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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侯陆公去思碑 宋 · 萧世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乾隆《龙泉县志》卷一五
吾泉邑侯陆公名闻帝京,铨部徵之,以式有位。适命下,邑缙绅大夫士、乡耆里俊言曰:「古之好义者戴上之德,至相与俎豆尸祝,以系遐思。维我侯鞠我育我,教诲谷我,父母劬劳者也;而邈然无所用吾情,我宁愧仁义之民耶?侯之政未可悉数,姑记其大者,以光昭令德,庶几饮泉思源,食粲思田,远而不忘」。乃相与状治行,属辞于予,以纪其事。侯名若济,字邦美,陆氏,江西金溪人也。举进士,任泉六载,继美何侯。何侯创修百度,政先振作;侯因利成便,治尚简易。县故有南北二陂,灌田万顷,岁溃决壅塞。侯率徒役,开筑深浚之,而旱潦有备。值凶岁,饥民嗷嗷,侯乃购隙地,建义仓,多方积谷,充入其中,歉岁恃以无恐。征税户役难以画一,侯稽赋役之蠹,清户由,揭科堂上,设匮,率纳者自制其轻重低昂,封识而匮之,不私其赢。侯听讼严猾胥,惩奸差,一准于理,而民自畏,断如神。侯处己俭约,非燕宾与祭,不设酒杀牲,躬自检校上下。其徭馆传夫骑,次第役之,民率以期应。积县烦费所省十七八,畴昔旁缘为奸者剔除略尽矣。然后兴学设教,进诸生以治心之道、经世之猷。故风俗日益淳朴,富无所逞,贫无所抑,格顽化暴,明分守而各安职业。不任刑罚,不事鞭朴,民自亲爱之,不忍舍焉。侯岁游虎潭,士夫多从之,题其石曰:「崖悬怯吾顾,潭空沁我心。匪斯涉游趣,敬慎识官箴」。侯虽游,未尝不以官为念也。今去,捆载无所有。闻侯夫人曰:「君洗手奉职,行道之人皆言清德,今载一舟清往耶」?侯不为意,且留别泉人,有「官署常留明月伴,去分一半照归航」之句。邑之都人士望望然如有所失,佥思碣其政以志思。而论者称:侯嵬岸之行,奇崛之节,发摘之智,弹压之威,一时声光赫奕者以为贤,兹岂其所以深结民心者耶?今夫蚕绩为衣,耕凿为食,无他巧慧,而勤生作业者不易其法。父母育子,非有殊勋异绩震耀耳目,而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然则道之所贵,与政之所宜,知人论世者可以观矣。彼树奇为惠,猎声谀而徼驩虞,不思经常可继之业,安得以侯之所以为政者告之?予不敏,文不假修饰,因士民之感戴,砻石刻之,以垂不朽。复为之词曰:
帝遣名牧,来抚泉疆。兴利剔弊,操凛冰霜。视民疾苦,教诲乃张。衣我食我,整饬五乡。风清俗易,德礼其良。名闻殿陛,褒美龚、黄。今其去矣,谁踵其芳?陆侯慈惠,永世不忘!
八节长欢 其一 送孙守公素 北宋 · 毛滂
押词韵第七部
名满人间。
记黄金殿,旧赐清闲。
才高鹦鹉赋,风凛惠文冠。
涛波何处试蛟鳄,到白头、犹守溪山。
且做龚黄样度,留与人看。
桃溪柳曲阴圆。
离唱断、旌旗却卷春还。
襦裤寄馀温,双石畔、唯闻吏胆长寒。
诗翁去,谁细绕、屈曲阑干。
从今后、南来幽梦,应随月度云端。
策问 其四十六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九、《道乡集》卷三○
问:圣母拥上主以临莅天下,思绍祖宗之烈,比隆唐虞之治,一夫失所,如己致焉,蠕动根著,欲遂其性,意至美也。设经陈纪,参以古今,丝毫叛义,弗因弗革,法至良也。举而措之,以御亨嘉之会,有识之士岂能指擿于其间哉!或者以人物不足为患,其亦有说矣。盖美意良法虽出于上心,有奉行之者然后能广其泽于元元。其识不足以明理,才不足以立事,胁之则惧,而无敢毅之气;触之则动,而无并包之量;则上之所期以为利者反不知其几何害也。以为教养不备,则庠序固已棋布于中外;以为推择不精,则保任固已递责于达官;以为劝沮不明,则是非赏罚固已严于功罪之际。呜呼,何为犹不足邪?尝观汉宣之世,其治民者且有黄霸、王成、龚遂、召信臣、韩延寿、尹翁归、赵广汉、严延年之属,皆著功迹,见纪史氏。方今盛时,比之歉然,其故何邪?幸究其弊之所从与汉臣可纪之功迹,详著于篇。
谢席徽猷荐考察启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九、《跨鳌集》卷二六
光被丝纶,徙平凉之重镇;戒严牙纛,趣蜀道之轻装。自持许国之心,犹虑遗贤之叹。至于疏贱,不忍弃捐;爱及陋儒,亦叨荐墨。况达官多在年少,立朝率美风姿,灼知老子之痴顽,不入时人之好尚。某者钝不及事,愚为无知,孤寒伴北陆之冰,衰晚薄夕阳之景。栖迟属部,偶占北海之飞书;流落穷边,未化冉駹之左衽。顾乘公举,获出污涂。此盖某官聪明疏通,简严易直,老成前辈,忠义大闲。龚、黄弟兄,踵报近民之政;渊、云翰墨,亲裁乐职之诗。仰观题品之章,半是西南之士。致兹嵬琐,或荷甄收。方观诸葛之安边,遽失仲宣之依庇。
福州程使君止戈堂二首 其二 宋 · 洪炎
七言律诗 押真韵
跳梁山谷有顽民,电扫风除一聚尘。
排闼江山千里眼,满庭桃李四时春。
定知当宁思龚遂,政恐攀舆借寇恂。
谁是诸侯老宾客,酣歌应许杜陵人。
喜雪上王尹(正月二日,尹被召至阙下,是日拜开封尹。方及近郊,雪大作) 北宋 · 赵鼎臣
七言律诗 押阳韵
一封细札下明光,幕府匆匆夜促装。
天子赐书追贾马,师臣草制拜龚黄。
东都已散随车雪,西雒初留听讼棠。
三日造朝真未速,方须杞梓构明堂(自注:京尹制词,太师所自草。)。
虔州送知府石舜弼吏部二首 其一 宋 · 廖刚
七言律诗 押先韵
风流万石有孙传,伟望孤标拔俊躔。
凤阙翱翔绵二纪,虎城留滞肯三年。
龚黄术业今谁比,皋吕章程旧独贤。
政恐君王念耆硕,未教长作洞中仙。
同前 宋 · 廖刚
七言律诗 押阳韵
画堂开宴惬新凉,燕舞莺歌奉玉觞。
未放仙舟登李郭,更看贤守会龚黄。
三竿日照旌旗动,千里风飘锦绣香。
尽醉故应怜夜永,高情莫逆话偏长(自注:是日太守会三客,李夔脩撰、郭敦实舍人皆宫使,杨绩新知睦州。)。
燕待赵走马致语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高峰文集》卷一二
绣斧星驰,道九重之德意;笙歌鼎沸,洽一部之欢情。恩波动荡于薰风,和气融怡于绮席。恭惟某官圭璋粹质,金石精忠。持天宪于一方,采民谣于万里。嘉猷入告,无非怀仁义以事吾君;皇极敷言,更赖能往来以迪彝教。我知府检讨龚、黄政事,王、谢风流,情重嘉宾,礼勤肤使。芳樽酌醴,备水陆之珍羞;妙唱遏云,尽神仙之妓女。某等/(云云:)使者星车自九天,一声天语万人传。恩光晓月明旌旆,和气薰风入管弦。北海樽罍须酩酊,东山歌舞亦婵娟。按行况觉都无事,倒载何妨作饮仙。
燕待宫使郭舍人致语(添客别撰)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高峰文集》卷一二
高秋气爽,乐国景长。属德政之馀闲,适嘉宾之交至。华筵特启,欢意倍常。恭惟宫使舍人翰墨宗工,岩廊重器,旧历紫微之妙选,方须黄阁之大来。脩撰中奉麟阁英髦,琳宫耆旧,践华资而略遍,知陈高义以小休。府吏部名重乌台,才高兰省,暂虎符而出镇,时凤阁以归朝。我知府检讨义重盍簪,意勤加豆。笙箫度曲,葱葱佳气之浮;车骑拥门,袅袅高旌之动。霞觞共举,玉麈交辉。胜事一时,清风四座。某等/(云云:)画堂开宴惬新凉,燕舞莺歌奉玉觞。未放仙舟登李郭,更看贤守会龚黄。三竿日照旌旗动,千里风飘锦绣香。尽醉故应怜夜永,高情莫逆话偏长。
送叶蕴归缙云 北宋 · 苏过
押词韵第八部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昔直承明庐,谁似先生早。
前无雒洛人,后笑冯唐老。
机云谩声价,班马空词藻。
岂知渊源来,尚觉河汉小。
斯文叹未坠,妙意付幽讨。
言乘刺史藩,曾视金銮草。
飘然香案仙,宜著蓬莱岛。
未忘经济心,甘为穷鬼笑。
手援沟壑危,自上蠲赋表。
不知古襦裤,能活几枯槁。
端如德星临,民瘼一驱扫。
方安龚遂政,远赋阳城考。
越吟念庄舄,赠策嗟秦绕。
江湖计不疏,经史心未了。
但收王车归,三径不足道。
平生林泉志,久矣轩裳藐。
远同谢安石,乐比东山好。
苍生独未买(买字误,或是犹,未安),政坐功名扰。
汉庭求诸儒,慨想前辈少。
不用叹周南,亟闻宣室召。
代人谢启 其五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斜川集》卷四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缪膺使指,方愧无功,宠畀漕权,复叨重寄。自顾才能之谫薄,猥当金谷之转输。迁徙有无,乏桑羊之心计;重轻殖货,愧刘晏之钱流。偶缘岁月之劳,遂玷云天之泽。迹其忝冒,实自吹嘘。某官名重搢绅,望隆朝野。器藏清庙之瑚琏,材并豫章之楩楠。治行已著于龚、黄,人物独高于许、郭。借其馀论,得被甄收。愧驰谢之未遑,辱赐书之先及。莫报琼瑶之赠,但为箧笥之珍。
代人谢启 其六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斜川集》卷四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飞刍挽粟,惭无补于事功;说《礼》敦《诗》,辄滥居于谋帅。况此鲜虞之旧壤,蔚为朔野之雄都。素称足食而足兵,何止有民而有社。控临胡虏,虽无表里之山河;拊循士夫,必赖折冲于樽俎。而某学不足以经远,才未能以过人。久玷朝廷之误恩,尚处承明之秘职。兼收并用,录其薄效于东南;舍短取长,姑又责成于燕赵。此盖某官弼亮元圣,师保万民。才全而德不形,任重而道愈远。以求贤取士为报国,以养兵息民考治功。矧燕云抚顺之初,实庙堂宵旰之际。昭携怀远,卧鼓灭烽。既书卫、霍之功,行责龚、黄之政。遂因人乏,得冒恩私。某谨当益竭空疏,务酬知遇。轻裘缓带,敢希羊叔子之风;积谷屯田,庶收赵充国之效。过此以往,未知所裁。
代人贺启 其二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斜川集》卷四、《永乐大典》卷一○五四○
拜恩中禁,易地雄藩。进升书殿之严,宠寄元戎之重。岂独为儒者逢时之盛,盖将宽朝廷北顾之忧。表里山河,地实控于强虏;折冲樽俎,国有待于元臣。制命播传,士夫交庆。某官生并尧、舜,德合皋、夔。学足以润色皇猷,道足以跻民寿域。早游廊庙,圣主有得贤之称;暂屈江湖,天下起济川之叹。果遂眷求于一德,莫先图任于旧人。宠以细书之十行,俾作长城之千里。况此全晋奥壤,代北劲兵。号令实制于中权,事体固严于分阃。敦《诗》说《礼》,孰知郤縠之良?卖剑买牛,行安龚遂之政。某旧托钧陶之化,备员金谷之司。误蒙甄录于寸长,偶被使令于一路。嘉同部吏,欣望履之有期;预想属城,恐赐环之将至。
代人贺启 其五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斜川集》卷四、《永乐大典》卷一○五四○
显被明纶,升华内阁。持橐从班之贵,致身儒者之荣。恭以瑞石效珍,克协唐虞之盛;元圭来锡,允符天地之平。既受无疆之休,必举非常之典。焕然异数,遂逮老成。将以慰稽古之勤,又欲旌为臣之美。昔颍川凤集,犹疏列爵之封;合浦珠还,尚纪承流之效。矧此图书之异,实同河洛之祥。除目一传,公议佥允。某官学穷阃奥,名重搢绅。素专国士之称,久预岩廊之选。龚、黄治状,每先报政之期;王、谢风流,今睹传家之庆。行拜十行之诏,入参两禁之严。岂独遗爱于甘棠,将遂受知于宣室。
上扬州蹇尚书书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丹阳集》卷三
某南州细人,材智下无所取。虽服读儒衣书,而器能无一加人者。今大名守林公不知某不肖,而称之于朝,俾得预试校官。盖弃其蕞尔之官守,挈而之西,川陆走二千里,留公车者凡三见朔月也。因是得曳裾卿相之门,而侧闻圣天子初政矣,方将封殖中外瑰俊耆杰环布列位,使输智力,共图康功。故未及御殿,而尺一搜贤,急于星火。韩公自定往,黄公自亳往,蒋公自庆往,其馀课垣、词掖、学省、藏室之臣,粲然一新,皆自外寄召也。尚书忠义耿耿,议论刚正,勋阀暴著,上方愿见,窃谓宜如曹相国促治装行即召矣。某也寄住淮海,望履下过,不自料请閒可乎?语曰:「貌言华也,至言实也」。又曰:「狂夫言而智者择焉」。又曰:「君子善谋,小人善意」。窃意主上见尚书,劳问之外,必访以天下大计,施设所宜。先者傥跽而进曰:「神宗皇帝创立宪令,大功数十,天下归仁;先皇帝骏惠绍复,不敢失坠,天下称孝。今惟取两朝成宪而踵之,国是定矣」。呜呼!言脱于口而利被海县,功施社稷,忠与望说争衡,名与天壤相久也。某之心,天下之心也;某之言,天下之言也;某所望于尚书,亦天下所望也。尚书毋谓某位卑言高,狂斐僭越而诛之。崧高峻极,加以一尘,虽未云益,岂有损乎!尚书独不见晋伯宗、汉龚遂事乎?晋伯宗乘传过绛,辟传曰:「梁山震」。传人曰:「山有朽壤而震,何怪焉」。及见晋侯,果问。具以传人语对,晋侯大说。龚遂自渤海召,王生曰:「即上问『何以治渤海』,必曰:『此圣人之功,非老臣之力』」。帝曰:「安得长者之言哉」?遂即曰:「乃掾史教臣」。夫伯宗非不及传人也,王生非贤于龚遂也,然二子披心析肝而信之,师用其言,动寤万乘者,言中于实,会于时,而纳之有素故也。拳拳之诚,实在于此。若夫饰猥蔓之辞,籧篨戚施,以事容媚,非惟某所不能,想亦尚书饫闻而厌听矣。干冒尊重,无任战越之至。
答颜教授书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丹阳集》卷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衰羸不堪当世用,尚得窃吏二千石之禄,以糊其口。私意吴兴人士渊薮,必有卓荦气义之士,握笔操牍,日相规磨,使不干于罪戾。而到官弥月,阒然未有闻也。忽得来示,详复累千言,析理叙事,汪洋昭析若五河东倾,不见涯涘,固深服左右之工于文矣;不知仆之不肖,使有所建明,以苏民之急,又窃服左右处心积累之依于仁也。昔王生尝以言警龚遂,而任延亦以礼感龙邱。仆无似,何以得此!所条预买,诚中时病。近岁县官经用不足,给直每后。时又胥史赇私公行,更复轻重上下其手,使齐民重困。矫革之急,诚当如奉漏瓮而沃焦釜。然所陈四弊,亦尚有可论者,愿他日更仆议之。得暇时过郡斋,不宣。
议论要语 宋 · 罗从彦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宋史》卷四二八《罗从彦传》
人主读经则师其意,读史则师其迹。然读经以《尚书》为先,读史以《唐书》为首。盖《尚书》论人主善恶为多,《唐书》论朝廷变故最盛。
朝廷立法不可不严,有司行法不可不恕。不严则不足以禁天下之恶,不恕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情。汉之张释之、唐之徐有功,以恕求情者也。常衮一切用法,四方泰清,莫有获者,彼庸人哉!天下后世典狱之官,当以有功为法,以衮为戒。
人主欲明而不察,仁而不懦。盖察常累明,而懦反害仁故也。汉昭帝明而不察,章帝仁而不懦,孝宣明矣而失之察,孝元仁矣而失之懦。若唐德宗则察而不明,高宗则懦而不仁。兼二者之长,其惟汉文乎!
祖宗法度不可废,德泽不可恃。废法度则变乱之事起,恃德泽则骄佚之心生。自古德泽最厚莫若尧舜,向使子孙可恃,则尧舜必传其子。至于法度,莫若周家之最明,向使子孙世守,则历年至今犹存可也。
仁义者,人主之术也。一于仁,天下爱之而不知畏;一于义,天下畏之而不知爱。三代之主,仁义兼隆,所以享国至于长久。自汉以来,或得其偏,如汉文帝过于仁,宣帝过于义。夫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名器之贵贱以其人。何则?授于君子则贵,授于小人则贱。名器之所贵,则君子勇于行道,而小人甘于下僚;名器之所贱,则小人勇于浮竞,而君子耻于求进。以此观之,人主之名器可轻授人哉!
周厉王监谤,秦始皇偶语者弃市,徒能禁于一时,岂能禁之于万世?观厉王之恶,至秦之世而不可禁;始皇之恶,至汉之世而不可禁。非惟不能禁于后世,而又必有明白其是非者。贤君所以专务修德,而乐闻善言;当时之臣,故亦乐告以善道,而成一代之治安。彼二主不达此,规规然徒禁一时之论难,行事不善,使人不敢议其非,或致亡于一朝,而取讥评于万世,不亦误哉!然想当时未必其身亲为不善也,必有奸佞之臣济之,此可以为世戒。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后世荒淫之君所为不善,故君不知民可畏,而知民可虐;民不知君可爱,而知君可怨。是君民为仇也,安得无颠覆之祸?
仁义礼智,所以为立身之本,而阙一不可。故孟子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而无恻隐之心则非人;以羞恶之心为义之端,而无羞恶之心则非人;以辞让之心为礼之端,而无辞让之心则非人;以是非之心为智之端,而无是非之心则非人。李林甫为宰相,在廷之臣皆非人也。掊克生灵,无恻隐之心;阿附宦官,无羞恶之心;势利相倾,无辞让之心;上下雷同,无是非之心。夫一端之亡,亦非人矣,况四端俱亡,安得谓之人?宜乎有天宝之乱也。
君明君之福,臣忠臣之福。君明臣忠,则朝廷治安,得不谓之福乎?父慈父之福,子孝子之福。父慈子孝,则家道隆盛,得不谓之福乎?俗人以富贵为福,陋哉!
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指国家而言。故晋武平吴,何曾知其将乱?隋文平陈,房乔知其不久。祸福倚伏者,其在兹乎!
唐德宗之恶过于纣,孟子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何则?仁义所以治天下之本,而纣皆残贼之,遂失天下。观德宗之恶,讵止于贼仁义哉?社稷不亡幸矣!
奸邪之人乱国政,李林甫是也;庸鄙之人弱国势,张禹是也。荀子曰:「权出于一者强」。谓权出于一则主势不分,而君道尊矣。后世宰相侵君之权而不令终者多,贤如李文饶,尚不能免此,况李林甫之徒哉?为人臣者,视此以为戒。
秦暴如火,天下怨之。怨而不离者,扶苏在焉。及扶苏死,二世立,而秦亡。贤主之国家为何如!
王者富民,霸者富国。富民,三代之世是也;富国,齐、晋是也。至汉文帝行王者之道,欲富民而告戒不严,民反至于奢;武帝行霸者之道,欲富国而费用无节,国乃至于耗。
教化者朝廷之先务,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或朝廷不务教化,而责士人之廉耻;士人不尚廉耻,而望风俗之美,其可得乎?
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天下必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乱。
正者天下之所同好,邪者天下之所同恶。而圣贤未尝致忧于其间,盖邪正已明故也。至于邪正未明,则圣贤忧之。观少正卯言伪而辩,行僻而坚,孔子则诛之。杨墨一则为我,一则兼爱,孟子则辟之。皆邪正未明而惑人者众,此孔孟之所汲汲。
继志述事,《礼记》独指武王、周公,不可执此而行。使宣王继厉王志,述厉王事,可乎?
石守道采摭唐史中女后奸臣宦官事,各以其类作三卷,目之曰《唐鉴》,而言曰:「巍巍巨唐,女后乱之于前,奸臣坏之于中,宦官覆之于后」。考其所论,可为万世鉴,惜乎不推其本而言之。故人主欲惩三者之患,其本不过有二:以内则清心,以外则知人。能清心,则女后不能乱之;能知人,则奸臣不能坏之,宦官不能覆之。请借明皇一君而论,开元能清心矣,能知人矣,武后、惠妃、萧嵩、杨思勉岂能易其志?及天宝之际,不能清心矣,不能知人矣,而杨贵妃、李林甫、高力士遂乱其心。清心知人,其人主致治之本欤!
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譬如人之伤气,则寒暑易侵;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故内有李林甫之奸,则外有禄山之乱;内有卢杞之邪,则外有朱泚之叛。《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不虚言哉!
三代法度,秦尽变之,然独不去肉刑。以此用心,安得不遽灭?
汉宣帝诘责杜延年治郡不进,乃善识治体者。夫治郡不进,非人臣之大罪,而宣帝必欲诘责之,何耶?盖中兴之际,内之朝廷,外之郡县,法度未备,政事未修,民人未安堵。或治郡不进,则百职废矣,乌可不责之?夫一郡尚尔,况天下乎?予谓汉宣帝识治势。
汉武帝知汲黯之贤而不用,唐太宗知宇文士及之佞而不去,何其误耶?夫人主知贤而不能用,未若不知之为善;知佞而不知去,未若不知之为愈。苟知贤而不能用,则善无所劝;知佞而不能去,则恶无所惩。虽然,武帝知贤而不用,犹愈于元帝知萧望之之贤而反罪焉;太宗知佞而不去,犹愈于德宗知卢杞之奸而复用焉。观元帝、德宗之与武帝、太宗,岂不相寥绝哉?
三代之治在道而不在法。三代之法贵实而不贵名,后世反之,此享国与治安所以不同。
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嗟怨。二者不可偏也,一于正直而不忠厚,则渐入于刻;一于忠厚而不正直,则流入于懦。汲黯正直,所以辟公孙弘之阿谀;忠厚,所以辟张汤之残刻。武帝享国五十五年,其臣之贤,独此一人而已。武帝反不用,其为君可知。
立朝之士当爱君如爱父,爱国如爱家,爱民如爱子。然三者,未尝不相赖也。凡人爱君则必爱国,爱国则必爱民,未有以君为心,而不以民为心者。故范希文谓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谅哉!
士之立身,要以名节忠义为本。有名节,则不枉道以求进;有忠义,则不固宠以欺君矣。
朝廷大奸不可容,朋友小过不可不容。若容大奸,必乱天下;不容小过,则无全人。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以君言之,则宣帝、明帝;以臣言之,则赵广汉、张敞得之。又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以君言之,则文帝、景帝;以臣言之,则龚遂、黄霸得之。君臣优劣,于此可见。
圣人无欲,君子寡欲,众人多欲。
路温舒之见高矣!宣帝初立,政之宽猛,中外未尝见之,而路温舒首以尚德缓刑为戒,援引古今,至于千言。其后盖宽饶、杨恽以无罪见戮,果符温舒之言。呜呼,人臣见几而能谏,人主闻善而能徙,然后君臣两尽其道。温舒见而能谏矣,宣帝闻善不能徙,惜哉!
昔季氏伐颛臾,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其后阳货果囚季桓子,圣人之言可不为万世法哉?自三代而下,人主不师孔子之言,不戒季氏之事,而被萧墙之害者多矣。
成汤处心过于武王,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武王以受罪浮于桀,曰:「今朕必往,则岂复有惭德哉」?又《汤誓》、《汤诰》数桀之恶浅,而《泰誓》数纣之恶深。善乎,古人谓纣虽无道,不如是之甚者,诚知武王之心欤!
人君纳谏之本,先于虚己。禹拜昌言,故能纳谏;德宗强明自任,必能拒谏。
人之立身可常行者在德,不可常行者在威。盖德则感人也深,而百世不忘;威则格人也浅,而一时所畏。然德与威不可偏废也,常使德胜威,则不失其为忠厚之士;苟威胜德,则未免为锻鍊之流。观羊祜与杜预俱守襄阳,后人思祜之深而思预之浅者,岂祜尚德而预尚威乎?
中人之性,由于所习。见其善则习于为善,见其恶则习于为恶。习于为善则举世相率而为善,而不知善之为是,东汉党锢之士与夫太学生是也。习于为恶则举世相率而为恶,而不知恶之为非,五代君臣是也。
西汉人才可与适道,东汉人才可与立,三国人才可与权。杜钦、谷永可与适道,而不可与立,故附王氏;陈蕃、窦武可与立,而不可与权,故困于宦官;至于诸葛孔明,然后可与权。夫人才至可与权,则不可以有加。
张良近太公之材略,诸葛近伊尹之出处。然良佐高祖,论其时则宜,语其德则合。亮处三国,则才大任小,惜哉(《豫章文集》卷一一。)!
周、孔之心使人明道。学者果能明道,则周、孔之心,深自得之。三代人才得周、孔之心,而明道者多,故视死生去就如寒暑昼夜之移,而忠义行之者易。至汉唐以经术古文相尚,而失周、孔之心。故经术自董生、公孙弘倡之,古文自韩愈、柳宗元启之,于是明道者寡,故视死生去就如万钧九鼎之重,而忠义行之者难。呜呼,学者所见,自汉唐丧矣!
谢乞宫祠不允赐诏表 宋 · 王安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五二、《初寮集》卷四
臣某言:今月一日上殿,奏禀职事,以病躯未安,乞一在外宫祠,伏蒙圣慈特降诏书不允者。彤墀赐对,欣复望于清光;真馆养痾,获缕陈于丹悃。继颁明诏,尚閟俞音(中谢。)。伏念臣禀性艰奇,被眷优渥,由宠荣之满溢,致疾疹之窥乘。偶缘江左之奸氓,稍复龚牛之化就。易镇东之旧治,空惭郭马之迎;比密拱于行朝,势尤难于卧理。抗章请觐,容瞻咫尺之威;造膝输诚,敢避再三之渎。岂图宽政,未忍投闲。此盖伏遇皇帝陛下道廓盖容,恩均动植。解衣推食,每曲尽于下情;补劓息黥,尤垂怜于旧物。特纡清问,深轸沉痾,谕药剂之寒温,辨医工之良否。逮辞北阙,仍叨蕃锡之光华;既返东藩,复拜温言之烦悉。睿恩若此,小己何堪。傥薄技之未穷,岂残躯之足惜。敌锋屡挫而未闻于退听,敢忘海徼之虞;民瘼望瘳而尚窘于催科,益图邦本之固。有以利物,是为报君。
陈橐权刑部侍郎制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六八、《苕溪集》卷四二
敕:惟我祖宗,以圣继圣,好生之德,无愧有虞。肆朕纂成,惟刑之恤,故于四方具狱来上,未尝不惕然动容,惧其滥及无辜,以伤列圣之德。然则小司寇之任,讵可非其人哉!具官某学通而明,气邃而刚,居家有曾、闵之孝,为吏有龚、黄之政,朕闻之审矣。居于宰士,阅日既多,摄贰秋官,佥言惟允。其体朕至训,益究乃心,无使声称减于治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