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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皇帝陈情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六八、《河东先生集》卷一○、《太平治迹统类》卷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八、《宋史》卷四四○《柳开传》、《宋元通鉴》卷六、雍正《山西通志》卷一三九、民国《解县志》卷六
九月八日将仕郎、守殿中侍御史柳开谨诣东上閤门,拜手顿首奏书于应运统天睿文英武大圣至明广孝皇帝陛下。
盖君之视臣,犹父之视子也;
则臣之事君,犹子之事父也。
古今共贯,家国同涂。
茍臣子忠孝之心不违,则君父仁慈之惠无枉。
臣今所以言之至此者,盖陛下于微臣,处君臣之际,有父子之恩。
自陛下登位到今,臣仁慈之惠非常者多矣,而微臣于陛下即未尝得尽忠孝之心焉。
天高听卑,望赐详览。
臣于太平兴国四年卫尉丞吕镝举臣堪充京官,时蒙圣慈,特授臣右赞善大夫
国朝自来举官常例,所授不越本举之官。
前后覃恩,千百其数,惟臣殊异,超越辈流,是陛下于臣垂君父仁慈之惠非常之一者也。
是岁陛下平晋阳,秋八月,臣从銮驾归于京师,不累日间,圣慈差臣知常州军州事。
国朝常例,新升朝官,罕有便得知州者。
惟臣不历监当场务,不经闲慢差遣,便典侯藩,遽当重寄,是陛下于臣垂君父仁慈之惠非常之二者也。
是时朝辞南迈,圣旨面宣,谓常、润之民苦寇贼之患,令臣剿绝,用洽承平。
臣到本州,寻除君恶。
明年冬,蒙圣慈特移臣知润州军州事。
九州之中,万方之大,凡居文武班列,出领州郡诏条,未有如臣东西为邻,疆境相接,去彼来此,为幸为荣,是陛下于臣垂君父仁慈之惠非常之三者也。
去年与同职不相和叶,为公事因致斗争,自贝州知州上蔡县
虽为贬黜,益认优隆。
臣见自来臣僚犯罪贬官者,小则均、商羁縻,大则交、广迁逐,无俸禄之为养,与骨肉以相离。
惟臣获铜墨之荣,在畿甸之侧,得家属而完聚,受月给以丰饶,是陛下于臣垂君父仁慈之惠非常之四者也。
臣近随天兵,深入贼界,虽则部领粮草,颇亦经涉阵场,见犬戎之猖狂,知边鄙之捍禦。
臣遂陈诚恳,上达冕旒,乞居士卒之先,求以干戈为用,愿展微效,以赎前非,实不望别改官班,亦不望别承恩遇。
陛下辄加雨露,拔上烟霄,授臣以旧官,舍臣之深过,未经郊禋赦宥,便得叙用复资,是陛下于臣垂君父仁慈之惠非常之五者也。
臣自旬浃以来,晓夕思念,陛下于微臣即有君父仁慈之惠五矣,微臣于陛下即未有臣子忠孝之事一焉。
臣近渎天聪,乞效臣节,陛下加臣之恩荣即甚非次,微臣事主之志愿即并未伸。
臣忝是人,岂无感愧?
况臣好事古人行事,又陛下圣知,当报答天地之时,有树立功名之处。
令臣若散当差遣,在臣见颇是寻常,不能展臣薄材,不能竭臣死节。
且四海之内,万物皆宁,唯有幽州未归,匈奴未灭
伏望陛下于河北屯兵之地,边上禦寇之方,赐臣步骑数千,令臣统帅行伍,必能为陛下出生入死,破敌摧坚,追穷寇于深边,靖群胡于绝域。
况臣年今四十,胆气方高,比之武夫,粗识机便。
如此,则得尽臣子忠孝之道,得报君父仁慈之恩,纵使身没战场,亦得垂名史策,臣之愿也。
惟陛下察焉。
臣开顿首顿首。
滁州上陈情表993年年初)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 创作地点:安徽省滁州市
臣开言:伏以郊天大赦,布陛下至仁之恩;
率土咸欢,陛下无为之化。
凡居动植之类,尽承霶霈之私。
臣开诚欢诚抃,顿首顿首。
臣于淳化二年,为先知全州日,招唤到万延一行。
溪峒公事决,送军人吴忠上京,在御史台枷禁臣一百二十日,勘责招罪,勒停臣见任崇仪使,追夺臣前任殿中侍御史一任文书。
至淳化三年三月,特蒙圣慈叙用,授臣复州团练副使
至四月,又蒙移授臣滁州团练副使
周公孔子之道,事唐尧、虞舜之君,孤立无依,薄命多难,但知忠直,不解堤防,致烦宸聪,遂冒朝典。
进寸退尺,曾陛下提拔之恩;
成是败非,感陛下矜容之赐。
独陛下与臣为主,不似他人;
惟陛下知臣之心,不作私罪。
无毫发之赃污,爱屏除其奸讹。
况于蛮夷,并系军寨,连群结党,蠹物害民,本期去彼之根源,不谓陷臣于坑阱。
郁郁摧出林之秀,铮铮变绕指之柔。
一千载逢陛下圣明,二十年蒙陛下养育。
今来退黜,受尽栖迟。
得请受则虽有其名,卖折色则并无其价。
惟捋乞丐,以度朝昏。
须鬓雪染以浑多,骨肉星散而都尽。
陛下如乾坤之高厚,岂不能容微臣之身?
陛下若日月之贞明,岂不能照微臣之意?
雷雨今逢于作解,草木咸庆于惟新。
仰君亲不报之仁,苏蝼蚁再生之命。
东风应候,揭鸡竿而和煦先春;
北阙如归,拜龙颜而欢呼不日。
伏望皇帝陛下,念臣已蒙叙用,又经量移,颇困闲官,久居外地,特回睿眷,曲轸圣慈,舍臣已往之非,赐臣牵复之命。
臣愿铭肌镂骨,守法奉公,临深履薄以为忧,慎终如始而知诫。
规行矩步,不令其厥足用伤;
随波逐流,永保其上善若水。
臣开无任仰天圣俟恩,激切屏营之至。
谨奉表陈露以闻。
臣开诚欢诚抃,顿首顿首。
谨言。
按:《河东先生集》卷一○,四部丛刊本。
邠州上陈情表994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河东先生集》卷一○ 创作地点:陕西省咸阳市彬县
臣开言:臣自太平兴国四年,蒙圣恩与臣升朝官,从驾平晋,到今已一十六年。
雍熙四年,蒙圣恩与臣诸司使,到今亦已八年。
相次八处知州知军
无他人为臣肯言,独陛下与臣为主。
臣开诚惶诚恐,顿首顿首。
臣千载逢圣明之代,一生同蹇塞之人。
不得在霸府随龙,不得向御前及第。
徒为散冗,虚抱忠贞。
曾学文章,爱扬雄孟轲之述作;
少知兵略,识吴起孙武之机钤。
与臣同时者,大半沦亡;
比臣后来者,尽皆荣贵。
惟臣薄命,止及常人,家不免于贫穷,身不免于困滞。
今来老大,渐更衰残。
父叔母妻,死不办于迁葬;
兄侄弟妹,生长见于睽离。
又无处得立微功,又无处得行直道,埋没外任,忧畏多言。
臣事陛下,乃君乃亲;
臣仰陛下,如天如地。
乞回睿眷,抽归神京。
换臣一给谏卿监之官,列臣在股肱耳目之秩,必能助陛下行非常之好事,必能佐陛下固不拔之丕基。
从陛下东封泰山,与陛下北扫胡虏,致人民之安乐,使风雨以顺调
茍历试以无闻,请对众而受戮。
三皇五帝,不如陛下之真淳;
百辟千官,少有微臣之愚直。
卜际会于今日,望照临于此心。
东望阙庭,臣无任恳迫激切之至。
谨奉实封表陈露以闻。
言时政998年冬十月丙午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河东先生集》卷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三、《宋史》卷四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九、《宋元通鉴》卷一○、咸丰《大名府志》卷二一 创作地点:山西省忻州市代县
臣开言:以微臣至愚至贱之人,遇陛下至圣至明之主,特蒙重委,差知代州
内省遭逢,深怀惊惧。
近于便殿,得对宸聪,承陛下慰谕之言,认陛下眷注之意。
盖陛下未识臣面,是陛下已知臣心。
日月垂照临之私,葵藿展补报之效。
臣今发赴本职,去便累年。
陛下方缵丕图,天下争观圣政。
臣有卑见,上渎圣慈。
若有可采之言,望陛下少以为是;
若其无所裨益,乞陛下恕臣罪尤。
僭易之诚,死罪死罪。
臣以宋有天下,今四十年。
太祖太宗,精求至理。
陛下绍膺大宝,为君知难。
若守旧规,斯未尽善,能立新法,乃显神机,陛下不可不作。
臣以益都稍静,望陛下选贤者以镇之。
何?
贤者望重有威,群小自然畏服;
比诸众庶臣寮,群望自悬侔拟。
贵免长萦圣虑,所为得人即安。
臣又以西鄙今虽归明,往去未可必保,茍有翻覆之祸,西陲忽被奔冲。
陛下须得法能平,陛下须得人能禦。
契丹比议,为患尤深。
何者?
契丹则家国久成,君臣久定,知蕃、汉之有分,我边鄙以甚牢,纵萌南顾之心,彼亦须有思虑。
伊积恨未泯,贪心难悛,其下猖狂,竞谋凶恶,侵边隅未必知足,任姑息未便感恩。
望陛下常先备之,别为深计。
以良将守其要害,以厚赐足其贪婪;
以抚慰来其情,以宽假息其念。
仍乞陛下多命人使西入甘、凉,厚结其心,为我声援,如有动静,使其侵掩,于伊必有后顾之忧,乃可制其轻动之意。
臣又以圣朝兵甲虽即众多,不及太祖之时人人经惯勇锐,谋臣猛将况甚相悬。
今来师徒似未闲纪律,所以昔年北鄙屡遭侵扰之虞,近岁西边不闻胜捷之事。
养育则月费甚广,征战则军功未彰。
愿陛下训练如太祖之时,禁戢如太祖之日。
拣选必须于勇敢,指顾无纵于后先,失律者多少尽诛,获功者虚实无滥。
偏裨主将,不威严者去之。
屯戍专征,申命令而必固。
每万机听断之暇,于双阙深严之中,望陛下亲临殿庭,赓召貔虎,使其击刺驰骤,以彰神武英威,牢笼奸豪,震慑区宇。
臣又以枢密、宰相,陛下大臣,委之必以无疑,用之必以至当。
钤总寮属,评品职官,内即主掌百司,外即分治四海。
近年新制,至公全隳。
京官、朝官,别置审官差遣
供奉、殿直,又立三班主张。
是如骈指赘疣,亦如十羊九牧。
刑部不令详断取舍,创立审刑
至如宣徽,亦同散地。
大臣不为必信,小臣乃谓必公。
若大臣不材,即以罢免,岂可失任,翻以备员?
至如银台一司,旧属密院,近年改制,职掌至多,人即加倍添人,事即依旧公事,别无利害,虚有变更。
臣欲乞陛下停废审刑审官三班差遣等院,应朝臣、京官及供奉官已下,并归中书密院宣徽院管勾差遣
银台司亦令密院依旧主管审刑院公事亦乞归刑部施行。
如此,则去繁细之徒,省头目之处。
臣又以开封府京邑大都,万方奔会之邦,六合轨则之地,乞仍旧贯,选委亲贤。
及皇族公主,尽以成长,既本枝而繁茂,但优逸以端居。
宜于外郡列藩,各令出守作牧,择文武忠直之士,为左右赞弼之人,有分封共理之长,有磐石维城之固。
凡主海内郡府,并是宋家子孙,同宗周之强,如炎汉之盛。
臣又以天下州县,甚有阙官,有处即冗长至多,阙处即岁年无补。
臣欲乞将天下四千户已上县选朝官知,三千户已上县选京官知;
仍省其主簿一员,令县尉主簿公事。
通判都监监押巡检、监临、勾当使臣等,并乞酌量省减,免虚费于禄利,兼均济于职官。
慢公与急公者显明,有材与不材者分别。
臣又以人情贪竞,时态轻浮,虽骨肉而至亲,临势利而即变。
八纮至大,九品至多,同事同官,不和不睦,有患难全无其相救,伺閒隙便有于相危,惟怀倾夺之心,全忘仁义之道。
臣欲乞陛下明颁告谕,各使改更,庶敦厚于化源永和平于政本。
比屋成可封之俗,群官变君子之风,助圣德于无疆,扇淳风于有截。
臣又以太祖神武之帝,太宗圣文之君,光掩百王,威加万国,无贤不用,无事不知。
臣望陛下开豁圣怀,如天如海,可断便断,合行便行。
爱惜忠臣直臣,体认奸言奸党,守清净之道,叶华夏之心,与比肩,共乾坤合德。
臣久叨末位,渐老明时,昔日太祖太宗见知,今日蒙圣主圣恩任用,辞狂理拙,甘俟诛锄。
干冒冕旒,臣不胜战汗激切之至。
谨奉表以闻。
臣开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
乞驾幸表999年九月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河东先生集》卷一○、《太平治迹统类》卷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 创作地点:山西省忻州市
臣开言:忧国如家,见危致命,乃古人之语,是微臣之心。
况忝文行忠信之名,而处官爵衣食之贵,偷安窃禄,端坐旁观,惟臣耻之,非臣愿也。
当胜负之未决,有去就而辄言,罔避朝章,望垂圣览。
臣开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去年蒙陛下差知代州今夏就差知忻州,每见北界投来人言契丹排比入界,次第甚大,亦未敢决然信之。
伏自八月已来,闻河北边上丑虏屯结甚众,及于雁门、瓶形、宁化军,侵犯往来。
度其奸谋,必未轻退。
深虑至十一、十二月大寒之际,并以贼骑奔冲。
何者?
当深冬严凝,王师自南而北,违温就寒也。
蕃贼自北而南,违寒就温也。
况王师自秋至,散在镇北、定边,已近百日。
饮食刍粟,非如在家也;
城寨村野,久居于外也;
衣裘绵褐,不及毛毳毡皮也。
所以蕃贼利在深冬,王师困于深冬也。
矧自太宗平晋之后,蕃贼数胜于边,止从近年,不敢南顾。
今其来也,其事有三:蕃贼居北,岁在亥子,以南抗北,是抵太岁,此蕃贼所恃来者一也。
雍熙端拱年到今十年也,其蕃贼当昔虏掠得资产财货,费用将尽也,今来犯边者二也。
伏又陛下登位,到今三载,北鄙无事,未尝相侵,此蕃贼今来者,是与陛下决胜负雄雌于一举也,此其来者三也。
以臣愚见,陛下绍太祖太宗丕基,有四海九州之广,定天下安危,固大宋基业,亦在此一举也。
若陛下今日能却此胡虏,即四夷八蛮,自此之后,畏伏陛下圣神,稽颡臣妾,纳职阙庭,岂惟声教之内,奸宄之徒,敢二三乎?
若陛下今日稍致胡骑侵凌,王师退衄,边鄙遭其冲突,城寨小有破亡,即臣未见其人也。
今日之事,陛下岂可轻之哉!
臣近闻自京至镇州,修葺行宫,迎候圣驾,臣实闻之,忻跃无已。
陛下若行此事,真英雄天子也。
臣今冒死,乞陛下郊禋之后,庆赏才行,三两日内,便下御札,克取五七日间,圣驾速起,径至镇州
躬御虎貔,亲逼疆埸,示丑虏以神武,授群帅以圣谋。
望陛下勿听犹豫之谈,勿生迟疑之虑。
臣直以近代及圣朝事比而言之,望陛下行之果决。
周世宗即位之初,朝廷未甚强盛,河东贼乱,世宗亲征,大战高平,诛戮懦将,中原自此王霸,席卷淮南、关南。
太祖受命之年,李筠潞州造逆,群心未尽归附,诸侯坐看兴亡。
太祖亲率六师,血战党,一挥荡尅,取潞州
回戈维扬,重进授首。
后乃取荆、潭如破卵,降邛、蜀若摧枯,擒刘鋹海南之滨。
李煜金陵城内,戎王款伏,钱俶来朝。
洎至太宗兴国四载,直临晋垒,取下继元,行幸渔阳,回归凤阙。
并是初临大宝,亲总雄师,顺动若雷行,出命如天降。
况陛下承太祖太宗休烈,过太祖太宗圣明,甲马万倍于世宗,臣庶一心于昭代。
糗粮山积,玉帛云屯。
日月恒明,天地肃穆。
谋臣若雨,猛将成林。
内则元老贤相弼谐,外则深沟高垒蔽捍。
谅阴三年之外,抚御六合之中,动止无造次之名,赏罚无僭滥之处。
大驾如起,皇威益彰,将卒增勇气于边陲,犬羊挫凶谋于沙漠。
微臣之望,此明效焉。
而又臣所切者,以蕃贼见在定州界上,若圣驾起过河北,蕃贼抽退,即天下皆谓陛下才起亲征,契丹便乃逃遁,此乃陛下圣德英武,如天如神也。
若陛下圣驾起过河北,蕃贼未退,沿边王师闻圣驾北行,人心勇锐,杀退蕃贼,亦尽谓因陛下圣驾亲征,所以能杀败蕃贼。
此又尤彰陛下圣德英武,如天如神甚也。
即蕃贼退与未退,是陛下圣驾暂起,无不利也。
臣又以今未款附者,西鄙也。
若今圣驾暂起,契丹退败,若闻之,亦谓陛下英武能杀契丹,必自思其己也,岂能抗陛下英武如天如神者乎?
是陛下一举亲征,而天下皆伏陛下英武也。
以臣思之,即陛下临御区宇,而今而后,何所不畏乎!
如或圣驾必起,即京城之内,乞委腹心大臣留守之,交、广、西川、彰、泉、福建之地,各命近臣驰驿以案察焉。
如此,则陛下无忧无虑而宁谧也。
如或圣驾必起,臣望圣慈抽臣归阙,乞随圣驾,仍告陛下与臣精锐兵士三五千人骑前驱,必获胜捷。
臣潦倒外任,踊跃壮心,罄竭刍荛,裨赞君父。
冒犯旒冕,臣不胜忧惶激切屏营之至。
谨奉实封表以闻。
臣开诚虔诚切,顿首顿首,谨言。
奏事宜表999年十二月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河东先生集》卷一○ 创作地点:山西省忻州市
臣某言:事大,动静须审乎天;
物大,盛衰必系乎时。
三辰明明,所主有程;
万灵章章,所立有常。
历数莫逃,符验可信,违之益速其咎,顺之爰契其理,自然之道也。
臣言有所闻,情不敢隐,思欲披露,以赞圣明。
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
臣于太平兴国四年,任宋州录事参军太宗圣驾在镇州,抽臣赴行阙。
是岁三月二十四日,臣至洺州南旅店中,遇晋人程再荣自镇州回,臣问收太原事。
程再荣言太祖水浸河东年,再荣在河东为伪命殿直
河东主命再荣间道驰入契丹求救兵,到西楼
契丹宣徽使王白,善术数。
四月十三日,虏主帐前王白召再荣于家园亭中食,再荣告之曰:「南朝今收弊国,兵甲甚大,弊国危蹙,不保存亡」。
王白曰:「子无忧,晋无患。
南朝五月十七日必回,晋于五月十九日济大事」。
再荣又问之,此既必回,后复如何?
王白云后十年即晋破,破即扫地矣。
王白曰:「非惟晋破,而契丹亦衰也,然犹再去一犯中原,饮马黄河而返。
晋破二十年后,契丹微弱,渐至灭绝,此灭不同往古时,灭必无遗种矣」。
再荣即离虏庭,至代州,后归于太祖,以言忤太祖意,宣充宋州宁陵镇将,今为亳州镇将也。
王白者,冀州人,年仅七十,言事多中,以数之十年也,晋必破矣。
臣开至行阙,授赞善大夫,从太宗四月抵晋垒,五月六日继元归命。
太宗即焚掘其邑,晋果扫地矣。
太宗渔阳旋兵,雍熙丙戌年,会曹彬伐燕不利。
是年冬,虏报役,王师败绩于河间,虏乘胜,明年春德州,抵黎济寨,届于黄河而退。
臣又以程再荣昔话王白之言,开宝二年五月十七日太祖不尅并州而回,一有验也。
复言河东后十年必破,至太平兴国四年五月果十周年,晋垒平,平而坏之,是扫地矣,二有验也。
又云契丹再去一犯中原,饮马黄河而返,当雍熙丁亥年春,虏破德州,抵于黄河,是三有验也。
又云晋灭二十年后,契丹微弱,渐至灭绝者,臣以太宗平晋岁在己卯今岁在己亥,二十一年也。
此来契丹兴兵无名,以夷犯华,其理皆逆,非天助也。
大凡兵为凶器,圣人所诫,用之除害,不可以害人,养以防乱,不可以乱举。
中国之君,耽而玩之,犹为不善,况夷狄乎?
且用兵之法,必审天、地、人之道,以察得失。
出师所忌,日月交融,先举之国,咎必当之。
今岁九月,太阳太阴朔望之辰,俱有灾变,悬象在上,著明示下,契丹先举,必受其殃,所谓失之于天者也。
保州定州,城寨相望,王师环列,其众且多;
瀛、郑已东,各阨要害,所入既隘,所出必难。
随驾精兵,已次贝、魏,彼进无大获,彼退无善归,所谓失之于地者也。
而又牝鸡司晨,女主专政,腥秽盈溢,夷夏闻知。
韩氏弟兄,执权擅国,尤从近岁,不道益多。
黩武穷兵,侵邻虐众,东征倭国,已丧其徒;
南伐高丽,不胜其弊。
将新集之众,犯中土之师,无劲悍之渠魁,无雄杰之将佐,所举仍旧,所行复稽。
陛下登位已来,皆遵法式,上下缉睦,岁稔民安,风雨顺调,赏罚无滥,外绝陆梁之辈,内除奸慝之臣,四海晏然,百官允若。
谨戢疆吏,不使侵渔,谅阴三年,克终孝道。
契丹合扣塞门而纳款,望帝阙以归心,岂可擅率犬羊,强凌边鄙,深掠生聚,大肆奔冲,所谓失之于人者也。
以臣度之,契丹有三失之尤,陛下有三得之美,臣所以知其不可。
而程再荣称王白所言河东破二十年后,契丹微弱,渐至灭绝者,此其始而萌之也。
夫有强必有弱,有盛必有衰。
惟彼北戎,于我中国,处阴阳定位,居南北异方。
彼弱即我强,我衰即彼盛。
当唐室之季末,始契丹以纵横,阿保机僭位称尊,韩延徽亡命作相,署置官号,兴建都城
据北土以为雄,幸中原之多故,爰从晋石割遗幽燕。
迄至今时,将及百载。
岂有长盛之国,岂有久强之邦?
况乏德义之称,惟蓄豪猾之志。
皇朝应运,帝道临民。
顾彼元凶,不及乃祖;
恭惟陛下,实遇前王。
是彼弱我强之时,彼衰我盛之日。
今来凌轹诸夏,以激怒群心,上帝必降于明威,阴谴宁逃于倾覆?
祸既盈而恶既稔,众须叛而亲须离。
内难作即篡弑兴,大兵临即群党散。
复燕、蓟之土,收云、朔之城,碎木叶之山,平摘星之岭。
破榆关而直进,渡滦河以长驱。
焚穹庐毳幕于穷荒,缚孺子彼妇于绝漠。
雪前世之耻,成明代之功。
而臣愿陛下克俭克勤,至明至察,去不急之务,省无用之方,节声色以娱心,专道德而为意。
慈惠以育万物,照烛以周八纮。
无以珠玉为珍,但以谷帛为宝。
凝圣虑上通于天意,广圣泽下悦于民情。
念逸乐恐生忧危,思艰难长为鉴诫。
勿听浸润之谮,勿徇依违之言,勿近谀谄之人,勿害中正之士。
似是而非者须辨,有始无终者莫容。
选贤任用,训兵练将,求孙、吴之辈,访、房、杜之流。
直言极谏者与厚禄高官,多谋有智者与清资近位。
能操执者必加委信,见的确者必为施行。
众憎嫌者虑是强明之材,众援引者虑是佞媚之子。
屏怯懦回邪之党,举沉滞厄塞之贤。
兵刃不铦利者精修,战骑不劲健者慎选。
笃责游惰,劝课农桑。
驱除轻浮,敦尚淳朴。
太祖之神武,继太宗之圣文。
高拱紫宸,永焕青史。
如此,则蠢兹蝼蚁,何足堪忧?
苶尔腥膻,岂能为患?
臣无该博之识,无宏远之谋,亲闻程再荣之语言,伫看契丹国之微弱。
今睹萌兆,即俟灭亡。
辄具启陈,罔避尤悔。
干冒旒冕,臣不胜战汗激切屏营之至。
云云。
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王昭君谢汉帝疏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河东先生集》卷三
臣妾奉诏,出妻单于
众谓臣妾有怨愤之心,是不知臣妾之意也。
臣妾今因行,敢谢陛下以言,用明臣妾之心无怨愤也。
夫自古妇人,虽有贤异之材,奇畯之能,皆受制于男子之下,妇人抑挫至死,亦罔敢雪于心。
况幽闭殿廷,备职禁苑,悲伤自负,生平不意者哉!
臣妾少奉明选,得列嫔御。
虽年华代谢,芳时易失,未尝敢尤怨于天人。
纵绝幸于明主,虚老于深宫,臣妾知命之如是也。
不期国家以戎虏未庭,干戈尚炽,胡马南牧,圣君北忧,虑烦师征,用竭民力,徵前帝之事,兴和亲之策,出臣妾于掖垣,妻匈奴于沙漠。
斯乃国家深思远谋,简劳省费之大计也,臣妾安敢不行矣!
况臣妾一妇人,不能违陛下之命也。
今所以谢陛下者,以安国家,定社稷,息兵戈,静边戍,是大臣之事也。
食陛下之重禄,居陛下之崇位者,曰相,宜为陛下谋之;
曰将,宜为陛下伐之。
今用臣妾以和于戎,朝廷息轸顾之忧,疆埸无侵渔之患,尽系于臣妾也。
是大臣之事,一旦之功,移于臣妾之身矣。
臣妾始以幽闭为心,宠幸是望,今反有安国家,定社稷,息兵戎,静边戍之名垂于万代,是臣妾何有于怨愤也?
愿陛下宫闱中复有如妾者,臣妾身死之后,用妻于单于,则国安危之事,复何足虑于陛下之心乎?
陛下以此安危系于臣妾一妇人,臣妾敢无辞以谢陛下也!
大名府王祜学士970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九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开再拜。
人之生,有幸与不幸也。
幸者自知,而不幸者谓人莫之知也。
己亦莫之知也,蠢然徒若类而已矣:或出夷狄之中,生不识其礼义,死不知其丧祭,不幸也欤!
或在中国,生不成人而夭,或聋,或瞽,或瘖,或痼,或狂,或愚,皆疾之废也,不幸也欤!
或生当乱世,战伐交兴,相之以贼杀,拘之以俘虏,旦不安其游,夜不宁其居,不幸也欤!
或生困于贫饿,隶人之驱役,受人之制限,贱若于犬马,茍乎衣食者,不幸也欤!
或生为兵,习于弓矢之劳;
生为农,勤于耒耜之业;
生为工,力于刀斤之用;
生为贾,务于衡斛之任:唯乎自足者,不幸也欤!
或生溺为老、佛之徒,淫于诞妄之说;
生处乎典吏之职,掌于责罚之繁者,不幸也欤!
是故君子笃道而育德,怀仁而合义,恶夫不幸者也?
自古圣人贤士,无不惜乎此矣,生而幸者,少其人哉!
或曰:「子谓是不幸者,谓乎莫若己之皆儒者为幸也」?
曰:旨哉,吾子之问!
儒者也幸乎?
幸乎不也已?
人之不幸由乎天,身之不幸由乎己,己之者甚乎天之者也。
茍有外其貌而内其情,于儒何幸哉?
言不忠,行不信,事君不能尽其节,与朋友不能交以义,父母在不能奉其诚,居乡党不能与仁者处,见善不能致而学以及之,闻利喜而趋,耻贫贱而弃,附势而媚容者,虽于身为儒,而曰幸乎?
其君子观之,不幸也欤。
存为识者之笑,没为后人之辱,甚乎前之者也。
开窃自念,幸而不生于夷狄之中。
自五岁而读书,以至于此,凡十九年矣。
当时便诵执事之文章,与夫圣人之言杂而记之。
敢望今日亲逢执事于是邦哉?
苟或夭死而疾病,明天子不出而四海乱,堕于执御之中,废先人之业,杂为贱类,纵今逢执事于是邦也,何能进于执事之门哉?
斯非其幸者欤!
又开粗识古人之事,不敢违道以就其志,诳时以安其身,茍行戾而进于执事之门,亦负惭而自愧矣。
开颇有自知其幸也,敢请见焉。
执事倘不罪而宽容之,成乎开之大幸矣。
开再拜。
王学士第二书970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四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开再拜。
先达者,处乎上以待士;
后进者,居于下以求知。
譬之登高山立其梯焉,前者苟隮而绝其梯,则未隮者无由而来矣。
前若思而自念曰:吾或未得隮于斯,梯忽时而绝,则吾虽趫然迅于猿,翩然利于鸿,则亦莫致是之登其上也。
所以为上者必资于下,为下者必依于上。
上茍不容其下,则上之功名无以大,禄位无以尊,独行而无从,独唱而无和矣;
下茍不从其上,则下之事业无以伸,力行无以施,自为而无朋,自缄而无门矣。
如此则不惟上下之相失,噫,将见其国亦不得于治,民亦不得于安也!
国与民亡其治与安,则礼乐刑政无能措手足。
夏、商、周之世,常举其士也,所以王道成而风俗平。
秦、汉、魏、晋取士者,或亡或存,故不迨于三代也。
夫士之贤愚混,不可不用择其良者也。
前代之衰乱者,非不取士也,取不以其贤者也。
君、宰相之下,立百辟庶尹,非徒奉其职而从于政,亦要知其士者,取而致于国也。
我国家四海今治者,盖得执事者之在于位也。
执事之心,固常在于取士矣。
当今取士之道,独有礼部焉。
每岁秋八月,士由乡县而举于州郡,由州郡而贡于有司。
有司试其艺能,择其行义,得中者,后进名于天子,始得为仕也。
然士之虽有贤能,由乡县而得闻于州郡者,由州郡而得闻于有司者,万少其一二矣。
况其无贤与能,窃是虚器之人乎!
况其不由乡县州郡而直得闻于执事乎!
执事之来也,荣矣父母之邦矣,临其下也不以私,御其众也不以党,可与进而进之,不可者否。
士咸谓执事于乡里必多乎!
开曰:君子之心与天道,小人莫能知。
执事岂以乡里为情哉!
将以天下为情,于民而与国矣。
千里不足私也,数夫不足党也。
接其士者,达于上下相由之道也。
厚与不厚者,取于贤与愚之分异也。
有之将以济其道,亡之将以顺其物。
天可仰而不可升,君子可近而不可亲。
于士广纳而详择,备求而偏任,执事之所以待于下者也。
开行修而人不誉,辞成而众不解,块然独处,出无与交。
亦将由乎乡县而举州郡,岂敢遂望贡于有司乎?
自度取舍不识向背,材于时而若无用,器于道而如有合,莫知其己之贤且愚也。
幸逢执事之来,故有望于执事矣,是以三投刺而一奉书,先斋沐而后请见焉。
执事果不罪而与之进退揖让,俯仰周旋,使得尽其仪焉。
执事之若此者,固无失也,盖以接其士而欲求其贤,以致于国也。
开之幸者则过矣。
何也?
本将由乡县州郡而贡有司,茍得贡于有司,而敢遽望于有司之知乎?
今者不由乡县州郡,而亟得拜见于执事执事复加之褒扬之赐。
开未知从何而便至于此也,宜何以报执事耳,姑进其言而谢焉。
开再拜。
王学士第三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九
开再拜。
谨投所业书、序、疏、箴、论一十七篇,纳其后进进谒之礼,非为文也。
开始将见于执事之时,欲收拾有所罄其鄙恶,士咸谓开伤于太古,不若择其浅近者以献之。
开惧其失也,遂取旧所著文,写以五通。
暨乎得见于执事执事赐之大恩,不罪狂愚。
私心复悔,遽拟易之。
又虑以疏其次第之仪,时日相悬,不可也,即俟于后,以别有闻。
夫生而知其道,天之性也;
学而得其道,师之功也。
江河流而不止,浩浩焉。
凿地而穿池,汲水以增之,力竭则涸而虚矣。
内以丰于外,有馀也;
外以资于内,不足也。
天之性,有馀乎;
师之功,不足乎。
知之,其上也;
得之,其次也。
道也者,总名之谓也。
众人则教矣,贤人则举矣,圣人则通矣。
秉烛以居暗,见不逾于十步;
舍而视于月之光,迩可分,远不可穷;
及乎日出之朝,宇宙之间,无不洞然矣。
众人,烛也;
贤人,月也;
圣人,日也。
指而授之,曰诺矣,命之南,昧其东西与北焉,众人也。
斯其为原,曰达于末矣,贤人也。
圣人则异于是,通能变,变能复。
通之所以开,复之所以阖。
开阖也者,经三才而极万物也,运之于心,而符于道矣。
善射者,亡其器,则的虽存,而莫能取于中。
弓与矢,其射之器也欤,习必以良,调必以劲,则发而无失矣。
圣人之于道也,有是乎。
其器存,则见其圣人也;
其器亡,则虽圣而莫识。
仁义礼知信,道之器也。
用之,可以达天下;
舍之,不能济诸身。
用不舍,惟圣人能之。
仁者,心之亲也;
义者,事之制也;
礼者,貌之体也;
知者,神之至也;
信者,诚之尽也。
亲则不离,制则有度,体则无乱,至则莫阙,尽则可得。
故以之于己无不周,以之于物无不归。
张而广之,所以见其时之情也。
肆其宝,贾而售者,必以大价市取利,不大则不授矣。
圣人之于人,利之无大小,不价而咸授焉。
仁义礼知信,宝也,来者与之,违者拒之。
顺,于夷若华;
背,于父子兄弟亦不能保其心。
故圣人通之以尽其奥,变之以极其妙,复之以全其道。
贤人得之者几,众人得之者不达于一。
执经而问焉,句分而字解,再三始别其义,考之终身能穷诸篇也,有矣;
寻其辞,求诸理法而依行之,述而取用之,曰道若是,有矣。
性非也,学焉,功之得也。
近于此者,犹可言;
远于此者,莫可数。
学而不得者多乎!
多,故曰道少其人哉。
成乎事业,散乎文章,未然也。
于其不学者可也,于其众人者可也。
观乎天,文章可见也。
观乎圣人,文章可见也。
天之文章有其神,非则变,是则晷。
圣人之文章有其神,从则兴,弃则亡。
天之文章,日月星辰也。
圣人之文章,《诗》《书》《礼》《乐》也。
天之性者,生即合其道,不在乎学焉。
学为存也,欲世存诸矣。
孟子》十四篇,之书也;
扬之《太玄》《法言》,雄之书也;
王氏六经,通之书也:焉学能至哉!
韩氏有其文,次乎下也。
非其生而知之,则从于俗矣,宁有于斯乎?
能志乎此者,虽未达焉,然异于时矣。
仁义礼知信可行也,北辕而适燕,不迷其往矣;
端冕而处者,不乱其威仪矣。
代言文章者,华而不实,取其刻削为工,声律为能。
刻削伤于朴,声律薄于德。
无朴与德,于仁义礼知信也何?
其故在于幼之学焉,无其天之性也,自不足于道也,以用而补之;
茍悦其耳目之玩,君子不由矣。
君子之玩,视必正,听必正。
文哉文哉,不可茍也已;
如可茍也已,则《诗》《书》不删去其伪者也。
大达必小遗,小达必大忘,似有在乎天之性与师之功者焉。
小遗不弃于学,大忘不可得于道。
文章为道之筌也,筌可妄作乎?
筌之不良,获斯失矣。
女恶容之厚于德,不恶德之厚于容也;
文恶辞之华于理,不恶理之华于辞也。
理华于辞,则有可视,世如本用之,则审是而已耳。
或曰:「小子有志哉!
言也无伤于类,害于巽乎」?
曰:登于执事之门,如不极其谈,则有滥于进矣,与常常者何异之乎!
开再拜。
王学士第四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四
开再拜。
文籍之生,于今久也矣。
天下有道,则用而为常法;
无道,则存而为具物:与时偕者也。
夫所以观其德也,亦所以观其政也,随其代而有焉,非止于古而绝于今矣。
文不可遽为也,由乎心智而出于口。
君子之言也度,小人之言也玩。
号令于民者,其文矣哉!
心正则正矣,心乱则乱矣。
发于内而主于外,其心之谓也;
形于外而体于内,其文之谓也。
心与文,一者也。
君子用己心以通彼心,合则附之,离则诱之,咸然使至于善矣。
故六经之用于时若是也。
或曰:「今之文咸异于子之言,统其事而无不干者,亦何经哉」?
曰:「几于茍矣,于身适其取舍之便,于物略其缓急之宜,非制乎久者也」。
曰:「亦自于心矣,恶不可久乎」?
曰:「裁度以用之,构累以成之,役其心,求于外,非由于心,以出于内也」。
曰:「杂乎经史百家之言,苦学而积用,不有其功且大乎」?
曰:「如是小矣。
君子之文,简而深,淳而精。
若欲用其经史百家之言,则杂也。
始于心而为若虚,终于文而成乃实,习乎古者也;
始于心而为若实,终于文而成乃虚,习乎今者也。
习古所以行今,求虚所以用实,能者知之矣。
不能者反是,犹乎假彼之物,执为己有,可乎?
重之以华饰为伪者,于德何良哉」!
曰:「世如不好于习古,子又何为言古乎」?
曰:「世非不好也,未有其能者也。
人好其所能也,不好其所不能也。
世之习于今,有能者尚皆好之矣;
设有能于古者,有不好者哉」?
曰:「若是能之,其伦于经乎」?
曰:「不可伦于经,伦则乱也。
下而辅之,张其道也」。
曰:「子之文何谓也」?
「有志于古,未达矣」。
某不度鄙陋,近献旧文五通,书以喻其道也,序以列其志也,疏以刺其事也,箴以约其行也,论以陈其义也。
言疏而理简,气质而体卑,用于时,不足为有道之资,纳于人,不足为君子之观。
妄而贡于执事者,自知其过大矣。
执事茍不摈斥,而时得容进于门,而今而后,益知其幸也。
开再拜。
张员外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
自古国以民为本。
临民者,官也。
官设其品,任其大小者也。
今之君、宰相之下,府尹州牧县令皆临民者也,大抵不及于县之亲于民也。
府尹州牧持其纪纲而已,非所以知民之善恶者也。
府总其州,州总其县,县之政,总于其令。
令能养其民,则一邑之内,公与私无所违;
令不能养其民,则一邑之内,公与私俱乱,不得其安,虽无兵革饥馑之灾,民稼不完,民业不经矣。
在国家择其人而授之矣。
位不尊于府尹州牧,其任则府尹州牧阙其令之政焉。
呜呼!
近世凡事多丧其道,与前不同,不知为政之道也。
政系于民,则由于县休息之也。
政以仁义忠信为宗,今之见言仁义忠信者,反谓为时不识其变者也。
如此,而欲天下国家治者,难也。
政愈急而乱愈多,法益峻而犯益众矣。
且夫政须学而后知矣,不学则不能得其道也。
不得其道也,则事多挠于性,莫知其制度之所节也。
过之,虑其太甚;
不及,虑其有失。
如是,大者不能轻以取之,小者不能重以舍之,欲政无败者,不可得也。
是以冒其任而居之者,民兴于讪讼,身陷于刑辟,历历有之,亦理宜也。
昔圣人著六经,在其政也,垂于万世,将使后人学其道,而用于民焉,非所谓空言者也。
人之不为兵农工贾之徒,生而读书诵习,有所成立,由有司而得为仕也。
惟相借以声誉,相导以阶级,所知者但茍名而窃位焉,咸不考其为学之本也。
学者岂为名位以设其道也?
为政以立其教也。
古之为学,于名位故有所阙,学有所成,而后试于政焉。
可,即进;
不可,即黜退之。
于今皆不类于此,所以罕得其良吏也,足下亦所尽见之矣。
近者获得拜见,听足下所论之辞,见其为政之道焉,正合古人之所常佩者也。
上于国而从其公,下于民而顺其私,不畏威以曲其诚,不凌弱以干其事,平慧而存其危,缓法而革其奸。
故足下五十年间治民事,官有善善之名,朝廷谓之为良县令,天下一人而已!
盖足下得其道者也,非从学而少习之,依于圣人之《诗》、《书》、《礼》《、乐》、大《易》、《春秋》之旨,何能及之哉?
真君子者也!
今之为县令者,皆异于足下,一以阙其学,二以失其道,故不得其理焉。
予每念朝廷如足下者,或老耄昏废,不胜大寄,即宜处以显高之地,率为仕者令问而师之,学其临民之术,询访论议,成就其业,使得致于政也。
而后求其无良者,日渐少焉。
茍有侥倖之徒,怀凶而饰伪,好利而贪荣,莫能容措于内矣。
如是而官不清,而民不康者,无也。
国家欲速其治平之道,临民而能善者系其人也,兹为原乎!
足下观之是言也,小子于政何如也?
范员外972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孟春晦日,东郊柳子言于范侯曰:世之学者,取于今而不取于古,其名问虽显,而事业不著;
世之仕者,专于身而不专于道,故其禄位虽尊,而德义不彰。
取于今者,是谓趋于时者也;
专于身者,是谓好于利者也。
学者以名问为华,而事业为实,茍能于华而不能于实,曰妄于学也,学之下者也,圣人耻之,予亦耻之。
茍能于华而兼能于实,曰通于学也,学之中者也,圣人可之,予亦可之。
茍能于实而不能于华,曰达于学也,学之上者也,圣人多之,予亦多之。
仕者以禄位为轻,而德义为重。
茍爱于轻,不爱于重,曰滥于仕也,仕之下者也,圣人恶之,阁下亦恶之。
茍爱于轻,而兼爱于重,曰守于仕也,仕之中者也,圣人容之,阁下亦容之。
茍爱于重,而不爱于轻,曰强于仕也,仕之上者也,圣人贵之,阁下亦贵之。
故予多其达于学也,为文常务于教。
故阁下贵其强于仕也,为政常务于治。
教以仁义为先,治以忠信为本。
先者,仁以存其诚,义以制其体,务在于其教也,则予不能趋于时,果名问不显,而事业著矣。
本者,忠以事其上,信以临其下,务在于其理也,则阁下不能好于利,果禄位不尊而德义彰矣。
能趋于时,能好于利者,未有取于古而专于道也,是曰小人之徒欤!
能取于古,能专于道者,未有趋于时而好于利也,是曰君子之徒欤!
小人不能及君子之事,故其名问显而不永,禄位尊而不固。
君子不足取小人之任,故其事业著而益光,德义彰而愈明。
今之学者,取小人而弃君子,则予常反于是,是以予也不得不穷为一旅人。
今之仕者,亦取小人而弃君子,则阁下亦常反于是,是以阁下不得不阨于一外郎
予所穷之于身也,何足为穷乎!
若穷之于文也,则是为穷也。
阁下所阨之于位也,何足为穷乎!
若阨之于政也,则是为穷也。
况今君天下者曰圣,宰天下者曰贤,又将见予之身不穷矣,阁下之位不阨矣。
予观阁下之为政也,尽得其专于道而务于治也,不足复言之耳。
阁下观予之为文也,未尽能其古而务于教也,则谨以碑、铭、箴、疏、论等杂共一十五篇,献于左右,间冀阁下知斯言之不佞也。
惟于愚不肖,与阁下望其等伦,则有悬于贵贱矣。
开再拜。
梁拾遗改名书周翰开宝壬申年972年四月十五日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四月十五日,乡贡进士柳开再拜。
始其愚之名肩愈也,甚幼耳。
其所以志之于文也,有由而来矣。
年十六七时,得赵先生言,指以韩文,遂酷而学之,故慕其古而乃名肩矣。
复以绍先字之,谓将绍其祖而肩其贤也。
愚之所自著《东郊野夫传》者,于《论》言之备矣。
其《传·论》曰:「东郊野夫,谓其肩斯,乐古道也;
谓其绍斯,尚祖德也」。
亦所以见小人之所为,尽于是矣。
迩自庚午岁,《野史》既绝笔,于东郊取诸经亡篇补之,后自赓其号曰补亡先生也
去秋八月已来,遂有仕进之心,以干于世。
故得今以所著文投知于门下,实为之举进士矣。
窃冀于公者,公以言誉之,公以力振之,同于常辈而是念矣。
不谓公厚待曰:「贤过于韩吏部」。
赐书责其不至曰:「若肩于韩而为名,非所然也」。
以至指摘韩氏之疵,恐累于小人之尚。
信公于古无与俦者耳,小人谨闻命矣。
然若韩氏之录顺宗、纪淮西、谏佛骨、碑罗池,其文在于今,其事显于古,是非岂能曲于蔽与诬者乎!
凡圣贤之度量大同也。
唐之时,亦谓韩为轲、雄之徒也。
于今亦咸云若是也。
又其言文之最者,曰元,韩、柳、陆也,是韩亦有道耳。
李让夷撰录于韩氏,近又以传之者,皆指斥此数事,若方之于公,即俱不足道也。
昔先师夫子,圣人也,为独立于古今矣。
马迁氏纪《老聃传》即有他辞,以劣于先师也。
是亦其复有大于圣人者也,矧其馀为贤者哉!
公之以韩氏未足为可贤也,盖公之大于韩氏矣,亦若李聃之与先师夫子也。
不其公见之者异于人哉!
得不贵之乎?
若教小人之更其所慕也,即小人本在渐,而不在于久矣。
幼之时,所以名者,在于好尚韩之文,故欲肩矣。
逮今长而成,所以志者,在乎执用先师之道也,故亦将有所易矣。
是以《补亡先生传》曰:「补亡先生,旧号东郊野夫者也。
既著《野史》,后复探六经之旨,以而有包括扬、孟之志,乐与文中子王仲淹齐其述作,遂易名曰字仲涂
其意谓将开古圣贤之道于时也,将今人之耳目使聪且明也。
必欲开之为其涂矣,使古今由于吾也,故以仲涂字之,表其德焉」。
斯亦小人之志,不执其名于肩韩氏矣。
《传》又云:「或曰:『子前之名甚休美者也,何复易之?
不若无所改矣』。
先生曰:『名以识其身,义以志其事,从于善而吾恶夫画者也。
吾既肩且绍矣,斯可已也;
所以吾进其力于道,而迁其名于己耳,庶几吾欲达于孔子者也』」。
斯亦小人之志,又周于此矣。
小人杂著文中,又有《易名解》,以解其名肩愈,而将易曰也。
公以是观之,小人果何如也?
夙昔之心,正符公今之言也。
公谓小人之文,窥六经之奥,正百家之失,廓之王涂,张之至治;
管、晏之俦,霸者之佐,未称其小人之所包括也。
即倘小人茍实有是,岂果在未名于天朝乎!
复白:疑之真有耶,无耶?
望公细而阅之。
亦前所贡于公之文中有传,名斯在矣,敢承诲命,遽定曰
旅馆嚣然,文思不生,言无所常道者,急于报谢,勿怪之可也。
再拜。
陈昭华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
辱足下之知,过听我于言誉。
自念无所可有报其云,而答其访谕询议者也。
足下思于道者,可也,其取于我者,即未敢的然当而受也。
然不可虚费足下之辞,绝无其说,使辜足下之望也。
或问:「如何人」?
曰:「学,为人也;
不学,虽形貌衣冠若人也,不曰人也。
夷狄蛮貊居于四方之外,天地、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风气无殊焉,不知学,所以夷狄蛮貊也。
学以渐之,渐即进,止即退。
场苗生而离离,然秋乃实,渐者也。
游远方者,始出于庭户,久而至之矣」。
曰:「将学,孰从焉」?
曰:「从于师,成于友。
师者,传之者也,不师则无以正。
琢玉者,必求其工,工能精,器乃成。
学,玉也;
师,工也。
师之不工,则玉毁而器不成。
旨哉!
七十子之学也,得其师师焉,就其工者也。
济大海,资于巨航,乃不溺;
学大道,得其君子,乃不乱。
君子之人乎」!
曰:「安见其君子,而得学其大道也」?
曰:「存则从其人,亡则从其书。
书者,君子之积者也,完者也,人亡而行存矣。
存则由之,悟则知之,达则挥之。
土耕而可以稼,书习而可以艺。
稼乃植,艺乃立。
力勤则获之倍,心勤则通之奥。
利其斤而伐木,木斩而斤愈利,盖金固剋其木也。
心固生其行也,己行修,则知其君子之行也。
行也者,君子之先。
无其行,则无其君子也。
君子行在诸身,用在诸人。
能得诸人,与身一也。
行全而原于道,道者,君子行之本也。
德以则之,义以宜之,仁以伸之,礼以致之,道所谓正者也」。
曰:「观书而欲其道之正者,何取焉」?
曰:「取于经之正焉。
道不夷,故可取,终身不能尽其理。
大乎,圣人之经也!
数其五」。
曰:「百子皆书也,何独经」?
曰:「百子,鸟兽也。
经,其龙也。
鸟兽潜伏其林薮,群生其性命,或毒焉,或鸷焉。
龙翔乎天,变化其神哉!
霈甘泽,利下土,春夏无之则万物槁,阴阳是赖之者也。
观宇宙,则知其域中之大矣;
诵其经,则知其百子之说乱矣。
老、佛之徒,起于夷,夷谓极于教也;
至于中国,则莫及其父子君臣之道焉。
夷不知其经也,知其经;
则老、佛之教何有于夷哉?
百子,老、佛之流。
老、佛之说能惑,故小人奉之。
百子乱,老、佛惑,圣人世不容。
霜降而萧莪死,茂焉;
圣人用而百子散,老、佛毙,经明焉。
驾而驰者,不出于康逵,则覆而颠于险矣,莫能通诸夏也」。
曰:「子之学何为也」?
曰:「吾学于经也」。
曰:「经在得其谁人焉」?
曰:「得其孔子者也」。
曰:「孔子者,子尽得之乎」?
曰:「不可尽得也,得其馀者也。
饮河之水,盈腹而已耳;
负冬之阳,面身而已耳」。
曰:「得之于言乎?
于行乎」?
曰:「行不言则质,言不行则诈。
与其诈也宁质,孰与其质也宁诈?
服其行,用其言,言行相备者也,可称矣」。
始者,吾不敢期人之知,将欲视其可否者,自纳于圣人之道焉。
亦不敢谓遽然至于此也。
本在学为文章,望乎述作者之畛域,脱离浮靡,冀其一二之大者焉。
及出交其人,得其数君之赠,褒爱甚厚,克谓若孟轲扬雄韩愈之流,安敢冀于斯言哉!
每抱惕惧,惧责其生。
且圣人之道泯昧也久矣,孤而复危,岂足胜其杨、墨、释、老众之为害哉?
孟轲韩愈尚不能各排辟其二者,况我之能,能总其二君之力乎?
徒祗见其不自度量之过也!
足下示书,又若数君之言,使我将何处也?
不可不为足下以言之矣。
虑其尤数君与足下妄称于我者,则试使观其道焉。
臧丙第一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
吾子遗我之书,辞意皆是也。
然我谦谦不致退让于吾子者,以我之所守非己之私者也,乃先圣人之所公传者也。
故我得直其诚,而不谢于吾子耳。
吾子言既止于古,心亦止于古矣。
止于古者,是为公也。
得其公,而岂以私责于我乎?
乃观吾子之书,而达吾子之意,使我昭然弗惑于中也。
诚为君子哉!
吾子能得此道而行,则寸而日进之,安而时驰之,将见吾子望我之门而入矣。
入我之门,则及乎圣人之堂奥,窥乎圣人之室家,是谓吾子达者也。
达于此者,固为难矣,吾子勤而慎重之。
我之今日能至于是者,始由吾子之道而来。
吾子能如是也,我得以一一而言之耳。
呜呼!
圣人之道,传之以有时矣。
三代已前,我得而知之;
三代已后,我得而言之。
在乎、文、武、周公也,执而行之,用化天下,固吾子与我皆知之耳,不足复烦于辞也。
昔先师夫子,大圣人也,过于、文、武、周公辈。
周之德既衰,古之道将绝。
天之至仁也,爱其民不堪弊,废礼乱乐,如禽兽何!
生吾先师出于下也,付其德而不付其位,亦天之意,厥有由乎。
付其德者,以广流万世;
不付其位者,忌拘于一时。
、文、武、周公,皆得其位者也,功德虽被于当时,至于今,则有阙焉。
是谓以政行之者,不远矣。
先师夫子独有其德也,不任于当时之政,功德被乎今日之民。
是谓以书存之者,能久矣。
先师夫子之书,吾子皆常得而观之耳。
厥后寖微,杨、墨交乱,圣人之道复将坠矣。
天之至仁也,婉而必顺。
不可再生其人若先师夫子耳,将使后人知其德有尊卑,道有次序,故孟轲氏出而佐之,辞而辟之,圣人之道复存焉。
孟轲氏之书,吾子又常得而观之耳。
孟轲氏没,圣人之道火于秦,于汉。
天知其是也,再生扬雄氏以正之,圣人之道复明焉。
扬雄氏之书,吾子又常得而观之耳。
扬雄氏没,佛于魏隋之间,讹乱纷纷,用相为教。
上扇其风,以流于下;
下承其化,以毒于上。
下相蔽,民若夷狄,圣人之道陨然若逝,无能持之者。
天愤其烈,正不胜邪,重生王通氏以明之,而不耀于天下也。
出百馀年,俾韩愈氏骤登其区,广开以辞,圣人之道复大于唐焉。
王通氏之书,吾子又常得而观之耳;
韩愈氏之书,吾子亦常得而观之耳。
夫数子之书,皆明先师夫子之道者也,岂徒虚言哉。
韩愈氏没,无人焉。
今我之所以成章者,亦将绍复先师夫子之道也。
未知天使我之出耶?
是我窃其器以居?
则我何德而及于是者哉!
吾子之言,良谓我得圣人之道也,则往之数子者,皆可及之耳。
求将及之,则我忍从今之述作者乎?
今之述作者,不足以观乎圣人之道也。
故我之书,吾子亦常得而观之耳。
吾子能以此期于我,我岂敢轻言报之哉!
臧丙第二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
吾子再遗于我之书,观之堪三复而叹。
呜呼!
圣人之道,果在于我矣。
吾自梁复魏,从我者三人而已。
请其教而尊于我,则往之数子,依吾门而是居,未若吾子之好我也。
屈己之道,胜己之辞,推而广之,使我诚之。
非其贤而有文,义而有勇,则焉足以言徵之哉!
增之以既高,补之以不足,虽古人亦难于是,吾子之言,诚为多也。
独能于古者,则吾子取之于六经。
六经之辩其文,兼其政,遂其用,简于人,其功扶于时。
吾子得之,而不为己之善,取而让于人。
让不在人,必在于道。
吾子之言于我也,果在于道矣。
让其辞而取其道,我足以胜其吾子之取乎?
吾子取之于六经,诚是也。
辞之于我,诚将报其可而已矣。
文取于古,则实而有华;
文取于今,则华而无实。
实有其华,则曰经纬人之文也,政在其中矣;
华无其实,则非经纬人之文也,政亡其中矣。
政亡其中,则理世不足以观之也。
六经之文,各有其政,得而行之者鲜矣,未有不得而行之者也。
吾之于文,得而行之也有时矣。
吾子今取于我也,非不知吾之得也,将责吾实之可行也、不可行也。
故知吾子之好我也,在于道哉。
吾自得于吾子,道弥光矣。
文之冀于古,我心之久于是,舍其辞而不足复其说也。
吾子言曰:「子慎而重之,使我尊于古也;
敬而修之,使我专于道也;
勤而行之,使我力于教也;
谦而守之,使我备于德也;
巽而言之,使我危于辞也。
矜伐于今之文,则世为我之罪人;
矜伐于古之道,则我为世之化主」。
之言也,谤取于小人,不取于君子。
若取于君子者,则吾子之言也,不得谓我为古矣。
吾子遗我之书,蒸蒸焉如言之不能及,盖忧于道也。
世何得于斯人哉!
我何得于斯言哉!
呜呼!
我不复忧其文之困于时也。
将困于时,则我有吾子名矣。
若吾子不在于此,则我文之与道也,岂能昭明于先师夫子乎?
吾是告于吾子,子不惮言之数也,时有闻于我,则道有幸矣,岂独我身之是为利也哉!
臧丙第三书971年冬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孰谓吾子不仁,吾不信也。
顺于言而强于道,全于力而公于人。
尊我之诚,能尽于此诚之尊我若是也,则三有其说。
始言于予曰:「子达于古文矣,升诸圣人之堂,将入乎室也」。
再言于予曰:「子之文,克肖于古圣人之文也,无以矜伐取谤,则与先师夫子之文并而显之,亦不废矣」。
又言于予曰:「子为宋之夫子矣」。
如是也数,斯深矣言也。
小渐于大,是曰其顺言也;
义止于古,是曰其强道也;
晦用于明,是曰其全力也;
诚推于贤,是曰其公人也。
如谓吾子之不仁,是吾不信也。
予不材德,无尽在于此。
苟虚其己而授其言,则使二三子鸣其鼓而攻于我,我岂能远其二三子也?
若其吾子之言有可疑也,则我将复之而已。
我之言曰:「圣人之道果在于我矣」。
吾子惑之,曰:「圣人之道其果在乎?
其果不在乎」?
夫圣人之道其果不在于我也,则我之述作也,何不取于今,而反取于古也?
专于政理之文,是我独得于世而行之。
圣人之道,不谋于己,曲乎其志,从乎其众。
是能及此,得不谓果在于我矣?
又若:「夫有学圣人之道者,孰曰圣人之道不在于我也」?
曰果在于我也。
夫圣人之道,学而知之者,不得谓之为果也;
生而知之者,即得谓之为果也。
学而知之者,皆从于师以得之也,得之不能备耳。
我之所得,不从于师,不自于学,生而好古,长而勤道。
况今之人溺于华侈,奔于势利,能求于身,能忘于道,我若从其师以学之,则随而亦化之矣。
若学之曰果也,似有薄于道哉。
今之学者,依于圣人之道,罕能周而达焉。
若学之不在圣人之道,则不谓之为学也。
能学于古圣人之道,则是圣人之道在于今之学者之道也。
我不自于学而得之,是言曰果也。
故我之自言得于圣人之道也,不曰从学而来也。
我若学而得之,不自曰果也。
又若:「孔子者,周之大圣人也,生不自知为圣人也」。
孔子非不自知为大圣人也。
若不自知为大圣人也,则又何言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孔子岂以自知为圣人也,即与当时之人争一国之位,茍存乎养而已?
教非不治于世也,当诸侯用伯,明德弗宣,是见阨于衰季也。
天茍与其时,孔子岂止位及于一国乎,教治一世乎?
将使之垂衣裳也,若其执御耳。
夫删《诗》《书》,定《礼》《乐》,赞《易》道,修《春秋》,孔子其道之不行也,故存其教之在其中,乃圣人之事业也。
后之学者,著一文,撰一书,皆失其正,务尚于辞,未能知其圣人述作之意,又安可出于《诗》、《书》、《礼》《、乐》、大《易》、《春秋》之外欤!
用其文而行其教也,固然矣。
圣人之道,岂以复能删定赞修于《诗》、《书》、《礼》《、乐》、大《易》、《春秋》,即曰果在于我也,但思行其教而已。
其为教也,曰道德、仁义、礼乐、刑政。
得其时,则执而行之,化于天下;
不得其时,则务在昭明于圣人之德音,兴存其书,使不陨坠,何必删定赞修乎!
况经圣人之手者,文无不备矣。
文茍不备,则不得为世之法也,何足为圣人乎?
夫我言圣人之道果在于我也,即不在删定赞修也,在于此也。
吾子言及于是也,亦失于辞之执耳。
若吾子以我为宋之夫子也,亦在此矣。
天下之知我能如此也,亦若吾子之谓我矣。
又何诬于子也,诬于天下也?
况圣人之道,不可诬于人也。
茍可诬于人也,则三尺童子坐于儒宫,端弁以处,帅其民以师事之,曰「圣人之道在于斯人也」,如是诬之,可信耶?
孟轲得圣人之道,岂在复能删定赞修于六经也?
扬雄得圣人之道,岂在复能删定赞修于六经也?
韩愈得圣人之道,岂在复能删定赞修于六经也?
圣人之道,孔子删定赞修之。
天生德于孔子,不可偕也。
孟与扬、韩,或厥绪告微,或厥文告晦,则持而明之,开而辟之,从于孔子之后,各率其辞,各成其书,以佐于六经。
是曰得圣人之道也。
得之也,三子不在于学。
况圣人之道不可学也得之者,是曰果也。
我窃自比于三子之行事,言之为圣人之道果在于我也,亦不为过矣,亦不在于删定赞修矣。
又若:「让六经于仁人,不让于不仁」。
吾子之言诚是也,我虽巧饰其辞,而能拒之哉!
吾子能让于我,虽非其至仁,亦无辱其吾子之让也。
让之者不易,纳之者亦难。
让失于让则为不知人,纳失于纳则为不度己。
能知于人,能度于己,是曰君子也,是曰智者也。
吾子让之于我不失,我纳之于吾子亦不失矣。
又若「矜伐而取谤」,则敬授命矣,敢不承教。
然其间有疑者,辞何已哉!
若谤之取也,无择于君子小人,则君子之与小人道是同也,又何辩其等伦哉?
若君子观我之文,谤将何取?
若小人观我之文,谓我矜伐于今之人,是将兴谤也,则我本非以文矜伐于今之人也,将以文矜伐于古之道也。
矜伐于古之道也,则务将教化于民。
君子诚之,小人归之,则谤之为渐也,何由而起哉?
若以文矜伐于今之人也,则不在于古之文也,在于今之所尚者之文也。
轻淫侈靡,张皇虚诈,茍从时欲,求顺己利,是可取谤于人也。
况我之文,不在于此,无求利,无从欲,则小人观之,何得谓我矜伐于今之人哉?
谤不可因而生也。
若其君子之与小人俱不可取也,固为然耳,复何谈哉?
若以之理,则君子之与小人俱被其德,不能兴谤,则谤从何而来矣。
之代,则君子之与小人俱蒙其恶,是能兴谤,则谤有自而作矣。
夫被之德也,先君子而后小人,若独有于君子,而无于小人,则不谓之为全德也,何足为兴乎?
之恶也,亦先君子而后小人,若独有于君子,而无于小人,则不得谓之为全恶也,何足为亡乎?
君子既被其德,况于小人乎?
君子既蒙其恶,亦况于小人乎?
若以我文之比于君天下者,则有间然矣。
夫君天下者,善恶责于当世,存亡系于一时。
唯文之与道,观其时而行之,观其时而藏之。
时之能行即见用当世,时之不行即将贻后代。
则又安得与其较其等伦哉?
孔子之于周也,未闻当其时而能用之,见阨于世,见毁于人,吾子固亦知耳。
若其畏君子鲜而小人众也,则是君子之道穷,而小人之道胜也。
如此,则君子之不及小人也明矣,况万无此。
岂君子不能成其誉,而小人独能流其谤哉?
若茍有是,则君子反为小人之末耳。
我之言曰谤取于小人者,盖谓时不能之也;
不取乎君子者,谓知其道之有其屈伸也。
矧我之能无其可谤于小人哉。
时如不能行之,即不在于天下小人之谤,亦不行矣;
时如能行之,亦不在二三君子之誉,亦为行矣。
君子亦不能誉,小人亦不能谤。
用与舍,属诸时,誉与谤,属诸命,圣人之达节也。
吾子忠告于我,虑于谤,忧于道,我固前言授之耳,亦不敢饰虚辞以拒其教也。
若吾子缄其口而默其言,又何轻弃于圣人之道哉?
辞之可复,我故以答,将谓勉谤而取谤也,则深为失耳。
我茍不知吾子之道贤于是也,则谓勉而取谤也,我实小人也。
我之前书,吾子再宜思之。
思之如有可复,将俟于后命耳。
吾子之戒于我,我岂忍违其命也?
重以辞报,义勿能止,非吾子广德渊深,则不足如是也。
前之所谓三有其说于我也,敬从其言而慎爱之。
于乎!
终日论道非不专,专于力也。
是非得失,能取于其间者,而今而后,益有望于吾子矣。
不敢虚也,不敢诬也。
代长兄闵上王舍人970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月日,姓名,上书执事
某性识钝劣,惟通经属义而已,然于时事,万亦识其一焉,故知执事乃文章之主也。
后进于儒者困是道而不能兴,苟得进于左右,间若哀怜而顾悯之,则何复患乎久而穷矣?
某益念于此,晨夜勿废,非以文也,是难干于执事者耳。
某又不晓于文章,诚将进而莫能进也。
欲求人而假手之,则有闻于执事者,不可外私于人也。
以此,经时涉日,展转未就。
遂以报于小弟,使叙其志,致于文。
小弟拒而复不可曰:「兄少乎哉!
欲进于执事者,卜恩焉,非艺专而学至,材丰而智深,则孰敢望其门墙而前矣?
执事者之有文章也,横天地,冠古今,非司马相如扬雄之徒,则罔能出于下;
自以是薄恶,而何堪写之为辞以干乎?
如此,将乞怜而反得其责矣。
不若直其事而质其言,告于执事
曰:某年十三时,父命授《尚书》于胶东胡生,日诵千百言,兼通大义。
后二年,又授大《易》焉。
其业之习也,若始之于《书》,虽夜寝而朝食,未尝默口,精之为至,不敢自负。
逮年十七,求贡有司,一试而五登于场,越时辈,虽不能中,辄亦无愧。
明年,又贡焉,加一于初。
同进者乃相忘而为仇。
自后岁举于有司,两登名而天子退之
自知命也,时也,不敢恨矣。
二十有五,丁父忧,在家居丧。
后三年,复求贡焉。
时遇执事主文衡而综其任,实志于执事也,将能振乎某之困矣。
又不果愿,见退于执事之下。
某当时颇自悲。
噫,是己之不专于艺耶?
是己之拙趋于时耶,是己之失谋于人耶?
何至于此哉!
去年又进焉,亦见黜于有司。
退而自为,终无所成。
七上而七失之,年已三十矣,欲弃之而休,甘伏于圣明之世。
今年秋,遇执事假政是邦,振养罢危,某复思而喜,将有幸于执事也。
于古人始立之年,亦未为过,故昨与众而求举焉,未知斯之进也,复何如耳。
呜呼,将言之而先泣矣!
家已贫矣,亲将老矣,身甚长矣,禄由远矣。
天乎,天乎,何罪而是乎!
若此,执事茍不加怜焉,某从何门而望赐?
所以冀执事者,亦非诬也。
某为儿时,知执事之声名,诵执事之文章。
当时远近之言咸曰:『执事终大矣』。
及乎稍长,识执事之形容,执事克已登位于朝。
当时咸曰:『执事虽用而未贵也,斯将入制阁而典文闱,阶乎上也』。
近年随贡,果当执事选试之内,某虽不见取于执事,人谓执事之升者,实为得贤,咸曰:『执事亦未矣,天子必重寄矣』。
今果理河朔之大邦,化千里而成风,某幸在贡士之流,辱执事之抡举。
众复有言,咸曰:『执事必相天下矣,而后展之大谋,振尧禹之德音,万物生植,期厥恩』。
某从而思之,自念身世,生当执事之同时,幼知执事之圣贤,长见执事之荣泰,近在执事之选试,今受执事之举送,幸为大矣。
执事将必为相矣。
以乎舆言数四,咸克无虚,故知众人之辞,所果非枉。
某若冀执事为相之日,期以望恩,时虽不晚,某实免于穷阨也晚矣。
今当执事名群士,茍垂怜而振拔之,使有得成,即执事为相之日,移恩在此也。
兄但志之是言,闻于执事者。
执事者茍垂听而不罪之,又何必用于文以干乎」?
某欣然不知所以为之也,直写上献执事,倘三四读而不倦,虽加责,某亦为恩矣。
某再拜。
上符兴州968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予性甚僻,气甚古,不以细行累其心,走四海间求与知者,竟无一人。
归来乡里,日益时病,常卧草堂下,自称曰野夫
仆实非野夫,盖不能苟与俗流辈拘,以自荡厥意,故是言耳。
每负酒过市,则市人目以为狂。
晚适田野中,则农夫诟而相笑。
是魏人不知其人负不羁之材于世也,仆亦不责之。
苟上位之人有干于是也,则仆始自惑于心矣。
故今日望执事之门,书以自言焉。
虽贱为布衣,度执事必无加诸仆也。
执事乐善进贤,服仁行义,不以贵富骄物,不以勋烈凌材。
且九州为大,兆民是众,咸有斯言,岂独仆也?
在其下而不有干焉,则使事去而自伤,时失而自咎也,不远矣。
仆尝中夜不寐,自疚其心,满眦尽湿,卒难自禁,非在乎急于食甘衣鲜,求于官荣誉大。
一裘而岁暖,朝一饭而日饱,无亲爱离远之痛,无支体瘠劣之疾,盖以其学成而不为人用,道在而不得时迁,虚劳乎师孔子而友孟轲,齐扬雄而肩韩愈,自念其道即反不如百工贱人乎?
且工有长于一伎,民有高于一艺,则众皆凑其室而求其力。
运斤成风者,匠氏之业;
发矢中的者,匹夫之能:尚皆获其用而沽其直,衒其技而贾其勇,则谁不欲竞致左右,间以观乎能而快乎心矣?
即仆也,口诵古圣贤人之书。
心纪古圣贤人之法,作事于世,为民善恶,反与俗伍,日极诋诃,如是岂不痛心哉!
然江湖可以自放,林泉可以自娱,复恋恋不能去者,以明天子在上,贤执事在此。
复而思之,设天与其命,一朝一夕,使主张斯文,教民归于古道,又万一而冀望于心也。
执事闻是也,忍不察其言而观其行,惜其人而爱其道哉。
实惟执事少垂奖待,以慰我区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