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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正文
启疑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九二、《公是集》卷四七、《江右文钞》卷一
昔者,齐伐鲁,孔子忧之,谓门弟子曰:「鲁,父母之国也。
今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
于是子贡往见田常而说之曰:「臣闻忧在内者攻彊,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而鲁弱不可攻也,则不如攻吴」。
于是子贡南说吴使伐齐,东说越使伐吴,北说晋使承吴之敝。
子贡一出,号为安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
呜呼,不亦甚哉!
此亦周末战争贪利之人耳,而谓子贡为之乎?
且夫却齐以存鲁,于鲁则幸矣,于彼四国则败矣。
不惟如是,又使其身蒙恶于田常,如与之篡焉。
不惟如是,又使圣人被不知人之讥,如与之谋焉。
虽然,齐伐鲁之事不能无也,子贡田常不能无也。
虽然,子贡之言则谓何哉?
子贡必将谓田常曰:「吾闻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害君也。
君上不见信于君,下又见壅于大臣。
外为高、鲍将兵伐鲁,君伐而胜,则高、鲍之谋也,伐而不胜,则高、鲍将正君之罪。
上者不见信于君,下又壅于大臣,外与诸侯与国为仇,君之位若朝露,可翘足而亡矣。
,千乘之国也,未可量也。
君不如按兵勿伐,以销高、鲍之谋。
外自树党,下以妪拊百姓,使不践战死之患,全而归之。
夫百姓全而归,戴君如父母。
鲁喜于不伐,亲君如师友。
销高、鲍之谋,则未有以间君也。
君乃释此三利,而必践万危之涂,开大臣之意,身与之为市,不亦惑乎」?
如此,庶乎子贡之意矣,犹恐非也。
今乃饰纵横之诈,挟反覆之辩,亲指之圣贤之间,学者信而不论,论者昏而不谕,毋乃已谬哉!
虽然,是传闻者也,疑似者也。
古之为书,之二者多有之。
其始也出乎信,而今也成乎伪。
吾请言之。
传曰:「彭祖最寿,八百馀岁」。
敢问彭祖非人也耶?
则岂独八百岁而已哉?
是人也,何以独得乎此?
固难通也。
虽然,为有是端,仲尼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
吾以此推之,所谓老彭者,古述作士也。
上采五帝,下及五伯,上下八百岁之间,譬若《春秋》,是非二百四十二年,太史公述历黄帝以来三千馀岁也,非仲尼与鲁隐并生,太史黄帝俱壮,其书则然也。
此传闻不考实者也。
彭祖无传闻者乎?
曰有。
传曰:「徐偃王有筋而无骨」。
徐偃王徐国之君也。
主祭祀,奉朝聘,交邻国,接百官,古者人君无所不亲,则偃王何以能自力哉?
古者有天疾者不入宗庙,有人疾者不入宗庙,则偃王何以能入即位哉?
语曰:「偃王好为仁义而不修武备以亡其国」。
吾以此推之,文德柔,柔者筋象也,武备刚,刚者骨象也。
故贵文而废武,亦不可以存国,犹有筋而无骨,而不可以为人也。
此出于议论比兴者也,而不审则疑矣。
徐偃王无疑者乎?
曰有。
传曰:「鲁阳公与韩战,怒而挥戈,日退三舍」。
夫天至高也,日至远也,鲁阳以七尺之躯,丈二之戈,气不足以盈谷,力不足以破山,愤而指麾,日为之却,则岂独日哉,盖天亦随之。
此不可以诳婴儿终日,又况天下乎?
古者,兵法三十里一舍,吾以此推之,鲁阳者,战而败绩,一日之中而北三舍尔。
世人不知,则以谓日退三舍矣。
此传闻而讹者也。
鲁阳无疑者乎?
曰有。
传曰:「黄帝蚩尤战于版泉之野,帅熊、罴、狼、豹、貔、虎为前驱,雕、鹖、鹰、鹯为旗帜」。
黄帝之人民,犹今之人民,黄帝之郡国,犹今之郡国。
黄帝何以能独任异类与之成功哉?
黄帝之士卒如熊虎,言黄帝之旗帜载鹰隼,则可已。
岂独黄帝有是哉,《书》曰:「如虎如貔」。
《诗》曰:「织文鸟章」。
此亦闻而不察者也。
黄帝无闻而不察者乎?
曰有。
传曰:「文王四乳」。
所谓文王者,其仁义忠信,圣人之姿尔,恶得形状之异乎?
必形状异然后为圣人,则孟子又乌得云「与人同」乎?
《语》曰:「周有八士:迫达、迫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
此八人者,同母而四乳。
吾以此推之,所谓四乳者,亦犹是四乳之谓也。
此固美之过实之言也。
文王无过实者乎?
曰有。
传曰:「伊尹生于空桑」。
夫人之不生于木,犹木之不生于人也。
伊尹独为绝类离伦,无所受其气,若蜉蝣醯鸡之出于物也?
《礼》曰:「空桑之琴瑟」。
斲琴瑟,莫宜于空桑之木。
地名。
吾以此推之,伊尹之生于空桑,犹文王之生于西戎也,何怪之有哉?
此固好奇而不经者也。
故曰言远而伪,道散而惑。
三皇之事,万不存一;
五帝之事,千不存一;
王伯之事,百不存一。
非笃学而心知其道者,岂足胜论哉?
昔者宰我问于孔子曰:「黄帝三百年,信乎」?
孔子曰:「黄帝在位百年,崩而民哀之百年,用其教又百年,此其所以三百年也」。
楚子问于观射父曰:「《书》曰:『乃命重黎,绝地天通』。
使无重黎,民其登天矣」。
观射父曰:「不然。
昔者高辛使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天地之道序,而人神不相杂,乃所谓绝也。
民不能登天也」。
呜呼,吾安得夫孔子观射父而听之哉?
诸州军将官员窠阙状申吏部事奏绍兴三年八月二十日 宋 · 陈与义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八五、《宋会要辑稿》职官八之一七(第三册第二五六六页)
本部昨承指挥,令诸州军以远近每月每季随官资四选各具阙状一本申部,其诸属官未有取索阙。
乞令逐路依绍兴二年已得指挥施行。
巴陵史君方公墓志铭 其一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七、《艾轩先生文集》卷九
莆之耆旧,彬彬可录,至是凋残,为可吊也已。
春正月巴陵郡守方公卒。
公讳扩,字端立,于莆为望姓。
长官有子六人,公为适出,工部直下孙也。
曾祖讳谨微,赠吏部侍郎
祖讳革,终然晦处;
父讳希叔,累赠右朝散大夫
宜人黄氏。
大夫公通三经字说,为时辈所敬,从之游多显者。
有二子,长曰柔立,负隽才。
公早岁以父兄为师友,不去户庭,而所学有根株。
绍兴二年进士第,授南雄州保昌县慰。
南雄于汀、赣为接连,人多梗悍,一岁不熟,即去而为盗。
公尝一至贼壕,遇莫夜不即入,有来觇者,公方熟寐,迟明乃发栅,是不过一二言而决耳。
左司谏韩公璜尚书郎林公说持节南海,屹然不可犯,独于公交口荐之。
从政郎,差建宁府建安县
用荐者改宣教郎,知福州闽县
奉议郎,知温州平阳县
承议郎,赐五品服。
公之为邑如治家舍,竟日坐庭中,听民讼如对家人可不之辞,故昏田节目,随意可见,鞭杖无所用。
时州郡苛急,夏税输一绢率至万钱。
公以为赋调倍蓰也,宁忤上官,此必不可。
侍郎张公九成尚书王公大宝相继来永嘉,而公之说为胜。
时有健讼者辞连州县,部使者来覆验,反以平阳丽水有善状,同白之朝,有旨增秩。
满后且优擢之,特授朝奉郎通判临安军府事,累迁朝奉大夫
都辇治中往往多为丞郎,公唯求外补,遂得知岳州
前时兵兴,学馆多阙,士子至流寓他州,荐送旧籍,从而减削,公为之增复其数。
沿江表里,巴陵为重地,公尝条利害凡十三事,以内治为急,而后攻守之技可以次第施行之。
朝散大夫
天子受内禅,覃恩转朝请大夫
乾道元年主管台州崇道观
明年,公裁六十,以疾甚,顷刻即死,尚捉笔为丹丘别乘欧阳君作挽柩歌辞。
公平生无杂想,积官至二千石,奉养如布衣时。
每得一食,视之为有馀,必于亲戚故人分剖而食之。
死之日,有道其事,乃至出涕者。
故人来调赀费窘束,贷之钱三十万。
一日闻其死,以书来唁我云:「此季艾之友也。
所恨与之交甚浅,可以此钱赙其丧」。
吾尝以是事寘之心骨,公如先我而死,当为公书之。
昨者秩满,囊中无留钱。
一夕,敦匠取布帛,为绞紟且不足。
公娶通判广州蔡君元璋之女,赠宜人
男四人,伯达,前赣州信丰县主簿
仲忽,前抚州司户参军
季随,以遗泽当补官;
季騧及二女并幼。
孙男三人,孙女一人。
三年冬十一月壬申葬公于八濑之西原
诸孤哭而请铭。
我于公定交三十年,则斯铭也不得为徒尔。
噫吁涕下而铭之。
其辞曰:
维是恬风,一何翩翩。
尺寸即上,有所不然。
公为静者,所观在是。
有此一编,何如阿畤。
君山之颠,白波摇摇。
我作斯铭,如彼大招。
劾方季随改官状淳熙七年参知政事日)1180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五、《周文忠公奏议》卷一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吏部奏钞,迪功郎季随用前任广州番禺县日获贼赏改承务郎
照得本人任县日曾权广州新会县事,半年之间,囚禁决挞百姓过当,因而致毙者十有五人,数内官十一名,三日内两次科断,其馀或因绷吊,或因拷讯,并皆责出身死。
又有孕妇阿黄,因追其夫不出,一并决大小杖四十,缘此堕胎。
并纵容亲知交通关节,营私牟利,科罚民户钱物,私置文历,差防县禁军干当私事,不公不法甚多,具载本路提刑詹仪之按章及勘官林士美奏案之中。
虽经赦宥,朝廷以其情理重,于淳熙六年八月初五日奉圣旨特勒停,仍展三期叙。
才及一月,偶值明堂赦恩便得叙复,今又用本任贼赏改令入官,不惟大段侥倖,兼自来官员因公事决挞人解后致死,或刑责稍过,往往坐以用刑惨酷,永不注授亲民。
据方季随惨酷如此,考功格法,终身不合升改,为系酬赏,有司一切不问。
今若放令改官,便当正注知县,驯至守倅,其为民害何可胜计?
缘本人系已引见改官之人,未敢退钞下部。
瑞莲斋记1204年1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四、《诚斋集》卷七六、《永乐大典》卷二五四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吾邑之士萧君季随弓冶祖考,襟带诗礼,耕猎陶楮,士之良也。
少之时,徒手持一泓暨一中书君步入吾州万鹄袍之场,其声籍甚也。
已而曰是不足为,归而遁其光,遣其子异负笈远从侍郎章公学焉。
其文日进,士友推服。
岁在戊午,其子肄业斋房之前池中生莲,一茎二葩,章公闻之曰:「耿耿祉哉!
为之兆矣」。
是秋有司荐异诣太常,又上异之子应雷可博士弟子员
章公喜曰:「吾言其有合哉」!
则大书「瑞莲斋」三字,以遗季随季随乃遣异来谒予记之。
予曰:章公之所记瑞,其止于一莲而已乎,将不止于一莲而已也?
予闻萧氏之先,其种德百年,至季随遂有闻焉,不曰瑞乎?
至异又有闻焉,不曰瑞乎?
至应雷又有闻焉,不曰瑞乎?
抑予犹有以楙焉者。
而家在唐,自瑀至遇持国秉者八叶,兹又瑞之大者。
予欲而家之子若孙袭八而九,可无楙乎?
抑予犹有以择焉者。
瑀之忠,复之直,瑞也。
嵩之贵,俛之达,亦瑞也。
后之瑞,瑞于而家者也;
前之瑞,不惟瑞于而家者也。
予欲而家之子若孙袭八而九,可无择乎?
嘉泰甲子灯夕后二日,具位杨万里记。
郑仲礼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七八
一别二十馀年,不复闻动静。
但中间得季随所寄疑义,独贤者之言偶合鄙意,而厄于众口,不能自伸,初不知其为谁何。
既而乃知改名曲折,甚慰别后之思也。
兹辱惠书,益以为喜。
比日春和,远惟德履殊胜。
忧患衰朽,中间几有浮湘之便,竟以病懒迂疏,不复敢出。
今又纷纷,度其势终亦难动。
每念吾敬夫逝去之后,不知后来诸贤所讲复如何。
比得季随书,又无复十年前意象矣。
岁月易失,岐路易差。
无由相聚,痛相切磨,千里相望,徒有慨叹耳。
示谕读《易》之说甚善。
向见敬夫吕伯恭皆令学者专读《程传》,往往皆无所得。
盖《程传》但观其理而不考卦画经文,则其意味无穷,各有用处,诚为切于日用功夫。
但以卦画经文考之,则不免有可疑者。
盖尝以康节之言求之,而得其画卦之次第,方知圣人只是见得阴阳自然生生之象,而摹写之初,未尝有意安排也。
至于经文,亦但虚心读之,间略晓其一二。
至有不可晓处,则便放下,不敢穿凿以求必通。
如此却似看得有些意思,亦尝粗笔其说而未成也。
至于画卦揲蓍之法,则又尝有一书模印以传,名曰《启蒙》,不知贤者曾见之否?
今以奉寄,试详考之,复以见喻,幸也。
来喻所谓隐者,岂非麻衣之流乎?
此乃伪书,向来敬夫虽不以其说为然,然亦误以为真希夷之师说也。
其言专说卦画,大概似是,而其所以为说者则皆琐碎支离、附会穿凿,更无是处。
如别纸所示数说,恐亦未免此病也。
大学章句》一本并往,其间虽无玄妙奇特之说,然皆是直说圣门著实用功处,亦幸细观。
如有所疑,并以见告,不敢不尽所怀也。
彼中朋友今有几人?
其趣向成就果能不失前人衣钵之传否?
向来犹时有往来商订之益,得以知其疏密。
近年遂有不涉思虑言语之意,虚无象罔,不可捕诘,皆非平日所闻于吾亡友者。
不知何故变得如此?
甚可叹也。
因便寓此,未能尽所欲言。
正远,千万以时自爱。
郑仲礼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四、九二、《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二
示喻为学之意,甚善。
读书固不可废,然亦须以主敬立志为先,方可就此田地上推寻义理,见诸行事。
若平居泛然,略无存养之功,又无实践之志,而但欲晓解文义,说得分明,则虽尽通诸经,不错一字,亦何所益?
况又未必能通而不误乎。
近觉朋友读书讲论多不得力,其病皆出于此,不可不深戒也。
季随、季忱为学如何?
近来有何讲论?
因书幸致此意。
陈伯坚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三
沙县寄到新刻《责沈文》,字画精神,非本之比。
此书流传,足使世之聋盲者有所警觉,稍知触净,非小补也。
但恐木本或不耐久耳。
琼学记文鄙拙,不足有所发明。
亦缘韩兄将满,方遣人来,恐其代去,匆匆草成,不能满意耳。
垂喻旧书云云,深愧率尔。
当时之言,盖亦有为而发。
以今观之,学者但当深穷圣经,使其反之于心而安,考之于经而合,验之于外而可行,即彼之妄言一览便破矣。
若未到此,遽欲穷之,恐如河南夫子所谓未必能穷而已化为释氏矣。
愚见如此,不审尊意以为如何?
胡季随近到此数日,明敏有志,甚可喜也。
胡季履大壮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八
向来虽幸一见,然忽忽于今,已二十馀年矣。
时于朋友间得窥佳句,足以见所存之一二。
顾未得会面为歉耳。
今承惠问,意良勤。
区区每患世衰道微,士不知学,其溺于卑陋者固无足言,其有志于高远者又或骛于虚名而不求古人为己之实,是以所求于人者甚重而所以自任者甚轻。
每念圣人乐取诸人以为善之意,意其必有非苟然者,恨不得与贤者共详之也。
季随明敏,朋友中少见其比。
自恨衰堕,岂足以副其远来之意?
然亦不敢虚也。
归日当相与讲之,有所未安,却望见告,得以反复为幸。
昆仲家学门庭非他人比,而区区所望又特在于其实而不在于名,愿有以深察此意也。
胡季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三、《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五
所示诸说,似于《中庸》本文不曾虚心反覆详玩,章句之所绝、文义之所指尚多未了,而便欲任意立说,展转相高,故其说支蔓缠绕,了无归宿。
莫若且就本文细看,觉得章断句绝,文理分明,即圣人指意所在与今日用力之方不待如此纷拿辨说而思已过半矣。
恭叔所论,似是见得旧说而有此疑。
疑得大概有理,但曲折处有未尽耳。
当时旧说诚为有病,后来多已改定矣。
大抵其言「道不可离,可离非道,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乃是彻头彻尾,无时无处不下工夫,欲其无须臾而离乎道也(不睹不闻与「独」字不同,乃是言其戒惧之至,无适不然。虽是此等耳目不及无要紧处,亦加照管。如云听于无声,视于无形,非谓所有闻见处却可阔略,而特然于此加功也。)
又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谨其独」,乃是上文全体工夫之中,见得此处是一念起处,万事根原,又更紧切,故当于此加意省察,欲其自隐而见,自微而显,皆无人欲之私也(观两「莫」字,即见此处是念虑欲萌而天理人欲之几,最是紧切,尤不可不下工处。故于全体工夫之中,就此更加省察。然亦非必待其思虑已萌而后别以一心察之,盖全体工夫既无间断,即就此处略加提撕,便自无透漏也。)
此是两节,文义不同,详略亦异。
前段中间著「是故」字,后段中间又著「故」字,各接上文以起下意。
前段即卒章所谓「不动而敬,不言而信」,后段即卒章所谓「内省不疚,无恶于志」,文义条理大小甚明。
从来说者多是不察,将此两段只作一段相缠绕说了,便以戒慎恐惧、不睹不闻为谨独,所以杂乱重复,更说不行。
前后只是粗瞒过了,子细理会,便分疏不下也。
季随云:「纯熟未易言也」,此语恐有病。
季随意间常说工夫极至之地穷高极远,决然是不可到。
如中间熹说读书须是精熟,季随便云须如文定之于《春秋》方是精熟,今岂易及?
亦是此意。
夫谓功夫极至之地如此之高,如此之妙,则是矜己之独能知此而以它人为不知也。
以为人不可到,则是己亦甘自处于不能也。
如此则凡讲论皆是且做好话说过,其与自谓「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者虽若有间,然其实亦无以大相远矣。
不除此病,窃恐百事放倒,都不到头,非是小失,幸深省而痛矫之也。
又云:「方其未至纯熟,天理何尝不可见乎」?
此又不看本文本意而逞快斗高、随语生说之过。
夫《中庸》本意欲人戒谨恐惧,以存天理之实而已,非是教人揣摩想象,以求见此理之影也。
伯寿下一「见」字,已是有病;
季随又更节上生枝,更不复以纯熟自期,只要就此未纯熟处便见天理,不知见得要作何用?
为说至此,去本日远。
以言乎经,则非圣贤之本意;
以言乎学,则无可用之实功。
如此讲论,恐徒纷扰,无所补于闻道入德之效也。
其他小节,各具于所示本条之下,幸更与诸君详评之也。
胡季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三、《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五
戒惧者,所以涵养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当此之时,寂然不动,只下得涵养功夫。涵养者,所以存天理也。)
慎独者,所以省察于喜怒哀乐已发之后(当此之时,一毫放过,则流于欲矣。判别义利,全在此时。省察者,所以遏人欲也。已发之后,盖指已发之时,对未发而言,故云已发之后。)
不知经意与日用之工是如此否(友恭字恭叔
此说甚善。
惟能加涵养之功,则自然有省察之实(周椿伯寿
此说好,然说未透。
戒惧乃所以慎独也。
涵养、省察之际,皆所当然。
未发之前,不容著力,只当下涵养工夫,来教得之。
省察于已发之时,此句之病恭叔已言之矣。
正所以存天理、遏人欲也,恐不可分(一之)
作两事说则不害于相通,作一事说则重复矣。
不可分中却要见得不可不分处,若是全不可分,《中庸》何故重复说作两节?
「已发之后」,立语自觉未稳。
今欲改作「欲发之时」。
然欲发即不属静,不属动,又欲改作「已发之初友恭」。
作「欲发」是,但亦不是欲发时节别换一心来省察他,只是此个全体戒惧底略更开眼耳。
戒谨、恐惧、慎独统而言之,虽只是道,都是涵养工夫。
分而言之,则各有所指。
「独」云者,它人不知,己所独知之时,正友恭所谓已发之初者。
不睹不闻,即是未发之前。
未发之前,无一毫私意之杂。
此处无走作,只是存天理而已,未说到遏人欲处。
已发之初,天理人欲由是而分。
此处不放过,即是遏人欲,天理之存有不待言者。
如此分说自见端的。
此说分得好,然又须见不可分处。
如兵家攻守相似,各是一事而实相为用也。
涵养工夫实贯初终,而未发之前只须涵养,才发处便须用省察工夫。
至于涵养愈熟,则省察愈精矣。
此数句是。
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若就圣人言之,圣人能致中和,则天高地下,万物莫不得其所。
如风雨不时,山夷谷埋,皆天地不位;
萌者折,胎者阏,皆万物不育。
就吾身言之,若能于「致」字用工,则俯仰无愧,一身之间,自然和畅矣。
此说甚实。
极其中,则大经正、大本立而上下位矣。
极其和,则事事物物各得其宜而万物育矣(一之)
此只说得前一截。
若圣人不得位,便只得如此。
其理亦无亏欠,但事上有不足尔。
如尧、汤,不可谓不能致中和,而亦有水旱之灾叔恭
致中和而天地位、万物育者,常也。
尧、汤之事,非常之变也。
大抵致中和自吾一念之间培植推广,以至于裁成辅相,匡直辅翼,无一事之不尽,方是至处。
自一事物之得所区处之合宜,以至三光全,寒暑平,山不童,泽不涸,飞潜动植各得其性,方是天地位、万物育之实效。
盖「致」者,推致极处之名,须从头到尾看,方见得极处。
若不说到天地万物真实效验,便是只说得前一截,却要准折了后一截,元不是实推得到极处也。
省察于欲发之时,平日工夫不至而欲临时下手,不亦晚乎大时
若如此说,则是临时都不照管,不知平日又如何做工夫也?
窃谓操存涵养乃脩身之根本,学者操存涵养,便是未发之前工夫在其中矣。
凡省察于已发,正所以求不失其操存涵养者也。
学者于是二者不可缺一,然操存涵养乃其本也。
诸友互相点检,多得之。
然却不曾推出所谓根本,故论未发之前者竟归于茫然无著力处。
或欲惟于欲发之初省察,则又似略平日之素。
或兼涵养省察言之者,又似鹘突包笼。
此一段差胜,然亦未有的当见处。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即天命之谓性也。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即率性之谓道也(定)
程先生说「率性」文义,恐不如此。
未发之时能体所谓中,已发之后能得所谓和,则发而中节始可言矣。
而中和未易识也。
未发之前,才要体所谓中,则已是发矣,此说已差。
又发而中节方谓之和,今曰得所谓和然后发而中节,亦似颠倒说了。
记得龟山似有此意,恐亦误矣。
中和未易识,亦是吓人。
此论著实做处,不论难识易识也。
胡季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四
南轩集》误字已为检勘,今却附还。
其间空字向来固已直书,尤延之见之,以为无益而贾怨,不若刊去。
今亦不必补,后人读之自当默喻也。
但序文后段若欲删去,即不成文字。
兼此书误本之传不但书坊而已,黄州印本亦多有旧来文字,不唯无益,而反为累。
若不如此说破,将来必起学者之疑。
故区区特详言之,其意极为恳到,不知何所恶而欲去之耶?
且世之所贵乎南轩之文者,以其发明义理之精,而非以其文词之富也。
今乃不问其得失是非而唯务多取,又欲删去序文紧切意思,窃恐未免乎世俗之见,而非南轩所以望乎后学之意。
试更思之。
若必欲尽收其文,则此序意不相当,自不必用,须别作一序,以破此序之说乃可耳。
若改而用之,非惟以为不然,南轩有灵,亦必愤叹于泉下也。
久不闻讲论之益,深以怀想。
前日诸贤相继逝去,后来未有接续。
所望于季随,实不胜其勤恳。
今观此事,窃疑其用力之不笃也。
更愿勉旃,以副所望。
千万千万!
至扣至扣!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三。又见《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六四、学行典卷九八。
胡季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八、《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二
前书诸喻,读之惘然。
季随学有家传,又从南轩之久,何故于此等处尚更有疑?
向见意思大段宽缓,而读书不务精熟,常疑久远无入头处,必为浮说所动。
今乃果然。
《艮》、《复》之义正当思惟,方见亲切。
别纸诸疑正当解释,方得分明。
今乃曰「才涉思惟,便不亲切」,又云「非不能以意解释,但不欲杜撰耳」,不知却要如何下工夫耶?
夫子言「学而不思则罔」,《中庸》说博学、审问、谨思、明辨,圣贤遗训明白如此,岂可舍之而徇彼自欺之浮说耶?
来书讥项平父出入师友之间不为不久,而无所得,愚亦恐贤者之不见其睫也。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愿深省察,且将《大学》、《论语》、《孟子》、《中庸》、《近思》等书子细玩味,逐句逐字不可放过,久之须见头绪。
不可为人所诳,虚度光阴也。
荆门《皇极说》曾见之否?
试更熟读《洪范》此一条详解,释其文义,看是如此否。
君举奏对,上问以读书之法,不知其对云何也?
胡季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三、《宋元学案》卷四九、《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八、一三二
学者问曰:「《延平先生语录》有曰:『大抵学者多为私欲所分,故用力不精,不见其效。
若欲进步,须打断诸路头,静坐默识,使其泥滓渐渐消去』。
又云:『静坐时收拾将来,看是如何,便如此就偏处著理会』。
又云:『学者未祛处,只求诸心。
思索有窒碍处,及于日用动静之间有咈戾处,便于此致思,求其所以然者』。
又云:『大凡只于微处充扩之,方见碍者大尔』。
又引上蔡语云:『凡事必有根,必须有用处寻讨,要用处将来斩断,便没事。
此语可时时经心』。
又云:『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时作何气象,不惟于进学有功,兼亦是养心之要』。
观此数说,真得圣贤用工紧要处。
但其间有一段云:『学者之病,在于未有洒然冰释冻解处。
纵有力持守,不过只是苟免显然尤悔而已,恐不足道也』。
窃恐所谓洒然冰释冻解处,必于理皆透彻而所知极其精妙,方能尔也。
学者既未能尔,又不可以急迫求之,只得且持守,优柔厌饫,以俟其自得。
如能显然免于尤悔,其工力亦可进矣。
若直以为不足道,恐太甚也」。
大时答曰:「所谓洒然冰释冻解,只是通透洒落之意。
学者须常令胸中通透洒落,则读书为学皆通透洒落而道理易进,持守亦有味矣。
若但能苟免显然悔尤,则途之人亦能之,诚不足为学者道也。
且其能苟免显然悔尤,则胸中之所潜藏隐伏者固不为少,而亦不足以言学矣」。
此一条尝以示诸朋友,有辅汉卿者下语云:「洒然冰解冻释,是功夫到后疑情剥落,知无不至处。
知至则意诚而自无私欲之萌,不但无形显之过而已。
若只是用意持守,著力遏捺,苟免显然悔尤,则隐微之中,何事不有?
然亦岂能持久哉?
意懈力弛,则横放四出矣。
今曰学者须常令胸中通透洒落,恐非延平先生本意」。
此说甚善。
大抵此个地位乃是见识分明、涵养纯熟之效,须从真实积累功用中来,不是一旦牵彊著力做得。
湖南学者所云「不可以急迫求之,只得且持守,优柔厌饫,而俟其自得」未为不是,但欠穷理一节工夫耳。
答者乃云「学者须常令胸中通透洒落」,却是不原其本而彊欲做此模样。
殊不知通透洒落如何令得?
才有一毫令之之心,则终身只是作意助长,欺己欺人,永不能到得洒然地位矣。
学者问曰:「《遗书》曰:『须是大其心使开阔,譬如为九层之台,须大做根脚方得』。
恐大其心胸时却无收歛缜密底意思,则如何」?
大时答曰:「心目不可不开阔,工夫不可不缜密」。
答语无病,然不知如何地得开阔?
学者问曰:「《遗书》曰:『执事须是敬,又不可矜持太过』。
窃谓学者之于敬,常惧其放倒。
既未能从容到自然处,恐宁过于矜持,亦不妨也」。
大时答曰:「顷年刘仲本亦曾举此条以为问,盖尝答之曰:『敬是治病之大药,矜持是病之旁證。
药力既到,病势既退,则旁證亦除矣』」。
「敬是病之药,矜持是病之旁證」,此两句文意龃龉,不相照应。
若以敬喻药,则矜持乃是服药过剂,反生他病之證。
原其所因,盖为将此敬字别作一物,而又以一心守之,故有此病。
若知敬字只是自心自省,当体便是,则自无此病矣。
学者问曰:「《遗书》曰:『有诸中必形诸外。
惟恐不直内,直内则外必方』。
至论释氏之学,则谓『于敬以直内则有之,义以方外则未之有也』。
又似以敬义内外为两事矣。
窃谓释氏之学亦未有能敬以直内,若有此,则吾儒之所谓『必有事焉』者自不容去之也」。
大时答曰:「前一段其意之所重在『有诸中必形诸外』上,后一段其意之所重在『义以方外』上。
且谓其『敬以直内,上则有之』,味『有之』二字,则非遽许之,以为与吾儒之学所谓敬者便可同日而语矣」。
《遗书》说释氏有直内无方外者,是游定夫所记,恐有差误。
《东见录》中别有一段说「既无方外,则其直内者岂有是也」,语意始圆。
可细考之,未可如此逞快,率然批判也。
学者问曰:「《遗书》曰:『释氏只曰止,安知止乎?
释氏无实,譬之以管窥天,只务直上去,惟见一偏』。
又却有曰:『释氏只到止处,无用处,无礼义』。
窃谓既无实,惟见一偏,则其学皆凭虚凿空,无依据矣,安可谓其到止处,而责之以有用有礼义乎」?
大时答曰:「『释氏曰止,安知止乎』,此以吾学之所谓止而论之也。
『禅学只到止处,无用处,无礼义』,此『止』字就其学之所谓止而论之也」。
答语甚善(论程子说释氏不知止是以吾学所谓止者而言,又云「释氏到止处」是以彼所谓止者而言。)
学者问曰:「《遗书》曰:『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
彼所谓识心见性是已。
若存心养性一段事则无矣』。
窃谓此一段事释氏固无之,然所谓识心见性,恐亦与孟子尽心知性不同。
尽心者,物格知至,积习贯通,尽得此生生无穷之体,故知性之禀于天者盖无不具也。
释氏不立文字,一超直入,恐未能尽其心而知其性之全也」。
大时答曰:「释氏云识心见性,与孟子之尽心知性固是不同。
彼所谓『识心见性』之云,盖亦就其学而言之尔。
若『存心养性一段则无矣』之云,所以甚言吾学与释氏不同也」。
《遗书》所云释氏有尽心知性,无存心养性,亦恐记录者有误。
要之释氏只是恍惚之间见得些心性影子,即不曾子细见得真实心性,所以都不见里面许多道理。
政使有存养之功,亦只是存养得他所见底影子,固不可谓之无所见,亦不可谓之不能养,但所见所养非心性之真耳。
学者问曰:「《遗书》曰:『学者所贵闻道,若执经而问,但广闻见而已』。
窃谓执经而问虽止于广闻见而已,须精深究此,而后道由是而可得也。
不然,恐未免于说空说悟之弊矣」。
大时答曰:「所谓『学者所贵闻道,若执经而问,但广闻见而已』,盖为寻行数墨而无所发明者设。
而来喻之云谓必须深究乎此然后可以闻道,则亦俱堕于一偏矣」。
执经而问者知为己,则所以道者不外乎此。
不然,则虽六经皆通,亦但为广闻见而已。
问者似有此意,然见得未分明,故说不出。
答者之云却似无干涉也。
学者问曰:「《遗书》曰:『根本须先培壅,然后可立趋向』。
窃谓学者必须先审其趋向,而后根本可培壅。
不然,恐无入头处」。
大时答曰:「必先培其根本,然后审其趋向,犹作室焉,亦必先有基址,然后可定所向也」。
先立根本,后立趋向,即所谓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
又云「收得放心后,然后自能寻向上去」,亦此意也。
学者问曰:「《遗书》曰:『诚然后能敬,未及诚时须敬,而后能诚』。
学者如何便能诚?
恐不若专主于敬而后能诚也」。
大时答曰:「诚者天之道也,而实然之理亦可以言诚。
敬道之成,则圣人矣。
而整齐严肃,亦可以言敬。
此两事者,皆学者所当用力也」。
敬是竦然如有所畏之意,诚是真实无妄之名,意思不同。
诚而后能敬者,意诚而后心正也。
敬而后能诚者,意虽未诚,而能常若有畏,则当不敢自欺而进于诚矣。
此程子之意也。
问者略见此意而不能达之于言,答者却答不著。
学者问曰:「《遗书》曰:『只外面有些罅隙,便走了』。
学者能日用间常切操存,则可渐无此患矣」。
大时答曰:「其中充实则其外无罅隙矣」。
「外面只有些罅隙便走了」,此语分明,不须注解。
只要时时将来提撕,便唤得主人公常在常觉也。
学者曰:「《乐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
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
五峰有曰:『昧天性,感物而动者,凡愚也』。
向来朋友中有疑此说,谓静必有动,然其动未有不感于物。
所谓性之欲者,恐指已发而不可无者为言。
若以为人欲,则性中无此。
五峰乃专以感物而动为言昧天性而归于凡愚,何也」?
大时答曰:「按本语云:『知天性,感物而通者,圣人也。
察天性,感物而节者,君子也。
昧天性,感物而动者,凡愚也』。
曰知,曰察,曰昧,其辨了然矣。
今既不察乎此,而反其语而言『乃以感物而动为昧天性』者,失其旨矣」。
学者又曰:「曰知,曰察,曰昧,其辨固了然。
但鄙意犹有未安者,感物而动尔。
《乐记》曰止云感物而动,性之欲也,初未尝有圣人、君子、凡愚之分,通与节之说。
五峰乃云『知天性,感物而通者,圣人也。
察天性,感物而节者,君子也。
昧天性,感物而动者,凡愚也』。
是不以感物而动为得也。
更望垂诲」。
大时答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
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
物格知至,然后好恶形焉。
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
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于物也。
人化于物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
观其下文明白如此,则知先贤之言为不可易矣。
且味『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两句,亦有何好,而必欲舍其正意而曲为之说以主张之乎?
子云『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天理具备,元无少欠,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父子君臣常理不易,何曾动来?
因不动,故言寂然不动。
感而遂通天下,便感非自外来也』。
又曰:『寂然不动,万象森然已具;
感而遂通,感则只是自内感,不是外面将一个物来感于此也』。
又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此言人分上事。
若论道,则万理皆具,更不说感与未感』。
又曰:『盖人万物皆备,遇事时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才见得这事重,便有这事出。
若能物各付物,则便自不出来也』。
以此四条之所论者而推之,益知先贤之言不可易,而所谓『感物而动,性之欲』者,不必曲为之说以主张之矣。
湘山诗》云:『圣人感物静,所发无不正。
众人感物动,动与物欲竞』。
殆亦与先贤之意相为表里云尔」。
此两条问者知其可疑,不易见得如此。
但见得未明,不能发之于言耳。
答者乃是不得其说而彊言之,故其言粗横而无理。
想见于心亦必有自瞒不过处,只得如此撑拄将去也五峰云「昧天性,感物而动」,故问者云「五峰乃专以感物而动为昧天性」,于五峰本说未见其异。答者乃责以反其语而失其旨。问者又疑《乐记》本文「感物而动」初无圣愚之别,与五峰语意不同,而答者但云观其下文明白如此,则知先贤之言不可易,而不言其所以明白而不可易者为如何。又谓《乐记》两句亦有何好,而不言其所以不好之故。及引程子四条,则又与问者所疑了无干涉,但欲以虚眩恐喝而下之,安得不谓之粗横无理而撑拄彊说乎?今且无论其他,而但以胡氏之书言之,则《春秋传》「获麟」章明有「圣人之心,感物而动」之语,顷时与广仲书常论之矣。不知今当以文定为是乎?五峰为是乎?要之此等处在季随诚有难言者,与其曲为辨说而益显其误,不若付其是非于公论而我无与焉为愈也。)
须知感物而动者,圣愚之所同,但众人昧天性,故其动也流。
贤人知天性,故其动也节。
圣人尽天性,故其动也无事于节而自无不当耳。
文义之失,犹是小病,却是自欺彊说,乃心腹膏肓之疾,他人针药所不能及。
须是早自觉悟医治,不可因循掩讳而忌扁鹊之言也。
胡季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四七、九八
忧患侵凌,来日无几,思与海内知友痛相切磨,以求理义全体之至极,垂之来世,以继圣贤传付之重,而离群索居,无由会合。
季随者,尤所期望,而相去甚远,再见恐不可期。
此可为深叹恨也。
先训之严,后人自不当置议论于其间。
但性之有无善恶,则当舍此而别论之,乃无隐避之嫌而得尽其是非之实耳。
善恶二字,便是天理人欲之实体。
今谓性非人欲可矣,由是而并谓性非天理,可乎?
必曰极言乎性之善而不可名,又曷若直谓之善而可名之为甚易而实是也。
比来得书,似觉贤者于此未有实地之可据,日月易得,深可忧惧。
幸加精进之力,入细著实子细推研,庶几有以自信,益光前烈。
千万至望!
宋深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七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八、《宋元学案补遗》卷五九
示喻知止之说,足见留意。
然所谓止,乃万物各有定理之谓。
要在格物穷理,乃可知之。
知之不疑,然后此心有定而可以应物,非强遏而力制之也。
格物功夫前书已再录去,然亦未尽,旦夕当再写一本去也。
前本千万且勿示人,看令有疑处,乃有进处耳。
科举事业初无高论,贤者俯就,盖有馀力。
既知有命之说,则日用之间内外本末不须作两截看,必先了此,然后及彼也。
戴监庙久闻其名,讲学从容,必有至论。
季随允升相聚,各有何说?
因来一一录示,庶知彼中进学次第也。
至乐斋(以下见《大同集》)1156年闰10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泉州市
盘谷傅公客于泉州城东之佛寺,间即其寓舍之西偏治一室,达其南北,以为轩窗,极爽垲。
左右图史,自六经而下,百家诸子、史氏之记籍与夫骚人墨客之文章,外至浮屠老子之书,荒虚谲诡,诙谐小说,种植方药、卜相博弈之数,皆以列置,无外求者。
公于是日俯仰盘礴于其间,翻群书而诵之,蚤夜不厌。
人盖莫窥其所用心,而公自以为天下之乐无易此者。
故尝取欧阳子之诗以名其室曰「至乐之斋」,而顾谓某曰:「为我记之」。
某辞谢不敏,不娴于文字,且不敢为庸人诵说,而况敢为是耶?
既公命之不置,某不得终辞,乃承命而退,推公意所以然者而书之曰:人之所以神明其德,应物而不穷者,心而已。
古之君子自其始学,则尽力于洒扫应对进退之间而内事其心。
既久且熟矣,则心平而气和,冲融畅适,与物无际。
其观于一世事物之变,盖无往而非吾也。
而况载籍所传,上超羲农,下至于兹,其间圣贤之行事、问学之源奥,是非得失、理乱存亡废兴之故,包括笼络,靡不毕具。
苟涉其辞义而心必契焉,则其可乐而玩也,岂不亦至矣哉!
惟世之学者或不足以知此,而劳于记诵佔毕之间以为事,是以语之至者既捍格而不入于心,惟其粗厉而不平者感而入焉,则其间勃然而斗而怒矣,亦何乐之云哉?
某惟欧阳子之诗与公之所以取焉者,盖其指略如此,因序次以为公斋记云。
绍兴二十六年闰月癸卯新安朱某(《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七。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二。)
小:四库全书本作「之」。
右文殿修撰张公神道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九、《楚纪》卷五七、《秘笈新书》卷八、《宋元学案》卷五○、雍正《湖广通志》卷八一、嘉庆《湖南通志》卷一八二、道光《绵竹县志》卷三八、光绪《湖南通志》卷三七、《张宣公年谱》卷二
淳熙七年春二月甲申秘阁修撰荆湖北路安抚广汉张公卒于江陵之府舍。
其弟衡州史君杓护其柩以归葬于潭州衡阳县枫林乡龙塘之原,按令式立碑墓道,而以书来谓曰:「知吾兄者多矣,然最其深者莫如子,今不可以不铭」。
尝窃病圣门之学不传,而道术遂为天下裂。
士之醇悫者拘于记诵,其敏秀者衒于词章,既皆不足以发明天理而见诸人事,于是言理者归于老佛,而论事者骛于管商,则于理事之正反皆有以病焉而去道益远矣。
中间河洛之间,先生君子得其不传之绪而推明之。
然今不能百年,而学者又失其指。
近岁乃幸得吾友敬夫焉,而天下之士乃有以知理之未始不该于事,而事之未始不根于理也。
然又不得尽其所为而中道以没,不有考焉以垂于世,吾惧后之君子将有憾于吾徒也。
之愚固不足以及此,然于共学辈流偶独后死,矧定叟之所以见属者又如此,其何以辞?
顾以疾病之不间,后五六年乃得考其事而叙之曰:公讳某,字敬夫,故丞相魏国忠献公之嗣子也。
生有异质,颖悟夙成,忠献公爱之。
自其幼学,而所以教者莫非忠孝仁义之实。
既长,又命往从南岳胡公仁仲先生河南程氏学。
先生一见,知其大器,即以所闻孔门论仁亲切之指告之。
公退而思,若有得也,以书质焉。
先生报之曰:「圣门有人,吾道幸矣」。
公以是益自奋厉,直以古之圣贤自期,作《希颜录》一篇,蚤夜观省,以自警策。
所造既深远矣,而犹未敢自以为足,则又取友四方,益务求其学之所未至。
盖玩索讲评,践行体验,反覆不置者十有馀年,然后昔之所造深者益深,远者益远,而反以得乎简易平实之地。
其于天下之理,盖皆瞭然心目之间,而实有以见其不能已者。
是以决之勇,行之力而守之固,其所以笃于君亲、一于道义而没世不忘者,初非有所勉慕而强为也。
少以荫补右承务郎,辟宣抚司都督府书写机宜文字,除直秘阁
是时天子新即位,慨然以奋伐仇虏、克复神州为己任。
忠献公亦起谪籍,受重寄,开府治戎,参佐皆极一时之选。
而公以藐然少年周旋其间,内赞密谋,外参庶务,其所综画,幕府诸人皆自以为不及也。
间以军事入奏,始得见上,即进言曰:「陛下上念宗社之雠耻,下闵中原之涂炭,惕然于中而思有以振之,臣谓此心之发,即天理之所存也。
诚愿益加省察而稽古亲贤以自辅焉,无使其或少息也,则不惟今日之功可以必成,而千古因循之弊亦庶乎其可革矣」。
上异其言,盖于是始定君臣之契。
已而忠献公辞位去,用事者遂罢兵,与虏和。
虏乘其隙,反纵兵入淮甸,中外大震。
然庙堂犹主和议,至敕诸将毋得以兵向虏。
忠献公已即世,公不胜君亲之念,甫毕藏事,即拜疏言:「吾与虏人乃不共戴天之雠,向来朝廷虽亦尝兴缟素之师,然玉帛之使未尝不行乎其间,是以讲和之念未忘于胸中,而至诚恻怛之心无以感格乎天人之际。
此所以事屡败而功不成也。
今虽重为群邪所误,以蹙国而召寇,然亦安知非天欲以是开圣心哉?
谓宜深察此理,使吾胸中了然,无纤芥之惑,然后明诏中外,公行赏罚,以快军民之愤,则人心悦,士气充,而虏不难却矣。
继今以往,益坚此志,誓不言和,专务自强,虽折不挠,使此心纯一,贯彻上下,则迟以岁月,亦何功之不成哉」!
疏入不报。
后六年,始以补郡。
临遣,得复见上。
宰相虽以恢复之说自任,然所以求者类非其道。
且妄意公素论当与己合,数遣人致慇勤。
公不答,见上,首言:「先王之治,所以建事立功无不如志,以其胸中之诚足以感格天人之心而与之无间也。
今规画虽劳而事功不立,陛下诚深察之,日用之间,念虑云为之际,亦有私意之发以害吾之诚者乎?
有则克而去之,使吾中扃洞然,无所间杂,则见义必精,守义必固,而天人之应将不待求而得矣。
夫欲复中原之地,当先有以得其百姓之心。
欲得中原之心,当先有以得吾百姓之心。
而求所以得吾民之心者,岂有它哉,不尽其力,不伤其财而已矣。
今日之事,固当以明大义、正人心为本,然其所施有先后,则其缓急不可以不详;
所务有名实,则其取舍不可以不审。
此又明主所宜深察也」。
明年召还,宰相又方谓虏势衰弱可图,建遣泛使往责陵寝之故,士大夫有忧其无备而召兵者,皆斥去之。
于是公见上,上曰:「卿知虏中事乎」?
公对曰:「不知也」。
上曰:「虏中饥馑连年,盗贼四起」。
公又对曰:「虏中之事臣虽不知,然境中之事则知之详矣」!
上曰:「何事」?
公遂言曰:「臣窃见比年诸道亦多水旱,民贫日甚,而国家兵弱财匮,官吏诞谩,不足倚仗。
正使彼实可图,臣惧我之未足以图彼也」。
上为默然久之。
公因出所奏书读之曰:「臣窃谓陵寝隔绝,诚臣子不忍言之至痛。
然今未能奉词以讨之,又不能正名以绝之,乃欲卑词厚礼以求于彼,其于大义已为未尽。
而异论者犹以为忧,则其昧陋畏怯又益甚矣。
然臣窃揆其心,意其或者亦有以见我未有必胜之形而不能不忧也欤。
盖必胜之形当在于蚤正素定之时,而不在两陈决机之日」。
上为竦听,改容称善,至于再三。
公复读曰:「今日但当下哀痛之诏,明复雠之义,显绝虏人,不与通使,然后修德立政,用贤养民,选将帅、练甲兵,通内修外攘、进战退守以为一事,且必治其实而不为虚文,则必胜之形隐然可见。
虽有浅陋畏怯之人,亦且奋跃而争先矣」。
上为叹息褒谕,以为前未始闻此论也。
其后又因赐对,反复前说,上益嘉叹,面谕「当以卿为讲官,冀时得晤语也」。
时还朝未期岁,而召对至六七。
公感上非常之遇,知无不言。
大抵皆修身务学、畏天恤民,抑权倖、屏谗谀之意。
至论复雠之义,则反复推明所以为名实之辨者益详。
于是宰相益惮公,而近倖尤不悦,遂合中外之力以排之,而公去国矣。
盖公自是退居三年,更历两镇,虽不复得闻国论,而蚤夜孜孜,反身修德,爱民计军,以俟国家扶义正名之举,尤极恳至。
于是天子益知公可用,尝赐手书褒其忠实,盖将复大用之,而公已病矣。
病亟且死,犹手疏劝上以亲君子、远小人,信任防一己之偏,好恶公天下之理,以清四海,克固丕图,若眷眷不能忘者。
写毕,缄付府僚,使驿上之,有顷而绝。
呜呼!
靖康之变,国家之祸乱极矣。
小大之臣,奋不顾身以任其责者盖无几人。
而其承家之孝,许国之忠,判决之明,计虑之审,又未有如公者。
虽降命不长,不克卒就其业,然其志义伟然,死而后已,则质诸鬼神而不可诬也。
始,公出幕府,即罹外艰。
屏居旧庐,不交人事。
会盗起郴、间,声摇数路。
湖南帅守刘公珙雅善公,时从访问筹策,卒用以破贼。
还朝,为上极言公学行志业非常人比,上亦记公议论本末,除知抚州
未上,改严州
到任问民疾苦,首以丁盐钱绢太重为请,得蠲是岁半输。
召为尚书吏部员外郎、兼权左右司侍立官
时庙堂方用史正志发运使,名为均输,而实但尽夺州郡财赋以惑上听,远近骚然,人不自安。
贤士大夫争言其不可,而少得其要领者。
公亦为上言之,上曰:「正志以为今但取之诸郡,非取之于民也,何伤」?
公对曰:「今日州郡财赋大抵劫劫无馀,若取之不已而经用有阙,则不过巧为名色而取之于民耳」。
上闻之矍然,顾谓公曰:「论此事者多矣,未有能及此者。
如卿之言,是朕假手于发运使以病吾民也」。
旋阅其实,果如公言,即诏罢之。
侍讲,除左司员外郎
经筵开,以《诗》入侍,因《葛覃》之篇以进说曰:「治常生于敬畏,乱常起于骄淫。
使为国者每念稼穑之劳,而其后妃不忘织纴之事,则心之不存者寡矣。
周之先后勤俭如此,而其后世犹有以休蚕织而为厉阶者,兴亡之效,于此见矣」。
既又推广其言,上陈祖宗自家刑国之懿,下斥当时兴利扰民之害详焉。
上亦叹曰:「此王安石所谓人言不足恤者,所以误国事也」。
俄而诏以知閤门事张说签书枢密院事,公夜草手疏,极言其不可,且诣宰相质责之,语甚切。
宰相惭愤不堪,而上独不以为忤,亲札疏尾付宰相,使谕指。
公复奏曰:「文武之势诚不可以太偏,然今欲左文右武以均二柄,而所用乃得如此之人,非惟不足以服文吏之心,正恐反激武臣之怒也」。
于是上意感悟,命得中寝。
宰相实阴附明年,乃出公知袁州,而申说前命,于是中外欢哗,而后竟谪死云。
淳熙改元,公家居累年矣,上复念公,诏除旧职,知静江府经略安抚广南西路
广西去朝廷绝远,诸州土旷民贫,常赋入不支出。
故往时立法,诸州以漕司钱运盐鬻之,而以其息什四为州用,以是州得粗给而民无加赋。
其后或乃夺取其息之半,则州不能尽运,而漕司又以岁额责其虚息,则高价抑卖之弊生而公私两病矣。
公始至,未及有为,专务以访求一道之利病为事。
既得其所以然者,则为奏,以盐息什三予诸郡。
又因兼摄漕台,出其所积缗钱四十万而中分之,一以为诸仓买盐之本,一以为诸州运盐之费。
奏请立法,自今漕司复有多取诸州,辄行抑卖,悉以违制议罪。
其敢以资燕饮、供馈饷者,仍坐赃论。
诏皆从之。
所统州二十有五,辽夐荒残,故多盗贼。
徼外蛮夷俗尚雠杀,喜侵掠,间亦入塞为暴。
而州兵皆脆弱慵惰,又乏粮赐,死亡辄不复补,乡落保伍亦名存而实废
邕管斗入群蛮中,最为重地,而戍兵不能千人,独恃左、右江洞丁十馀万为藩蔽,而部选提举巡检官初不择人。
公知其弊,则又为之简阅州兵,汰冗补阙,籍诸州黥卒伉健者以为效用,合亲兵摧锋等军,日习而月按之。
悉禁它役,视诸州犹有不足于粮赐若凡戈甲之费者,更斥漕司盐本羡钱以佐之,申严保伍之令而信其赏罚。
知流人沙世坚才勇,喻以讨贼自效,所捕斩前后以十百数。
又奏乞选辟邕州提举巡检官以抚洞丁,传令溪洞酋豪,喻以弭怨睦邻,爱惜人命,为子孙长久安宁之计,毋得辄相虏掠,雠杀生事。
而它所以立恩信、谨关防、示形制者,亦无不备。
于是境内正清,方外柔服幕府无南乡之虑矣。
朝廷买马横山,岁久弊积,边氓告病而马不时至,至者多道死。
公究其利病,得凡六十馀条。
如邕守上边,则濒江有买船之扰;
纲马在道,则缘道有执牵之劳。
其或道死,则抑卖其肉,重为邻伍之患。
是皆无益于马而有害于人,首奏革之。
其他如给纳等量支券之奸,以至官校参司名次之弊,皆有以究其根穴而事为之防,由是诸蛮感悦,争以其善马来,岁额率常先期以办,而马无滞留,人知爱惜,遂无复死道路者。
上闻公治行,且未尝叙年劳,乃诏特转承事郎、进直宝文阁再任。
五年,除秘阁修撰荆湖北路转运副使,改知江陵府,安抚本路。
湖北尤多盗,州县不以为意,更共纵释,以病良民。
公入境,首劾大吏之纵贼者罢之,捕奸民之舍贼者斩之,群盗破胆,相率遁去。
公又益为条教,喻以利害,俾知革心,开其党与,得相捕告以除罪。
其馀禁令方略,大率如广西时。
于是一路肃清,善良始有安居之乐。
郡去北边不远,虽颇有分屯大军,而主兵官率常与帅守不相中。
帅守所将独神劲亲兵及义勇民兵若干人,比年亦废简阅,不足恃。
公既以礼遇诸将,得其驩心,而所以恤其士伍之私者亦无不至,于是将士感悦,相戒无辄犯公令。
每按亲兵,必使与大军杂试,以相激厉。
均犒赏,修义勇法,使从县道阶级。
喻以农隙阅习武事,以俟不时按验而加赏罚焉。
其后团教,则又面加慰谕,勉以忠义而教以敦睦。
首领有捕盗者,为奏补官。
由是戎政日修而士心亦益感奋。
会有献言于朝,请尽籍客户为义勇者。
公虑惑民听,且致流亡,亟取丁籍阅之,命一户而三丁者乃籍其一以为义勇副军,别置总首,人给一弩,俾家习之。
三岁一遣官就按,它悉无有所与。
且为奏言所以不可尽取之故,阖境赖焉。
辰、沅诸州自政和间夺民田募游惰,号刀弩手,盖欲以控制诸蛮而实不可用。
中废复修,议者多不以为便,诏与诸司平处列上。
公为奏去其病民罔上者数条,诏皆施行,人亦便之。
并淮奸民出塞为盗,法皆处死。
异时官吏多蔽匿弗治,至是捕得数人,仍有胡奴在党中。
公曰:「朝廷未能正名讨贼,则疆埸之事不宜使数负吾曲」。
命斩之,以徇于境,而缚其亡奴归之。
北人叹其理直,且曰南朝于是为有人矣。
信阳刘大辩者,婺州人也,怙势希赏,诱致流民而夺见户熟田以与之,一郡汹汹。
公为遣吏平章,乃定。
及是闻北人逐盗有近淮者,则又虚惊,夜弃城郭,尽室南走数十里,军民复大扰。
公方劾奏之,而朝廷用大辩请,以见户荒田授流民。
事下本道,施行如章。
公复奏曰:「陛下幸哀边民,前诏占田已垦者不复通检,其未垦者二年不垦,乃收为营田,德至渥也。
今未及期,而大辩不务奉承宣布,反设诈谖,亏国大信,以济凶虐。
且所招流民不满百数,而虚奏且十倍。
请并下前奏,论罪如法」。
章累上,大辩犹得易它郡以去。
盖方是时,上所以知公者愈深,而恶公者忌之亦愈力。
公自以不得其职,数求去不得,寻以病请,乃得之。
然比诏下,以公为右文殿修撰提举武夷山冲佑观,则已不及拜矣。
卒时年四十有八。
柩出江陵,老稚挽车号恸,数十里不绝。
讣闻,上亦深为嗟悼。
方贤士大夫往往出涕相吊,而静江之人哭之尤哀。
盖公为人坦荡明白,表里洞然,诣理既精,信道又笃,其乐于闻过而勇于徙义,则又奋厉明决,无豪发滞吝意。
以至疾病垂死而口不绝吟于天理人欲之间,则平日可知也。
故其德日新,业日广,而所以见于论说行事之间者,上下信之至于如此。
虽小人以其好恶之私,或能壅害于一时,然至于公论之久长,盖亦莫得而掩之也。
公之教人,必使之先有以察乎义利之间,而后明理居敬,以造其极。
其剖析开明,倾倒切至,必竭两端而后已。
所为郡必葺其学,于静江又特盛。
暇日召诸生告语不倦,民以事至廷中者,亦必随事教戒,而于孝弟忠信、睦姻任恤之意尤孜孜焉。
犹虑其未遍也,则又刻文以开晓之。
至于丧葬嫁娶之法,风土习俗之弊,亦列其事以为戒。
命闾井各推耆宿,使为乡老,授之夏楚,使以所下条教训厉其子弟,不变,然后言之有司而加法刑焉。
广西,刑狱使者陆济之子弃家为浮屠,闻父死,不奔丧。
为移诸路,俾执拘以付其家。
官吏有犯名教者,皆斥遣之,甚或奏劾抵罪。
尤恶世俗鬼神老佛之说,所至必屏绝之。
盖所毁淫祠前后以百数,而独于社稷山川、古先圣贤之奉为兢兢,虽法令所无,亦以义起。
其水旱祷祠,无不应也。
平生所著书,唯《论语说》最后出,而《洙泗言仁》、《诸葛忠武侯传》为成书。
其它如《书》、《诗》、《孟子》、《太极图说》、《经世编年》之属,则犹欲稍更定焉而未及也。
然其提纲挈领,所以开悟后学,使不迷于所乡,其功则已多矣。
盖其常言有曰:「学莫先于义利之辨,而义也者,本心之所当为而不能自已,非有所为而为之者也。
一有所为而后为之,则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矣」。
呜呼,至哉言也!
其亦可谓扩前圣之所未发,而同于性善养气之功者欤!
公之州里世系已见于忠献公之碑,此不著。
其配曰宇文氏,朝散大夫师中之女,事舅姑以孝闻,佐君子无违德,封安人,前卒。
子焯,承奉郎,亦蚤世。
二女,长适五峰先生之子胡大时,次未行而卒。
孙某某,尚幼。
后数年,胡氏女与某亦皆夭。
呜呼!
敬夫已矣!
吾尚忍铭吾友也哉?
铭曰:
斗尹之忠,文子之清。
匪欲之徇,而仁弗称。
孰的孰张,以诏后学?
公乘厥机,如寐斯觉。
自时厥后,动罔弗钦。
孝承考志,忠格天心。
唯孝唯忠,惟一其义。
惟命有严,岂曰为利。
群邪肆诞,公避而归。
两镇馀功,以德为威。
帝曰怀哉,汝忠而实。
姑讫外庸,来辅来拂。
上天甚神,曷监而遗?
彼顽弗夭,此哲而萎。
往昔茫茫,来今不尽。
求仁得仁,公则奚恨?
吴晦叔 其七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三、《南轩集》卷一九、《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八
季随寄「勿斋」隶字并诸诗来,某报之以题榜既设,所冀顾名思义,惟日孜孜焉而后可,因见时警策之幸也。
再玩所为诗,语意固佳,但如「云溃窗涵月,春回木放花」,只说得克后意味,却于「勿」处少用力。
颜子「请问其目」,而孔子所以告之者正是告克己之目。
颜子请事乎此,乃万世标准,学者但当深告以「勿」字工夫,工夫到后,自会见得。
若遽只说克后意味,又恐使之只贪想象之见,工夫灭裂耳。
此亦不敢不告,非惟告人,在我所当谨也。
胡季随 其六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七、《南轩集》卷二五
承谕夸胜之为害,可见省察之功,正当用力自克也。
克之之道,要须深思夸胜之意何自而生,于根源上用工销磨,乃善。
若只待其发见而后遏止,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正惟勉之。
季随迩来下工如何?
闻时往见晦叔,甚有讲论否?
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见乎。
要须深惟尚絅之义,鞭擗尽觉有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