」,而「范围天地」以下十六字者,谓之定命宝,乃朱丞相维扬所见者也。合定命宝言之,谓之九宝。靖康八宝皆失,而定命宝独在。蔡绦《国史后补》载九宝甚详,与《御制八宝记》及《会要》诸书皆相表里,当以说为正。)
予讨论玉玺本末,有所谓《云麓漫抄》者,乃(原注:彦卫。)景安之所作,予未之见,疑犹有遗论也。
讨论粗定,乃于亲戚间见之,顾其说微有差误,不足取信。
且如秦玺之为玉,或云和氏,或云蓝田,要当指一物为证。
今云秦得和氏献玉,命李斯篆书,诏工人孙寿蓝田玉作,何也?
献帝初虽失玺,后复孙坚得之,再入袁术,而徐璆以上于许。
今云献帝出奔则失之,何也?
曹操虽不受汉禅,而子丕实受之,刻玉玺之侧,曰「魏所受汉传国玺」,虽真伪未可知,未尝指言所刻也。
今云不应丞相时,先取其玺,何也?
晋元帝渡江,数世无玉玺,北人始有白版天子之讥,其后永和得玺,君臣相庆。
今云三国鼎立时,有假版天子之语,何也?
秦以前为方寸玺,至始皇侈而大之,乃作受命玺。
今云方围四寸,其为伪无疑,何也?
如此等类,不可胜举,姑举其概以自志焉。
世运录题词 宋末元初 · 车若水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三、《赤城后集》卷二八、《三台文献录》卷一三、《宋元学案补遗》卷六六
纪年尚矣,鲁史之外,有《汲冢竹书(始尧至于战国,谓尧起戊辰。)》,其事不经,而传者或采之以为晋之乘也。
太史公以来,虽变编年,然皆有帝纪。
厥后萃聚列代者有《世纪晋皇甫谧撰,始伏羲,至汉献。)、》《通历唐马总撰,起天皇,至。)》、《通要唐苗台符。)》、《通谱、》《(本朝宋莒公庠撰,起汉文后元。)通载章左史衡。)、》《通鉴》、《(司马公。)帝统》(又名《历年图》。)《、举要历(亦谓尧起戊辰。)》、《稽古录《、》(并司马公。)年代录处士武密撰,起天皇。)《、》疑年录刘秘丞恕。)、》《甲子编年刘史馆蒙叟撰,谓尧起庚子。)《、》纪年总辨、永嘉朱黻,其书黜吕后王莽曹丕朱温,进刘先主、唐庄宗。同时《朱氏纲目》未行于世。)》皆纪年之书也。
莫备于《通鉴》,而最有法者,则康节《经世书(推尧起丙辰,无外丙仲壬,今遵之。)》,吕成公《大事纪(起获麟,止汉武征和元年,惜不全。)》,朱紫阳《纲目(甲子并依康节。)》。
浸后浸完,士生今之世者厚幸哉!
是书拾于诸家,私备遗忘,大海一勺,尝咸而已。
谓之无意固不可,谓之有例则不敢。
年不备,不能为纪年,曰《世运录》。
然而霸王之不同,经制之变,古今之异,兴亡治乱之故,则亦略具矣。
康节之言曰:「历代之治也,未始不由于君道盛、父道盛、夫道盛、君子之道盛、中国之道盛。
其亡也,未始不由于臣道盛、子道盛、妻道盛、小人之道盛,夷狄之道盛」。
呜呼,三千有馀岁之污隆,二十代之兴亡,何莫由斯言乎!
然古道不齐,一治一乱,而首祸者未尝不徒为后人驱除。
盖非有汤武拯民之心,不过谓之幸乱。
虽秦隋之季,摧纲剥纪,败政猬兴,暴骨如乱麻,存者危于坠露,不得不起而劘之,而陈胜窦建德之徒不足自救。
天虽自亡秦隋,亦恶幸乱者也。
自馀如曹操刘裕朱温诸人之兴,虽垢贱浅短,至不足道,然皆非先发者。
春秋之初,郑庄公始有霸志,霸卒归于齐、晋,而郑数百年受霸之祸。
夫假仁纠合,未为无功于生民,而王道之变,实天意所谨也,而况其下乎?
三皇五帝三王,文质不同,其道一揆。
汉杂霸,唐霸,晋不足霸,偏裂之正有蜀汉,夷狄之治有元魏,散乱之得国有唐庄宗,自是以降,无以污吾言矣。
王霸之不同,经制之变,古今之异,其事皆在于春秋战国秦汉之间。
颓波沄沄,有往无反,至于本朝,始见先王之意,而政则备。
盖以唐观汉,汉不可及,以观本朝,本朝又仁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