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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访群臣第三劄子(治平元年六月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八七、《司马公文集》卷二九、《国朝诸臣奏议》卷四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九
臣前者两次上言,乞诏侍从臣每日轮一员直资善堂,夜则宿于崇文院,以备非时宣召。若有事故请假,则与以次官互换直宿。亦曾面奉德音,云欲自以圣意宣谕政府,施行此事。自后至今,未闻施行。臣不避烦渎天听,再三进言者,盖以为国之要,在于审察人材、周知下情而已。审察人材之谓明,周知下情之谓聪。明则百官称其职,聪则万机当其理。百官称其职,万机当其理,治之极也。贤不肖浑殽之谓昏,下情不上通之谓蔽。昏则百职隳旷,蔽则万机乖戾。百职隳旷,万机乖戾,乱之至也。极治则安,至乱则危。故聪明、昏蔽者,治乱之大本也。今陛下即政之初,厉精求治,而不以此事为先,欲以兴隆祖业,垂裕后昆,是犹却行而求及前人也。故臣不得不勤勤恳恳,为陛下再三言之。《书》称尧之德曰:「稽于众,舍己从人」。称舜之德曰:「宾于四门,明四目,达四聪」。故能咸熙庶绩,格于上下。至今言圣人者,无不以二帝为首,何哉?聪明故也。秦二世纳赵高之谋,恐谴举不当,见短于大臣,而深拱禁中。汉灵帝惑赵忠之言,谓人君登高则百姓散离,而不敢登台榭。北齐后主忠度儒懦,不喜见朝士,非私昵未尝交语。隋炀帝沈湎淫泆,常在后宫,盗贼满天下,恶人言之,是以上下怨叛,至于杀身灭国,而终不自知。后世言无道者,无不以四君为首,何哉?昏蔽故也。太祖、太宗起于侧微,天下艰难,民间情伪,无不备知。然南面之日,延访群臣惟恐不及,昼日不足,继之以夜。下至役夫田妇,无不询察,以尽其情。用能创业垂统,力致太平。陛下以帝王子孙,生长富贵,朝士大夫,素未相接,耕织劳苦,不经耳目。当兹亲政之始,虽孜孜下问,朝夕不倦,以察人情,犹恐不尽。况深居九重,非视朝之时不见群臣,群臣非官位职事有例上殿,无由进见。颙邛渊默,以严重自居,将使幽远之民、衔冤失职者何由上闻,疏贱之臣怀材蕴德者何由自达哉?国家安危之所分,将于此乎在。臣是以不胜愤懑,区区尽忠,重为陛下陈之。伏望陛下察为国之要,观唐虞之所以兴,秦、汉、齐、隋之所以亡,继祖宗之志,以守太平之业,检会臣前来所奏两劄子内事节,早赐施行,实天下幸甚。取进止。
魏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净德集》卷一六、《宋元学案补遗》卷九九
善计天下之安危者,必审其利害之两端,而不泥于惩戒之偏说,思其所以为利,则防其所以有害。盖有更相制禦之道,可施于危,使天下之变,不能乘间而发,是之谓知本。天下安,则内足以制外;天下危,则外可以禦内,此利害之所宜审也。彼徇惩戒之偏说者,见其利而不知其害,可施于安而不可施于危也。盖天下之变,所起有二,一曰诸侯之强盛,二曰大臣之持权。强盛则为外忧,天下所以渐乱;持权则为内患,天下所以速亡。此二变者有内外迟速之异,世主岂可不察哉?然则所谓更相制禦之道者,何也?曰修法度,慎政教,足以杜强盛之渐;固蕃卫,完形势,足以破持权之奸。周之始封八百馀国,有赋足用,有兵足战,朝觐贡献,莫敢先后而至。当此之时,未闻有不庭之国者,何也?有所服于内也。及其衰世,大邦千里,齐晋起而为盟主,天下之尊,仅存位号。当此之时,未闻有擅命之臣者,何也?有所忌于外也。是故内有治政,则无虑诸侯之强;外有诸侯,则无虑大臣之横,所谓相制之道也。昔之图治者不究于此,以为废诸侯则无外忧,天下可不僭乱,是安閒无事之策也。是不知诸侯之强,始于王室之不纲也;徒知外忧可弭之为利,而不知内患无以禦之为害也;欲去天下之僭乱,而反取天下之速亡也。其说岂不偏哉!秦惩周之所以亡,不授子弟以尺寸之土,独收其权,以控制四海,才历二世,乃死于赵高之手。汉监七国之所以乱,推恩分国,以销维城之势,轻根易拔,危基易动,方百年间,乃为王莽之所乘。世祖中兴,失于远览,封建之制日益陋,郡县尸其政于外,台阁总其务于内,宗室侯王惟衣食租赋而已,睽孤之衅,遂为曹氏之所窥。此三者皆外无所救,变生于内而不能禦焉。曹魏之亡,何以异此?既以诈力而得,又欲以诈力而守,无亲疏,无小大,未尝以诚信待之,故于同姓之臣,尤为猜贰。虽有疏封之名,曾无任爵之实,官属则付以下才,兵卫则给其残老。惠泽不流,科禁峻迫,贬侯削地,无岁无之。至有昆弟不得同路而出者,权轻势弱,仅同匹夫。是故贼臣一施其谋,而魏之神器失矣。夫以任城之刚武敢为,陈思之机虑敏博,而使之握重兵,据胜地,泊诸宗子分列建置,以忠义同忧之心,为胶固不拔之势,处可以遏奸萌,出可以靖大难,则司马氏安能遽迁其祚业哉!昔者朱虚之谋倡于内,齐国琅邪之兵待于外,乃能平诸吕之乱,由是而言,则利害之端可见矣。惜乎魏之不监于此也。
崇德 其二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八、《都官集》卷三
人生不可以无养,养而不可以无教。生而无养者畜也,养而不教者豢也。天之生万物也,春夏以养之,秋冬以杀之,霜雪风露,无非教也。人之为异于万物也,提孩母教之,童子父教之。语而教之说,食而教之茹,行而教之趋,视而教之端,听而教之审,能而教之技。工教之为斤斧焉,商教之为货殖焉,农教之为稼穑焉,士教之为诗书焉。此数者非伪也,性之所以必然也。故天子、诸侯、卿大夫必教子弟以治天下国家,犹工之必工,商之必商,农之必农,士之必士,亦各称其分也。周公封国七十一,周家之子弟五十三人焉,皆为天下显诸侯,由能教也。秦之亡也以胡亥,胡亥之亡也以赵高。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可不戒哉!后世天子之子弟,生而不知庠序师友之严,习而不见智圣仁义之道,提孩则命之爵,长而赋之国,气骄而易颠,志满而易覆,此爱之所以祸之也。夫爱而不教,失之矣,抑有愚之而不教者焉。爱之而不教谓之不智,愚之而不教谓之不仁。不智犹可知也,不仁者不思之甚也。《诗》曰:「绵绵葛藟,在河之浒」。言葛藟犹能庇其本根也。今国家诸王之子弟,不赋之田土,不锡之山川,富之以禄,不及以政,恩义洽矣。然使长于宫庭之深,溺于妾妇之安,上而不知礼义之训,下而不知稼穑之难,虽有峨冠大带之华,鞍金盖碧之异,方于锢之,无以异也。然朝廷固已设官典教训,奈何授之而不择其贤,责之而不以诲谕。居其官者,不过订市人之贸易,忝乐工之操缦,非知教也。古者王世子、王之诸子必入学,与国人齿,故《记》曰「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世子入学之谓也。《诗》不云乎:「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故为天下者,必强其形势,强之不以仁义,亦末矣。今夫圣贤有为,必诏诸王之子弟,听入太学,与国人齿,使习知师友之严,日闻智圣仁义之学。岁遣大臣考问课试,参第能否,而旌其尤异,厚之禄秩。自然人人向风,知自贵于学,本支百世,岂胜道哉!
论隐公里克李斯郑小同王允之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唐宋名贤确论》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九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公子翚请杀桓公以求太宰。隐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翚惧,反谮公于桓公而杀之。苏子曰:盗以兵拟人,人必杀之。夫岂独其所拟,涂之人皆捕击之矣。涂之人与盗非仇也,以为不击,则盗且并杀己也。隐公之智,曾不若涂之人,哀哉。隐公,惠公继室之子也。其为非嫡,与桓均耳,而长于桓。隐公追先君之志,而授国焉,可不谓仁乎?惜乎其不敏于智也。使隐公诛翚而让桓,虽夷、齐何以尚兹。骊姬欲杀申生而难里克,则施优来之。二世欲杀扶苏而难李斯,则赵高来之。此二人之智,若出一人,而受祸亦不少异。里克不免于惠公之诛,李斯不免于二世之戮,皆无足哀者。吾独表而出之,以为世戒。君子之为仁义也,非有计于利害。然君子之所为,义利常兼,而小人反是。李斯听赵高之谋,非其本意,独畏蒙氏之夺其位,故勉而听高。使斯闻高之言,即召百官、陈六师而斩之,其德于扶苏,岂有既乎。何蒙氏之足忧。释此不为,而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呜呼,乱臣贼子,犹蝮蛇也。其所螫草木,犹足以杀人,况其所噬啮者欤。郑小同为高贵乡公侍中,尝诣司马师。师有密疏未屏也,如厕还,问小同:「见吾疏乎」?曰:「不见」。师曰:「宁我负卿,无卿负我」。遂酖之。王允之从王敦夜饮,辞醉先寝。敦与钱凤谋逆,允之已醒,悉闻其言,虑敦疑己,遂大吐,衣面皆污。敦果照视之,见允之卧吐中,乃已。哀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以也夫。吾读史得鲁隐公、晋里克、秦李斯、郑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祸福如此,故特书其事。后之君子,可以览观焉。
论始皇汉宣李斯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二
秦始皇时,赵高有罪,蒙毅按之当死,始皇赦而用之。长子扶苏好直谏,上怒,使监蒙恬兵于上郡。始皇东游会稽,并海走琅琊,少子胡亥、李斯、蒙毅、赵高从。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未及还,上崩。李斯、赵高矫诏立胡亥,杀扶苏、蒙恬、蒙毅,卒以亡秦。苏子曰:始皇制天下轻重之势,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备乱者,可谓密矣。蒙恬将三十万人,威震北方,扶苏监其军,而蒙毅侍帷幄为谋臣,虽有大奸贼,敢睥睨其间哉!不幸道病,祷祠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高、斯得成其谋。始皇之遣毅,毅见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然天之亡人国,其祸败必出于智所不及。圣人为天下,不恃智以防乱,恃吾无致乱之道耳。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高。夫阉尹之祸,如毒药猛兽,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书契以来,惟东汉吕彊、后唐张承业二人,号称良善,岂可望一二于千万,以徼必亡之祸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汉桓、灵,唐肃、代,犹不足深怪。始皇、汉宣皆英主,亦湛于赵高、恭、显之祸。彼自以为聪明人杰也,奴仆薰腐之馀何能为,及其亡国乱朝,乃与庸主不异。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汉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谓不智。扶苏亲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陈胜假其名,犹足以乱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诛,而复请之,则斯、高无遗类矣。以斯之智而不虑此,何哉?苏子曰:呜呼,秦之失道,有自来矣,岂独始皇之罪。自商鞅变法,以殊死为轻典,以参夷为常法,人臣狼顾胁息,以得死为幸,何暇复请。方其法之行也,求无不获,禁无不止,鞅自以为轶尧舜而驾汤武矣。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为法之弊,夫岂独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轲之变,持兵者熟视始皇环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复忌二人者,知法令之素行,而臣子之不敢复请也。二人之不敢复请,亦知始皇之鸷悍而不可回也。岂料其伪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矣乎」?夫以忠恕为心,而以平易为政,则上易知而下易达,虽有卖国之奸,无所投其隙,仓卒之变,无自发焉。然其令行禁止,盖有不及商鞅者矣。而圣人终不以彼易此。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刑其亲戚师傅,积威信之极。以至始皇,秦人视其君如雷电鬼神,不可测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后寘刑。今至使人矫杀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请,则威信之过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者也。汉武、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如扶苏之仁,则宁死而不请,如戾太子之悍,则宁反而不诉。知诉之必不察也。戾太子岂欲反者哉,计出于无聊也。故为二君之子者,有死与反而已。李斯之智,盖足以知扶苏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之果于杀者(《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又见《皇朝文鉴》卷九八,《观澜文集》乙集卷八,《文章轨范》卷三,《文章类选》卷一一,《文编》卷二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九五,《名世文宗》卷二六,《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一六五。)!
者:原缺,据郎本补。
温陶君传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草木典卷三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石中美,字信美,中牟人也。本姓麦氏,既破,随母罗氏去其夫而适石氏,因冒其姓。始中美之生也,其父太卜氏以《连山》筮之,遇师☷☵之爻,是谓师之革☱☲,曰,生乎土,成乎水,而变乎火,坎以輮之,坤以布之,釜以熟之,口以内之,腹以藏之,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能者乐之以为大腹,不能者伤之以为心病,众所说也,善孰大焉。故因以名字之。中美幼轻躁疏散,与物不合,得其乡人储子之意,因使从滏水汤先生游。既熟,遂陶而成之。为人白皙而长,温厚柔忍,在诸石中最有名。储子因秦故,司马错、李斯、子由、赵高、阎乐,并荐于秦王,得与圃田蔡甲、肥乡羊奭、内黄韩音子俱召见。是时王方省览文书,日昃未食,见之甚喜,曰:「卿等向者安在,何相见之晚也。『未见君子,惄如调饥』,卿等之谓也」。由是皆得进见,充上心腹。赐爵土,更上食,典御旦夕召对,所献纳时或粗疏,上未尝不尽善也。秦王以嫪毒事出文信侯而迁太后,怒恚,数日不食。中美赐爵彻侯,食温、定陶二县,号温陶君。中美既被任用,凡有造作,自丞相以下莫不是之。其为人柔和,有以塞谗人之口故也。他日秦王坐朝,日旰,意有所思,亟召中美,将虚以纳之。中美不熟计以进,其说颇刚鲠,志不快之者累日。有博士单轸说上曰:「为其所伤矣,宜有以下之,即无患」。因进其弟子已升、元华于上,上意稍平,然自是遂疏中美,不得为尚食矣。中美曰:「吾为尚食,日夕自谓不素餐兮者,今吾与羊生辈皆不得进,纵复有用者,将诛辱乎?昔也得充心腹,而今也遽不信,是有不善我之心,虽使时或思我,彼将不尽矣」。遂称疾,以侯就第。其后子孙生郡郭者,散居四方,自号浑氏、扈氏、索氏、石氏为四族云。
论不当于耳目之官置党附之疑奏 北宋 · 孙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今从《长编》、《国朝诸臣奏议》卷五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九四、《宋史》卷三四七《孙升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九
臣闻古人有言曰:「武王谔谔而昌,桀、纣默默而亡」。夫以一士之謇谔,岂足致成周之昌?一人之循默,安能速夏商之亡?积累然也。何则?謇谔之言达,则壅蔽之患除;壅蔽之患除,则忠言日闻;忠言日闻,则变止于未然,祸消于未兆。《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则其昌也,不亦宜乎!循默之风长,则壅蔽之患成;壅蔽之患成,则忠言不闻;忠言不闻,则变生于不测,祸至于已然。《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已倾」。则其亡也,不亦宜乎!壅蔽之伤国,其患如此。是以秦之盛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而赵高咫尺,以鹿名马,则四海九州之以乱为治,以危为安,以白为黑,以贤为愚,固无足怪。是以民穷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此壅蔽之极,而秦之所以亡也。夫世之治乱,系乎君子、小人消长内外而已。天下君子寡而小人众,君子常患乎在外,而小人常患乎居内,是以自古治世少而乱世多也。然则朝廷之有君子,可不贵哉!恭惟二圣临御以来,首开言路,登用正人,天下所谓忠信端良之士,豪杰俊伟之才,俱收并用,无有弃遗。近世得人之盛,未有如今日者也。君子日进,而小人日退,忠正日长,而邪慝日消,在廷济济,有成周之风,此首开言路之效也。臣愚不肖,遭遇明时,获在言职,尝蒙赐对,亲承德音,使尽言无间,虽有过差,圣慈为之主张。臣佩服训辞,以谓自古圣帝明王欲治求言之意,不过如此而已。伏惟皇帝陛下恭默不言,太皇太后陛下帘听庶政,一日万几之微,四海九州之远,深居房闼与共事者,元老、执政大臣尔。令此数人者皆至公而无私,处事无一不当于理,犹广达耳目,杜渐防微。况未能皆至公而无私,处事无一不当于理,而陛下乃于耳目之臣,论议之际,置党附之疑,开小人之隙。疑间一开,谗巧必作,则君子不可胜诛,而言者不安其职矣。言者不安其职,则朋党比周之说胜,卖直掠美之言入,则虽圣听,不能无惑。听惑则其弊必至于厌言,言厌则循默之风作,壅蔽之患生,忠言不复闻矣。臣窃恐非朝廷之福也,臣不胜大惧。愿陛下深思往古之明戒,无替前日之训词,除党附之疑心,待端良之君子,无使循默之风作,壅蔽之患生,则天下幸甚!
〔贴黄〕御史中丞傅尧俞历事四朝,白首一节,端方重厚,中外共知,必不党谏官以负陛下,自污平生操履也。侍御史王岩叟刚劲不回,超擢进用,皆出圣知,必不党谏臣以负陛下,自取弃绝也。
《国朝诸臣奏议》于文末注曰:「元祐元年正月上,时为殿中侍御史。」《长编》系于元祐二年正月甲戌,注云:「《编类章疏》系二年正月二十一日。」按《长编》卷三八九,孙升由监察御史除殿中侍御史,在元祐元年十月丙戌,则《诸臣奏议》系年显误。
唐论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栾城应诏集》卷三、《历代名贤确论》卷九五、《名世文宗》卷二九、《文编》卷二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九五、《古文奇赏》卷二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六、《经世八编》卷一三八、《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一六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天下之变,常伏于其所偏重而不举之处,故内重则为内忧,外重则为外患。古者聚兵京师,外无彊臣,天下之事皆制于内。当此之时,谓之内重。内重之弊,奸臣内擅而外无所忌,匹夫横行于四海而莫之能禁,其乱不起于左右之大臣,则生于山林小民之英雄。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专在内也。古者诸侯大国或数百里,兵足以战,食足以守,而其权足以生杀,然后能使四夷盗贼之患不致于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内患不作。当此之时,谓之外重。外重之弊,诸侯拥兵,而内无以制。由此观之,则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内,而亦不可使在外也。自周之衰,齐、晋、秦、楚绵地千里,内不胜于其外,以至于灭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之已重而至于此也,于是收天下之兵而聚之关中,夷灭其城池,杀戮其豪杰,使天下之命皆制于天子。然至于二世之时,陈胜、吴广大呼起兵,而郡县之吏熟视而走,无敢谁何。赵高擅权于内,颐指如意,虽李斯为相,备五刑而死于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拥山河之固,而不敢校也。此二患者,皆始于外之不足,而无有以制之也。至于汉兴,惩秦孤立之弊,乃大封侯王,而高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遗孽馀烈,至于文、景而为淮南、济北、吴、楚之乱。于是武帝分裂诸侯以惩大国之祸,而其后百年之间,王莽遂得以奋其志于天下,而刘氏子孙无复龃龉。魏晋之世,乃益侵削诸侯,四方微弱,不复为乱,而朝廷之权臣,山林之匹夫,常为天下之大患。此数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轻重之际,皆有以自取其乱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在内,则为内忧,在外则为外患。而秦汉之间,不求其势之本末,而更相惩戒,以就一偏之利,故其祸循环无穷而不可解也。且夫天子之于天下,非如妇人孺子之爱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谨守之,不忍以分于人,此匹夫之所谓智也,而不知其无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故夫圣人将有所大定于天下,非外之有权臣则不足以镇之也。而后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剪其股肱,而责其成功,亦已过矣。愚尝以为天下之势,内无重,则无以威外之彊臣;外无重,则无以服内之大臣而绝奸民之心。此二者,其势相持而后成,而不可一轻者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沿边为节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上足以制夷狄之难,下足以备匹夫之乱,内足以禁大臣之变,而其将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预制之也。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馀府,而在关中者五百,举天下之众而后能当关中之半,然朝廷之臣亦不至于乘隙间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也。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置从命,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下无世臣暴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关中内重之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危,而下无诛绝之祸。盖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陷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秦之关中,外无节度之援,故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为变,而外之不敢为乱,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彊兵悍将皆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为猖狂不审之计。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盖天宝之际,府兵四出,萃于范阳;而德宗之世,禁兵皆戍赵、魏,是以禄山、朱泚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乱涂地。终于昭宗,而天下卒无宁岁。内之彊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诛王涯,杀贾餗,自以为威振四方,然刘从谏为之一言,而震慑自敛,不敢复肆。其后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军,而无一人敢与抗者。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重,而外重之弊,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后世之不用也。
论内臣陈衍等奸逆疏 北宋 · 安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一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五、《宋史》卷四一七《安惇传》、《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七
臣等伏睹元丰八年大臣辅立陛下,内则选建亲臣,以为翊赞;外则遵依法度,以定纪纲;上则请垂帘权同听政,以固根本。司马光、刘挚、吕大防等,忘先帝厚恩,弃君臣之义,乘时伺便,冒利无耻,交通中人张茂则、梁惟简、陈衍之徒,躐取高位,快其忿心,尽变先帝已成之法,分布党与,悉据要权,公私诋诬,无所忌惮。既而自知其罪终不可逭,深惧一日陛下亲政,则必有欺君罔上之刑,乃回顾却虑,阴连内外,包藏祸心,密为倾摇之计。于是疏融两宫及随龙内侍十人,悉行放罢,以去陛下之腹心;废受遗顾命元臣,置以必死之地,先帝任事之人无一存者,以剪陛下之羽翼。先帝之所治而归罪者纵而释之,以立陛下之仇敌;先帝之所恶而弃者收而用之,以植陛下之怨雠。以王府为要途,以朝廷归私室,上下协比,同恶相济,意在不测。天锡陛下圣知沉机,渊默不言九年,侧身端拱,无毫釐之差,群奸无以伺其隙,众恶不能成其志,宗庙之灵,社稷之福也。此固不待指数而天下晓然易知也。然奸党交结,其操心危虑患深,踪迹诡秘,世莫得闻,至于焚弃毁灭,无复考验。前日虽已窜逐摈废,而奸谋逆节,盖未白于天下也。臣等幸被诏旨,询究本末,乃于焚弃毁灭之馀,得其情状。其无君之恶,同司马昭之心;擅事之迹,过赵高指鹿之罪。天地之所不容,人神之所共弃。盖至今日,其恶遂彰明较著如此。臣等窃睹上项事节,大逆不道,迹状明白,揆之以义,谳之以法,死有馀责。所有臣衍罪在不赦,亦乞更赐审问,正以国法。
上徽宗论豫戒六事 其一 体道 北宋 · 陈次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四一、《谠论集》卷二、《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三
臣闻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生;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不可为也,不可执也,无偏无党,而荡荡乎民莫能名。是以先王揆才颁政,量能授职,设为宰辅,以经邦国,以理阴阳,以制卿士,以抚四夷。而又使夫通世务、明治体、多识前言往行者,绳愆纠谬而议论之,故能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彼昏不知,或独任宰辅,或偏信诤臣,或尝推诚,为其所误而两弃之。甚矣其惑也!故书史特详书,为万世诫者。如秦之李斯、赵高,汉之王莽、董卓,唐之李林甫、卢杞,皆其君之所独任者。至于奸佞满前而不见,大谋颠错而不知,名辱身危,覆邦绝祀,譬犹掩塞耳目而运股肱,其可济乎?樊丰、周广之于孝安,朱异之于梁武,裴延龄、韦渠牟之于德宗,皆其君之所偏信者。至于夺公辅之任,挫宰相之威,谗慝忠良,稔祸社稷,譬犹芟割其股肱而任耳目,其可济乎?汉武以英雄之材,即位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其独任田鼢也,入奏事则语移日,所言皆听,养成其罪,遂致有吾亦欲除吏,何不遂取武库之怒尔。后惟偏信,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主父偃之徒,以辩论诎辱大臣,至于交私诸侯,潜蕴谮诉,劫杀亲王,讫未尝有得其死者。汉武之志,岂以其尝独任宰辅者如彼,偏信诤臣则又如此,故两疏之耶?由是诡诞之士、奇邪之术,乘隙而进,无正救者,故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邪怪,巡游亡度,哀痛之诏,由是作矣。臣闻仁宗之御天下也,民到于今称颂盛美而不置者,岂有他哉!不为不执,无偏无党,如天运之无积,故民心归而海内服也。观其用言者以罪范仲淹之党,及翻然而悟,皆大用之。唐介以弹文彦博贬,未几而复其官。以众言黜欧阳修,因范镇一言而留之。机圆术妙,可不务乎?臣窃观陛下即位以来,独任宰辅,计行言听,莫之敢抗,汲引党与,沸腾于朝。臣恐其窃弄威柄,而陛下厌之,以致辙改而偏信诤臣,以堕于汉武之失。茍不出此,若或委心腹、寄耳目于近习,则祸愈亟矣,可不谨哉!
引连珠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四○、《山谷全书·别集》卷一一、《豫章先生遗文》卷五
臣闻一雨所濡,大小之生异类;一气所杀,刚脆之质不同。所以圣人因物以尽性,神道设教而无功。
臣闻千里运粮,非一牛之力;梓庆成鐻,非一削之功。是以贱能则智者困,欲速则巧者穷。
臣闻五种不美,未尝易田以耕;百度陵迟,何必变化而治。盖不役于物者不绝物,不制于俗者不离俗。是以手足以得轻重而任权衡,目可以察曲直而付绳墨。
臣闻人主治国,在制法,在择相。法不法,在易相;相非人,下陵上。是以仲尼用鲁,不使饮羊以诬民;赵高事秦,至于指鹿而欺君。
臣闻析薪者求其理,法古者师其意。坚白则一物不察,损益则百代可知。是故物有倦而思通,圣人必改作;事有简而易致,道家贵因仍。
臣闻宫商唱和,乃知钟律之前;圣贤夙期,不拘聘币之末。故至精难以言说,妙契参于自然。《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
臣闻舜禹不世,忠邪共朝;良乐未逢,驽骥同枥。是以匠石之手易挥,郢工之质难得。
论司马光刘挚等罪状奏 北宋 · 蔡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五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五、《东都事略》卷一○一、《宋史》卷四七一《安惇传》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等伏睹元丰八年大臣辅立陛下,内则选建亲臣以为翊赞,外则遵依法度以定纪纲,上则请垂帘权同听政以固根本。司马光、刘挚、吕大防等忘先帝厚恩,弃君臣之义,乘时伺便,冒利无耻,交通中人张茂则、梁惟简、陈衍之徒,躐取高位,快其忿心,尽变先帝已成之法,分布党与,悉据要权,公私诋诬,无所忌惮。既而自知其罪终不可逭,深惧一日陛下亲政,则必有欺君罔上之刑,乃回顾却虑,阴连内外,包藏祸心,密为倾摇之计。于是疏隔两宫,及随龙内侍十人悉行放罢,以去陛下之腹心;废受遗顾命元臣,置以必死之地,先帝任事之人无一存者,以剪陛下之羽翼;先帝之所治而得罪者纵而释之,以立陛下之仇敌;先帝之所恶而弃者收而用之,以植陛下之怨雠。以王府为要途,以朝廷归私室,上下协比,同恶相济,意在不测。天锡陛下圣知,沉机渊默,不言九年,侧身端拱,无毫釐之差,群奸无以伺其隙,众恶不能成其志,宗庙之灵,社稷之福也。此固不待指数,而天下晓然易知也。然奸党交结,其操心危,虑患深,踪迹诡秘,世莫得闻,至于焚弃毁灭,无复考验。前日虽已窜逐摈废,而奸谋逆节盖未白于天下也。臣等幸被诏旨询究本末,乃于焚弃毁灭之馀,得其情状。其无君之恶,同司马昭之心;擅事之迹,过赵高指鹿之罪。天地之所不容,人神之所共弃。盖至今日,其恶遂彰明较著如此。臣等窃睹上项事节大逆不道,迹状明白,揆之以义,谳之以法,死有馀责。所有臣衍罪在不赦,亦乞更赐审问,正以国法。
史籀李斯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八、《淮海集》卷三五、法帖通解、淮海题跋、《六艺之一录》卷一三五、《古今图书集成》字学典卷七八、《佩文斋书画谱》卷八九
史籀者,周宣王太史,作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时有同异。先王之时,天下之书同文,及其衰也,诸侯各自为政,而字画之形亦异殊矣。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罢不合秦文者,而斯作《仓颉篇》,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是为小篆。是时天下多事,篆字难成,长安下邽人程邈得罪系云阳十年,从狱中增减大篆,去其繁复,奏之。始皇以为善,出邈为御史,名其书曰隶书。凡奏事,令隶人书之,故又谓之佐书。自尔秦书有大篆、小篆、刻符、虫书、隶书等,凡八体焉。《仓颉》、《爰历》、《博学》三篇,至汉时,闾里之师并为《仓颉篇》。而籀文,至建武时已六篇矣。今称史籀之迹者,惟岐阳石鼓文。李斯之书,惟泰山诏为真迹。二世诏、峄山之碑,近世传者,出于徐常侍、夏英公家,自唐封演已疑非真。杜甫直谓「野火焚」、「枣木传刻」尔。不知此谓史籀、李斯二帖者,何从得之也?今汉碑在者皆隶字,而程邈此帖乃是小楷,观其气象,岂敢遂信以为秦人书!
复古编后序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四、《杨龟山先生集》卷二五、《南宋文范》卷四七、《小学考》卷二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孔子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则图书之文,天实兆之,非人私智所能为也。秦人以吏为师,严是古之禁,尽灭先王之籍。汉兴,去秦未远也,科斗书世已无能知者,况泯泯数千载之后乎?扬子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世传小篆,盖李斯、赵高之徒以反古逆乱之心为之,其渊源可知矣。三家之学,与古文奇字缪虫之书并行于时,虽去古浸远,而六书仅存焉。先王之时,书必同文,故建官以达之,所以一道德之归,立民信也。汉初犹有六体课试之科、有司举劾之令,以同天下之习。时变事异,法亦随废。故事作无正,而人用其私,古书几亡矣,可胜惜哉!吴兴张友谦中用意兹学,著《复古编》,三十年馀矣,而其书始成。形声近似,而用也不同,盖眇忽之间耳。其辨析釐正,皆有稽据,后之有志于古者,必有取于斯也。政和之初,余居毗陵,谦中以其书示余,求文以为序。余嘉其用力之勤,而有补于字书也,故为之说,以附于其后。谦中善篆,用笔有古意,当与李阳冰、徐常侍并驱争先云。
唐旧书杂论二 其二十七 杨国忠掩泸南败状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五、《鸡肋集》卷四六、四七、《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七、五八
国忠荐鲜于仲通率兵八万,讨阁罗凤于泸南,全军陷没。国忠掩其败状,叙其战功。又使李宓率师七万,再讨南蛮,不战而败,李宓死于阵。国忠又隐其败,以捷书上闻。自仲通、宓,再举讨蛮,皆中国利兵,物故者十八九。举二十万弃之死地,人衔冤毒,无敢言者。
右《杨国忠传第五十六》。赵高事二世,专务涂其耳目,山东盗起而不闻。后二世悔,问左右:「何不告我」?左右曰:「臣若言之,死已久矣」。二世庸蔽,指鹿面谩自不能知,何暇问关东哉?若玄宗英武不世出,国忠才驽下,非秦事比也,然一旦恣肆,权去己手,昏不知察,其祸乃不减赵高之于胡亥。至覆军二十万,以败为胜,旁无人敢以闻者,何哉?人君惟内有所嬖,不暇恤外事,有所信,不能择忠良,则堂下之事,虽如丘山,无由识之。国忠知上之可以欺而欺之,奸臣之常情。而当时满朝岂无忠贤一二?然人人畏惮国忠,不敢漏其事。近有国忠,而蒙昧如此,则远有禄山,十年包藏,何从觉之哉?故荀子论不蔽之福、蔽之祸,盖相去其间,不能以发,可不慎哉!
论秦二世制于赵高奏(熙宁三年) 宋 · 唐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五、《宋史》卷三二七
秦二世制于赵高,乃失之弱,非失之彊。
上皇帝万言书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二、《跨鳌集》卷一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五
元符三年五月十一日,兴元府南郑县丞李新谨昧死百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伏睹诏书,以四月一日日蚀,许中外臣寮及民庶实封言事者。臣学闇识陋,不能深明治乱之原,谨条当今急务,析为十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臣闻天不言,示人以象,天子继天,故应天以实。行无用之文,以弭昭然之戒,循先儒之腐说,以为古人之礼经,其诬甚矣!《春秋》书日蚀,书之而已,不言禳禬之事,而左氏乃有用牲、用币、击鼓、驰走之文。《书》曰「建用皇极」,谓大中之道不立,则咎徵荐臻,其传曰「时则有日月乱行薄蚀」是也。而古人乃有避殿、彻乐、减膳之事,是皆不求其端而修其末,不推原其失,而狃习之。臣所谓行无用之文,以弭昭然之戒,循先儒之腐说,以为古人之礼经者此也。乃者四月丁酉朔,日有食之,在毕八度。夫日宗众阳,而象至尊。四月正阳,纯乾之月也。阳生于复,至于巳则阴爻尽矣,阴爻尽而犹蚀,明阴侵于阳,是犹小人而乘君子之器,不可以不虑也。臣窃念陛下出膺宝绪,乘龙御天,纯乾之象也。朔,一月之始也。即位,人君之始也。天其或者警陛下于其始耶?《春秋》谨乎始,所以举其终,君子谋于始,所以慎其事。方《小毖》求贤以为助,《访落》谋庙而后行,纶语之敷,初自微以及著,涣号之发亦惟行而弗返。一设不当,则举棋不定,再虑莫中,则置器非安。汩河之源而流卒于不清,乱丝之端而末至于不理,此陛下所以思正其始也。仰惟陛下仁孝洽闻,睿智有临,而更求己躬之阙失,大新宪度,刓去敝蠹,而复咨政令之臧否。欲分左右之忠邪,故未即乎正殿而知亲贤之为急;欲明风俗之微恶,故未加乎元服而知民事之不可缓。广垂漏泉,而惧上之德泽不下究;大辟言路,而恐下之疾苦不上闻。虽舜之绍尧,中宗之继太戊,孝文之起代邸,稽古愿治之意不过如此。而臣窃有议焉。自臣结发读书,弹冠从仕,释负薪之忧,而索大官之廪者已十年矣。目之所睹者,信以传信;耳之所闻者,疑以传疑。属在遐徼,叩阍未得,流贾生之涕,抱嫠妇之忧,盖亦有日矣。丁绍圣有为,奸臣擅命,朝多忌讳,杀身亡益,而狂狷之论,进不得吐,退复鲠其喉而不得下。见庶人之议于道,商贾之谤于市,则又与国包羞而怀愤也。幸今陛下揭至公之路,来直臣之口,臣虽疏愚,请毕以献。非陛下赦而容之,孰肯右臣言者。臣尝谓方今之弊,权纲不在人主,贵任不及宰相,朋党之风炽,台谏之职轻,士不素养而用,师不素虑而出,土木之役兴,财利之臣进。西南亡备以虞仓卒之变,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远士下吏,不识国体,缪悠之谈,欲以上移天意,动悟万乘。午夜甲帐乙其处以终篇,是非野人之芹,则辽东之献豕者也。何谓权纲不在人主?自古固有专之者矣。政在陪臣,则诸田分齐;政在大夫,则六卿分晋。在房闼则拱手,在外戚则跋扈,在诸侯则僭拟。今之弊释此而在宰相。曷以知之?臣尝见其挟天子而报私仇,搂大臣而生死之,鼻息干云端,刍狗视同列,台谏敛衽,道路侧目。方哲宗皇帝春秋鼎盛,可与有为,可与无为者也。不于此时辅弼以仁义,启沃以道德。今日兵革,明日祥瑞,是进之以好胜喜功之心,而萌夫骄汰之志,则声色之奉、台榭之乐,无所不至矣。是蛊人主而夺之权也。此与夫言天子不宜登高,登高而国耗;不宜閒暇,閒暇而观书者同也。且神考宪度,利于民者不一,元祐诸人变更倒易,失之太锐,既窜其身,又锢其家,废置其子弟,蹊田夺牛,不已甚乎?于是排元祐者,进士取上第,小臣得要官,有可以逞憾借交者,反复探导,而躁竞之士,争致其身,非善攘人主之权者,不能为也。瑶华之废,哲宗皇帝固尝访之宰相矣,禁掖秘严,事不得闻,而一言丧邦焉。用彼相乃至设钩摭以防民口,引群小以固本根,恐其权分,则虚右揆而无所荐拔,欲胶其权,则植奥援而不恤公议。党已蕃矣,而田鼢之除吏尚未尽,门如市矣,而钦若之子婿尚挠法作福作威,涂人耳目。尚赖祖宗法度,磐固严密,周虑远顾,而承平之人,不敢变名姓以复雠,养刺客以为用,匕首虽铦利,不得发盗贼之啸,不敢激民以首事。臣恐久假不归,专之不已,而坚冰之渐,养虎之患,虞在后日,则是辨之不早尔。昔吴、楚七国反,以诛晁错为名;侯景陷台城,以诛朱异为名;禄山起范阳,以诛国忠为名。今天下嗷嗷,亦必有指宰相以为名者。臣愿陛下收还权纲,总揽在己。赏罚之任,名器之重,雷动渊默,出神入神,端持太阿,无授人柄,岂惟天下之幸,而亦宰相之重幸也。何谓责任不及宰相?古者三辰悖序,水旱失时,灾异生变,疫疠迭作,盗贼窃发,蛮夷不宾,率以咎丞相。丞相亦以不称职上印绶,乞骸骨,避贤者路。天子勉留之,曰:「君上书归侯印,丐身谢事,是彰朕之不德。其专精神,迩医药,强起视事,以与朕共治」。丞相固请,则赐之以养牛,上尊酒,不得已而许之,则杜门省愆,免冠待罪。甚者,曰朕未忍退君,其审处焉,则丞相自杀。淮南、衡山称戎,而公孙自以为无功居位,使诸侯有畔逆之谋。平原东郡民多饿死,而魏相亦以奉职不修,致灾害未息。永徽中,自三月不雨,至九月而张行成告老焉。荧惑守心而罢方进,日蚀而罢王商,问牛喘而内史以怪丙吉,闭坊门而陷泞者以辱再思。方今丞相殆不知此,而朝廷亦不以此属之,高堂鲜言,务养崇贵,曷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稽考程案,顾问盐米,曷与什己者游而若己者趋乎?八座议事而丞相睥睨,如以雕挟兔,则一切媕婀,气焰十倍;寒热自殊,则模棱以求,茍容伴食,以希无责其间,和事忍垢者又比比也。始霍光谓蔡义可制,故引以同职,林甫谓陈希烈可制,故援以知政。若是,而朝廷何赖耶?顷者河北水灾,齧地千里,荡室庐,汩牛马,老弱转徙,箱筥锜釜,筚辂蓝缕,号泣道路。州县畏其聚而无给,则更劝而递遣,占富人之田者未暇耕凿而死者已十八九,所谓赈济之法,第行空文尔。自雍以西,米斗千钱,而京东西物价翔涌。两蜀巴汉之民,采橡实屑木皮以充其肠,而屋无尺椽,突无燧烟,兽游于市,鬼哭于庭,死者若蚁溃麻仆,殆不可以占而记也。朝廷曾不以此责宰相也,宰相亦不以此谢而去也。臣愿陛下用镇抚燮理之任,专责宰相,则天工人绩庶几乎熙而理,百辟卿士庶几其率属。此国家大体,非愚臣之所能条布也。何谓朋党之风炽?当尧之朝,有舜、禹、稷、契、皋陶。太戊之朝,有伊陟、巫咸。文王之朝,有闳夭、太颠,散宜生。武王之朝,有太公望、周公旦、召公奭。宣王之朝,则有山甫、申伯、方叔、召虎之徒。然不闻其有比周之叹,何也?臣尝谓朋党之原,始于东汉,盛于唐,甚于本朝,为患最大而最深者也。方今其标榜,曷止三君、八俊;其熏焰,曷止八关十六子;其祸之起,曷止李、杜;其憾之结,曷止牛、李。退休偃月而经营挤报者,累累皆是也。背公、死权、佩剑相笑,饴漆不能过其密,神鬼不能窥其奥。张弧于前,设阱于后,其甘如荠,其裂如蝮,笑间藏刀,杯酒杀人者,累累皆是也。自古士植朋党,卒死于朋党。风俗薄于朋党,由朋党而乱法者,非一日也。一党去,一党兴,根株蔓延,不可芟蕴。天子巍然其中,为之證佐而已。既排其人,则反其言;其言反,其法变,势不得不然也。且进君子退小人,太平之本基。可则因,否则革,天下之良法。前日之士,无贤不肖,一切目之曰元祐党,诋之惟恐不力;前日之法,无可与否,一切目之曰元祐法,变之惟恐不尽。逐之恶地,禠职、削阶者,五十馀人;夤缘荐举,从而迁罢者,又不知几何人也。始时,谗媚之人为十九章以激怒哲宗皇帝,和之者缦纬如织,虽岭南若人蒙罪以去,乞今天下不知其由,谓其有奸谋。则昔汉桓帝之立,止于杀李固;唐宪宗之立,止于殛八司马,不如是之甚也。然犹明告天下,咸使知之,夫恶不可掩,罪不可赦,嫉之者与天下同嫉之也,嫉之者与天下同嫉之也。奈何执政者实以攻党而反以罔上,又以罔民者耶?元祐诉理,欲其改过,不吝俾之自新,舍此亡他意也。日月之食而更,则人皆仰之,恶人斋沐犹可以祀上帝,而含垢国君之盛事,使过古人之用权者也。前日设诉理所,执政者取刻薄吏司其职,抉剔案牍,吹求疵病,槩指而摘之,所雪者辄报罢而诖误者益张也,是岂圣人记功忘过之义耶?夫治道恶太甚,见渊鱼为不祥。尅核至,则不肖之心生。疾不仁,则为乱之心速。况已湔濯之矣,而复治之何也?是所以辟告讦之门,而长怨雠之府,欲以此召迎和气,弭宁天灾,得乎?兹朋党之弊也。且自古及今,人不胜天,人定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此忠邪之分,枉直之判,所以有待于陛下也。陛下临御之始,召元老于外,咨以大政,海隅苍生,咸谓直道更兴。正人在上,而犹惧张权舆作坦腹之谣,刘崇鲁有掠麻之哭,则人主疑之而不察。昔小白问害霸于管仲,曰:「任贤而不能信,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者,害霸也」。唐文宗谓宋申锡孤直,擢而任之,王守澄诬以不道,几弗免死。此又在陛下待之以不疑,而察之欲其至也。何谓台谏之职轻?古者御史大夫次丞相,司谏亚九卿,皆天子得自除授,非以时荐而时用之也,非限乎资格也。故名其居则曰御史府,或曰肃政台,名其官则曰中执法,或曰大司宪。严其任则为风霜也,端其本则曰纲纪也。分左右谏诤,辅人主格非心,纠百官不如法,如豸之触邪,如草之指佞。敕容其批也,诏书许其封还也,裾容其牵而止也,槛容其折而勿治也,何者?司聪欲聪,司明欲明,使天下之情上达,上之过失以时而闻,元首之耳目不壅蔽,而亡饰非遂事之失,假之以疾恶之权,而实自以为助者也。若人君自圣于不谏,而宰相怙升沈之手,以闭拒公议,则台谏之官结舌饮忠,约时情以去就,殊未免过屠门而大嚼。立仗马者不嘶,尚可希片言之助,以宠进君子,沮排小人也哉?然用之非其人,则将据要津以自保,而一切观望,假道乌府以为清要之津,委靡备位。否则,怀怨隐慝,席风闻以报其私而为之地者,又安其说而不疑,是非奇邪雌黄于匹夫之齿牙,此被绣仗斧者所以不厌其心,而至公之柄返困于倒持者也。亦未闻朝廷以直敢养士气而俯仰宠拔,与之温言,贲之礼物,以吐其骨鲠,开白兽以助劲力,赐黄金以比精厉。而区区言官,犹车中女、三日妇,卷怀皂囊而伏蒲请剑,寂世不闻其人矣。乱之初生,台谏为虚名,乱之又生,台谏为备物。邹浩以言立后事,得罪中外之士,恬于故常,学为辕驹,安于豢蓄,容容日久,一闻其风,则或笑或骇,立朝右者,或目而憎之。呜呼!古人之所甚易行,今人之所良难,知此衰世之弊,而见于华旦者甚可伤也。夫世无采诗之官以拾民言,又禁之使不得言,道无朝端之木以习士书,又禁之使不得陈,贤良科废而人吞直声,匦函名存而士司冷局,天子所赖,独有台谏官尔。臣窃谓哲宗皇帝强明疏通,不待劘拂而晓者。大臣专恣,筑塞言路,外峻刑法以拒胁来者,士欲全身远害,呼吸以终天年者,亦不肯自投诸渊。然而鼎镬白刃若置之通逵,付之士师,考其疏论,万万不中则坐之诬罔。士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何惮而不为耶?近者陛下擢丰稷、孙谔、龚夬、陈瓘等列之殿陛,断自圣知,大协群情。臣愿陛下每于閒暇之时,旁采清议,区别名流,躬自拔识,不以付大臣使行私恩,以叛公正,而台谏士自以为天子门生,则效诚竭节于万钧之下,而羔裘之正直,晨风之飞集,足以跨越古昔。兹事体大,伏愿陛下不以为臣言愚而力行之,亦社稷之福,致治之本原也。何谓士不素养而用?古者开石渠、东观以论经,天禄以雠书,宣室、承明以访问,皆天子自育人材。平居无事,养之有素,一旦加诸上位,使之陈力就列,左之而宜之,右之而有之。以为相而庙堂无备位,以为将而阃外无败绩,使之昌言则真御史也,使之居百职事则名卿才大夫也,置之近侍则正人,列之郡国则循吏。其未用也,则或目之曰此国宝,此南金,此清庙器,此明堂材,此千里驹。人主振其侣若鹓鹭,高其选若瀛洲,时雨之保护,《菁莪》之乐育,而岩穴幽隐,玉彩呈露,下僚英俊,锥囊颖脱,号为得人之盛。而三馆之士,天子往往微幸其处。处士布衣,得占诗进见,载之辂车,导之金莲,使参钧天帝所之游,以激奖英气。故拱把之杞梓有干云之志,而一班之于菟有食牛之量。或引之便殿,访以外事,宰相所不知,谏官所不言者,借箸假笏,得尽閒燕,而内相帝聪,日闻所未闻矣。非养之有素,试之亦有素矣。今郡国庠序之地,以家老圃大学教化之原,以宗游谭,谓他时十科适增长浮竞,而日者宏词又关通权要。其与选者皆近臣之子弟,四方寒士,才力虽高,奈有司之不公不明者何!自丞辖而下,府寺之要、台阁之妙,至一牧守、一监司,迁除补叙,出自权门,天子颔之而已。且管、晏之智不可以方伊尹、吕望,伊、吕之功不可以拟风后、力牧。骐骥千里,驽马十驾,洪钟百叩,沙石一击,人之才器之相远也,非今日矣。骤而谈兵,则括不可以将;骤而用客,则武阳不可以使。司晨必鸡,吠盗必狗,织必婢,耕必奴,其所以养之者乃求所以用之也。臣尝谓粹美王道,粉泽治政,卿云黼黻,以昭回云汉之章,盛时岂谓乏人?而代王言操帝制者词气卑弱,反衄国体,俗失之俚,轻失之诬,秕糠我制度,断绝我绳墨,所谓大雅温厚之训,简谅易直之文,或近于嘲骂,不几于攘臂而捽之。此识者所怪而流之遐陬,适资外夷之笑也。至于治河者以河决夺官,奉使者以辱命削职,廉吏十一,贪吏十九,民社之托,筦库之寄,污秽简嫚,吏议而去者略无虚日。夫虫莫知于龙,刘累豢而畜之;兽莫戾于虎,梁鸯养而驯之。士不可养欤,亦不可用欤?以楚犹多贤臣,以卫犹多君子。皇宋造邦,百有馀年,文物之盛,比踪三五,非楚卫区区小国之比。而一职之阙,缓急择人,则天子假名器于近臣,近臣敛恩意于私家,大起寒滞之叹,甚亡谓也。臣愿陛下养士以岁月,日与二三元老讲论人物,磨砻渐劝。取其姓字,书之屏风,覆之金器,举而用之,以为治世先务。从民之望,以新天下之耳目,岂不伟耶?若夫朔方节度,得其姓不得其名,歇后郑五,有其名而亡其实。除韦巨源而朝廷解体,用牛仙客而士大夫养恩,房琯有浮虚之名,崔湜无经济之略,是又人主不可以不戒也。何谓师不素虑而出?臣远不敢举三代,近不取五季,其间疆臣专封而割据山河,如魏晋之时,则臣不复借喻。臣尝谓汉、唐之地广于本朝,而法制不及。法制不及,虽多奚为也?汉兴,封建子弟,大启九国,燕、代有雁门以东,齐、赵有常山而南,梁、楚奄龟蒙而有之,荆吴擅江湖盐铁之利,淮南总山泽之富,诸侯之国,联三陲而控胡越,天子止有三河、江陵、巴蜀、云中、陇西,凡十五郡,而公主汤沐、列侯之邑尚在其中。唐列藩镇以为辅,而大历、贞元以后,益更负横,田宏正盗有魏博,王氏盗有成德,朱氏有幽蓟,李氏有淄青,刘氏有宣武,吴少诚有淮蔡。或一传,或再传,或三四传,或一姓,或再姓,或三四姓。四郊多垒,唐天子号令所通者,不过河湟数郡。是四海之远,赋之所入者十之一二已。远惟祖宗深鉴汉唐之失,以立法诒孙谋而不穷,内无封建藩镇之失,外无戎人侵扰之患,坐而守此万世帝王之业也。以中国之实、甲兵之利,可以坐扑四夷,而祖宗不肯轻举而辄发者,智虑深也。澶渊之役,岂得已哉?方今用兵连年不解,青唐顺义,散而复围,是得其地不足守,降其王无所用之,劳民费财,职此之由。永念神考之志,谓羌夷骄黠,为日已久,侵暴我黎庶,虔刘我边陲,天威震叠,欲待时而动,举无遗策,睿谋神算,臣愚不足以知之。然臣窃观夫积粟如山,是取于民有制也,宿兵于农,是教于民有法也。志已先定矣,计已熟复矣,粮已积矣,兵已练矣,一举而用之,岂无成功也哉?今庙堂之上,仓卒造次,筑一城,俘一级,喜见颜面,赉予四出。使之拓土至玉门,列张掖、酒泉、武威等郡,如汉武帝时,若是不知朝廷何以为赏也。日者固常妄发救援,行军死地,老师费财,关辅空困,是皆虑之不素也。且今叩关请命,未必不包狼子之野心,而筑城受降,未必能断匈奴之右臂。而又契丹辅车相依,纵观胜负强弱之势,徐起而乘我,此尤令人寒心。今欲进兵,亦未可释甲,亦未得臣。愿陛下遴择良将,坚壁以守,少休士卒,训练加勤,积粟边鄙,待时而动,以追述神考之志,所谓万全之师,岂不韪耶?何谓木土之役兴?臣尝论大禹之卑宫室,不如尧之茅茨不剪;武帝启千门万户,不如文帝惜中人十家之产。以礼考之,天子之制,有三朝,有九门;以考工言之,夏后有世室,商人有重屋,周人有明堂。其度如此而已。治人事天以养体者,亦惟如此而已。洛邑之营,止均诸侯之会,不闻其为游观之美。灵台之作,止同庶民之乐,不闻其崇私己之奉。萧何治未央,孙盛之论以为开后世之侈;杨素营仁寿,裴矩之料以为必妇人之说。诸侯黝垩,大夫仓则楹不可丹,春筑于郎,冬筑于囿,则讥台不可为。故阿房就而大盗兴,紫阁成而国用竭,骊山幸而荒,灵光成而亡。以至鹿游姑苏,香分铜雀,未暇风雨之避,而招兵火之忧。再行宫室之场,而增禾黍之叹者,古数有之,殆未可法也。迩者月台之造、龙舰之制,以般之斤、工输之巧,昼夜杂作,丹砂曾青之所图绘,香棼柱楣之所纷奕,磩金玉以次第为步,割龙蛇以飞走为戏,陶甓倍于南山之土,钉头多于太仓之粟。以鬼为之,尚惮其劳,以人为之,皆知其不可。而又繁饰服御,增崇佛庐。夫司农不能供无訾之求,谏官、御史未尝有一言之及。阉寺希宠,则乐成奇丽,以荡摇天心,庶几荒淫不度,颠倒裳衣,以滋祸乱之芽,而探矫命令与知朝政,以隳紊祖宗之法者,在旦暮也。幸陛下继统以清,躬先天下,黜淫靡之观,究支费之蠹。前此者已罢而勿居,则后来者宜勿启也。臣伏愿陛下日慎终戒,防微杜几,书《无逸》为元龟,置欹器于座右,仄席儒者,而与之考古今成败之由,疚怀民力,而跻之仁寿之域。则尧、禹之至德、孝文之恭俭,亦陛下所常行而不为异者也。何谓财利之臣进?夫先王生财有政,理财有义,而论道者以谓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说礼者以谓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使养天下者揣本齐末,厚于人而薄于己。知所谓不贵难得之货,则虽借黄金白玉以翼而不能飞,借明珠以胫而不能走,非特使民不为盗而已也。知所谓不必藏于己之意,则家给人足,犹吾之胠箧而掌握盈虚,来如江河,积如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藏之,非特恶其弃于地而已也。季道末世,经营天下犹寒家细民,务争锥刀,而有司之吝,贤士大夫不敢轻议其失得,则桑弘羊起而为公卿,皇甫镈进而至宰相,财利之臣得志矣。且许行以滕君有仓廪府库为厉民,而记史者乃谓仓有红腐,都有朽贯为富贵之美谈。《王制》又谓国无九年之储,则国非其国,而凿古者则曰钜桥之粟、洛口之谷,为兴王之资。则财用之积散与夫取予之多寡,果在于时君世主因事趋变,不拾狼戾为有馀,不强陨穫为无节,求适于当而已。夫以父攉子则必贫,旦旦伐木则必微,而寡妇之利、童子之饷,无非吾国与天下也。若生之而不伤,厚之而不困,使之稛载囊负,各满其意以归,见于声色,此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以来,所以父母子民,其恺悌忠厚发于咏歌,传以金石,以至于今而不衰也。方今利孔百出,臣不敢遍举,独指虐民之大者一事为陛下略陈之。且摘山以为茶,民之朝暮不可阙也。议者以谓户部之计茶利,岁入不訾边防之用,仰此以为喉吻之哺。故朝廷假其权,大臣怙其势,而司其事者,过桀、蹠之徒,奉其法者行水火之政。臣官汉中,目击其事,利之所在,民赖以衣食,得之则生,弗得则死,未易可遏也。而比年禁其私贩,五木巨械,钳首贯足,考一逮十,考十连百,囹圄无虚,刑馀半道,而冤痛之声至不忍闻,夫腊茶之直,数十倍于草茶,而其罪惟均,细民轻以触法,自昔然也。今官贱其直以市园户,不吾市者为私售,酷其威以胁州县,不吾从者为沮法。陛下试令诸路提刑司具断狱以上闻,则缘茶事坐者十倍其他也。交通贫富,贸迁有无,商贾之职也。茶事半天下,则商贾不通,商贾不通,则关市之征废,他司岁计日朘削矣。而又月计军储官吏之费,岁总侵欺失陷之数,其所得者仅偿所亡。是所谓朝四暮三,割肤肉以啖口者也。至于县官茍旦夕之谴,则抑配良民以津积滞,而他司按劾所不得,与铺兵为盗贼之渊,则转寇良民以资口腹,而有司坐视所不敢诃,故每茶使一过,则聚骂族诽,思脔其肉,噬其脐,呼天而诅,操矛而逐之。何啻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奈何朝廷益重而委之。臣所谓财利之臣进者,斯人之徒与。陛下之远民忍不听此而矜怛之耶?闾阎之疾苦,此其大者。如陛下以为盐池之坏未复,国用尤急于茶利,又神考已施之迹,不忍遂辍,则宜求长厚之吏以补使者,少缓法禁,支计博买外,许之通商,则德泽下流,孰有远迩耶?何谓西南亡备而虞仓卒之变?夫患生于所忽,而燕安为鸩毒之怀,坏防之水始于蚁穴,𢬵飞之鸟肇于桃虫。故圣人于萃聚之时,除戎器于既济之时,思患而豫防之。今朝廷惟知备西北而不知西南之可备也。且自威、茂、黎、雅以南,正古之南诏,南诏西北接吐蕃,北抵益州,东北际黔巫。自唐时已更臣而数叛,閤罗凤之攻云南,剑南节度鲜于仲通乃有白厓城之败。天宝中,异牟寻与吐蕃并力入寇,令其下曰,为我取蜀为东府。杜元颖治西川,王嵯巅乃悉众掩邛、戎、隽,因陷三州,入成都,止西郛十日,掠子女工技数万,引而南。今南蛮种类已离而不合,西戎道里自梗而不通,其势不能并一。然国家晏宁日久,两蜀之民,数世不见风尘之警,白首休居,拊子孙以待尽,卖剑买书,广弦诵以竟日,外户弗阖而无有犬吠,行人千里而不持寸刃。恬玩已久,臣恐一旦有急,则剑外州郡为蛮夷区落,是入无人之境而莫之撄拂者矣。臣蜀人也,知之详矣。尝见乞第寇泸川,董阿丹寇茂州,上烦朝廷命帅遣将,而飞挽之馈,一方骚然。今蜀兵骄懦不可使,饱稻饫豕,十九如瓠,朔风正严,缓步一舍,已呀然汗矣,万一有变,是决不可使也。蜀之守边者,因仍徼倖,计岁月,蓄香药犀马以去,不问其他。万一有变,是决不能守也。以至有城池而无楼橹,有金鼓而无娴习,矛楯以脆易良,弓矢以柔易坚,甲胄烂溃而不复治,障候弛沓而不复明。万一有变,是攻与守皆无其具也。比年峨眉蛮獠以关市不平,即包人民,掠牛马以归。两林种至挈工徒,凿山开道,直趋卢山,以市珠马为名,其意果安在耶?使之有饮马岷江之志,而吾兵不能战,边无良守,战与守又无良具,则斩狄山之头,据骑劫之兵,出入自如,蹂躏数千里之地,而民畜为之一空矣。臣所谓西南亡备而虞仓卒之变者此也。伏愿陛下勿以臣言为迂,诏修守备,益屯戍,选清白知兵吏以镇之,斯远人之福也。何谓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昔贾山谓秦以不闻其过失而亡,故杜牧之曰:「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春秋》书梁亡,《左氏》言自取之也,《谷梁》谓心昏耳目塞,大臣背叛,梁自亡也。周之天下,自夷王下堂,平王东迁,而周室遂微。其亡也,非赧王之罪也。秦之天下,自二世暗弱,赵高专恣,其亡也,非子婴之罪也。西汉之亡,非孺子也,兆于元、成之不断。东汉之亡,非献帝也,由于桓、灵之不君。唐自代、德姑息,至昭宗而遂亡。夫人之受病,有在荣卫,有在四肢,有在心腹,然非一日而成也。在荣卫,四肢,则心腹为之不宁;在心腹,则四肢为之俱废。荣卫、四肢之疾,缓而可治;腹心之疾,急而欲急攻之也。望色聆音以知病所从起,不待疾至而治,谓之良医。朝廷天下,人主之一身也。仰惟太祖、太宗之德泽固结愈远,神考之纪纲维持不绝,固无有受病处,盖尝治之于未然而已。臣试言之。夫黄河贯地中,犹人之荣卫,边鄙犹四肢,大臣犹心腹。筑堤以壅,疏渠以泄,然后河乃安流。或决于东,或决于西,譬荣卫之不通,故结而为痈㿉,缓而绝经络,治河者不深穷其利,而茍简一时之功,是讳疾于荣卫也。刍粟不继,如筋不胜;将不知兵,兵不知战,如骨不胜。今边鄙之臣,或虚张战多,或擅弃所得,茍目前之捷,而不设久虑,是养疾于四肢也。前日大臣专恃顾命,颇有得色,贪天之功以为己有,臣言之于前矣。上赖左庙右社之休,山川百灵之助,而权臣摇手不得。不幸而有他变,则莽之文诈,操之奸雄,崛起而萌乱矣。是藏疾于心腹也。一身而有此三疾,臣所谓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者此也。陛下即位,神器攸属,人意所归。而又文母厚德仪坤,徽音嗣世。沈几意表而同天道之运,扶日虞渊以赫下土之照。共断大务,而施设注措,人神佥同,则不必巫咸和缓之术,涤肠纫腹,肘后万金,反魂起废于急迫寻常之间。彼荣卫、四肢、心腹之疾,徐诊而治之,箴砭所及,聚毒供事,尚未为晚也,在陛下施之何如耳。且今天下如磐石泰山,陛下求直言,而臣以自古危亡之君以为陛下之鉴,不已过乎?李云露布固讦矣,而桓帝止以不谛何语为口实;韩愈表佛骨固切矣,而宪宗上以天子夭促为乖剌。是二君者有拒谏之实,而无好谏之名,安足为陛下道哉!臣释耒西山,立朝无葭莩之亲,负笈贤关,终岁惟雅言之学。贫无以自资,而载色载笑,独于借书乞火,居下位不能媚上官以钓名沽誉,所养如是,殆一木彊人耳。如上所陈,皆朝廷已行之迹,众人之所不足言者,无裨圣政之万一,而只自以为劳。伏惟陛下天纵之圣,自诚而明,既恭默以思昭旷之道,又缉熙而成光明之学。昔人求礼于野人,求道于瓦砾,问迷于童子,每况愈下,谓愚者千虑,或有一得。而臣之井窥管见,区区欲罄而终未能已也。臣尝惟天下之事,莫尚于密;圣人之功,无易于勤。昔阳处父言狐射姑不可将,晋君以其言告射姑,射姑刺处父于朝而奔狄。高宗欲废武后,上官仪谏之,及高宗见后则曰是皆上官仪教我,而武后卒杀仪。且为容之仰,举趾之高,仪可观也而易测其中;前在驰逐,后在音声,志在内也而或见于外。人君可以富贵生死天下之士,未发其机,而人已逆而合之矣,况以不密者乎!故臣愿陛下尚密则无过事。明皇之初,锐意励精,誓复贞观之治,而开元之间,号称太平。晚节怠荒声色,游幸失道,败度于天宝之末,可为叹惜!夫禹之勤于邦,文王之日昃不食,非谓其勤于始而已,始始而终终也。十日暴而一日寒,百年为而一日废,适远中画与不适同,深耕不穫与不耕同。故臣愿陛下贵勤,则无弃功。若夫血气之戒。精神之用,隙不在大,失不在小,永惟陛下深思而长念之,则天下幸甚。臣诚狂妄,干犯威颜,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臣新昧死百拜。
跋薛唐卿秦玺文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二、《浮沚集》卷六、《皇朝文鉴》卷一三一、光绪《永嘉县志》卷三二、《古今图书集成》考工典卷一四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三二
李斯篆,世传为第一,学者莫不爱之。吾每见其书,几不疾唾而却走者,何哉?谓夫人善成其君之过也。夫秦之君,其资亦未若桀、纣之恶之甚也,而二三臣酿其君于不善,则又有甚焉者,呜呼斯乎!是尝去诗书以愚百姓者乎?是尝听赵高以立胡亥者乎?是尝杀公子扶苏与蒙恬者乎?是尝教其君严督责而安恣睢者乎?使其玺不得传者斯人也,而其刻画,吾忍观之哉?顾唐卿犹区区珍藏之者,岂不欲传百世以为监欤?吁,是何以监也!
戴明仲墓志铭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六、《浮沚集》卷七、《宋元学案补遗》卷三二
道学不明,世儒蔽聪明于方册文辞之间,不知反身入德之要。仁义礼智根于心,而措于事业,致懵昧于理乱之机,颠冥于进退之义,道大悖矣,而不知返也。呜呼!间有怀才抱器,知学达本之士,可与有为而湮沈下僚,无所遇合,且觊其逢,不幸短命死矣,可不为之叹息哉!吾友戴君明仲是已。明仲资秉刚明,少而有立。尝从洛阳程氏问学,知圣人之道近在吾身,退而隐于心,合于圣人之言,若自有得。方且沈涵充扩,日进而未已,优游乡党,期以有为于世,而年才三十有七,奄至大故。呜呼,真可谓不幸也已!君之弟迅状君平生世次,曰:君讳述,温州永嘉人。曾大父某,大父某,父某,皆不仕。君为童子,诵书日数千言,为文操笔立成。从人受学,未几已尽其能,辄弃去。肄业乡校,较其艺常为诸生先。因去游京师,试广文馆。时赵丞相主文柄,得其所试业,异之,意其为老儒先生,擢异等,而君未冠也。由是知名京师。以为太学士皆科举口耳之学为未至,于是益游四方,求古所谓为己之学。寻居父丧,寝食如礼,庐墓终丧。中元符三年进士第,调婺州东阳县主簿。吏裒私钱完公舍以待,君至得状,悉以俸钱偿之。州徙君监银冶,君以去疾辞弗获。因慨然赋《归去来诗》十首以自见,投檄而去。邑人争挽留之。君徐譬之曰:「仕宦顾当择地耶」!乃奉亲屏居里中,优游累年,阖门读书,若无仕进意。会州置学官,选为临江军军学教授。部使者交荐其能。俄以母忧解职,居庐哀毁得疾以卒,时大观四年三月癸卯也。妻同郡刘氏右谏议大夫安上之妹。子男二人:颙、颖。女三人,皆幼。君孝友直谅,挺然不可屈折,世儒或訾其太高。博学精识,议论古今审至。尝自许欲有为于世,盖于其小者不屑就也。不幸短命,不克尽其才以死。有志之士,莫不为之太息出涕。病且革,无一语及私,顾妻子在旁,无怜色。呜呼,可谓难矣!其游同郡林定为哀君之文,亦曰:明仲盖吾乡之益友也。初,举广文馆进士,未试于礼部,丧其亲。乡人谓戴氏有子,将于此乎观礼。明仲不惑于老、释、阴阳之说,居丧哀毁,不食菜果。既葬,庐于墓侧,无一不如礼者。乡人翕然称之。登第,调婺之东阳县主簿,有所不合,赋《归去来》十首,投檄而归。会行三舍法,选用师儒,复出为临江军军学教授。丁母忧,得疾于倚庐。医曰:「是疾也,不可以风,盍迁诸内」?明仲不可,曰:「畴昔之夜,吾梦焉,有告以生死之说,吾其止于此乎」!居六日而卒。嗟夫,生死亦大矣!而所守如此,则夫用舍行藏之际,其肯动心于刑祸利禄而辄变其操耶!盖其天资过人远甚,自少时为文,已为先生宿儒所惊异。益广以学,则隆礼笃孝,不交流俗,议论超迈,器业不群,将以大用于世也,不幸而止于此,其命矣夫!明仲乐人之善而少所可,辱与定游久。其亡也,哭之哀,故又为词以哭之:创大厦之崇高兮,非一木之能支。涉长流之浩荡兮,岂芥舟之所宜。致黄唐于兹世兮,匪大人而曷为?嗟圣贤之难偶兮,或异世而参差。幸皇明之在御兮,诞图任于皋夔。彼蹈袭之为学兮,邈层霄而管窥。望古昔以并驱兮,足次且而莫阶。美夫人之智及兮,复勇义而弗疑。蹈中庸之正路兮,喟末俗之多岐。气迈往而莫屈兮,肯折腰于夸毗。坐艺圃以导道兮,将舞雩而浴沂。何命极而至此兮,亶闵凶而独罹。又神听之昧昧兮,仍疾疢于荒危。岂吾丧之不胜兮,守礼经而弗移。梦有神以来告兮,实明者之前知。痛才难而莫赎兮,抚世儒而孔悲。昼恻恻以忘食兮,夕太息而不寐。寓斯文以告哀兮,匪交情之独私。政和元年六月丙午,其家举君之柩葬于郡之西山太夫人墓之次,以行己为同学来请铭。顾二君之言,其文义皆可传久,于是并著之而为铭云。
与黄平国正字书 其二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卢溪文集》卷二八
辱赐教,仰衔眷意之厚。启缄,方知平国入尚书摄郎曹,清资显秩,将逼禁近,尤慰岩穴故人之望。每有知识自行都来,未尝不蒙记念,顾田野一人,何足以烦齿颊!平国今逢时得路,当奋发之秋,不可与田野之人为比。况执事本受知于赵丞相,丞相居外一年,亦备见天下之事靡靡然日入于败坏,将欲救之,必易其辙而后可。向来以吕某总淮西,有识者皆知其必败事,而莫敢言及。今祸乱已成,而后论列,不亦晚乎?徐稚山将江西,风岸棱棱,录冤禁暴,不避权豪,数十年来无此监司也,第恐为群邪所忌尔。今若诸路尽得如此人,则何忧不治?此亦执事不可不知也。狂言,幸恕僣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