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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谟寺丞诗境方公行状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六
曾祖渊。
祖宪,文林郎,南恩州阳令,累赠朝议大夫。
父崧卿,朝请大夫,京西转运判官,累赠宣奉大夫。
公讳信孺,字孚若,系出河南,繇淑而下,代有闻人。淑自固始迁莆田,至金紫公廷范,六子皆贵显,而少监公仁岳之后最蕃,公其八世孙也。生有异质,襁褓中能诵书,九岁落笔属文。京西公守庐陵,公犹丱角,周丞相、杨诚斋见而惊曰:天才也!以郊恩补将仕郎。京西公服阕,授番禺县尉,诸公争致之幕下,才望倾一府。盗有劫海贾者,公曰鼠子敢尔,自拿舟往。盗方聚沙上分卤获,见尉至,皇骇,欲趋舟取械,公先使人负盗舟去矣,悉缚上府,不轶一人。秩满,改承务郎。丁嫡母叶硕人忧,服阕,知萧山县丞。浙东帅钱公象祖、提刑傅公伯成被旨措置庆元海道,檄公往来区画,悉有条理。二公亟称于朝,差兼淮东随军转运属官,未几复还萧山。先是,权臣首事,既得泗州,谓中原可长驱。及诸将溃归,虏倾国大入,淮、汉骚动。朝廷悔悟,会虏亦厌兵,驻军濠州,先遣韩元靓来,和议有萌芽矣。督帅枢密使丘公崇一再令帐下壮士遗虏书,最后陈璧君玉往,皆至濠而返,终莫得其要领。近臣多荐公可专对,有旨赴都堂禀议,开禧三年正月三日也。既至,谕以使事,公曰:「多事之秋,不敢以母老辞,但开衅自我,虏问首谋,当何以对」?权臣爽然起谢,借公朝奉郎、枢密院检详文字,充知枢密院参谋官,持督帅知院张公岩书通问金国行省元帅府。公驰至濠,虏帅纥石烈子仁在焉,止客于狱,兵环守,绝其薪水。官属或洒涕,公叱曰:「汝泪大辱国家」。虏画五事要我,公曰:「返俘归币可也,缚送首谋,于古无例,称藩割地,臣子不忍言」。虏愠曰:「不望生还耶」?公曰:「某来时已置死生祸福于度外矣」。论辨甚久,子仁不能难,遂至汴见虏左丞相、都元帅完颜崇浩。虏以「天狱」二字榜传舍,曰:「此非濠州比」。公曰:「事须商搉,何至以威胁人」?崇浩使二省差庞赵者来,持五事如初,且以无故兴师咎我。公曰:「本朝不旋踵追悔,所以歛兵约和」。虏曰:「正为无兵可歛」。公曰:「岂无淝水八千之众」?虏曰:「缚送事既无例,姑置是。称藩割地,莫有故事否」?公曰:「惟靖康尝割三镇,绍兴以东朝之故,暂时屈己,今日顾可引用耶?此事不独小臣不敢言,行府亦不敢奏」。时逆曦以蜀附虏,庞赵服公雄辨,有「张仪舌在,西蜀唇亡」之诮。公请面见丞相决大事,崇浩者坐幄中,陈兵见公,使人传谕云:「五事不从,旌旗南指、楼船东下矣」。公欲稍前白事,崇浩曰:「事止此,无可议者」。遽授报书,期公再来决和战。四月,公至行在所,诏公通问宣劳,转三秩。御札令侍从、两省、台谏条奏所以报金者,众议还俘获,罪首谋,增币五万如绍兴。公再往,庞赵来迎,虏闻曦诛气颇索,然犹执初词。公曰:「在本朝诸臣已谓增币为卑屈,况名分地界哉」?虏问其故,公曰:「议者以曲直胜负较之,皆云我本朝兴兵在去年四月,若贻书诱曦,去年三月也。若虽得滁、濠等州,我不得泗、涟水乎?若夸胥浦桥之胜,我不有凤凰山之捷乎?若谓我攻宿、寿不下,若围庐、和、楚竟何得乎?且五事已从其三,犹固执不见听,不过再交兵耳。杨行密尚能以数州之地自立,况本朝辐员万里,江东将相岂肯久下人者」!庞赵见公慷慨忠烈,始微露其情曰:「称藩不从,当以叔为伯;地亦不必割,岁币外别致犒军钱可也」。公揣虏技止此,力执不许,密与庞赵约定数事,如遣使草誓之类。庞赵取公手记为信,崇浩面授公书。六月复命,再转三秩,用王抃例差充通谢国信所参议官,奉国书誓草,及许通谢百万缗。至汴,虏尽变前说,易二省差领客,庞赵不复来矣。崇浩怒曰:「所画事未从,何遽以誓书使名来」?面责公不曲折建白,且有诛戮禁锢语,公不为动。一日使甲士拥公至庭下答状,公曰:「待行人如此耶」?崇浩遽谢。公归馆,二省差来曰:「此事非犒军钱可了」。别出画定事目。公曰:「正缘岁币不可再增,故以通谢钱代之。今得此复求彼,某有头璧俱碎而已」。二人曰:「庞赵误公」。公曰:「丞相误庞赵」。又曰:「丞相欲留公等」。公曰:「辱命归亦死,不若死于此」。议不决。会蜀兵取散关,虏益疑讲和非庙堂意,且屡诘权臣无书。公犹冀事成,移私觌书帖若权臣遗崇浩者。九月公还,自劾待罪。朝廷谓公失事体,夺三秩,临江军居住。公自春至秋三往返,炎沙烈日,僵尸满野,公仗节转仄虫蛆臭腐间,傔从道毙相属,公神闲意定自若。始受命,入白太安人曰:「王事不可辞,愿勿以儿为忧」。公知虏内困鞑靼,虽黾勉出兵以与我相持,而力屈情见,势不能久,所求皆拒不予,直欲以口舌弭兵。又每诘首谋,意指权臣,公但以邓友龙辈为对。虏恨公不少屈慑,故其议坏于垂成,而王公楠出使矣。公虽贬官,方奉使之日,名满天下,时年才三十。至临江以诗酒自娱,江湖士友慕公盛名,多裹粮从之游。明年和议成,与虏礼币,函送权臣首谋,皆公昔持不可者。王公既以功擢用,奏记庙堂云:「方某辨折虏酋于疆埸未易告语之时,及楠往,权臣诛矣,事皆勉从矣。方某当其难,楠当其易。每至军前,虏必问方某安在,且谓暑行者三,不委顿车上已可伏矣。公论所在,故人亦不能掩」。诏公自便,除通判肇庆府,复奉议郎。峒寇窃发,经略司檄公督捕雄、韶而诸台辟知新州。未上,有旨令同廖提刑德明措置收捕。就知韶州,首封崇张曲江、余襄公墓。时江、湖属邑多燬于贼,惟韶境晏然。擒赤水峒贼首戮之,又谋募乡道捣巢穴,布置已定,朝廷用招降之说而止。转承议郎,移知临江军,以尝谪居力辞。知道州,郡有不检士十辈,号十虎,力能使监司,逐太守,公下车立窜首恶。饰濂溪祠,作太史阁,与莱公楼对,寻元次山遗迹表出之。除提点广西刑狱,阅属郡滞狱,有踰百十年不决者,有一事株连数十家者,公件画条析以闻。诏下,一日破械纵数百千人。始杨公方按部,以风力自任,疑南官例有赃,发摘无虚日,守令窜系尤众。公考罪虚实,多奏释之。单马行部内,访民疾苦,荒镇恶县无亭驿处,张幕野宿以为常,足迹未及者惟海外四郡耳。转朝奉郎,除转运判官。绍熙间,京西公实持漕节,定盐法,改客贩为官般,奏罢岁解鄂、靖钱十一万缗,广民德之。及公践世职,父老即永宁寺西庑祠京西公,文人词客俱有歌咏记述焉。公深知盐筴利害,操干裁撙,自出新智,漕计沛然,以其馀新学宫,增士廪,创类试院。又蠲诸郡盐逋三十六万缗,曰:「此皆积压日前官吏失陷之数,盖有身死家破,子若孙拘系未脱者,丧伐国家元气多矣。吾捐此钱,所以广圣恩、承先志也」。遇僚属有恩意,岁举先孤寒,后贵要,虽小校裨将皆能得其欢心。其有不幸者,公必归其丧与孥焉。弭节四年,再摄帅阃,威信行于一方。除提点湖北刑狱,未行,召赴行在奏事。入对,除大理丞。于是边事复动,除淮西转运判官。未行,改淮东,兼提刑,兼知真州。始至,视州城曰:「是中惟官寺、营厩、库廪耳,民旅皆居江下,城谁与守」?请筑翼城,图上,不报。尝登高览望,知城西北当风寒,即北山匮水焉,缭以石堤,广六里,长二十里,决之则西北可为海。身率畚筑,旬日匮成。设醲赏谍虏,覈郡兵,新旗帜金鼓,增弩炮,治蔺石渠闸,深濠堑,高羊马墙,日不暇给,然宾客觞咏之乐亦不废。郡人先惩开禧事,多聚保沙上,公携百口奉太安人居官,淮民复业日众,鹾酒之利倍增。减官私屋赁直十之三,徙瘗战骨三十七窖于高阜,军民感奋。转朝散郎。虏入盱眙,游骑出没天长、六合间,公乘小车慰拊,令民勿清野。帅司移文报扬州已乘陴,公方就寝,鼻息如雷。通判求檄携家渡江,公劾其摇动众心。客曰:「公以死守是也,如寿母何」?公曰:「吾母虽惫,殊有昔人伏剑之风」。制帅尚书李公珏趋扬州督师,公夜乘小舟,掀舞巨浪,会于黄天荡中,秉炬剧谈,谓:「盱眙拥重兵闭壁不出,扬、楚坚坐自保,彼深入不足怪」。又言:「虏顿兵月馀,过城不攻,掠野无获,方且夕出剽民牛彘,岂复昔日之虏哉?诚得尺寸之柄号召诸将,愿身为士卒先,虏可以一战而平也」。李公击节曰:「君言差彊人意」。将檄公督战,虏拔寨去矣。山东始内附,公抗言:「豪杰不可以虚名驾驭,奸雄不可以弱势填压,宜选有威望重臣,将精兵数万,开幕府山东,以主制客、重驭轻。磨以岁月,剪荆棘为沃野,化盗贼为耕农,不特外包山东,内固江北,而两河固在吾目中矣」。朝廷未皇也。归附人李全新立功,公遗以金碗战袍,舟载麦饼酒壶饟其众,节制司疑公挠权。公又论劾豪吏,所亲多谏止,公正色答曰:「彼以势,此以理,吾买草履行矣」。既而谗惎交起,诏别与州郡。后省驳奏,公徙家沙上以为民望,遗馈山东是谓侵官,降三秩免归。时公家固在城内,未尝徙也。其后虏薄仪真,守将泄水匮,寇退城全,翼城竟筑,山东、河北建节制、镇抚大使,皆如公言。公先卜第城南,至是奉母居焉。中堂作复阁,扁以「诗境」。凿田为寿湖,中累海石为山,环植荷柳,松菊间著茅亭木栈,徜徉其间,若与世相忘者。差主管华州云台观,叙承议郎,宝赦授朝奉郎。祠满,改建康府崇禧观。公气禀素强,初得疾觉大热,以蜜拌梨橘浆碗饮之,由是胃弱恶食。或劝迎医旁郡,公曰:「吾贫至此,岂复有人蔘赀」?卧阁八旬,神情不少衰。病革,赋诗数章,手执如意,顾小吏张武侯像屏间,又舆入太安人卧内,呜咽问起居。以嘉定壬午腊月二十有六日卒,享年四十六。朝廷嗟惜,转朝奉大夫、直宝谟阁致仕,人知君相待公之厚而悲公之不及见也。安人叶氏,丞相正简公孙女,贤淑有志操。素羸,治公后事,哀瘠不能起,后半月卒。太安人林氏,公生母也,悼念儿妇并亡,阅五月又卒。二子:左钺,迪功郎、德庆府司法参军;左绳,文林郎、昌化军司户兼录参。孙一人。左钺等将以癸未十一月三日壬寅,奉公及太安人、安人之丧合葬于侯山。公自号紫帽山人,又曰好庵,葬处盖紫帽之第三峰,而以好庵扁墓庐云。公美姿容,性疏豁豪爽,幼及交辛稼轩、陈同父诸贤。安公丙素不识公,一见握手如旧交。晚开宣幕,辟公参谋,不就。与李公璧、吴公猎、傅公伯成尤善。公才高,事方横溃冲决,他人莫敢措手,公谈笑直前当之。常慕王景略、刘穆之、李文饶为人,及摈不用,袖手怡然,无郁郁不平之意。自改秩,终其身不乞年劳服色,淡于荣利如此。人视公若磊落宏放,而公内行极饬,事母尽孝,粥药必亲。太安人苦风痹,常自扶挟卧起,默祷于天,愿减算十年益母寿。事兄如事父,疏姻远族皆收恤,贫不能丧葬嫁娶者倾橐助之。素不喜治生,视金帛如粪土。出疆时,流民环绕,公以千万金尽散赐与之。尤好士,所至从者如云。闭户累年,家无担石而食客常满门,苍头庐儿多散而之他,仅存侍妾数人,后亦辞去。岁饥,犹斥卖书画,煮糜施棺以惠流殍。属纩,叶安人鬻冠珥乃克殓。公有山水癖,少游罗浮,一月忘归。既探禹穴,观黄河,度桂岭,浮沅湘,登衡岳而涉洞庭、彭蠡矣,由淮东归,度暑庐阜,与黄寺丞干、李司直燔纵游南北两山,毫墨淋漓,天下有山水处镵刻殆遍。道泉,与真公德秀、留公元刚登九日山。距城二十里,而淙瀑泉千丈蜚落云杪,公见之大喜曰:「此岂减雁荡、开先,而千百年无人知者」。即募壮夫,平崄道,通绝巅,筑银河观,下为玉虹亭,曰:「吾老于此矣」。匹马一童,兴至即往,一月中大率半宿瀑上。公贯穿群书,为文未尝起草,初若不入思,细视皆平夷妥帖,无斧凿痕。尝从山阴陆公游问诗,陆公为大书「诗境」二字。龙泉叶公适靳许可,晚有「文星直莆中」之句,盖为公发。陈郎中孔硕见公近作,曰:「渐趋平淡矣」。平淡诗之极致,所谓中庸不可能者。有《南海百咏》、《南冠萃藁》、《南辕拾藁》、《曲江啸咏》《、九疑漫编》、《桂林丙三集》、《击缶编》、《好庵游戏集》,皆板行;出岭后诗文三卷、《寿湖藁》一卷、《通问语录》三卷,藏于家。克庄少小亲公,晚受公荐,公退居,克庄亦奉祠,日相从于荒原断涧之滨。归自岭外,公已危惙,尚揽衣起坐相劳苦,因泣下数行诀曰:「以后事累子」。及葬有日,左钺请状公之行,克庄曰:「公门生故吏甚多,宜择所付」。辞既不获,念公被选使虏,先君为枢属,实预其议,淮东事顷游江淮幕府目击,广右事闻之桂州父老,故详著之以俟后之君子焉。谨状。
巴国考 宋 · 王象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七
《山海经》云:「西南有巴国」。又云:「昔太皞生咸鸟,咸鸟生乘釐,乘釐生后昭,是为巴人」。郭璞注云:「巴之始祖」。事《寰宇记》:周武王伐纣,巴蜀之属髳、微预焉。《尚书·牧誓》云:「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注云:「髳、微在巴蜀」。巴之名已见于此。《巴志》云:「武王克殷,封其宗姬于巴,爵之以子」。《春秋》:鲁桓公九年,巴子请与邓为好。庄公十八年,伐楚。文公十六年,巴与秦、楚共灭庸。哀公十八年,巴人伐楚,败于鄾。又曰:庸蛮叛楚,楚庄王伐之,「七遇皆北,唯裨、倏、鱼人实逐之」。杜曰:「裨、倏、鱼,庸三邑。鱼,今鱼复县也」。《巴志》云:「战国时,蜀既称王,巴亦称王」。《巴志》亦云:「周慎靓王五年,蜀王伐苴,苴侯奔巴,巴为求救于秦。秦惠王遣张仪、司马错救苴、巴,遂伐蜀,灭之。仪贪巴苴之富,因取巴,执巴王以归,置巴、蜀及汉中郡(嘉庆刻本《全蜀艺文志》卷四八下。)」。
「事」字当衍。
蜀国考 宋 · 王象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七、嘉庆刻本《全蜀艺文志》卷四八下
按《世本》、《山海经》、扬雄《蜀王本纪》、《华阳国志》诸书皆言:蜀之先肇于人皇之际。至黄帝子昌意,取蜀山氏女,生帝喾。后封其支庶于蜀,历夏、商、周。始称王者纵目,名蚕丛,次曰柏灌,次曰鱼凫。其后有王曰杜宇,杜宇称帝,号望帝。时有荆人鳖令死,其尸随水上,荆人求之不得。鳖令至汶山下忽复生,见望帝,帝立以为相。时巫山壅江,蜀地洪水,望帝使鳖令凿巫山,蜀得陆处。望帝因禅位于鳖令,号开明;遂自亡去,化为鹃鸟,故蜀人谓子鹃为望帝。自开明而上至蚕丛,凡四千岁。自开明而下五叶,有开明尚,始立宗庙。《尚书·牧誓》所谓庸、蜀者即此也。《通鉴》:慎靓王五年,巴蜀相攻击,俱告急于秦。秦使张仪、司马错伐蜀,灭之,贬蜀王,更号为侯。后以其地为蜀郡。《华阳国志》云:开明氏凡王蜀十二世。
赠紫岩潘庭坚四首 其四 南宋 · 白玉蟾
押尤韵
富贵非足羡,贫贱不足羞。
张仪但有舌,周朴不惜头。
我少亦学剑,到此万年休。
知君耿素抱,曷不远行游。
代通蔡总郎启 南宋 · 方岳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八四、《秋崖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安徽省黄山市祁门县
伏以蜚声斗北,烂其郎宿之晖;出宰江东,幸甚使天之近。敢于传鲤,告以视龟。伏念某汗青者流,副墨之子。窥诸父词林之根柢,何碌碌未有奇;藉一官家世之蔓延,宁郁郁久居此。虽张仪之舌在,岂虞翻之骨屯。粤自落南,极知计左。挟书册于关雪岭云之外,化衣襟以蛮烟瘴雨之腥。方与庾梅而别归,又为陶柳而驱去。思昔中牟之化,今已在七不堪之间;正复阳城之生,亦付之六太息而已。过不自料,勇为此来。安知债邑之穷,介在丛山之底。厥土刚燥,岁无万宝之穰;其民焦熬,家乏百金之殖。盖凛然其掣肘,亦何为乎折腰。独以鹪鹩之一枝,适览凤凰于千仞,则其依向,讵不切深!恭惟某官,以中郎人物之宗,传魁省文章之印。所谓有是父有是子,郁然歆、向之家;其将使吾君使吾民,盛于尧舜之世。有美三衢之颂,略如两汉之循。民方佩犊而带牛,时或鸣狐而啸鼠。曰司直吾父母,至则息潢池之兵;观而曹皆乡邻,岂欲为绿林之盗。夺情而起,革面如携,于此见信之及豚鱼,亦焉用威之以貔虎。是为素蕴,上所深知。若然则出总于军储,夫岂惟有事于边圉。侯谁在矣,未尝不叹,曰江左之有夷吾;迟之几何,亦将相戒,以中国之相司马。某靖言绵薄,惟恐锦伤。保障乎茧丝乎,择斯二者;山岳也河海也,孰能一之。尚邀福于前人,亦有辞于永世。
圣人道出乎一论 南宋 · 方岳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七、《论学绳尺》卷二、《新安文献志》卷三九
圣人之为斯世也,天而已矣。夫苟至于天,则至神而无迹,至化而难名。盖有物物而不物于物者,故凡天下之事变,其森乎吾前者,千岐万辙而未艾也。而吾方与之交战于酬酢之境,而相应接于争驰竞逐之中,则吾心亦扰扰矣。以吾心之扰扰者,而应天下之无穷,则人者胜而天者微,而乌乎化?是何也?天下之事,自其变者观之则其分殊,自其不变者观之则其理一。至于一,则所谓殊者化矣。盖道之所在,一则真,二则变,一则纯,二则杂。圣人之一,其圣人之天乎?荀卿子曰:「圣人道出乎一」。一者何也?一元之气浑沦磅礴于天地间,其滋而萌,其芽而甲,其生而息,其荣而悴,何啻什百千万之不齐也。使天而无以应之耶,则造物之功几乎息矣。使天而求以应之耶,则物矣而非化,迹矣而非妙也。天下之理,一而万、万而一者也。散一于万,何者非物;会万于一,何者非化?然则圣人之一,其圣人之天乎?故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化也。天则一矣,一则化矣,而何事物之能累?是何也?人惟此心耳,天下惟此道耳,心外无道,外心而求之者非也。故凡事物在吾道中,太仓一稊米耳,何事乎纷纷为也。虚静之天,云气出没,灵明之府,尘土障固,则一而二,二而三,而天下始多事矣。圣人之为天下也,其具则礼乐刑政典章文物,其伦则君臣父子夫妇朋友,其教则仁义礼乐孝慈友悌,其位则宗庙朝廷州闾乡党,其所酬酢,其所经纶,盖有万之不齐也。而圣人者以一心而普万物,虚灵无际,冲漠无朕,贯通浑融,意虑不作,澄然其静,洞然其空,一而已矣。呜呼!兹其所以为圣人之天乎?舜禹之精一,汤尹之一德,吾夫子之一贯,皆天也。则凡不出于一者不足以言道。故是一也,非有方体,非有限量,寂然非静,感通非动,其所以酬酢万变,剸裁百为,一乾道之变化而已。所谓一者,固自若也。而或者胶胶扰扰,与天下相驰于万物之中,相将役于物之不暇,而道安在哉!申、韩以刑名而惨此一,庄、老以虚无而眇此一,苏秦、张仪以纵横而乱此一,而天下始纷纷矣。荀卿子其知道乎,而君子犹不能无憾焉。何也?吾道之一,在《易》为元,在《书》为极,而在《中庸》则为诚。一者,诚而已矣,诚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其庶乎?而曰执神而固,则非所谓觉,则非所谓无意,则非所谓心之精神,是谓圣。
清和 南宋 · 宋伯仁
五言律诗 押寒韵
诗债还无足,家园亦倦看。
客游宜致仕,午睡当之官。
舌笑张仪在,心凭达摩安。
清和天气好,应免夹衣寒。
浩斋说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五、《巽斋文集》卷二五、《永乐大典》卷二五三六
君知所谓浩然之气,又求说于予。孟子以来,诸老先生之发明予不复为君道,请言两战。当两战时,非特直者气盈,曲者亦气盈也。气之方盈,虽使孙、吴观阵,苏、张往来其间,莫能决其胜负。虽然,请少待之,直者将可使败而不可挫,曲者惟无败,败则士尤其将,将尤其上矣。谁挫之?彼自挫也。是则气非难于盈,难于持久。判曲直不在旁观,不在众说,而常在于主帅倏然发露之本心。心之公理不可掩也。尝试论之,气有实有虚。实气浩然之真,虚气浩然之似。实者至劲健而最和平,气之常也;虚者乍粗暴而卒消靡,客气之暂也。君往者介予谒后林先生,德人君子之容貌词气,君既望之,即之,听之矣,别去几年,今不远千里再往,真有心于亲炙者与。予索居久,于夙昔之见未有进也,幸持予虚实之说以请益。
灵芝寺别祖席诸友 宋末元初 · 柴望
七言律诗 押鱼韵
落日寒城暮雨馀,满斟离酒意何如。
见妻还指张仪舌,痛国谁怜贾谊书。
羸马病僮旋雇倩,寺禽山獠亦欷歔。
长安可是深居处,更向深山深处居。
赋张寺丞樗寮 南宋 · 释道璨
押词韵第三部
樗寮先生千载士,草木有谁同臭味。
外无刀斧斫削痕,中有冰霜不老气。
红紫纷纷满上林,我自无心趁桃李。
苏秦张仪自纵横,宠辱不惊鲁连氏。
梁栋峨峨入阿阁,我自无心为杞梓。
杜乔李固自党锢,网罗不及徐孺子。
故家乔木百世阴,有此孙枝能蔽芾。
落去英华植本根,深培不朽圣贤事。
牺尊青黄互翻覆,眼看世事如醒醉。
愿言善保丘壑姿,留取清风在天地。
临汝书堂癸酉岁旦讲义 南宋 · 黄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四九、《黄氏日钞》卷八二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谨按圣门之指示,要领在此一章;异端之窃證空谈,亦在此一章。故学者读此章,最不可不审。夫万事莫不有理,学者当贯通之以理,故夫子谓之一以贯。然必先以学问之功而后能至于贯通之地。故曾子释之以忠与恕,盖理固无所不在,而人之未能以贯通者,己私间之也。尽己之谓忠,推己及人之谓恕。忠恕既尽,己私乃克。此理所在,斯能贯通,故忠恕者所能一以贯之者也。夫子他日又尝以告子贡曰:「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非也。予以一贯之」。此谓多学正所以求为贯通,不可止于务多而已也。颜子得此意,故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约以礼则一以贯矣,然非出于博文之外也。孟子得此意,故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反说约则一以贯矣,然皆自博学详说中来也。圣贤之学,首尾该贯,昭然甚明,初未尝单出而为一贯之说。奈何异端之学既兴,荡空之说肆行,尽《论语》二十篇无一可借为荡空之證者,始节略忠恕之说,单摘一贯之语,矫诬圣言,自證己说,以为天下之理自成一贯,初无事于他求。是不从事于博文而径欲约礼也,不从事于博学详说而径欲反说约也,已非圣贤教人本旨矣。甚至挑剔新说,谓不必言贯,此道不必贯而本一。呜呼,此有物混成之说也,而可以乱圣言哉!愚尝考其故,其端盖自春秋战国来矣。夫道即理也,粲然于天地间者皆理也。不谓之理而谓之道者,道者大路之名,人之无有不由于理,亦犹人之无有不由于路。谓理为道者,正以人所当行,欲人之晓然易见,而非超出于人事之外,他有所谓高深之道也。唐虞三代之隆,上之所行者皆此道,下之所见者亦皆此道。士之已达者,以此道见之设施,士之未达者以此道见之讲明。大之为三纲五常,细之为万事万物,无非此道,而何有异说?周室既衰,学校既废,上无与主张,下无与讲习,士始分裂而四出。得志于当世者外此道而为功名,则为管、晏之功利,则为苏、张之从衡,则为申、韩之法术。不得志于当世者,外此道而为横议,则为老聃之清虚,则为庄、列之寓言,则为驺衍之诬诞。凡皆道之不明故也。然得志于当世者其祸虽烈,而祸犹止于一时;不得志于当世者其说虽高,而祸乃及于万世。凡今之削发缁衣、喝佛骂祖者自以为深于禅学,而不知皆战国之士不得志于当世者戏剧之馀谈也。凡今之流于高虚、求异一世者,自以为善谈圣经,而不知此即禅学,亦战国之士不得志于当世者展转之流毒也。天生夫子,不于他时,而独于春秋之世,正使于众说淆乱之馀,立大中至正之极,明日用常行之道,为天下万世之师。《论语》二十篇,拳拳训告,惟以学问躬行,惟以孝弟忠信,独于曾子之弘毅而告以「一以贯之」之说,又独于子贡之敏悟而启以「一以贯之」之机。以一而贯之,是于功深力到之馀,更求提纲挈领之要,夫子教人,意盖出此。后世学者于曾子、子贡平日之功尚未必一日用其力,反欲尽略《论语》二十篇,而独取一以贯之之章;又于此章节略忠恕之语,而径为一贯之说。且贯者串物之名也,而绳者所以串物者也。必有物之可贯也,然后得以绳而贯之;必有积学之功、讲明之素也,然后得以理而贯之,故曰「一以贯之」。「以」云者,用此以贯之之名也。今直曰「一贯」,并与「以」之一辞而去之,是自成一贯,他无讲求,已大不可,况可并去「贯」字,单出言「一」?《论语》本文,何尝如此,而天下亦安有此理哉?愚所谓读《论语》此章最不可不审者,以此故也,惟吾徒其深省而懋明之。
回汪兼佥启 南宋 · 郑霖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七、《翰苑新书》续集卷一八
辰乎辰乎何来迟,抗怀甚壮;时哉时哉当其可,有志竟成。聊峨弁以假涂,宜取青而拾芥。某官儒冠事业,官样文章。虽买臣之仕少淹,然张仪之舌犹在。非弃班笔,直将户列封侯;羞伍哙徒,预拟名阶计籍。携归赵璧,夺得楚弓。菊花开向重阳,谁云较晚?桃浪煖正三月,决胜如期。某识面虽新,赏音若旧。幕中若有此客,已张吾军;沙堤上应台躔,行先多士。大开笑口,实获我心。
讲义 宋末元初 · 方逢辰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七四、《蛟峰文集》卷七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此一章以圣贤地位观之,箪瓢陋巷,乃吾儒本分,固非甚高难行之事,何为圣人独以许颜,又何为反覆称其贤?此当就人不堪其忧看,只为众人于此有所大不能堪者,是以深嘉乐道之,正欲学者于不能堪之中自寻乐处也。处富贵未足以观人,处贫贱乃可以观人;处贫贱未足以观人,处人情所大不能堪处始可以观人。有天下不与,何足以知舜;居深山,饭糗茹草,而后知舜之为大。去齐去鲁,何足以知孔子;厄于陈、蔡,弦歌自如,而后知孔子之为圣。此章以颜子对人言,以忧对乐言,各有所指。人之本心,天理具足,各自有一个至尊至贵的物事,举天下之物无以尚之,岂不大可乐者。岂特颜子有是哉!人唯不见所乐,是以得志乎富贵,则极声色之奉,穷四体之欲;一遇贫贱,则戚戚无聊,只箪瓢陋巷,便有甚不能堪者。唯颜子工夫精到,能忍天下不能忍之穷,虽处屡空,恬然不以为意,盖其胸中自有大可乐者,天地间更有何物可以易其乐哉。人见其陋巷,彼不自知其陋巷;人见其箪瓢,彼不自知其箪瓢。此无他,人见物而不见道,颜子见道而不见物也。夫子始称之曰:「贤哉回也」!终之又曰:「贤哉回也」!非誉颜子也,有所不足于天下之人也。称道颜子之旨愈深,鞭辟学者之意愈切,夫子之待学者可谓厚矣,望学者可谓深矣。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人人与之以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此圣贤之镃基也。今人有百金之镃基者,惴惴慄慄,日夜护持,惟恐为人夺之而贫。而天所与我之镃基倍于百金者万万,乃反弃之如敝屣而不知惜。诚能拨转念头,移其兢兢护持于彼者,以兢兢护持于此,祗见其有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妙,而不见其有为人夺而贫之忧也。昔程子从濂溪先生游,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呜呼,必有事焉,必有下手处。周子引而不发,盖欲学者深思而自得之。吾侪共处斯堂,所乐何事,盍相与心体而身践之。颜何人哉,颜何人哉!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
子夏圣人之徒也,子夏之学圣人之学也。圣人之学何学也?入乎耳,存乎心,修于身,行于事,明五常之理,尽五伦之道也。颜子之博文约礼,曾子之致知诚意,子思之明善诚身,孟子之尽心养性皆是也。夫人之生,以天地储精,以五行钟秀,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合而为方寸之灵,聚而为百骸之形,所以备万物而参三才者,其原有自来,而其本已素立矣。然才禀于气而性原于理,穷古今,亘宇宙,寓于流行而不易者理也;往来荡摩,杂揉交错,而无一定之体者气也。气惟无一定之体,故以流行于两间者验之。光风丽日之景恒少,风雨晦冥之变恒多,则人生而随遇者,至清极淳之气不易得,而偏倚浊驳之分不能齐,固其所也。惟圣人之生也,得其秀之秀,故气清而义理无不明,质淳而邪秽不能入。由圣人以下,虽大贤之资,一有纤毫之累,亦必资学问之力以修治之。自帝尧有匡直辅翼之言,大舜有直宽刚简之命,其转移变化之功已见于当时矣,然学之道至三代而益明,其见于《书》则曰「学于古训」,曰「惟学逊志」,曰「终始典于学」,曰「学古入官」,曰「不学墙面」。见于《诗》则曰「学有缉熙于光明」。隆古圣王,未有不以学为要务者也。吾夫子生于衰周,不得位以行其道,而天命在躬,夙夜祇畏,闵当世之人去尧舜禹汤文武之世远而不闻大道之要,当杨朱、墨翟异端之说行而不免他岐之惑,乃以身任大教,继往圣而开来学,推明大学之道,昭示明德之方,使人人皆得以消磨其物欲,变化其气质而为圣贤君子之归,何其幸也。夫以常人之资而欲为圣贤之事,耳目口鼻之蠢然,声色臭味之交接,愚者欲明而懦者欲立,顽者欲廉而薄者欲敦,以一心而明五常之理,以一身而全五伦之事。天下之义理无穷而工夫有限,代间之人生有期而白日不再,茍非勉焉孳孳,克勤无怠,则查滓未融而邪秽已入,己之所学其能迄用有成也几希矣。此夫子所以拳拳于学有时习之诲,而又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者此也。圣门之徒三千,夫子独称颜子为好学,盖以颜子明心力行,克己复礼,所学者得圣人之道也。学之得其道而又能竭其才,夫子所以既许其不惰,而又惜其未见其止也。颜子终能至于去圣人一间者,岂缪悠之功所能及哉!子夏之在圣门,笃实之功亚于曾子,而身居文学之科。其所谓学者皆人伦日用之道,诚笃切实之功也。其垂训以勉人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夫为学之道,内明五常之理,外尽五伦之事,变气质于有生之初,绝物欲于有知之后,必资师友之讲明、方册之诵习,然后能开其心术,见于躬行。然其殚日夜之力,严理欲之辩,使朝有所询,夕有所考,昼有所作,夜有所思,则志于缉熙,功无间断,人心之罅隙不开,本体之虚灵不昧矣。其或玩物弛心,废时乱日,于学问思辩不能致,耳目手足无所加,至于时弛岁去,老死无闻,岂不重可惜也。为学之道,若陟遐必自迩,若升高必自卑,故当自强不息,勉勉循循。为山未成而加一篑之土,掘井未已而见九仞之泉。温故而知新,崇礼而广业。向之得于讲明而见于诵习者既有默契于心,知而行之,拳拳奉持,服膺弗失,此古之人所以一饭不违,跬步必思,盘器有铭,几席有戒,参倚之有见,顾諟之弗忘,所以固守其德也。其或执之不固,守之弗专,或存或亡,乍得乍失,则一暴十寒而生意弗存,半途中画而前功尽废,义理之性既无学问之推充,血肉之躯不胜外诱之纷扰,则杯水不救于车薪,五谷不踰于荑稗,虽具人之形,当士之名,饮食男女无以异于众人,存心制行不能远于禽兽,中心冥冥,醉生梦死,岂不重可哀也。子夏之训,盖深勉夫有志于学者,必当日新其功,有以自考。一日之间,自旦至暮,我于义理未知未能,则深以为耻;一月之间,自朔至晦,我之学问已知已能,则固守而弗失。夫如是,故日引而月长,日就而月将,自有学之初以至于一息尚存,勉焉以尽其力,惕焉以殚厥心,其得不谓之好学之人乎?子夏之所以居文学之科者此道也。故言此以示人,欲人人皆然而底于道也。学者观此,岂可荒嬉而不知所以自勉耶?某负载经籍而来山中,诸友不以某为不肖而屑与某交修游息,尝不自揣,而述所闻于先师者告诸友矣。今观气化之流行,寒暑之迭兴,以春而夏,夏而秋,秋而冬矣,窃以诸友之日有所亡而月未有所能为忧也。良月初吉,冬序伊始,故述子夏之训以相告语,冀诸友思齐于圣人之徒而景行于圣人之徒也。非徒守方册以为勤,誇诵说以为能而已,当以明物察伦、治心修身为要务。在乎为人子者必尽孝于其亲,为人弟者必尽悌于其兄,为卑幼者必尽敬于其长。手足动静必知天理之所存,耳目口鼻毋为人欲之所汩,以消融其查滓,以荡涤其邪秽。子夏之所谓学也,深致其力,复考其成,使进修之效日异而月不同,此子夏之所谓好学也。茍为不然,徒事口耳,虚费岁月,尧言孔诵而不知求圣贤之心,禹行舜趋而不免为禽兽之行。若是则非徒尔父兄之所忧,抑亦吾师友之所羞。秦穆公有言曰:「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云来」。此某之所以区区告勉学者,当痛心刻骨而致力于学也。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夫彝伦者,人道之大纲,政事之根本也。第彝伦之在人,内而至尊者无出乎父子,外而至大者无出乎君臣。茍在家,父焉而能尽父之慈,子焉而能尽子之孝,则必有以正伦理,笃恩义,小大咸得其宜,而家道齐矣。在国,君焉而能尽君之道,臣焉而能尽臣之忠,则必有以正朝廷,平庶务,上下咸得其所而国体治矣。然则为政之本又岂有出于君臣父子之外者哉!是时齐之景公内多嬖媵,太子不立,而父子之道暌;外则陈氏厚施,擅用国政,而君臣之分乱。故圣人因景公之问政而以君臣父子之说告之,可谓至要切矣。景公亦深有感于斯,故以「善哉」之言赞之,又从而叹之曰,果使君而不君,臣而不臣,父而不父,子而不子,上下之序紊,纲维之义隳,而法令不行,祸乱寻起矣。虽有谷粟之多,尚安得而食之哉。此必然之理也。其后卒不免于篡弑之祸,盖由景公知善其言而不能自振故也。间尝论之,国土至广也,人民至众也,茍欲使之安如泰山,固如磐石,非上下之分定不可也。不然,一日之间,其或君不能君,臣不能臣,父不能父,子不能子,则家不可为家,国不可为国,而生民之命有不可得而保者矣。论至此而后知吾儒之道大,而真有以扶植天命,维持世教,而为生民休戚之所系者,正在于君臣父子秩然有序而不乱也。若《易》之六十四卦而以《乾》、《坤》为之首;《春秋》之大一统而以王正月为之先。其他如《诗》、《书》之劝戒,礼乐之防范,无非欲详夫君臣父子彝伦之道而已,无他事也。然则为政者不此之务,而规规于事为之末,而欲致国家于平治者,无此理也。读此章者所当知。
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公冶长》。)」。「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子罕》。)」。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公孙丑》。)」。「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滕文公》。)」。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尽心》。)」。
孔子教人,未尝不言命与仁,未尝不言性与天道。《鲁论》二十篇,何莫非是理,而何隐乎尔也。门人以为罕言,以为不可得闻,何也?盖孔子之教人只在日用处,凡所言仁,皆是为仁之方,不是正言仁之体;所言性命天道皆尽性至命事天之事,未尝推极性命天道之原也。孔子不言心性,而孟子开口便说性善,说尽心知性,存心养性。孔子只说一个仁,孟子乃说出仁义礼智四端。孔子一部《论语》,尽是教人就起居饮食、应事接物上做工夫;《孟子》七篇,直教人就心上存养。孔孟之教人岂有两心二道,时不同也。先儒曰:「春秋犹论是非,战国纯论利害」。春秋之时,文武之泽未斩,义理之在人心者无恙,故列国君卿大夫之自谋及辞命往来与邻国之可否者,惟论理之是非,不论势之强弱。战国时,先王之道影灭迹绝,通天下不知义理为何物,列国君臣与纵横之士谋其国者唯利害而已,不识天下人心有是非枉直也。以此观之,则春秋时人心未亡,战国时人心亡矣。孔子时人心未亡,愚夫愚妇皆可与知可与行,故教人以忠信而已,入孝出悌而已,先行后言而已。仲弓问仁,则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已。樊迟问仁,则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而已。至于夫子平日所身教者,亦不过訚訚侃侃声色容气之间,蹜蹜愉愉进退揖让之际,凡形迹之粗,事物之末,皆帝衷之流行,天则之呈露。故夫子曰:「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吾无隐乎尔也」。孟子之时,人心已亡,举国皆病狂惑,门人高弟尚未能笃信其师说,谓舜不能怨慕者有之,议周公不仁不智者有之,疑孔子主痈疽瘠环者有之,以管仲、晏子为名世,以公孙衍、张仪为大丈夫。夫人之良心陷溺如此,非湔肠涤胃、破骨洗髓不足以疗之,故孟子不得不直从其本心下手也。譬人有不识五脏而不信医者,医为之剖其腹而指示之曰,某为心,某为肺,某为肠,某为胃,然后病者方自信。孟子无奈战国人不识四端何,直从其躯壳之内标出而示之曰,此天赋于尔者谓之命,此尔受于天者谓之性,此包性命管摄乎众理者谓之心,如此为仁,如此为义,如此为礼,如此为智,使人人自见得自信得,然后吾之教可入而天理不亡。孟子之唤醒人心其苦切有如此者。虽然,孟子岂徒教人以体察而已哉?其操存,其涵养,其扩充,七篇之书,反覆言之详矣,又体验以后之实践工夫也。孟子之救人心苦切如此,端的如此,其工夫详密又如此。后世异端之家乃有窃此以为识心见性之把柄者,此不足辨也。近世学者亦有得体验之绪馀而强为执持者,究其归,亦同于异端之病而已矣。今之学者读《孟子》,必当涵养于未发之先以立其本,体验于将发之际以审其几,又操存之以定其所守,充扩之以极其所止,天所赋命,尽在日用之间,吾所受性,皆为躬行之实。以此读《孟子》,然后不负孟子苦切之心。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汝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昔者战国之世,七雄争长,仁义之路荆棘,先王之教不明,一时才智之士林立辈出,不免利禄之趋,功名之务而已,又安知圣贤之学、正己正人之道哉?此景春所以有公孙衍、张仪之问也。盖公孙衍、张仪之为人,专以权谋之术游说于列国,纵横之法连结于诸侯,得志横行,气燄可畏。当时之人,尊仰敬畏之不暇,遂以大丈夫许之。且言一怒则诸侯为之恐惧,盖能使相攻伐也;安居则天下为之休息,盖能使相安于无事也。何则?盖七国之君一切以富国强兵为务,其心已陷溺于利欲,闻利则喜,闻害则惧,故皆为其所愚惑。茍有丈夫之气,以道义为主者,又安能惑之哉!故孟子叱之以「是焉得为大丈夫乎?但子未学礼故耳」。古者男子二十而冠,三加三祝,父必命之。女子之嫁也,施衿结帨,母必命之。及女子之往也,送之门戒之曰,汝往至夫家,必敬之戒之,敬恭听宗,尔父母之言而不可违也。夫以顺从为正者,乃妾妇之道。今二子惟知以阿谀茍容,窃取权势,以侥倖于一时,岂非妾妇之道,又乌得为大丈夫哉。果能居仁由义,以礼自度,养其大者,不为小者之所夺,则能超出于一时而不屈于万物,是乃大丈夫也。盖广居者仁也,仁者之心广大宽平,以四海为一家,中国为一身,故曰,天下之广居,居乎此,则举天下卑污之私皆不足以动之矣。正位者礼也,礼则尊卑大小进退出处皆有一定之节,故曰天下之正位立乎此,则举天下不正之事皆不足以干之矣。大道者义也,义则事物之所宜,乃天下人物之所共由者,故曰天下之大道行乎此,则举天下邪媚之行皆不足以趋之矣。若然,则得志以行道,则可以使民共由之而皆归于仁寿之域;不得志独行于身,则使此身常立乎正大高明之地矣。虽多财而富,有位而贵,亦不能淫荡其心矣。虽无财而贫,无位而贱,亦不能移易其节矣。虽威势武勇之可畏,亦不能挫辱其志矣。何则?其所居者广,所立者正,所由者大故也。则视彼区区以利害之说愚惑庸常之君,以窃取茍容于一时者,诚不足道,又乌可以大丈夫言之哉!呜呼!正学不明,人心陷溺,遂使智能有用之士如瞽者之无所见,聋者之无所闻,甘心浸淫为妾妇茍贱之行而不自知。虽孟子树立如此之卓卓,辩论如此之昭昭,而卒无一人能自拔,卒无一人能委而用之,致使七国之君相胥于灭亡,海内之民相胥于涂炭而后已,岂天未厌乱而致然也欤?抑邪说横流而不可遏之也欤?是未可知也,后之欲为大丈夫而为国家者,岂不可戒而可观也哉!
孟子曰:「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圣人与我同类者」。又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告子上》。)」。
此一章可以见孟子之救天下者,直从人心上做起。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岂有二哉。以饥食渴饮之情言则谓之人心,以天命之性言则谓之道心。饥食渴饮之情虽圣人无以异于众人,天命之性虽凡民亦与圣人同尔。春秋已降,传心之学不明,天下之人梏于形体之私而昧乎性命之正,但知耳目口体之欲与人同,至于本心之当然不可易者乃与人异。孟子痛之哀之,谆谆然告之曰:「凡我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又曰:「圣人与我同类者」。盖谓夫知觉运动,凡物之类莫不相似,而况人乎?虽圣人亦人耳。今夫耳目口鼻四肢之所欲,一有不得,则陨护不能堪,至于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天,则乃吾所自有者,则逊之他人,曰「此圣贤事也」。又否,则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是以孟子又惕然警之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盖以饥食渴饮举天下人人所同,而方寸之微乃独不然,此孟子至痛至切之辞。犹惧夫人未之觉也,又提起此心曰:「心之所同然者何物也?理也义也」。理以体言,义以用言,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存此而已,尧舜禹之授受以传之者此也,汤武之吊伐以救之者此也,吾夫子之作六经以抗起者此也。唐、虞、三代、洙泗之圣人所以出类拔萃为万世立极者,岂有异于人哉?特先知先觉乎此而已矣。故曰:「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夫世教不明,人心不同久矣,孟子必欲强其所异而归之同,自常人观之,何自苦若是。然孟子之心,天下之心也,盖其心元自有不得不同者。夫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孟子有是心,人皆有之。今天下坏證急在人心,吾侪登斯堂也,闭户造车,出门合辙,同此心也,同此道也,群居讲习,又何为哉?乃所愿则学孔子。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又曰:「仁人心也」。
先儒论仁至矣尽矣,其最善名状者无如谢上蔡,指草木之核,种之即生,道以为仁,其中一包皆生理也。虽然,特借草木之核而言耳,人之核安在?曰心。天地之核安在?曰人。夫生生不息者,天地之心也。然其心不能以直,遂必以托诸人,人得天地之气以为形,得天地之理以为性,故万物皆备于我,而天地之所以生生者实寄吾性分之内。天高地下,一日无人则天地特块然者耳,故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夫二物相配之谓合,仁以性言,人以形言,仁固所以为人之理,人又所以载是理而行之者也。离形言性,则理何所托以自见,故又曰:「合而言之道也」。然而人之所以为人者,岂以躯壳为哉?天地以生物为心,而人又得天地之心以为心者也。天地以此心寄诸人,岂徒然哉!厥初赋与许多道理,皆要从人心上抽迸出来,如草木勾萌,自有勃然不可遏者。方其未形,冲漠无朕,一与物接触之则生。触著他义则善善恶恶,便有廉耻羞恶之心作;触著他礼则尊尊贵贵,便有辞逊揖让之心起;触著他智则辨黑白,别香臭,便有是非之心迸裂而出。上蔡曰:「活者为仁,死者为不仁。人心不仁则天地死矣」。故孟子又曰:「仁,人心也」。七篇之书,自首至尾,切切然以人心陷溺为忧,凡教人求、教人收、教人存、教人养,勤勤恳恳,至痛至切。一情之动则曰心之端,一思之起则曰心之官,见于面则曰根于心,害于事则曰生于心,物有长短轻重则曰心为甚,千言万语不及其他,直是指人之识痛痒有知觉处以示之,虽非便以知觉痛痒为仁,然欲其切己省察而救活其本心也。不然,死灰而已,槁木而已,顽然铁石而已,此之谓不仁。列御寇、庄周之徒正坐此病。今天下人心陷溺甚矣,急起而救之,责在学校。心学工夫自我辈始,群居相与,所学何事?端居静念,我之生也,所以赋形宇宙而灵于物者,岂空壳哉!即天所与我之虚灵不昧至光至明底物事求之收之,存之养之,体于躬行日用之间,著于食息动作之际,则夫生生不息者,不在天地而在我矣。故曰人者天地之心。
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西铭》之作,张子盖为人局于形体之私,自小其身,不知身与天地对立,而不能尽人道之大也。天高地下,人位乎中;天大地大,人居其一。故曰:「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乃者张子惕然自警之辞,谓我以眇然七尺之躯,乃得与天地对立者,岂徒然哉!「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此二句乃所以得与天地对立者也。塞者天地之气也,帅者天地之理也,以充实言谓之塞,以主宰言谓之帅,其体者以身体而实践之也,其性者以身体而实有之也。二句之上加一「故」字,「故」者承上而有所用力之辞。乾阳坤阴,此天地之气充塞乎两间,而人所得以为体者也。然得其体,必当有以体其体,不体其体,则人与物何以别?体者一身躯壳,无非造化,日月之往来,山岳之镇峙,江河之流转,寒暑之代谢,一人之身天地之所为者备,故曰「天地之塞吾其体」。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非道也,所以一阴一阳者道也,此即天地之主宰也。所谓天地之帅也,天地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莫不命之以是理,人所得以为性者也。得其性必当有以性其性,不性其性,则人与物何以异?格物致知,所以明此理,诚意正心,所以体此理,此性其性之条目也。操存之,涵养之,体察之,此性其性之工程也。如是则所以主宰者,不在天地而在我矣。故曰「天地之帅吾其性」。然而我有此体此性,人亦有此体此性,物亦有此体此性,特人全物偏,故有胞与之分。「同胞」者受气禀理全无间隔,「吾与」者亦我之侪辈也。民饥己饥,民溺己溺,所以行「吾同胞」之事也。昆虫草木鸟兽鱼鳖莫不使若其性,所以行「物吾与」之事也。故吾儒之道,必至于此而后为全体,大用必尽乎此,而后眇然之躯壳始可与天地对立矣。《西铭》一篇纲领在此,由此而后,皆其体其性之节目。「父母宗子」以下指圣贤在上者言,「于时保之」以下指圣贤在下者言。读《西铭》者以此体察而践行之,则各有下手处矣。吾儒素其位而行在上之事,固有任其责者。在下之事我辈之所得为而不为,则天地生我何如哉。今田野之间,骨肉反眼,闾里作仇,朋友弯弓,主奴易位,彼安知所谓理一分殊。名为儒者,不思所以植立抗起之,则风靡澜倒,其势必至于胥为禽兽而已矣。凡我同志,盍相与努力于斯。
《周礼》乡大夫之职,受教法于司徒,退而颁之于乡吏,使各以教其所治,以考其德行,察其道艺,以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夫家,男女也。),辨其可任者(任者谓给繇役也。)。国中自七尺以及六十(七尺谓氓二十岁以上。),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六尺谓氓十五岁以上。),皆征之(征谓繇役。)。其舍者国中贵者(谓爵尊者。)、贤者(谓有德者。)、能者(谓有才者。)、服公事者(谓士大夫居官者。)、老者、(谓年尊者。)疾者(谓废疾者。),皆舍(舍,先儒谓复除其繇役也。)。
乡大夫者,司徒之属,掌教之官也。考德行,察道艺,宾贤能,其本职也。然于征役琐细之事亦与焉,何也?盖所以辩贵贱,优贤能,行弛舍也。以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辩其可任者,所以考察其民之可役与否也。国中之民自年二十以及六十,野之民自年十五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此成周繇役之法也。国之民年二十则役之,六十则免,野之民年十五则役,六十有五则免。国中晚征而早舍,以地近则役多也;野中早征而晚舍,以地远则役少也。其舍者有六:贵者、贤者、能者、服公事者、老者、疾者皆舍,此成周免役之法也。贵者不役,以其爵尊也;贤者不役,以其有道有德行也;能者不役,以其有才艺也;服公事者不役,以其居官有职事也;老者不役,以其无筋力也;疾者不役,以其不任奔走也。此六者皆复除其繇役,载在《周官》,所以示万世昭昭也。后世王道不明,凡贵者有公事者与老者、疾者皆免,而独贤者、能者未得复除,而与编氓皂隶同受役于府史胥徒之下,冠履倒置,莫斯为极。古者公、卿、大夫、士与庶人各有定分而不相踰越,公、卿、大夫行先王之道以治于朝,士明先王之道以教于乡,庶人服庶人之事以役于野。凡学先王之道者谓之士,为小人之事者谓之庶人。三代之时,士、庶人家各百亩,不以贫富为差,而以贤不肖为别。世教不修,士、庶人之分不明,为有司者乃欲使士与庶人并役,是不察《周官》之法,不知士、庶人之各有定分也。庶人之役,役其力耳;吾儒则经天纬地,为天下正君臣、定父子、别夫妇、序长幼,其为役也大矣。今自国及野,仆役于主,子听于父,妻不敢二其夫,幼不得凌其长,非儒之教,其谁之功也。且有天下者必有所尊,而后足以成天下之尊。自古为人主者必折节以下天下之士,非尊其人也,尊其道也。天地设位,道行乎其中,纲常礼义自儒者出,一日无此道,则强凌弱、众暴寡、智斗智、力角力,天地间乃一凌犯角夺之区而已矣。然则君天下者乃所以自成其尊也,《王制》曰:「命乡论秀,升之司徒,曰选士。升于司徒者不征于乡」。不征者,先儒谓复除其繇役。若此则不独《周官》之法,通三代之制然矣。乃者上台有请以三代之法推而行之江南,此尊儒道将以立人极也夫!愚请发明《王制》,以晓未识三代之法者。
伏读靖康宸札有感 宋 · 李曾伯
七言律诗 押支韵
盟寻城下事方危,尚尔衰民益虏(原作敌,据影宋本改)资。
绐楚时曾无纪信,交秦计卒堕张仪。
抗言玉铉吁何及,捐积琼林惜已迟。
劫火既灰遗墨在,小臣唯有泪沾颐。
水调歌头 其三 自和 宋 · 李曾伯
押尤韵
佳月四时有,举世重中秋。
金明水秀竞爽,亘古景难酬。
爝火繁星退敛,桂海冰天洞照,清影遍神州。
万象自妍丑,一鉴碧虚浮。
昔苏张,夸玉界,赋琼楼。
素娥阅人多矣,不怕雪添头。
只恐参横斗转,还又酒阑歌散,醉态醒堪羞。
安得真仙术,兔魄驻西流。
读史旬编 其四 魏文侯 宋末元初 · 马廷鸾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八六
梦奠之后,师亡友散,春秋且为战国矣。而圣人之后犹著于鲁,圣人之徒见师于魏。鲁之削滋甚,子思固不足以回旋其间,而秉礼用儒,则其遗风犹在也。魏文侯篡窃之馀,且犹有尊贤尚德之意,此空谷之足音也。然子思言论风旨,异时其门人孟子犹有传焉。子夏之云为,不少槩见于魏者,何也?《史记》称其「居西河教授」,而刘氏云「今同州河西县有子夏石室,学堂在焉」。意者,其老于西河,西河之民,疑于夫子之时,魏文侯因以师礼尊事之,而无复有从容讽导于其朝之益也。顾文侯区区之心,犹足称者,使其继世,此风不坠,以及惠王之世,孟子出而继之,相与扶持世教,王道其庶几乎!文侯区区之心,再传而影响不存,则公孙衍、张仪之流,已飒然至矣。惜哉!故愚于《传鉴补遗》之终编,备论其事焉。
读史旬编 其六 苏秦 宋末元初 · 马廷鸾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八六
秦说六国,凡言其形势甲兵之盛,与其主之贤,容有辨士大言佞语。至于论六国与秦相交之利害,则皆凿凿精实,无一语妄。至于说赵语中,有曰「明主外料其敌之彊弱,内度其士卒贤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固已形于胸中矣。岂掩于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此数言者,自孔子、孟子以仁义告时君之外,如欲陈当世利害之实,孰踰于此?又岂可以辩士废哉!其说赵、魏、楚三国,必有数语及人臣过计,窃意此三国者,必有大臣阴主事秦之说,是以及之。又其馀国之君,率皆唯唯听命,楚王独能以其国之安危利害,与之深谋,则威王之所以自谋其国者,亦可谓操危而虑深矣。傥非传其子怀王,则张仪岂得售其术?而至六千里为雠人役哉。
寄赵西岩 宋 · 胡仲弓
七言律诗 押先韵
自分男儿未著鞭,龙驹伏枥更多年。
张仪舌在堪谋国,阮籍途穷只问天。
弹铗空歌云梦句,焚香静读楚骚篇。
吟魂常绕江湖上,莫道闽中无杜鹃。
送方及民罢官东归 宋 · 胡仲弓
押词韵第十八部
咄咄复咄咄,北地多霜雪。
谁能路坦夷,骥足亦遭跌。
天风本不恶,凤翅乃尔折。
材大用则小,人巧己则拙。
问讯既不通,去就当早决。
虽阨阮籍途,难断张仪舌。
木天宜晚开,紫薇迟后发。
会有溧水公,荐书来不绝。
王道之端如何论 南宋 · 李瓘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五、《论学绳尺》卷一○
论曰:于君心之初而决其几,则纯乎一天理矣。盖天下之事莫不有初,亦莫不有几。初者,几之所伏也。物初而美几,则美恶判焉;人初而善几,则善利界焉;心初而纯几,则纯驳分焉。其几最可畏也,亦在乎审其初而已。英明之主出,而作新万物,此世道之一初也,亦君心之一初也。于斯时也,而且求其为治之端,是其几未失也。善告君者,首以大公至正之道而入其心,苟非出于是者,则不敢以陈于前,使吾君于其几之善者而行之,则纯乎王而不杂乎伯,纯乎理而不杂乎欲,常如此心之初矣。然则仲舒当武帝初年,特举王道之端以为告,而绝口不言霸,岂非王道纯乎天理也?端者,决其几于君心之初乎!王道之端如何?请申之。道在天地间,亦一阴阳之气尔。而人主之新政,则又混元立极之时也。然天地其有初乎,开天地之初者固今日;阴阳其有几乎,决阴阳之几者亦今日。何谓初?《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是也。何谓几?《易》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是已。夫当资始之元,而求先见之吉,非王道之端在是乎?此明其道不计其功,正其义不谋其利者,每于理欲纯驳未分之初,而首以是几告其君也。何则?初如日之方旦,几则有明晦之候;初如泉之始达,几则有清浊之分;初如车之发轫,几则有正邪之岐。君心其一太极之初也,迨夫万事出,善恶分,则其道有纯驳之判,此其几岂不大可畏哉!商君于秦孝公强国之初年,而投以三变之术,终以误秦于异日者,此几也。董公于汉高帝创业之初年,而教以仁义之说,终以开汉四百年者,亦此几也。微哉几乎!其始也毫发相去,其终也天地辽绝,可不早辨于其初乎!此仲舒举其端以告武帝,独于王道拳拳焉,是亦几善之说也。斯道也,何道也?自人心道心之几一决于十六字之间,而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周公,率是道也。彼齐、晋数君,管、晏诸子,与夫苏、张、申、韩者流,其言则功利,其术则纵横,其所谓道,非吾之所谓道也。且帝欲闻大道之要,亦尝有志于此矣。抑不知帝之所谓道者果何道欤?观其初年,举贤良则与禹之吁俊同,求直言则与汤之从谏同,奉高年则与文之养老同,此时此心,可以王矣,然王伯之分,一间相去,理欲界限,其隔几何!二者之端,苟有所未决,则其几真可畏也。今仲舒言道而必归之王,言王道而必谓之端,是端也,其初也,亦其几也。故于两端之间,择其几之善者而告之,曰正心则邪气不得干,曰任德则刑罚所当后,曰体元以居正,则不可不谨其始。正心也,任德也,体元以居正也,皆王者之道也。此其端亦大矣。使帝也于此而决其几,常正心,常任德,常体元居正,毋初以仁义而终以功利,毋初以道德而终以权谋,毋初以正论而终以邪说,则帝之心纯乎天理,而汉之治亦纯乎三代,又何有末年之事!虽然,亦在乎所学何如耳。六经,道之寄也,使帝之表章,于《诗》而必知正始,于《春秋》而必知为元,于《中庸》而必知造端,非苟知之,亦允蹈之,则尧舜之道可至也,而况于王。抑当时师友渊源如董仲舒一人者,真王佐才也,傥使之终身劝学于武帝之侧,则舒其伊、吕乎,帝其汤、文乎。吁!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