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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第一 曹魏 · 杜恕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二
人主之大患,莫大乎好名;
人主好名,则群臣知所要矣。
夫名,所以名善者也。
善修而名自随之,非好之之所能得也。
苟好之甚,则必伪行要名,而奸臣以伪事应之;
一人而受其庆,则举天下应之矣。
君以伪化天下,欲贞信敦朴,诚难矣。
虽有至聪、至达之主,由无缘见其非而知其伪,况庸主乎!
人主之高而处隩,譬犹游云梦而迷惑,当借左右以正东西者也。
左曰功巍巍矣,右曰名赫赫乎。
今日闻斯论,明日闻斯论,苟不校之以事类,则人主嚣然自以为名齐乎,而化洽乎泰平也。
群臣琐琐,皆不足任也;
之君,宜独断者也;
不足任之臣,当受成者也。
以独断之君,与受成之臣,帅讹伪之俗,而天下治者,未之有也。
夫圣人之修其身,所以御群臣也,所以化万民也,其法轻而易守,其礼简而易持,其求诸己也诚,其化诸人也深。
荀非其人,道不虚行,苟非其道,治不虚应。
是以古之圣君之于其臣也。
疾则视之无数,死则临其大敛小敛,为撤膳不举荣,岂徒色取仁而实违之者哉?
乃惨怛之心,出于自然,形于颜色。
世未有不自然则能得人自然者也。
色取仁而实违之者,谓之虚;
不以诚待其臣,而望其臣以诚事己,谓之愚。
虚愚之君,未有能得人之死力者也。
故旧称君为元首,臣为股肱,期其一体相须而成也。
而险(旧作「俭」,以意改。)伪浅薄之士,有商鞅韩非申不害者,专饰巧辩邪伪之术,以荧惑诸侯,著法术之书,其言云「尊君而卑臣」,上以尊君取容于人主,下以卑臣得售其奸说,此听受之端,参言之要,不可不慎也。
元首已尊矣,而复云尊之,是以君过乎头也;
股肱已卑矣,而复曰卑之,是使其臣不及乎手足也。
君过乎头而臣不及乎手足,是离其体也;
君臣体离而望治化之洽,未之前闻也。
且夫术家说又云「明主之道,当外御群臣,内疑妻子」,其旨證连类,非不辩且悦也。
然不免于利口之覆国家也。
何以言之?
夫善进,不善无由入;
不善进,善亦无由入。
伊尹而不仁者远,何畏乎欢兜?
何迁乎有苗?
夫奸臣贼子,下愚不移之人,自古及今,未尝不有也。
百岁一人,是谓继踵;
千里一人,是为比肩。
而举以为戒,是犹一噎而禁人(本脱「人」字,依《长短经·是非》引加。)食也。
噎者虽少,饿者必多,未知奸臣贼子处之云何。
且令人主魁然独立,是无臣子也。
又谁为君父乎,是犹髡其枝而欲根之荫,掩其目而欲视之明,袭独立之迹而愿其扶疏也。
夫徇名好术之主,又有惑焉。
皆曰为君之道,凡事当密,人主苟密,则群臣无所容其巧,而不敢怠于职,此即赵高之教二世不当听朝之类也,是好乘履危而笑先僵者也。
《易》曰:「机事不密则害成」。
易称机事,不谓凡事也。
不谓宜共而独之也。
不谓释公而行私也。
人主欲以之匿病饰非,而人臣反以之窃宠擅权,疑似之间,可不察欤?
夫设官分职,君之体也;
委任责成,君之体也;
好谋无倦,君之体也;
宽以得众,君之体也;
含垢藏疾,君之体也;
不动如山,君之体也;
难知如渊(《意林》作阴,避唐讳,因改就孙子也。)
君之体也。
君有君人之体,其臣畏而爱之,此文王所以戒百辟也。
夫何法术之有哉?
故善为政者,务在于择人而已,及其求人也。
总其大略,不具其小善,则不失贤矣。
故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
人有厚德,无问其小节;
人有大誉,无訾其小故。
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
和氏之璧,不能无瑕;
隋侯之珠,不能无颖。
天下宝之者,不以小故妨大美也。
不以小故妨大美,故能成大功;
夫成大功,在己而已,何具之于人也?
今之从政者,称贤圣则先乎商、韩,言治道则师乎法术。
法术之御世,有似铁辔之御观,非必能制马也,适所以梏其手也。
人君之数至少,而人臣之数至众,以至少御众,其势不胜也;
人主任术,而欲御其臣无术,其势不禁也;
俱任术,则至少者不便也。
故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晏平仲齐景公:「君若弃礼,则齐国五尺之童,皆能胜,又能胜君。
所以服者,以有礼也」。
今末世弃礼,任术之君之于其身也,得无所不能胜五尺之童子乎?
三代之亡,非其法亡也,御法者非其人也。
苟得其人,王良造父,能以腐索御奔驷;
伊尹太公,能以败法御悍民。
苟非其人,不由其道,索虽坚,马必败;
法虽明,民必叛。
奈何乎万乘之主释人而任法哉!
且世未尝无贤也。
求贤之务非其道,故常不遇之也。
除去(案:「除去」犹言「且无论」。)汤武圣人之君,任贤之功,近观齐桓,中才之主耳,犹知劳于索人,逸于任之,不疑子纠之亲,不忘射钩之怨,荡然而委政焉,不已明乎?
九合诸侯,壹匡天下,不已荣乎?
一曰仲父,二曰仲父,不已优乎?
孰与秦二世悬石程书,愈密愈乱,为之愈勤,而天下愈叛,至于弑死?
以斯二者观之,优劣之相悬,存亡之相背,不亦昭昭乎?
夫人主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莫不欲荣乐而恶劳辱也。
终恒不得其所欲,而不免乎所恶者何?
诚失道也。
欲宫室之崇丽也。
必县重赏而求良匠,内不以阿亲戚,外不以遗疏远,必得其人然后授之,故宫室崇丽,而处之逸乐。
至于求其辅佐,独不若是之公也?
唯便辟亲近者之用,故图国不如图舍,是人主之大患也。
使贤者为之,与不肖者议之;
使智者虑之,与愚者断之;
使修士履之,与邪人疑之;
此又人主之所患也。
夫赏贤使能,则民知其方;
赏罚明必,则民不偷;
兼聪齐明,则天下归之。
然后明分职,序事业,公道开而私门塞矣。
如此,则忠公者进,而佞悦者止;
虚伪者退,而贞实者起。
自群臣以下,至乎庶人,莫不修己而后敢安其职业,变心易虑,反其端悫,此之谓政化之极。
审斯论者,明君之体毕矣(《群书治要》)
用奇 曹魏 · 蒋济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三
或曰:「官人用士,累功积效,以次相叙,明主之法,忠臣之节尽矣。
若拔奇求异,超等逾第,非臣之事也」。
应之曰:「顾当忧世无奇人,傥有又不能议耳,明法忠节,未必已尽也。
自昔五帝之冠,固有黜陟之谟矣,复勤扬侧陋;
殷有考诚之诰矣,复力索严穴;
西伯有呈效之誓矣,复旁求鱼钓;
小白有督课之法矣,复遽求囚俘;
汉祖有赏爵之约矣,复急追亡信。
若修叙为明法,拔奇为非事,是两帝三君非圣哲,而鲍、萧非忠吏也。
然则考功案第,守成之法也;
拔奇取异,定社稷之事也。
当多事之世,而论无事之法;
处用奇之时,而必效一官之智。
此所以上古多无严之国也。
是以高世之主,成功之臣,张法以御常人,厚礼以延奇逸,求之若不及,索之若骨肉,故能消灾除难,君臣同烈也。
曩使五主二臣,牵于有司,束于修常,不念畴咨,则唐民「康哉之歌」不作,殷无高宗之号,周无殪商雅颂之美,齐无九合功,汉歼于京索而不帝矣。
故明君良臣,垂意于奇异,诚欲济其事也。
使奇异填于沟壑,有国者将不兴其治矣」。
汉元帝为太子时,谏『持法太深』,求用儒生。
宣帝作色怒之云:『俗儒不达不足任』。
乱吾家者太子也。
据如斯言,汉之中灭,职由宣帝,非太子也。
乃知班固步骤盛衰,发明是非之理,弗逮古史远矣。
秦穆公近纳英儒,招致智辩,知富国强兵。
至于始皇,乘历世余(当有「业」字或「威」字。)
灭吞六国,建帝号,而坑儒任刑,疏扶苏之谏,外蒙恬之直,受胡亥之曲,信赵高之谀,身没三岁,秦无噍类矣。
前史书二世之祸,始皇所起也。
汉祖初以三章,结黔首之心,并任儒辩,以并诸侯,然后罔漏吞舟之鱼,烝民朴谨,天下大治。
宣帝受六世之洪业,继武昭之成法,四夷怖征伐之威,生民厌兵革之苦,海内归势,适当安乐时也。
而以峻法绳下,贱儒贵刑、名,是时名则(旧校云:「名则二字似衍。」)石显弘恭之徒,便僻危险,杜塞公论,专制于事,使其君负无穷之谤也。
如此,谁果乱宣帝家哉?
向使宣帝豫料柱石之士,骨鲠之臣,属之社稷,不令宦坚秉持天机,岂近于元世栋桡榱崩,三十年间,汉为新家哉?
推计之,始皇任刑,祸近及身;
宣帝好刑,短丧天下。
不同于秦,祸少者耳」。
决壅 曹魏 · 桓范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七
夫人君为左右所壅制,此有目而无见,有耳而无闻。
积无闻见,必至乱正。
故国有壅臣,祸速近邻。
人臣之欲壅其主者,无国无之,何也?
利在于壅也。
壅则擅宠于身,威权独于己,此人臣日夜所祷祝而(本作「面」,以意改。)求也。
人臣之壅其君,微妙工巧,见壅之时不知也。
率至亡败,然后悔焉。
为人君之务,在于决壅;
决壅之务,在于进下;
进下之道,在于博听;
博听之义,无贵贱同异,隶竖牧圉,皆得达焉。
若此则所闻见者广,所闻见者广,则虽欲求壅,弗得也。
人主之好恶,不可见于外也;
所好恶见于外,则臣妾乘其所好恶以行壅制焉。
故曰人君无见其意,将为下饵。
昔晋公好色,骊女乘色以壅之;
吴王好广地,太宰陈伐以壅之;
桓公好味,易牙烝首子以壅之。
薛公进美珥以劝立后,龙阳临钓鱼行微巧之诈以壅制其主,沈寞无端,甚可畏矣。
古今亡国多矣,皆由壅蔽于帷幄之内,沈溺于谄谀之言也。
秦二世独甚,赵高二世好淫游之乐,遗于政,因曰:「帝王贵有天下者,贵得纵欲恣意,尊严若神,固可得闻,而不可得睹」。
高遂专权欺冈(本作「内」,以意改。)
二世见杀望夷,临死乃知见之祸,悔复无及,岂不哀哉(《群书治要》)
矫违 其二 西晋 · 傅玄
 出处:全晋文 卷四十八
曰:惑佞之不可用如此,何惑者之不息也?
傅子曰:佞人,善养人私欲也。
故多私欲者悦之,唯圣人无私欲,贤者能去私欲也。
有见人之私欲,必以正道矫之者,正人之徒也。
违正而从之者,佞人之徒也。
自察其心,斯知佞正之分矣。
或问:佞孰为大?
博子曰:行足以服俗,辨足以惑众,言必称乎仁义,隐其恶心而不可卒见,伺主之欲微合之,和其志,敢以非道陷善人,称之有术,饰之有利,非圣人不能别,此大佞也。
其次心不欲为仁义,言亦必称之,行无大可非,动不违乎俗,合主所欲而不敢正也,有害之者,然后陷之。
最下佞者,行不顾乎天下,唯求主心,使文巧辞,自利而已,显然害善,行之不怍。
若四凶,可谓大佞者也。
安昌侯张禹,可谓次佞也。
赵高石显,可谓最下佞者也。
大佞形隐,为害深,下佞形露,为害浅,形露犹不别之,可谓至暗也已(《群书治要》,《永乐大典》)
六代论(并上书) 曹魏 · 曹囧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二十、文选卷五十二
昔夏殷周之历世数十,而二世而亡。
何则?
三代之君与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忧;
秦王独制其民,故倾危而莫救。
夫与人共其乐者,人必忧其忧;
与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
先王知独治之不能久也,故与人共治之;
知独守之不能固也,故与人共守之。
兼亲疏而两用,参同异而并进。
是以轻重足以相镇,亲疏足以相卫,并兼路塞,逆节不生。
及其衰也,桓文帅礼;
苞茅不贡,齐师伐楚;
宋不城周,晋戮其宰。
王纲弛而复张,诸侯傲而复肃。
二霸之后,寖以陵迟。
吴楚凭江,负固方城,虽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奸情散于胸怀,逆谋消于唇吻,斯岂非信重亲戚,任用贤能,枝叶硕茂,本根赖之与?
自此之后,转相攻伐。
吴并于越,晋分为三,鲁灭于楚,郑兼于韩。
暨乎战国诸姬微矣,唯燕卫独存。
然皆弱小,西迫强秦,南畏齐、楚,救于灭亡,匪遑相恤。
至于王𧹞,降为庶人,犹枝干相持,得居虚位。
海内无主,四十馀年。
秦据势胜之地,骋谲诈之术,征伐关东,蚕食九国。
至于始皇,乃定天位。
旷日若彼,用力若此,岂非深根固蒂,不拔之道乎?
《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
周德其可谓当之矣。
秦观周之弊,将以为以弱见夺,于是废五等之爵,立郡县之官,弃礼乐之教,任苛刻之
子弟无尺寸之封,功臣无立锥之土,内无宗子以自毗辅,外无诸侯以为蕃卫。
仁心不加于亲戚,惠泽不流于枝叶,譬犹芟刈股肱,独任胸腹;
浮舟江海,捐弃楫棹
观者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岂不悖哉!
是时,淳于越谏曰:「臣闻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馀岁。
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无辅弼,何以相救?
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始皇李斯偏说而绌其义。
至身死之日,无所寄付,委天下之重于凡夫之手,托废立之命于奸臣之口,至令赵高之徒,诛锄宗室。
胡亥少习剋薄之教,长遵凶父之业,不能改制易法,宠任兄弟,而乃师谟申商,咨谋赵高,自幽深宫,委政谗贼,身残望夷,求为黔首,岂可得哉?
遂乃郡国离心,众庶溃叛,胜广唱之于前,刘项毙之于后。
向使始皇纳淳于之策,抑李斯之论,割裂州国,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后,报功臣之劳,土有常君,民有定主,枝叶相扶,首尾为用,虽使子孙有失道之行,时人无汤武之贤,奸谋未发,而身已屠戮,何区区之陈项,而复得措其手足哉?
汉祖奋三尺之剑,驱乌集之众,五年之中,而成帝业。
自开辟以来,其兴功立勋,未有若汉祖之易者也。
夫伐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理势然也。
汉鉴秦之失,封植子弟。
诸吕擅权,图危刘氏,而天下所以不能倾动,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诸侯强大,盘石胶固东牟朱虚授命于内,齐代吴楚作卫于外故也。
向使高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则天下已传,非刘氏有也。
高祖封建,地过古制,大者跨州兼域,小者连城数十,上下无别,权侔京室,故有吴楚七国之患。
贾谊曰:「诸侯强盛,长乱起奸。
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令海内之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则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事」。
文帝不从。
至于孝景,猥用朝错之计,削黜诸侯。
亲者怨恨,疏者震恐,吴楚唱谋五国从风。
兆发高祖,衅成文景,由宽之过制,急之不渐故也。
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
尾同于体,犹或不从,况乎非体之尾,其可掉哉?
武帝主父之策,下推恩之命。
自是之后,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迟,子孙微弱,衣食租税,不豫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无后国除。
至于成帝,王氏擅朝。
刘向谏曰:「臣闻公族者,国之枝叶。
枝叶落,则本根无所庇荫。
方今同姓疏远,母党专政,排摈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国嗣也」。
其言深切,多所称引。
成帝虽悲伤叹息而不能用。
至乎哀平,异姓秉权,假周公之事,而为田常之乱。
高拱而窃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汉宗室王侯,解印释绶,贡奉社稷,犹惧不得为臣妾,或乃为之符命,颂莽恩德,岂不哀哉!
由斯言之,非宗子独忠孝于惠文之閒,而叛逆于哀平之际也,徒以权轻势弱,不能有定耳。
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禽王莽于已成,绍汉祀于既绝,斯岂非宗子之力耶?
而曾不鉴秦之失策,袭周之旧制,踵亡国之法,而侥倖无疆之期。
至于桓灵,奄竖执衡,朝无死难之臣,外无同忧之国,君孤立于上,臣弄权于下,本末不能相御,身手不能相使。
由是天下鼎沸,奸凶并争,宗庙焚为灰烬,宫室变为蓁薮。
居九州之地,而身无所安处,悲夫!
太祖武皇帝,躬圣明之资,兼神武之略,耻王纲之废绝,悯汉室之倾覆,龙飞谯沛,凤翔衮豫,扫除凶逆,剪灭鲸鲵。
迎帝西京,定都颍邑。
德动天地,义感人神。
汉氏奉天,禅位大魏。
大魏之兴,于今二十有四年矣。
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
前车之倾覆,而不改其辙迹。
子弟王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
宗室窜于闾阎,不闻邦国之政。
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盘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代之业也。
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军武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
而宗室子弟,曾无一人閒厕其閒,与相维持,非所以强干弱枝,备万一之虑也。
今之用贤,或超为名都之主,或为偏师之帅。
而宗室有文者必限以小县之宰,有武者必置于百人之上,使夫廉高之士,毕志于衡轭之内,才能之人,耻与非类为伍,非所以劝进贤能,褒异宗族之礼也。
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
枝繁者荫根,条落者本孤。
故语曰:「百足之虫。
至死不僵,扶之者众也」。
此言虽小,可以譬大
且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
皆为之有渐,建之有素
譬之种树,久则深固其根本,茂盛其枝叶。
若造次徙于山林之中,植于宫阙之下,虽壅之以黑坟,暖之以春日,犹不救于枯槁,何暇繁育哉?
夫树犹亲戚,土犹士民,建置不久,则轻下慢上,平居犹惧其离叛,危急将如之何?
是圣王安而不逸,以虑危也;
存而设备,以惧亡也。
疾风卒至,而无摧拔之忧;
天下有变,而无倾危之患矣。
上表陈五事 曹魏末晋初 · 段灼
 出处:全晋文 卷六十六
臣受恩三世,剖符守境,试用无绩,沈伏数年,犬马之力,无所复堪。
陛下弘广纳之听,采狂夫之言,原臣侵官之罪,不问干忤之愆,天地恩厚,于臣足矣。
臣闻忠臣之于其君,犹孝子之于其亲:进则有欣然之庆,非贪官也;
退则有戚然之忧,非怀禄也。
其意在于不忘光君荣亲,情所不能已已者也。
臣伏自悼,私怀至恨:生长荒裔,而久在外任,自还抱疾,未尝觐见,陛下竟不知臣何人,此臣之恨一也。
遭运会之世,值有事之时,而不能垂功名于竹帛,此臣之恨二也。
逮事圣明之君,而尪悴羸劣,陈力又不能,当归死于地下,此臣之恨三也。
哀二亲早亡陨,兄弟并凋丧,孝敬无复施于家门,此臣之恨四也。
夏之日忽以过,冬之夜寻复来,人生百岁,尚以为不足,而臣中年婴灾,此臣之所恨五也。
惭日月之所养,愧昊苍而无报,此臣之所以怀五恨而叹息,临归路而自悼者也。
语有之曰:「华言虚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
臣欲言天下太平,而灵龟神狐未见,仙芝萐莆未生,麒麟未游乎灵禽之囿,凤凰未仪于太极之庭,此臣之所以不敢华言而为佞者也。
汉高祖初定天下,于时戍卒娄敬上书谏曰:「陛下取天下不与成周同,而欲比隆成周,臣窃以为不侔」。
于是汉祖感悟,深纳其言,赐姓为刘氏
又顾谓陆贾曰:「为我著秦所以亡,而吾所以得之者」。
乃作《新语》之书,述叙前世成败,以为劝戒。
田肯建一言之计,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者,而受千金之赐。
故世称汉祖之宽明博纳,所以能成帝业也。
今之言世者,皆曰复兴,天下已太平矣。
臣独以为未,亦窃有所劝焉。
且百王垂制,圣贤吐言,来事之明鉴也。
孟子曰:「尧不能以天下与舜,则舜之有天下也,天与之也。
昔舜为相,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天下诸侯朝觐者、狱讼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
舜曰天也,乃之中国,践天子位焉。
若居尧之宫,逼尧之子,非天所与者也」。
曩昔西有不臣之蜀,东有僭号之吴,三主鼎足,并称天子。
魏文帝率万乘之众,受禅于靡陂,而自以德同唐虞,以为献即是古之尧,自谓即是今之舜,乃谓孟轲孙卿不通禅代之变,遂作禅代之文,刻石垂戒,班示天下,传之后世,亦安能使将来君子皆晓然心服其义乎!
魏文徒希慕之名,推新集之魏,欲以同于唐虞之盛,忽骨肉之恩,忘藩屏之固,竟不能使四海宾服,混一皇化,而于时群臣莫有谏者,不其过矣哉!
孙卿曰:「让,是不然矣。
天下者,至重也。
非至强莫之能任;
至大也,非至辩莫之能分;
至众也,非至明莫之能见。
此三至者,非圣人莫之能尽」。
由此言之,孙卿孟轲亦各有所不取焉。
陛下受禅,从东府入西宫,兵刃耀天,旌旗翳日。
虽应天顺人,同符唐虞,然法度损益,则亦不异于昔魏文矣,故宜资三至以强制之。
而今诸王有立国之名,而无襟带之实。
又蜀地有自然之险,是历世奸雄之所窥窬,逋逃之所聚也,而无亲戚子弟之守,此岂深思远虑,杜渐防萌者乎!
汉文帝据已成之业,六合同风,天下一家。
贾谊上疏陈当时之势,犹以为譬如抱火厝于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
此言诚存不忘亡,安不忘乱者也。
然臣之㥪娄,亦窃愿陛下居安思危,无曰高高在上,常念临深之义,不忘履冰之戒。
尽除魏世之弊法,绥以新政之大化,使万邦欣欣,喜戴洪惠,昆虫草木,咸蒙恩泽。
朝廷咏《康哉》之歌,山薮无伐檀之人,此固天下所视望者也。
陛下自初践阼,发无讳之诏,置箴谏之官,赫然宠异谔谔之臣,以明好直言之信,恐陈事者知直言之不用,皆杜口结舌,祥瑞亦曷由来哉!
臣无陆生之才,不在顾问之地,盖闻主圣臣直,义在于有犯无隐。
臣不惟疏远,未信而言,敢历论前代隆名之君及亡败之主废兴所由,又博陈举贤之路,广开养老之制,崇必信之道,又张设议者之难,凡五事以闻。
臣之所言,皆直陈古今已行故事,非新声异端也。
辞义实浅,不足采纳。
然臣私心,诚谓有可发起觉悟遗忘,愿陛下察臣愚忠,悯臣狂直,无使天下以言首为戒。
疾痛增笃,退念《桑梓》之诗,惟狐死之义,辄取长休,归近坟墓。
顾瞻宫阙,系情皇极,不胜丹款,遣息颖表言。
其一曰:臣闻善有章也,著在经典;
恶有罚也,戒在刑书
上自远古,下洎秦汉,其明王霸主及亡国暗君,故可得而称;
至于忠蹇贤相及佞谄奸臣,亦可得而言。
故朝有谔谔尽规之臣,无不昌也;
任用阿谀唯唯之士,无不亡也。
是有国者皆欲求忠以自辅,举贤以自佐;
而亡国破家者相继,皆由任失其人。
所谓贤者不贤,忠者不忠也。
臣谨言前任贤所由兴,任不肖所以亡者。
尧之末年,四凶在朝而不去,八元在家而不举,然致天平地宁,四门穆穆,其功固在重华之为相。
夏癸放于鸣条,商辛枭于牧野,此俱万乘之主,而国灭身擒,由不能属任贤相,用妇人之言,荒淫无道,肆志沈宴,作靡靡之乐,长夜之饮,于是登糟丘,临酒池,观牛饮,望肉林,龙逢忠而被害,比干谏而剖心,天下之所以归恶者也。
太甲暴虐,颠覆汤之典制,于是伊尹放之桐宫,而能改悔反善,三年而后归于亳。
既已放而复还,殷道微而复兴,诸侯咸服,号称太宗,实赖阿衡之尽忠也。
周室既衰,诸侯并争,天王微弱,政遂陵迟。
齐桓公,淫乱之主耳;
然所以能九合一匡之功,有尊周之名,诚管夷吾之力。
及其死也,虫流出门,岂非任竖貂之过乎!
且一桓公之身,得管仲、其功如彼;
用竖貂,其乱如此。
夫荣辱存亡,实在所任,可不审哉!
秦本伯翳之后,微微小邑,至秦仲始大,有车马礼乐侍御之好焉。
穆公至于始皇,皆能留心待贤,远求异士,招由余西戎,致五羖于宛市,取丕豹于晋乡,迎蹇叔于宗,由是四方雄俊继踵而至,故能世为强国,吞灭诸侯,奄有天下,兼称皇帝,由谋臣之助也。
道化未淳,崩于沙丘。
胡亥乘虐,用诈自立,不能弘济统绪,克成堂构,而乃残贼仁义,毒流黔首。
陈胜吴广,奋臂大呼,而天下响应。
于是赵高逆乱,阎乐承指,二世穷迫,自戮望夷。
子婴虽立,去帝为王,孤危无辅,四旬而亡。
此由邪臣擅命,指鹿为马,所以速秦之祸也。
秦失其鹿,豪杰竞逐,项羽既得而失之,其咎在烹韩生,而范增之谋不用。
假令既距项伯之邪说,斩沛公鸿门,都咸阳以号令诸侯,则天下无敌矣。
距韩生之忠谏,背范增之深计,自谓霸王之业已定,都彭城,还故乡,为昼被文绣,此盖世俗儿女之情耳,而荣之。
是故五载为汉所擒,至此尚不知觉悟,乃曰「天亡我,非战之罪」,甚痛矣哉!
且夫士之归仁,犹水之归下,禽之走旷野,故曰「为川驱鱼者獭也。
为薮驱雀者鹯也,为汤武驱人者也」。
汉高祖起于布衣,提三尺之刃而取天下,用六国之资,无唐虞之禅,岂徒赖良、平之奇谋,尽英雄之智力而已乎,亦由项氏为驱人也。
子孙承基二百馀年,逮成帝委政舅家,使权势外移。
安昌侯张禹者,汉之三公成帝保傅也。
帝亲幸其家,拜床下,深问天灾人事。
当惟大臣之节,为社稷深虑,忠言嘉谋,陈其灾患,则王氏不得专权宠,王莽无缘乘势位,遂托云龙而登天衢,令汉祚中绝也。
佞谄不忠,挟怀私计,徒低仰于五侯之间,苟取容媚而已。
是以朱云抗节求尚方斩马剑,欲以斩,以戒其馀,可谓忠矣。
成帝尚复不寤,乃以为居下讪上,廷辱保傅,罪死无赦,诏御史将云下,欲急烹之。
云攀殿折槛,幸赖左将军辛庆忌叩头流熏以死争之。
若不然,则云已摧碎矣。
后虽释槛不修,欲以彰明直臣,诚足以为后世之戒,何益于汉室所由亡也哉!
然世之论者以为乱臣贼子无道之甚者莫过于,此亦犹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
传称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宗族称孝,朋友归仁。
及其辅政成哀之际,勤劳国家,动见称述。
然于时人士诣阙上书荐者不可称纪,内外群臣莫不归功德。
遭遇汉室中微,国嗣三绝,而太后寿考,为之宗主,故得遂策命孺子而夺其位也。
昔汤武之兴,亦逆取而顺守之耳。
深惟殷周取守之术,崇道德,务仁义,履信实,去华伪,施惠天下,十有八年,恩足以感百姓,义足以结英雄,人怀其德,豪杰并用,如此,宗庙社稷,宜未灭也。
光武虽复贤才,大业讵可冀哉!
即位之后,自谓得天人之助,以为功广三王,德茂唐虞,乃自骄矜,奋其威诈,班宣符谶,震暴残酷,穷凶极恶,人怨神怒,冬雷电以惊其耳目,地动以惕其心腹。
犹不知觉悟,方复重行不顺时之令,竟连伍之刑,佞媚者亲幸,忠谏者诛夷。
由是天下忿愤,内外俱发,四海分崩,城池不守,身死于匹夫之手,为天下笑,岂不异哉!
其所由然者,非取之过,而守之非道也。
既屠肌,六合云扰,刘圣公已立而不辨,盆子承之而覆败,公孙述又称帝于蜀汉
如此数子,固非所谓应天顺人者,徒为光武之驱除者耳。
夫天下者,盖亦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
又曰:「侯服于周,天命靡常」。
由此言之,主非常人也,有德则天下归之,无德则天下叛之。
故古之明王,其劳心远虑,常如临川无津涯。
于是法天地,象四时,隆恩德,敬大臣,近忠直,远佞人。
仁孝著乎宫墙,弘化洽乎兆庶;
为平直如砥矢,信义感人神。
虽有椒房外戚之宠,不受其委曲之言;
虽有近习爱幸之竖,不听其姑息之辞。
四门穆穆,辟而不阖,待谏者而无忌。
恒战战栗栗,不忘戒惧,所以欲永终天禄,恐为将来贤圣之驱除也。
且臣闻之,惧危者,常安者也;
忧亡者,恒存者也。
使夫有国之君能安不忘危,则本枝百世,长保荣祚,名位与天地无穷,亦何虑乎为来者之驱除哉!
传有之曰:「狂夫之言,明主察焉」。
其二曰:「士之立业,行非一概。
吴起贪官,母死不归,杀妻求将,不孝之甚。
然在魏,使秦人不敢东向;
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
曾参闵骞,诚孝子也,不能宿夕离其亲,岂肯出身致死,涉危险之地哉!
今大晋应期运之所授,齐圣美于有虞,而吴人不臣,称帝私府,此亦国之羞也。
陛下诚欲致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使奋威淮浦、震服蛮荆者,故宜畴咨博采,广开贡士之路,荐岩穴,举贤才,徵命考试,匪俊莫用。
台阁选举,涂塞耳目,九品访人,唯问中正
故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则当涂之昆弟也。
二者苟然,则筚门蓬户之俊,安得不有陆沈者哉!
其三曰:昔田子方养老马,而穷士知所归,况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乎!
昔明王圣主,无不养老。
老人众多,未必皆贤,不可悉养。
故父事三老,所以明孝;
宗事五老,所以明敬。
孟子曰:「吾老以及人之老,吾幼以及人之幼」。
今天下虽定,而华山之阳无放马之群,桃林之下未有休息之牛,故以吴人尚未臣服故也。
夫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天下元元瞻望新政。
愿陛下思子方之仁,念犬马之劳,思帷盖之报,发仁惠之诏,广开养老之制。
其四曰:法令赏罚,莫大乎信。
古人有言:「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况有养人以惠,使人以义,而可以不信行之哉!
臣前为西郡太守,被州所下《己未诏书》:「羌胡道远,其但募取乐行,不乐勿强」。
臣被诏书,辄宣恩广募,示以赏信,所得人名即条言征西。
其晋人自可差简丁强,如法调取;
至于羌胡,非恩意告谕,则无欲度金城河西者也。
自往每兴军渡河,未曾有变,故刺史郭绥劝帅有方,深加奖励,要许重报。
是以所募感恩利赏,遂立绩效,功在第一。
今州郡督将,并已受封,羌胡健儿,或王或侯,不蒙论叙也。
晋文犹不贪原而失信,齐桓不惜地而背盟,况圣主乎!
其五曰:昔周汉之兴,树亲建德,周因五等之爵,汉有河山之誓。
及其衰也,神器夺于重臣,国祚移于他人。
故灭周者秦,非姬姓也;
代汉者魏,非刘氏也。
于今国家大计,使异姓无裂土专封之邑,同姓并据有连城之地,纵诸王后世子孙还自相并,盖亦楚人失繁弱于云梦,尚未为亡其弓也。
其于神器不移他族,则始祖不迁之庙,万年亿兆不改其名矣。
大晋诸王二十馀人,而公侯伯子男五百馀国,欲言其国皆小乎,则汉祖之起,俱无尺土之地,况有国者哉!
将谓大晋世世贤圣,而诸侯之胤常不肖邪,则放勋钦明而有丹朱瞽瞍顽凶而有虞舜
天下有事无不由兵,而无故多树兵本,广开乱原,臣故曰五等不便也。
臣以为可如前表,诸王宜大其国,增益其兵,悉遣守藩,使形势足以相接,则陛下可高枕而卧耳。
臣以为诸侯伯子男名号皆宜改易之,使封爵之制,禄奉礼秩,并同天下诸侯之例。
臣闻与覆车同轨者未尝安也,与死人同病者未尝生也。
与亡国同法者未尝存也。
况夫巍巍大晋,方将登太山,禅梁父,刻石书勋,垂示无穷。
宜远鉴往代兴废,深为严防,使著事奋笔,必有纪焉。
伊尹耻其君不为,此臣所以私怀慷忾,自忘轻贱者也(《晋书·段灼传》)
四体书势 其二 篆书 西晋 · 卫恒
 出处:全晋文卷三十
周宣王时史籀始著《大篆》十五篇,或与古同,或与古异,世谓之籀书者也。
平王东迁,诸侯力政,家殊国异,而文字乖形。
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益之,罢不合秦文者。
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
或曰下土人程邈为衙狱吏,得罪始皇,幽系云阳十年,从狱中作小篆,少者增益,多者损减,方者使员,员者使方,奏之始皇
始皇善之,出以为御史,使定书。
或曰,所定乃隶字也。
自秦坏古文,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王莽时,使司空甄丰校文字部,改定古文,复有六书。
一曰古文,孔氏壁中书也。
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
三曰篆书,秦篆书也。
四曰佐书,即隶书也。
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
六曰鸟书,所以书幡信也。
许慎撰《说文》,用篆书为正,以为体例,最可得而论也。
秦时李斯号为二篆,诸山及铜人铭皆书也。
汉建初中扶风曹喜,少异于斯,而亦称善。
邯郸淳师焉,略究其妙,韦诞师淳而不及也。
太和中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书也。
汉末又有蔡邕,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密闲理不如淳也。
作《篆势》曰:「鸟遗迹,皇颉循。
圣作则,制斯文。
体有六,篆为真。
形要妙,巧入神。
或龟文(当有缺文。)
(缺)列,栉比龙鳞;
纾体放尾,长短复身;
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焚蕴;
扬波振敝手,鹰跱鸟震;
延颈胁翼,势似陵云。
或轻笔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
似水露绿丝,凝垂下端
从者如悬,衡者如编;
杳杪邪趣,不方不员;
若行若飞,跂跂翩翩。
远而望之,象鸿鹄群游,骆驿迁延;
迫而视之,端际不可得见,指撝不可胜原。
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睹其郤间,般倕揖让而辞巧,籀诵拱手而韬翰。
处篇籍之首目,粲斌斌其可观。
摛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先。
文德之弘懿,愠作者之莫刊。
思字体之頫仰,举大略而论旃(《晋书·卫瓘附传》,《魏志·刘劭传》注引《文章叙录》,又《蔡中郎集》,又《水经注·河水四》,又《艺文类聚》七十四、《初学记》二十一、《御览》七百四十九引蔡邕《篆势》。)」。
奏劾王豹 西晋 · 齐王囧
 出处:全晋文卷十六
臣忿奸凶肆逆,皇祚颠坠,与成都长沙新野共兴义兵,安复社稷,唯欲戮力皇家,与亲亲宗室腹心从事,此臣夙夜自誓,无负神明。
主簿王豹比有白事,敢造异端,谓臣忝备宰相,必遘危害,虑在一旦,不祥之声可蹻足而待,欲臣与成都分陕为伯,尽出藩王。
上诬圣朝鉴御之威,下长妖惑,疑阻众心,噂沓背憎,巧卖两端,讪上谤下,谗内间外,遘恶导奸,坐生猜嫌。
孔丘匡鲁,乃诛少正
子产相郑,先戮邓析,诚以交乱名实,若赵高诡怪之类也。
为臣不忠不顺不义,辄敕都街考竟,以明邪正(《晋书·忠义王传》)
又为谢晦上表 南朝宋 · 何承天
 出处:全宋文卷二十二
臣闻凶邪败国,先代成患;
谗竖乱朝,异世齐祸。
赵高矫逼,秦氏用倾,董卓阶乱,汉祚伊覆。
虽哲王宰世,大明照临,未能使其渐弗兴,兹害不作。
奸臣王弘等窃弄权威,兴造祸乱,遂与弟华内外影响,同恶相成,忌害忠贤,图希非望。
司徒臣羡之、左光禄大夫臣亮横被酷害,并及臣门。
虽未知征北将军臣道济存亡,不容独免。
遂遣萧欣、到彦之等轻舟见袭,奸伪之甚,一至于斯。
羡之及亮,或宿德元臣,姻娅皇极,或任总文武,位班三事,道济职惟上将,捍域是司,皆受遇先朝,栋梁一代。
臣昔因时幸,过蒙先眷,内闻政事,外经戎旅,与羡之、亮等同被齿盼。
既经启王基,协济大业,爰自权舆,暨于揖让,诚积虽微,仍见纪录,并蒙丹书之誓,各受山河之赏,欲使与宋升降,传之无穷。
及圣体不豫,穆卜无吉,召臣等四人,同升御床,顾命领遗,委以家国。
仰奉成旨,俯竭股肱,忠贞不效,期之以死。
营阳悖德,自绝于天,社稷之危,忧在托付,不有所废,将焉以兴。
乃远稽殷汉,用升圣德。
陛下顺流乘传,不听张武之疑,入邸龙飞,非俟宋昌之议,斯乃主臣相信,天人合契,九五当阳,化形四海。
羡之及亮,内赞皇猷,臣与道济,分翰于外,普天之下,孰曰不宜。
遂蒙宠授,来镇此方,分留弟侄,以侍台省
到任以来,首尾三载,虽形在远外,心系本朝,事无大小,动皆咨启,八州之政,罔一专辄,尊上之心,足贯幽显。
陛下远述先旨,申以婚姻,大息世休,复蒙引召,是以去年送女遣儿,阖家俱下,血诚如此,未知所愧。
而凶狡无端,妄生衅祸,羡之内诛,臣受外伐,顾省诸怀,不识何罪?
天听遐邈,陈诉靡由。
弘等既蒙宠任,得侍左右,自谓势擅狐鼠,理隔熏掘。
又以陛下富于春秋,始览政事,欲冯陵恩幸,窥望国权,亲从磐跱,规自封殖。
不除臣等,罔得专权,所以交结谗慝,成是乱阶。
又惟弘等所构,当以营阳为言,庐陵为罪。
又以臣等位高功同,内外胶固。
陛下信其厚貌,忘厥左道,三至下机,能不暂惑。
伏自寻省,废昏立明,事非为己。
庐陵之事,不由旁人,内积萧墙之衅,外行叔段之罚,既制之有主,臣何预焉。
庐陵为性轻险,悌顺不足;
武皇临崩,亦有口诏,比虽发自营阳,实非国祸。
至于羡之、亮等,周旋同体,心腹内外,政欲戮力皇家,尽忠报主。
若令臣等颇欲执权,不专为国,初废营阳,陛下在远,武皇之子,尚有童幼,拥以号令,谁敢非之。
而溯流三千,虚馆三月,奉迎銮驾,以遵下武,血心若斯,易为可鉴。
且臣等奉事先朝,十有七年,并居显要,世称恭谨,不图一旦致兹衅罚。
周公大贤,尚有流言之旁,伯奇至孝,不免谮诉之祸。
慈父非无情于仁子,明君岂有志于贞臣。
奸遘所移,势回山岳,况乃精诚微浅,而望求信者哉。
《诗》不云乎:「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恺悌君子,无信谗言」。
陛下躬览篇籍,研核是非,衅兆之萌,宜应深察。
臣窃惧王室小有皇甫之患,大有阎乐之祸,夙夜殷忧,若无首领
夫周道浸微,桓文称伐,君侧乱国,赵鞅入诛。
况今凶祸滔天,辰极危逼,台辅孥戮,岳牧倾陷。
臣才非绛侯安汉是职,人愧博陆,厕奉遗旨。
国难既深,家痛亦切。
辄简徒缮甲,军次巴陵,萧欣窘慑,望风奔迸。
臣诚短劣,在国忘身,仰凭社稷之灵,俯厉义勇之气,将长驱电埽,直入石头,枭剪元凶,诛夷首恶,吊二公之冤魂,写私门之祸痛。
然后分归司寇,甘赴鼎镬,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伏惟陛下德合乾元,道侔玄极,鉴凶祸之无端,察贞亮之有本,回日月之照,发霜电之威,枭四凶于庙庭,悬三监于绛阙,申二台之匪辜,明两蕃之无罪,上谢祖宗,下告百姓,遣一乘之使,赐咫尺之书,臣便勒众旋旗,还保所任。
须次所路,寻复表闻(《宋书·谢晦传》。)
条疏古来能书人名启 南齐 · 王僧虔
 出处:全齐文卷八
僧虔启,昨奉敕须古来能书人名,臣所知局狭,不辨广悉,辄条疏上呈羊欣所撰录一卷。
寻案未得,续更呈闻。
谨启。
秦丞相李斯秦中车府令赵高(右二人善大篆。)
秦狱吏程邈善大篆。
得罪始皇,囚于云阳狱。
增减大篆体,去其繁复。
始皇善之,出为御史
名书曰隶书。
扶风曹喜后汉人,不知其官。
善篆隶,篆小异李斯,见师一时。
陈留蔡邕后汉左中郎将
善篆隶,采斯喜之法,真定直父碑文,犹传于世。
篆者师焉。
杜陵陈遵后汉人,不知其官。
善篆隶,每书一座皆惊,时人谓为陈惊座。
上谷王次仲后汉人。
作八分楷法。
师宜官后汉不知何许人、何官。
能为大字方一丈,小字方寸千言。
耿球碑是宜官书,甚自矜重。
或空至酒家,先书其壁,观者云集,酒因大售,俟其饮足,削书而退。
安定梁鹄后汉人,官至选部尚书
师宜官法,魏武重之,常以鹄书悬帐中。
宫殿题署,多是手也。
陈留邯郸淳,为临淄侯文学。
次仲法,名在后。
毛弘弟子。
秘书八分,皆传法义,有左子邑,与淳小异,亦有名。
京兆杜度,为魏齐相。
始有草名。
安平崔瑗后汉济北相。
亦善草书,平苻坚得摹崔瑗书,王子敬云:「极似张伯英」。
子实,官至尚书,亦能草书。
弘农张芝,高尚不仕。
善草书,精劲绝伦。
家之衣帛,必先书而后练。
临池学书池水尽墨
书云,匆匆不暇草书。
人谓为草圣。
弟昶,汉黄门侍郎,亦能草。
今世云芝草者,多是昶作也。
姜诩、梁宣、田彦和司徒韦诞,皆伯英弟子,并书草,书最优。
字仲将京兆人
善楷书汉魏宫馆宝器,皆是手写。
魏明帝起凌云台,误先钉榜而未题,以笼盛,辘轳长䊺引之,使就榜书之。
去地上二十五丈,甚危惧,乃掷其笔以下焚之。
仍诫子孙,绝此楷法,著之家令
官至鸿胪少卿
少季,亦有能称。
罗晖赵袭,不详何许人,与伯英同时,见称西州,而矜许自与,众颇惑之。
伯英与朱宽书自叙云:「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罗赵有馀」。
赵台张超,亦善草,不及崔张。
齐王攸,善草行书。
太山羊忱,徐州刺史
羊固临海太守
并善行书。
江夏李式侍中,善写隶草。
弟定,子公府,能名同
中书李充卫夫人,善钟法,王逸少之师。
琅邪王廙晋平将军荆州刺史
能章楷,谨传钟法。
晋丞相王导,善稿行(廙从兄也)
王恬,晋中军将军会稽内史,善隶书(导第一子也。)
王洽,晋中书令领军将军
众书通善,尤能隶行。
从兄羲之云:「弟书遂不减吾(恬弟也。)」。
王珉,晋中书令,善隶行(洽少子也。)
王羲之晋中将军会稽内史。
博精群法,特善草隶。
羊欣云:「古今莫二(廙兄子也。)」。
王献之,晋中书令
善隶稿,骨势不若父,而媚趣过之羲之第七子也。)
儿玄之、徽之,兄子淳之,并善草行。
王允之,晋卫军将军、会稽内史,亦善草行(舒子也。)
太原王濛司徒左长史,能草隶。
子修琅邪王文学,善隶行,与羲之善,故殆穷其妙。
早亡,未尽其美。
子敬每省修书云:「咄咄逼人」。
王绥冠军将军会稽内史,善隶行。
高平却郤愔,司空会稽内史,善章草,亦能隶。
郤超,晋中书郎,亦善草(愔子也。)
颍川庾亮太尉,善草行。
庾翼,晋荆州刺史,善隶行,时与羲之齐名弟也。)
陈郡谢安太傅,善隶行。
高阳许靖民,镇军参军
善隶草,羲之高足。
晋穆帝时,有张翼,善学人书,写羲之表。
表出,经日不觉,后云几欲乱真。
飞白本是宫殿题,八分之轻者,全用楷法。
吴时张弘,好学不仕,常著鸟巾。
时人号为张鸟巾,此人特善飞白,能书者无不好之(自秦至晋凡六十九人。《法书要录》。案:本注六十九人,今此启仅五十七人,当有误。)
表上封事七条 北魏 · 李彪
 出处:全后魏文卷四十二
臣闻昔之哲王,莫不亹亹孜孜,思纳谠言,以康黎庶。
是以访童问师,不避渊泽,询谋咨善,不弃刍荛,用能光茂实于竹素,播徽声金石
臣属生有道,遇无讳之朝,敢修往式,窃揆时宜,谨冒死上封事七条。
狂瞽之言,伏待刑戮。
其一曰:自太和建号,逾于一纪,典刑德政,可得而言也。
立圆丘以昭孝,则百神不乏飨矣。
举贤才以酬咨,则多士盈朝矣。
开至诚以轨物,则朝无佞人矣。
敦六顺以教人,则四门无凶人矣。
制冠服以明秩,则典式复彰矣。
作雅乐以协人伦,则人神交庆矣。
深慎罚以明刑,则庶狱得衷矣。
薄服味以示约,则俭德光昭矣。
单宫女以配鳏,则人无怨旷矣。
倾府藏以赈锡,则大赍周渥矣。
省赋役以育人,则编户巷歌矣。
宣德泽以怀远迩,则华荒抃舞矣。
垂至德以畅幽显,则祯瑞效质矣。
生生得所,事事惟新,巍巍乎犹造物之曲成也。
然臣愚以为行俭之道,犹自(阙)如。
何者?
今四人豪富之家,习华既深,敦朴情浅,未识俭素之易长,而行奢靡之难久。
壮制第宅,美饰车马,仆妾衣绫绮,土木被文绣,僭度违衷者众矣。
古先哲王之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关击柝,其宫室车服,各有差品,小不得逾大,贱不得逾贵。
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
今时浮华相竞,情无常守,大为消功之物,巨制费力之事,岂不谬哉!
消功者,锦绣雕文是也。
费力者,广宅高宇、壮制丽饰是也。
其妨男业害女工者,焉可胜言哉。
汉文时,贾谊上疏云「今之王政,可为长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
夫上之所好,下必从之,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轻死,楚灵好瘠而国有饥人,今二圣躬行俭素,诏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犹未革者,岂楚越之人易变如彼,大魏之士难化如此?
盖朝制弗宣,人未见德,使之然耳。
臣愚以为第宅车服,自百官以至于庶人,宜为其等制,使贵不逼贱,卑不僭高,不可以称其侈意,用违经典。
今或者以为习俗日久,不可卒革,臣谨言古人革之之渐。
子产为政一年,百姓歌之曰:「我有田畴,子产伍之,我有衣冠,子产贮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
及三年,乃改歌曰:「我有田畴,子产殖之,我有子弟,子产诲之,子产若死,其谁继之」。
然则郑人之智,岂前昏而后明哉?
从政者须渐,受化者难顿故也。
今若为制以差品之,始末之情,魏士与人同矣。
既同郑人,是为卒有善歌,岂可惮其初怨,而不为终善哉?
夫尚俭者开福之源,好奢者起贫之兆。
然则俭约易以教行,华靡难以财满,是以圣人留意焉,贤人希准焉。
夏禹卑宫室而恶衣服,殷汤寝黄屋而乘辂舆。
此示俭于后王,后王所宜观其意而取折衷也。
孔子鲁司寇,乘柴车而驾驽马;
晏婴为齐正卿,冠濯冠而衣故裘。
此示俭于后臣,后臣所宜识其情而消息之也。
前志云:「作法于凉,其弊犹贪」。
此言虽略,有达治道。
臣之瞽言,傥或可采,比及三年,可以有成。
有成则人务本,人务本则奢费除,奢费除则谷帛丰,谷帛丰则人逸乐,人逸乐则皇基固矣。
其二曰:《易》称:「主器者,莫若长子」。
《传》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
然则祭亡主则宗庙无所飨,冢嫡废则神器无所传。
圣贤知其如此,故垂诰以为长世之法。
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术,以训世嫡世嫡于是乎习成懿德,用大协于黎蒸
是以世统生人,载祀八百。
建嬴氏之君于秦也。
殆弃德政,坑焚儒典,弗以义方,教厥冢子,于是习成凶德,肆虐以临黔首。
是以享年不永,二世而亡。
亡之与兴,其道在于师傅,师傅之损益,可得而言。
益者,周公傅成王,教以孝仁礼义,逐去邪人,不使见恶人,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为卫翼。
卫翼良,成王正,周道之所以长久也。
损者,赵高胡亥,教以刑戮斩劓及夷人族,逐去正人,不得见善士,谄佞谗贼者为其左右。
左右邪,胡亥僻,秦祚之所以短促也。
夫皇天,辅德者也,岂私周而疏秦哉?
由所行之道殊,故祸福之途异耳。
光武议为太子置傅,以问其群臣,群臣望意,皆言太子执金吾新阳侯阴就可。
博土张佚正色曰:「今立太子,为阴氏乎?
为天下乎?
即为阴氏,则阴侯可,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
光武称善,曰:「置傅,以正太子也。
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
即拜太子太傅,汉明卒为贤主。
然则之傅汉明,非乃生之渐也,尚或有称,而况乃生训之以正道,其为益也固以大矣。
故礼曰:「太子生,因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于南郊」。
明冢嫡之重,见乎天也。
「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明孝敬之道也。
然古之太子,「自为赤子,而教固以行矣」。
此则远世之镜也。
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时师不勤教,尝谓群臣曰:「朕始学之日,年尚幼冲,情未能专,既临万机,不遑温习,今而思之,岂唯予咎,抑亦师傅之不勤」。
尚书李䜣免冠而谢,此则近日之可鉴也。
伏惟太皇太后翼赞高宗,训成显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诲,圣敬日跻,及储宫诞育,复亲抚诰,日省月课,实劳神虑。
今诚宜准古,立师傅以训导太子训导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则皇家庆,皇家庆则人幸甚矣。
其三曰:臣闻国本黎元,人资粒食。
是以昔之哲王,莫不勤劝稼穑(《通典》十二作「充勤稼穑」。),盈畜仓廪。
故尧汤水旱,人无菜色者,盖由备之有渐,积之有素。
暨于汉家,以人食少,乃设常平以给之;
魏氏以兵粮乏,制屯田以供之。
用能不匮当时,军国取济。
又《记》云,国无三年之储,谓国非其国。
光武以一亩不实,罪及牧守。
圣人之忧世重谷,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劝农,相切如此。
顷年山东饥,去岁京师俭,内外人庶,出入就丰,既废营产,疲而乃达,又于国体,实有虚损。
若先多积谷,安而给之,岂有驱督老弱糊口千里之外?
以今况古,诚可惧也。
臣以为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都度支岁用之馀,各立官司,年丰籴积于仓,时俭则加私之二(《通典》十二作「则灭私之十二」。粜之于人。如此,民必力田以买官绢,又务贮财,《通典》十二作「贮钱」。),以取官粟,年登则常积,岁凶则直给。
又别立农官,取州郡户十分之一,以为屯民(《通典》二作「屯田人」。)
相水陆之宜,料顷亩之数,以赃赎杂物馀财市牛科给,令其肆力。
一夫之田,岁责六十斛,蠲其正课,并征戍杂役
行此二事,数年之中,则积谷而人足,虽灾不为害。
臣又闻前代明主,皆务怀远人,礼贤引滞。
汉高过赵,求乐毅之胄;
晋武廓定,旌吴蜀之彦。
臣谓宜于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门才,引令赴阙,依中州官比,随能序之。
一可以广圣朝均新旧之义,二可以怀江汉归有道之情。
其四曰:昔帝舜咎繇,惟刑之恤,周公成王,勿误于庶狱,斯皆君臣相诫,重刑之至也。
今二圣哀矜罪辜,小大二情,谳决之日,多从降恕,时不得已,必垂恻隐,虽前王之勤听肆赦,亦如斯而已。
至若行刑犯时,愚臣窃所未安。
汉制,旧断狱报重,常尽季冬至孝章时,改尽十月,以育三微。
后岁旱,论者以一月断狱,阴气微,阳气泄,以故致旱。
事下公卿,尚书陈宠议,冬至阳气始萌,故十一月有射干、芸、荔之应,周以为春;
十二月阳气上通,雉雊鸡乳,殷以为春,十三月阳气已至,蛰虫皆震,夏以为春。
三微成著,以通三统,三统之月,断狱流血,是不稽天意也。
《月令》:仲冬之月,身欲宁,事欲静。
以起隆怒,不可谓宁,以行大刑,不可谓静。
章帝善其言,卒于十月断。
京都及四方,断狱极重,常竟季冬,不推三正以育三微。
宽宥之情,每过于昔,遵时之宪,犹或阙然,岂所谓助阳发生、垂奉微之仁也?
诚宜远稽周典,近采汉制,天下断狱,起自初秋,尽于孟冬,不于三统之春行斩绞之刑。
如此,则道协幽显,仁垂后昆矣。
其五曰: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之不廉,乃曰簋簋不饰。
此君之所以礼贵臣,不明言其过也。
臣有大谴,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不敢逃刑也。
圣朝宾遇大臣,礼同古典。
太和以降,有负罪当陷大辟者,多得归第自尽。
遣之日,深垂隐悯,言发凄泪,百官莫不见,四海莫不闻。
诚足以感将死之心,慰戚属之情。
然恩发至衷,未著永制,此愚臣所以敢陈末见
昔汉文时,人有告丞相周勃谋反者,逮系长安狱,顿辱之与皂隶同。
贾谊上书,极陈君臣之义,不宜如是。
夫贵臣者,天子为其改容而体貌之,吏人为其俯伏而敬贵之。
其有罪过,废之可也,赐之死可也。
若束缚之,轮之司寇,榜笞之,小吏詈骂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
及将刑也,臣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
天子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
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
孝文深纳其言,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
孝武,稍复人狱,良由孝文行之当时,不为永制故耳。
伏惟圣德慈惠,岂与汉文比隆哉!
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议之时,臣安可陈瞽言于朝,但恐万世之后,继体之主有若汉武之事焉。
夫道贵长久,所以树之风声也。
法尚不亏,所以贻厥孙谋也。
焉得行恩当时,而不著长世之制乎?
其六曰:《孝经》称「父子之道天性」,《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二经之旨,盖明一体而同气,可共而不可离者也。
及其有罪,罪不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
至若有惧,惧应相连者,固自然之恒理也。
无情之人,父兄系狱,子弟无惨惕之容,子弟逃刑,父兄无愧恧之色。
宴安荣位,游从自若,车马仍华,衣冠犹饰,宁是同体共气、分忧均戚之理也?
昔秦伯以楚人围江,素服而示惧,宋仲子以失举桓谭,免冠而谢罪。
然则子弟之于父兄,父兄之于子弟,惟其情至,岂与结盟相知者同年语其深浅哉?
二圣清简风俗,孝慈是先。
臣愚以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诣阙谢罪。
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
若职任必要,不宜许者,慰免留之。
如此,足以敦厉凡薄,使人知有所耻矣。
其七曰:《礼》云,臣有大丧,君三年不呼其门。
此圣人缘情制礼,以终孝子之情者也。
周季陵夷,丧礼稍亡。
是以要绖即戎,素冠作刺,逮于虐秦,殆皆泯矣。
汉初,军旅屡兴,未能遵古。
至宣帝时,民当从军屯者,遭大父母、父母死,未满三月,皆弗徭役,其朝臣丧制,未有定闻。
后汉元初中,大臣有重忧,始得去官终服
魏武之世,日寻干戈,前世礼制,复废而不行。
晋时鸿胪郑默丧亲,固请终服武帝感其孝诚,遂著令以为常。
圣魏之初,拨乱反正,未遑建终丧之制。
今四方无虞,百姓安逸,诚是孝慈道洽,礼教兴行之日也。
然愚臣所怀,窃有未尽。
伏见朝臣丁大忧者,假满赴职,衣锦乘轩,从郊庙之祀,鸣玉垂緌,同节庆之宴,伤人子之道,亏天地之经。
愚谓如有遭大父母、父母丧者,皆听终服
若无其人有旷庶官者,则优旨慰喻,起令视事,但综司出纳,敷奏而已,国之吉庆,一令无预。
其军戎之警,墨缞从役,虽愆于礼,事所宜行也。
如臣之言,少有可采,愿付有司,别为条制(《魏书·李彪传》)
敕责贺琛 南梁 · 萧衍
 出处:全梁文卷四
謇謇有闻,殊称所期。
但朕有天下,四十馀年,公车谠言,见闻听览,所陈之事,与卿不异,常欲承用,无替怀抱,每苦倥偬,更增昏惑。
珥貂纡组,博物洽闻,不宜同于闾茸,止取名字,宣之行路,言我能上事,明言得失,恨朝廷之不能用。
或诵离骚,荡荡其无人,遂不御乎千里。
或诵老子,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如是献替,莫不能言,正旦虎樽,皆其人也。
卿可分别言事,启乃心。
沃朕心,卿云,今北边稽服,政是生聚教训之时,而民失安居,牧守之过。
朕无则哲之知,触向多弊,四聪不开,四明不达,内省责躬,无处逃咎,尧为圣主,四凶在朝,况乎朕也。
能无恶人?
但大泽之中,有龙有蛇,纵不尽善,不容皆恶。
卿可分别显出,某刺史横暴,某太守贪残,某官长凶虐,尚书兰台主书舍人,某人奸猾,某人取与。
明言其事,得以黜陟。
向令舜但听公车上书,四凶终自不知,尧亦永为暗主。
卿又云,东境户口空虚,良由使命繁多。
但未知此是何使?
卿云,驽困邑宰,则拱手听其渔猎,桀点长吏,又因之而为贪残。
并何姓名?
廉平击肘,复是何人?
朝廷思贤,有如饥渴,廉平击肘,实为异事。
宜速条闻,当更擢用。
凡所遣使,多由民讼。
或复军粮,诸所飙急,盖不获已而遣之。
若不遣使,天下枉直,云何综理?
事实云何济办?
恶人日滋,善人日蔽,欲求安卧,其可得乎?
不遣使而得事理,此乃佳事,无足而行,无翼而飞,能到在所,不威而伏,岂不幸甚?
卿既言之,应有深见,宜陈秘术,不可怀宝迷邦。
卿又云,守宰贪残,皆由滋味过度。
贪残糜费,已如前答,汉文虽爱露台之产,邓通之钱,布于天下,以此而治,朕无愧焉。
若以下民饮食过差,亦复不然。
天监之初,思之已甚,其勤力营产,则无不富饶,惰游缓事,则家业贫窭,勤修产业,
以营盘案:自己营之,自己食之,何损于天下?无赖子弟,惰营产业,致于贫窭,无可施设,此何益于天下?且又意虽曰同富,富有不同,悭而富者,终不能设,奢而富者,于事何损?若使朝廷缓其刑,此事终不可断,若急其制,则曲房密室之中,云何可知?若家家搜检,其细已甚。欲使吏不呼门,其可得乎?更相恐胁,以求财帛,足长祸萌,无益治道,若以此指朝廷,我无此事。昔之牲牢,久不宰杀,朝中会同,菜蔬而已,意粗得奢约之节,若复减此,必有蟋蟀之讥。若以为功德事者,皆是园中之所产育,功德之事?亦无多费,变一瓜为数十种,食一菜为数十味,不变瓜菜,亦无多种,以变故多,何损于事,亦豪不关国家,如得财如法而用,此不愧乎人。我自除公宴,不食国家之食,多历年稔;乃至宫人,亦不食国家之食,积累岁月。凡所营造不关材官,及以国匠,皆资雇借,以成其事,近之得财,颇有方便,民得其利,国得其利,我得其利,营诸功德。或以卿之心,度我之心,故不能得知,所得财用,暴于天下,不得曲辞辨论。卿又云,女妓越滥,此有司之责。虽然,亦有不同,贵者多畜妓乐,至于勋附若两掖,亦复不闻家有二八、多畜女妓者,此并宜具言其人,当令有司,振其霜豪。卿又云,乃追恨所取为少,如复傅翼,增其搏噬,一何悖哉?勇怯不同,贪廉各用,勇者可使进取,怯者可使守城,贪者可使捍御,廉者可使牧民,向使叔齐守于西河,岂能济事。吴起育民,必无成功。若使吴起而不重用,则西河之功废,今之文武,亦复如此,取其搏噬之用,不能得不重更任,彼亦非为朝廷为之傅翼。卿以朝廷为悖,乃自甘之,当思致悖所以。卿云,宜导之以节俭。又云,至治者必以淳素为先。此言大善。夫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朕绝房室三十馀年,无有淫佚。朕颇自计,不与女人同屋而寝,亦三十馀年,至于居处,不过一床之地,雕饰之物,不入于宫,此亦人所共知。受生不饮酒,受生不好音声,所以朝中曲宴,未尝奏乐,此群贤之所观见。朕三更出理事,随事多少,事少,或中前得竟。或事多,至日昊方得就食。日常一食,若昼若夜,无有定时,疾苦之日,或亦再食。昔腰腹过于十围,今之瘦削,裁二尺馀,旧带犹存,非为妄说,为谁为之,救物故也。书曰,股肱惟人,良臣惟圣。向使朕有股肱,可得中主,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不令而行,徒虚言耳。卿今慊言,便罔知所答。卿又云,百司莫不奏事,诡竞求进。此又是谁?何者复是诡事?今不使外人呈事,于义可否?无人废职,职可废乎?职废则人乱,人乱则国安乎?以咽废飧,此之谓也。若断呈事,谁尸其任,专委之人,云何可得,是故古人云,专听生奸,独任成乱。犹二世之委赵高,元后之付王莽,呼鹿为马,卒有阎乐望夷之祸,王莽亦终移汉鼎,卿云吹毛求疵,复是何人?所吹之疵,擘肌分理,复是何人乎?事及深刻绳逐,并复是谁?又云,治署邸肆,何者宜除,何者宜省,国容戎备,何者宜省,何者未须,四方屯传,何者无益,何者妨民,何处兴造,而是役民,何处费财,而是非急。若为讨召,若为征赋,朝廷从来,无有此事,静息之方,复何者,宜各出其事,具以奏闻。卿云,若不及于时大息其民,事至方图,知无及也。如卿此言,即时便是大役其民,是何处所?卿云,国弊民疲。诚如卿言,终须出其事,不得空作漫语。夫能言之,必能行之。富国强兵之术,急民省役之宜,号令远近之法,并宜具列。若不具列,则是欺罔朝廷,空示颊舌。凡人有为,先须内省,惟无瑕者,可以戮人。卿不得历诋内外,而不极言其事,伫闻重奏,当候省览,付之尚书,班下海内,庶乱羊永除,害马长息,惟新之美,复见今日。(《梁书·贺琛传》,时任职者皆缘饰奸谄,深害时政,遂启陈事条封奏,高祖大怒,召主书于前,口授敕责深。)
疾幸诗 北魏 · 阳固
四言诗
彼谄谀兮,人之蠹兮。
刺促昔,罔顾耻辱。
以求媚兮,邪干侧入。
如恐弗及,以自容兮。
志行偏小,好习不道。
朝挟其车,夕承其舆。
或骑或徒,载奔载趋。
或言或笑,曲事亲要。
正路不由,邪径是蹈。
不识大猷,不知话言。
其朋其党,其徒实繁。
有诡其行,有佞其音。
籧篨戚施,邪媚是钦。
既谗且姤,以逞其心。
是信是任,乱是以多。
其始不慎,末如之何。
习习宰嚭,营营无极。
梁丘寡智,王鲋浅识
伊戾息夫,异世同力。
江充赵高,甘言似直。
竖刁上官,擅生羽翼。
乃如之人,僣爽其德。
岂徒丧邦,又亦覆国。
嗟尔中下,其亲其昵。
不谓其非,不觉其失。
好之有年,宠之有日。
我思古人,心焉若疾。
百凡君子,宜其慎矣。
覆车其鉴,近可信矣。
言既备矣,事既至矣。
反是不思,维尘及矣(同上)
奏劾元匡 北魏 · 王显
 出处:全后魏文卷四十六
自金行失御,群伪竞兴,礼坏乐崩,彝伦攸斁。
大魏应期,奄有四海。
高祖孝文皇帝以睿圣统天,克复旧典。
乃命故中书监高闾广旌儒林,推寻乐府,依据《六经》,参诸国志,以黍裁寸,将均周、汉旧章。
属云构中迁,尚未云就。
高祖睿思玄深,参考经记,以一黍之大,用成分体,准之为尺,宣布施行。
正始中,故太乐令公孙崇辄自立意,以十二为寸,别造尺度,定律刊钟。
皆向成讫,表求观试。
时敕太常卿臣芳,以造既成,请集朝英,议其得否。
芳疑尺度与先朝不同,察其作者,于经史复异,推造鲜据,非所宜行。
尚书令臣肇、清河王怿等以造乖谬,与《周礼》不同,遂奏臣芳依《周礼》更造,成讫量校,从其善者。
而芳以先朝尺度,事合古典。
乃依前诏书,以刊寸,并请朝廷,用裁金石。
于时议者,多云芳是,唯黄门侍郎孙惠蔚扶同。
二途参差,频经考议。
尚书令臣肇以芳造。
物故之后,而惠蔚亦造一尺,仍云扶。
以比崇尺,自相乖背。
量省二三,谓芳为得。
尚书表云,刘孙二尺,长短相倾,稽考两律,所容殊异。
言取中黍,校彼二家,云并参差,抑中无所,自立一途,请求议判。
当时议者,或是于匡。
两途舛驳,未即时定。
肇又云,权斛斗尺,班行已久,今者所论,岂喻先旨。
宜仰依先朝故尺为定。
自尔以后,而与肇厉言都座,声色相加,高下失其常伦,噂竞无复彝序
更表列,据己十是,云芳十非。
又云:「肇前被敕旨,共芳营督,规立钟石之名,希播制作之誉。
乃凭枢衡之尊,藉舅氏之势,与夺任心,臧否自己。
阿党刘芳,遏绝臣事,望势雷同者,接以恩言,依经案古者,即被怒责。
虽未指鹿化马,移天徙日,实使蕴藉之士,耸气坐端,怀道之夫,结舌筵次」。
又言:「昔与竞,恒言自作,今共臣论,忽称先朝。
岂不前谓可行,辄欲自取,后知错谬,便推先朝。
殊非大臣之体,深失为下之义。
复考校势臣之前,量度偏颇之手,臣必刖足内朝,抱璞人外」。
嚣言肆意,彰于朝野。
职当出纳,献替所在,斗尺权度,正是所司。
若己有所见,能练臧否,宜应首唱义端,早辨诸惑,何故默心随从,不关一言,见成事,方有此语。
才学,与殊悬,所见浅深,不应相匹。
今乃始发,恐此由心,借智于人,规成虚誉。
表云:「所据铜权,形如古志,明是汉作,非莽别造」。
及案《权铭》云:「黄帝始祖,德布于虞,虞帝始祖,德布于新」。
若莽佐汉时事,宁有铭伪新之号哉?
又寻《莽传》,云莽居摄,即变汉制度。
考校二证,非汉权明矣。
复云:「之所造,又短先朝之尺」。
臣既比之,权然相合。
更云:「尺与千金堰不同」。
臣复量比,因见其异。
二三浮滥,难可据准。
又云:「共构虚端,妄为疑似,托以先朝,云非己制」。
臣案此欺诈,乃在于匡,不在于
何以言之?
先被敕,专造钟律,管龠优劣,是其所裁,权斛尺度,本非其事。
比前门下索尺度,而牒报云:「依先朝所颁新尺,复应下,更不增损,为造钟律,调正分寸而已」。
造时,在牒后一岁,于尔日,未共争,已有此牒,岂为诈也?
计崇造寸,积十二,群情共知;
造寸,唯止十黍,亦俱见先朝诏书。
成寸,首尾历然,宁有辄欲自取之理?
肇任居端右,百寮是望,言行动静,必副具瞻。
若恃权阿党,诈托先诏,将指鹿化马,徙日移天,即是魏之赵高,何以宰物。
肇若无此,既诬毁宰相,讪谤明时。
岂应谈议之间,便有指鹿之事;
可否之际,轻生刖足之言。
赵高矫惑,事属衰秦;
卞和抱璞,时遇暴楚。
何宜以济济之朝,而有斯谤者哉!
阻惑朝听,不敬至甚,请以肇、并禁尚书,推穷其原,付廷尉定罪(《魏书·广平王洛侯附传》。第五子尚书令高肇不平,后因与太常刘芳议争权量,遂与声色。御史中尉王显云云。诏曰可。)
求撰集古今文字表 北魏 · 江式
 出处:全后魏文卷四十五
臣闻庖羲氏作而八卦列其画,轩辕氏兴而龟策彰其彩。
史仓颉览二象之爻,观鸟兽之迹,别创文字,以代结绳,用书契以维事。
宣之王庭,则百工以叙,载之方册,则万品以明。
迄于三代,厥体颇异,虽依类取制,未能悉殊仓氏矣。
故《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以六书:一曰指事,二曰象形,三曰形声,四曰会意,五曰转注,六曰假借。
盖是史颉之遗法也。
宣王太史史籀著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同或异,时人即谓之籀书。
孔子定《六经》,左丘明述《春秋》,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言。
其后七国殊轨,文字乖别,暨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蠲罢不合秦文者。
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
于是秦烧经书,涤除旧典,官狱繁多,以趣约易,始用隶书,古文由此息矣。
隶书者,始皇使下杜程邈附于小篆所作也。
徒隶,即谓之隶书
故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
汉兴,有尉律学,复教以籀书,又习八体,试之课最,以为尚书史
吏民上书,省字不正,辄举劾焉。
又有草书,莫知谁始,考其书形,虽无厥谊,亦是一时之变通也。
孝宣时,召通《仓颉》读者,独张敝从之受。
凉州刺史杜邺、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
孝平时,徵礼等百馀人说文字于未央宫中,以礼为小学元士。
黄门侍郎扬雄采以作《训纂篇》。
及亡新居摄,自以应运制作,使大司空甄丰校文字之部,颇改定古文。
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
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
三曰篆书,云小篆也;
四曰佐书,秦隶书也;
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
六曰鸟虫,所以幡信也。
壁中书者,鲁恭王孔子宅而得《礼》、《尚书》、《春秋》、《论语》、《孝经》也。
北平侯张仓献《春秋左氏传》,书体与孔氏相类,即前代之古文矣。
后汉郎中扶风曹喜号曰工篆,小异斯法,而甚精巧,自是后学皆其法也。
又诏侍中贾逵修理旧文。
殊艺异术,王教一端,苟有可以加于国者,靡不悉集。
汝南许慎古文学之师也。
嗟时人之好奇,叹儒俗之穿凿,惋文毁于誉,痛字败于訾,更诡任情,变乱于世,故撰《说文解字》十五篇,首一终亥,各有部属,包括六艺群书之诂,评释百氏诸子之训,天地、山川、草木、鸟兽、昆虫、杂物、奇怪珍异、王制礼仪、世间人事,莫不毕载,可谓类聚群分,杂而不越,文质彬彬,最可得而论也。
左中郎将陈留蔡邕李斯曹喜之法,为古今杂形,诏于太学立石碑,刊载《五经》,题书楷法,多是书也。
后开鸿都,书画奇能,莫不云集,于时诸方献篆,无出者。
魏初博士清河张揖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究诸《埤》、《广》,缀拾遗漏,增长事类,抑亦于文为益者。
然其《字诂》,方之许慎篇,古今体用,或得或失矣。
陈留邯郸淳亦与同时,博古开艺,特善《仓》、《雅》,许氏字指,八体六书,精究闲理,有名于,以书教诸皇子
又建《三字石经》于汉碑之西,其文蔚炳,三体复宣。
校之《说文》,篆隶大同,而古字少异。
又有京兆韦诞河东卫觊二家,并号能篆。
当时台观榜题、宝器之铭,悉是书,咸传之子孙,世称其妙。
晋世义阳王典祠令任城吕忱表上《字林》六卷,寻其况趣,附托许慎《说文》,而案偶章句,隐别古籀奇惑之字,文得正隶,不差篆意也。
忱弟静别放故左校令李登《声类》之法,作《韵集》五卷,宫商角徵羽各为一篇,而文字与兄便是鲁、卫,音读楚、夏,时有不同。
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谬错,隶体失真。
俗学鄙习,复加虚巧,谈辩之士,又以意说,炫惑于时,难以厘改。
故传曰:以众非,非行正。
信哉得之于斯情矣。
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小儿为《需儿》,神虫为蚕,如斯甚众,皆不合孔氏古书、史籀大篆、许氏《说文》、《石经》三字也。
凡所关古,莫不惆怅焉。
嗟夫!
文字者,六艺之宗,王教之始,前人所以垂今,今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
孔子曰:「必也正名乎」。
又曰:「述而不作」。
《书》曰:「子欲观古人之象」。
皆言遵修旧史,而不敢穿凿也。
臣六世祖琼,家世陈留,往晋之初,与从父兄应元俱受学于卫觊,古篆之法,《仓》、《雅》、《方言》、《说文》之谊,当时并收善誉。
而祖官至太子洗马,出为冯翊郡,值洛阳之乱,避地河西,数世传习,斯业所以不坠也。
世祖太延中,皇威西被,牧犍内附,臣亡祖文威杖策归国,奉献五世传掌之书,古篆八体之法,时蒙褒录,叙列于儒林,官班文省,家号世业。
暨臣闇短,识学庸薄,渐渍家风,有忝无显。
但逢时来,恩出愿外,每承泽云津,厕沾漏润,驱驰文阁,参预史官,题篆宫禁,猥同上哲。
既竭愚短,欲罢不能。
是以敢藉六世之资,奉遵祖考之训,窃慕古人之轨,企践儒门之辙,辄求撰集古来文字,以许慎《说文》为主,爰采孔氏《尚书》、《五经》音注、《篇》、《尔雅》、《三仓》、《凡将》、《方言》、《通俗文祖文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三字石经》、《字林》、《韵集》,诸赋文字有六书之谊者,皆以次类编联,文无复重,纠为一部。
其古籀、奇惑、俗隶诸体,咸使班于篆下,各有区别。
诂训假借之谊,佥随文而解,音读楚、夏之声,并逐字而注。
其所不知者,则阙如也。
脱蒙遂许,冀省百氏之观,而同文字之域,典书秘书
所须之书,乞垂敕给;
学士五人,尝习文字者,助臣披览;
书生五人,专令抄写。
侍中、黄门国子祭酒一月一监,证议疑隐,庶无纰缪。
所撰名目,伏听明旨(《魏书·江式传》,又见《北史》三十四。)
悔赋 南梁 · 萧纲
 出处:全梁文卷八
夫机难预知,知机者上智,智以运己,迷己者庸夫。故易曰,吉凶悔吝,生乎动者也。又曰,悔吝者,忧虞之象也。传云,九德不愆,作事无悔。是以郑国盗多,太叔之恨表,卫风义失,宣公之刺彰,无将咏兴,垄事书作,季文再思而未可,南容三复而不暇。余以固陋之资,慎履冰之诫,窃服楚王之对,每徵后稷之诗,触类而长,乃为赋曰。
默默不怡,恍若有遗,四壁无寓,三阶寡趣。
月露澄晓,风柳悲暮。
庭鹤双舞,檐鸟独赴。
帢岸林宗之巾,凭南郭之几。
玄德之眊聊萦,子安之啸时起。
静思悔吝,铺究前史吊古伤今,惊忧叹杞。
成败之踪,得失之理。
莫不关此,令终由乎谋始,弃夸言于顿丘,重前非于蘧子。
迹夫履车之人,岂止一途而已。
至如秦兼四海之尊,握天下之富。
混一车书,鞭笞宇宙。
胡亥之寄已危,万代之祀难构。
阿衡失责成之所,赵高秉栋梁之授。
拒谏逞刑,戮宰诛守。
矜上林之戏马,嘉长杨之射兽。
嗫呫禁中之言,欺侮山东之寇。
及其祠崇泾水,作衅夷宫。
徒希与妻子伍,下愿与黔首同。
信殪绝于凶丑,何前谋之不工?
至如下相项籍,才气过人。
拔山靡类扛鼎绝伦。
声驾盛汉,势压馀秦。
钜鹿有动天之卒,辕门有屈膝之宾。
既刓有功之印,亦疑奇计之臣。
唱鸡鸣于垓下,泣悲歌于美人。
乌江之独愧,分汉骑之馀身。
郭君失位,徒驭而亡。
尚悲残糗,独饮馀浆。
枕畚空卧,伏轼怀伤。
魂飘原野,骨饵豺狼。
楚王刻鹤,播徙南地。
铙管徒鸣,才人空置。
岂辎车之足荣,匪射猎之娱意?
幽泉斯即,白日何冀。
宁喜纳君,恃功肆宠。
卫侯厌黩,忠臣愤勇。
昏迷靡悟,败不虐踵。
商君被执,李斯赴收。
身居阙下,命厄秦囚。
追伤用法之弊,还思不谏之尤。
亦何解于今酷,终无追于昔谋。
伯卓跋扈,豺目为辅。
弑君鸩子,诛李害杜。
鬻恩贩宠,怨庶虐人。
蔽朝政之聪察,害上书之烈臣。
荣昵子于阿尹,肆贪浊之淫威,树奸党于宫禁,察人主之纤微,卒其膏鈇润铖。
置缠逢徽,闰武关逸。
才为时出,陆离儒雅,照烂文笔。
江东起吞并之筹,幽州著怀远之术。
运钟毁冕,时属倾颠;
鸣水阔,日黑山迁。
留卞之谋决,忠良之戮已缠。
台耀之灾虽启,鹪鹩之赋徒然。
士衡杰,绰有余裕;
气含珠璧,情蕴云雾。
志阙沉隐,心耽进趣。
倔兹猛众,临此劲兵。
抗言孟玖,肆此孤贞。
笺辞已切,墨幔徒荣。
表殒河上,心忆华亭
苦夫扬恽狂言,灌夫失志,卒其殒命埋躯,伤形属吏
周君饮后,裴子酣狂,靳固纪瞻之妾,眠卧季伦之房,亦足以魂惊神爽,悔结嫌彰。
已矣哉!
波澜动兮昧前期,庸夫蔽兮自欺,不远而复幸无嗤,建功立德有常基,胸驰臆断多失之,前言往行可为师。
伏阙上书理清河王 北魏 · 韩子熙
 出处:全后魏文卷三十一
窃惟故主太傅清河王,职综枢衡,位居论道,尽忠贞以奉公,竭心膂以事国,自先皇崩殂,陛下冲幼,负扆当朝,义同分陕。
宋维反常小子,性若青蝇,污白点黑,谗佞是务,以元叉皇姨之婿,权势攸归,遂相附托,规求荣利,共结图谋,坐生眉眼,诬告国王,枉以大逆。
赖明明在上,赫赫临下,泥渍自消,玉质还洁。
谨案律文:诸告事不实,以其罪罪之。
遂无罪,出为大郡,刑赏僭差,朝野怪愕。
若非宋维为计,岂得全其身命,方抚千里?
王以权在宠家,尘谤纷杂,恭慎之心,逾深逾厉,去其本宅,移住殿西,阖门静守,亲宾阻绝。
于时吏部咨禀刘腾,奏其弟官,郡戍兼补。
及经内呈,为王驳退。
由此生嫌,私深怨怒,遂乃擅废太后,离隔二宫,掠拷胡定,诬王行毒,含龄戴发,莫不悲惋。
及会公卿,议王之罪,菲不俛眉饮气,唯咨是从。
仆射游肇,亢言厉气,发愤成疾,为王致死。
王之忠诚款笃,节义纯贞,非但蕴藏胸襟,实乃形于文翰,搜括史传,撰《显忠录》,区目十篇,分卷二十。
既欲彰忠心于万代,岂可为逆乱于一朝。
乞追遗志,足明丹款。
籍宠姻戚,恃握兵马,无君之心,实怀皂白。
擅废太后,枉害国王,生杀之柄,不由陛下,赏罚之诏,一出于
名藩重地,皆其亲党,京官要任,必其心腹。
中山王熙本兴义兵,不图神器,戮其大逆,合门灭尽,遂令元略南奔,为国巨患。
奚康生国之猛将,尽忠弃市。
其馀枉被屠戮者,不可称数。
缘此普天丧气,匝地愤伤。
致使朔陇猖狂,历岁为乱,荆徐蠢动,职是之由。
赵高秉秦,令关东鼎沸,今元叉执权,使四方云扰。
自古及今,竹帛所载,贼子乱臣,莫此为甚。
开逆之始,起自宋维,成祸之末,良由腾矣。
而令凶徒奸党,迭相树置,高官厚禄,任情自取,非但臣等痛恨终身,抑为圣朝怀惭负愧。
以臣赤心㥪娄之见,宜枭诸两观,洿其舍庐,腾合斫棺斩骸,沉其五族。
上谢天人幽隔之愤,下报忠臣冤酷之痛。
方乃崇亚三事,委以枢端,所谓虎也更傅其翼。
朝野切齿,遐迩扼腕。
蔓草难除,去之宜尽。
臣历观旷代,缅追振古,当断不断,其祸更生。
猜忍,更居衡要。
臣中宵九叹,窃以寒心,实愿宸鉴,早为之所。
臣等潜伏闾阎,于兹六载,旦号白日,夕泣星辰,叩地寂寥,呼天无响。
卫野纳肝,秦庭夜哭,千古之痛,何足相比。
今幸遇陛下睿圣,亲览万几,太后仁明,更抚四海,臣等敢指阙披陈,乞报冤毒(《魏书·韩麒麟附传》。灵太后反政,子熙与怿中大夫刘定兴、学官傅灵檦、宾客子慎伏阙上书。)
答诸求官人书 陈朝 · 徐陵
 出处:全陈文卷九
自古有吏部尚书者,品藻人伦,简其才能,寻其门胄,逐其少多,量其官爵;
但古来数千年,非无明时也,非无明主也,自有才用虽美,阶级不通,门户虽高,官资殊屈,若斯人者,其例甚多,请问诸君,此是何义?
夫一千钱一斛米之多少,犹关相禄,况复皇朝官爵,理系玄天,内典谓之为业,外书称之为命,五行有驿马之言,六甲官鬼之说,必令驿马时发,官鬼克身,所望偕荣,便当果遂,如其不尔,决是难谐,岂可改尚书官鬼,驱老仆为驿马邪?
若见问尚书,何不分判用,与不用,许与不许,仆答云,君非屈滞,岂可相期,决言应果,若今驿马差爽,便是乖信,此关君命,仆何以相答邪?
朝散之流,行止之属,门户相似,人才不殊,选家斟酌,无能为尔。
若涉大位清官,悉由玄命,夫人君宾用,并是前缘,故宋文帝云,「人世岂无运命,每有好官缺,辄忆羊玄保」,梁武帝云,世间人言有目色,我特不目色范悌,「自此而论,岂非前业?
且世谚云,图官在乱世,觅富在荒年」!
孝元帝侯景之凶荒,王太尉荆州之祸败,尔时丧乱,无复典章,故使官方,穷此纷杂。
绍泰太平,及永定之时,圣朝草创,尔时州州自帝,郡郡称王,天下干戈未息,尚无条序,兼以府库空虚,赏赐悬乏,白银之宝难得,黄纸之板易营,权以官阶,代于钱绢,义存抚绥,无计多少。
又有非旧非勋,非地非才,托节将而求官,因时人以买位,卖官既贱,皆为清显,致令员外常侍,路上比肩,咨议参军,市中无数,四军五校,车载斗量,岂是朝章,应其如此?
今衣冠礼乐,日富年华,主上体成王之风,太傅弘周公之德,西戎北狄,畏我王威,时既清矣,时既平矣,何可犹作乱世意,而觅非分之官邪(《陈书》南史作何可犹作旧意,非理望也。)
凡人所以称屈滞者,身已不无寸能,官又不及父祖,既是明时,可以于邑
所见诸君,多逾本分,犹言太屈,未喻高怀。
若问梁朝朱领军异亦为卿相,此不逾其本分邪?
此是天子所拔,非关选序旧章。
秦有车府令赵高,直至丞相,汉有田千秋,亦为丞相,此复可为例邪?
仆七十之岁,朝思夕计,并愿与诸贤为真善知识,曾无嫌隙,差可周旋,非欲令君,作此怨诉;
但既忝衡流,应须粉墨,庶其允当,无负朝寄耳。
去年疾患,亦馀气息,不能相答,通作此书,所望诸贤深明鄙意。
徐君白(《文苑英华》六百七十七又《陈书·徐陵传》《南史·徐陵传》,并有删节。)
论书 南梁 · 庾元威
 出处:全梁文卷六十七
,宜以殷钧范怀约为主,方正循纪,修短合度。
所学草书,宜以张融、王僧淡则,体用得法,意气有馀。
章表笺书,干斯足矣。
夫才能则关性分,耽嗜殊妨大业,但令紧快分明,属辞流便,字不须体,语辄投声。
若以已巳莫分,东柬相乱,则雨王妙迹,二陆高才,顷来非所用也。
王延之有言曰:勿欺数行尺牍,即表三种人身,岂非一者学书得法,二者作字得体,三者轻重得宜,意谓犹须言无虚出,斯则善矣。
近何令贵隔,势倾朝野,聊尔疏漏,遂遭十秽之书。
今聊存两字书曰,有寒士自陈简于掌选诗云:「伎能自寡薄,支叶复单贫。
柯条滥垂景,木石讵知晨?
狗马虽难画,犬羊诚易驯。
效频终未似,学步岂如真。
实云朝乱绪,是曰斁彝伦。
俗作于兹混,人途自此沌」。
离合之诗,由来久矣,不知讥剥,爰加称赞,是其第六秽也。
近来贵宰,于二品清宦进,不假手作书,而笔迹过鄙,无法度,彼恭拜、忽云,永感答人借车,还白不具,真本流传,合朝耻辱,是其第七秽也。
以此而言,书何容易,且梁制与平吉人笺书,有坏怀语者,不得答书。
许乃告绝,私吊答中。
彼此言感思乖错者,州望须刺大中正处,入清议,终身不得仕,盛名年少,宜留意勉之。
余见学阮研书者,不得其骨力婉媚,唯学挛拳委尽。
薄绍之书者,不得其批渊微,徒自经营险急,晚途别法,贪省爱异,浓头织尾,断腰顿足,一八相似。
十小难分,屈等如匀,变前为草,咸言祖述王萧。
无妨日有讹谬,星不从生,籍不从耒,许慎门徒。
居然嗢噱,卫恒子弟。
宁不伤嗟,诖误众家,岂宜改习。
书字之兴,由来尚矣。
沮诵仓颉黄帝史也。
周宣玉时,柱下史史籀,始著籀书,今六人之法虽存,十五之篇亡矣。
及秦相李斯,破大篆为小篆,造《仓颉》七章,中车府令赵高,造《爰历》六章,太史胡毋敬,造博学七章,后人分五十五章,为三仓上卷,至哀帝元嘉中扬子云作训纂,记滂喜,为中卷。
和帝永元中,贾升郎更续记彦均,为下卷。
皆是记字,字出衙人,故人称为三仓也,夫苍雅之学,儒博所宗,自景纯注解,转加敦尚,汉正史及古今字书,并云《仓颉》九篇,是李斯所作。
今窃寻思,必不如是,其第九章论豨信京刘等,郭云:「豨、信是陈豨韩信,京刘是大汉,西土是长安」。
此非谶言,岂有秦时朝宰,谈汉家人物,牛头马腹,先达何以安之?
江左硕儒相系,梁初复有任昉沈约,悉未有讥驳,余忽横议,实不自许,敬俟明哲,定其可否。
而字韵集《方言》《广雅》,凡录字者十有四家,许穿凿贾氏,乃奏《说文》,曹产开振许侯,爰成《字苑》。
《说文》则形声具举,《字苑》则品类周悉,追悟典坟,字弗全体。
《周礼》以鸡斯为笄纚,《礼记》以相近为禳祈。
致今众议丛残,音辞䮞互,盖由程邈变隶,流传未一。
郑公《诗谱》,颇显其源,且书文一反,草木相从,凡五百六十七部,合一万五千九百一十五字,即曰世中所行,十分裁一,而今点画失体,深成怪也。
近有居土阮孝绪,撰《古今文字》三卷,穷搜正典,次丹阳五官丘陵,撰《文字指要》二卷,精加谪发,惟此两书,可称要用。
余以值明师,留心字法,所以坐右作午疆宇,不依羲献妙迹,不逐陶葛名方作,莼羹不敩晋书,不循韵集,爰以浅见,轻述字府,自谓此文,或均萤露。
齐未王融,图古今杂体,有六十四书,少年崇仿,家藏纸贵,而凤鱼虫鸟,是七国时书。
元常皆作录书,故贻后来所诘。
湘东王沮阳韦仲定为九十一种,次功曹谢善勋增其九法,合成百体,其中以八封书为一,以大为两法,径文一字,方寸千言,大上止传可尔。
鬼书惟有业杀,刁斗出千古器,尔┦由乎内典,散隶露书,终是飞曰。
意谓此等,并非通论,今所不取。
余经为正阶侯书十牒屏风,作百体,间以采墨,当时众所惊异,自尔绝笔,惟留草本而已。
百体者,悬针书,垂露书,秦望汲冢书,金鹊书,玉文书,鹄头书,虎爪书,倒薤书,偃波书,幡信书,飞白篆古顽书,籀文书,奇字,谬篆,制书,列书,日书,月书,风书,云书,星隶,填隶,虫食叶书,科斗书,署书,胡书,蓬书,相书,天竺书,转宿书,一笔篆飞白书,一笔隶飞白草,古文隶横书,楷书,小科书:此五十种,皆纯墨。
玺文书,节文书,真文书,符文书,芝英隶,花草隶,幡信隶,钟鼓隶,龙虎篆,凤鱼篆,骐篆,仙人篆,科斗虫篆,云篆,虫篆,鱼篆,鸟篆,龙篆,龟篆,虎篆,鸾篆,龙虎隶,凤鱼隶,麟凤隶,仙人隶,科斗隶,云隶,虫隶,鱼隶,鸟隶,龙隶,龟隶,鸾隶,龙文隶书,龟文书,鼠书,牛书,虎书,兔书,龙草书,蛇草书,马书,羊书,猴书,鸡书,犬书,豕书,此十二时书,巳上五十种,皆采色。
其外复有大篆、小篆,铭鼎摹印,刻符石经,象形篇章,震书倒书,反左书等,及宋中庶宗炳出九体书,所谓嫌素书,简奏书,笺表书,吊记书,行押书,楫书,稿书,半草书,全草书,此九法极真草书之次第焉,刚舍之外,所存犹一百二十体。
张芝始作一笔飞白书,此干井等字为妙,所以唯云一笔飞白书,则无所不通矣。
反左书者,大同中东宫学土孔敬通所创,余见而达之,于是座上酬答诸君,无有识者,遂呼为众中清闲法。
今学者稍多,解者益寡。
敬通又能一笔草书,一行一断,婉约流利,特出天性。
顷来莫有继者。
宗炳又造画瑞应图千卓绝,王元长颇加增定,乃有虞舜獬豸,周穆狻猊,汉武神凤,卫君舞鹤,五城、九井、螺杯、鲁砚、金滕、玉英、玄圭、朱草等,凡二百一十物。
余经取其善草、嘉禾、灵禽、瑞兽、楼台、器服可为玩对者,盈缩其形状,参详其动植,制一部焉。
此乃青出于蓝,而实世中未有。
复于屏风上作杂体篆二十四种,写凡百名,将恐一笔鄣子,凡百屏风,传者逾谬,并怀叹息,世本云:史皇作图,黄帝巨也,其唐虞之文章,夏后之鼎象,则图画之宗焉。
其后绘事逾精,丹青转妙,乃以钉女心痛图鱼獭集,敬君以之亡妇,王嫱由此失身。
近代陆绥,足称画圣,所闻谈者,一笔之外,仅可蝉雀。
顾长康称为三绝,终是半痴人耳。
杂体既资于画,所以附乎书末张彦《法书要录卷二》,又见《御览》七百四十八,有删节。)
太子承乾 隋末唐初 · 于志宁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四十四
臣闻尧称稽古。功著于搜扬。
舜曰聪明。绩彰于去恶。
然开元立极。布政辨方。
莫不旌贲英贤。驱除不肖。
理乱之本。咸在于兹。
况阉宦之徒。体非全气。
便蕃阶闼。左右宫闱
托亲近以立威权。假出纳以为祸福。
易牙被任。变起齐邦。
张让执钧。乱生汉室。
伊戾为诈。宋国受其殃。
赵高作奸。秦氏钟其弊。
加以宏石用事。京贾则连首受诛。
王曹掌权。何窦则踵武被戮。
遂使搢绅重足。宰司屏气。
然顺其情者则荣逮幼冲。迕其意者则灾及襁褓。
爰暨齐都邺。亦弊阉官。
邓长禺位至侍中。陈德信爵隆开府
外干朝政。内预宴私。
宗枝藉其吹嘘。重臣仰其鼻息。
罪积山岳。靡挂于刑书
功无涓尘。已勒于钟鼎。
富踰金穴。财甚铜山
是以家起怨嗟。人怀愤叹。
骨鲠之士。语不见听。
謇谔之臣。言必被斤。
齐都颠覆。职此之由。
向使任谅直之臣。退佞给之士。
据赵魏之地。拥漳滏之兵。
修德行仁。养政施化。
何区区周室而敢窥觎者哉。然杜渐防萌
古人所以远祸。以大喻小。
先哲于焉取则。伏惟殿下道茂重离。
德光守器。宪章古始。
祖述前修。欲使休誉远闻。
英声遐畅。臣窃见寺人一色。
未识上心。或轻忽高班
或陵轹贵仕。便是品命失序。
纲纪不立。取笑通方之人。
见讥有识之士。然典内职掌。
唯在门外通传。给使主司
但缘阶闼供奉。今乃往来閤内。
出入宫中。行路之人。
咸以为怪。伏望狎近君子。
屏黜小人。上副圣心。
下允众望。谨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