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论断序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七、《皇朝文鉴》卷八七、《文章辨体汇选》卷二八六、《皕宋楼藏书志》卷三八、《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七二、《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一四
古之史,《尚书》、《春秋》是也,二经体不同而意同。《尚书》记治世之事,作教之书也。故百篇皆由圣人立,不以恶事名,虽桀纣之恶,亦用汤武之事而见,不特书也。但圣贤顺时通变,言与事各有所宜,为史者从而记之。有经圣人所定典谟、训诰、誓命之文,体虽不一,皆足以作教于世也。《春秋》记乱世之事,立法之书也。圣人出于季世,睹时之乱,居下而不能治,故主大中之法,裁判天下善恶,而明之以王制。是圣人于衰乱之时,起至治之法,非谨其文,则不能正时事而垂大典矣。此《尚书》、《春秋》之体所以不同也。然《尚书》记治世之事,使圣贤之所为,传之不朽,为君者、为臣者见为善之效,安得不说而行之?此劝之之道也。其閒因见恶事致败乱之端,此又所以为戒也。《春秋》记乱世之事,以褒贬代王者之赏罚,时之为恶者众,率辩其心迹而贬之,使恶名不朽,为君者、为臣者见为恶之效,安得不惧而防之?此戒之之道也。其閒有善事者,明其心迹而褒之,使光辉于世,此又所以为劝也。是《尚书》、《春秋》记治乱虽异,其于劝戒,则大意同也。后之为史者,欲明治乱之本,谨戒劝之道,不师《尚书》、《春秋》之意,何以为法?至司马迁脩《史记》,破编年体,创为纪传,盖务便于记事也。记事便则所取博,故奇异细碎之事皆载焉。虽贯穿群书,才力雄俊,于治乱之本、劝戒之道,则乱杂而不明矣。然有识者短之,谓纪传所记一事分为数处,前后屡出,比于编年则文繁。此类固所失不细,殊不知又有失之大者。夫史之纪事,莫大乎治乱。君令于上,臣行于下;臣谋于前,君纳于后。事臧则成,否则败,成则治之本,败则乱之由。此当谨记之。某年君臣有谋议,将相有功勋,纪多不书,必俟其臣殁而备载于传,是人臣得专有其谋议功勋也。《尚书》虽不谨编年之法,君臣之事,年代有序。羲和之业,固载于《尧典》;稷、契、皋、夔之功,固载于《舜典》。三代君臣之事,亦犹是焉。迁以人臣谋议功勋,与其家行细事杂载于传中,其体便乎?复有过差邪恶之事以召危乱,不于当年书之以为深戒,岂非失之大者?或曰:「《春秋》虽编年,经目其事,传载本末。迁立纪传,亦约是体。故刘餗《史例》曰:『传所以释纪,犹《春秋》之传焉』。此可见迁书之不失也」。答曰:《春秋》,圣人立法之书也,立法故目其事而断之,明治乱之本。所目之事,或一句,或数句,国之典制罔不明,人之善恶罔不辨。左氏,史官也,见圣人之经所目之事,遂从而传之,虽不能深释圣人之法,记事次序,一用编年之体,非外《春秋》经目独为记也。迁之为纪也,周而上多载经典之事,固无所发明。至秦、汉纪,并直书其事,何尝有法?纪无法,传何释焉?此乃餗附迁而为之辞也。或曰:「史之体必尚编年,纪传不可为乎」?答曰:为史者习尚纪传久矣,历代以为大典,必论之以复古则泥矣。有能编列君臣之事,善恶得实,不尚僻怪,不务繁碎,明治乱之本,谨劝戒之道,虽为纪传亦可矣。必论其至,则不若编年体正而文简也。甫尝有志于史,窃慕古史体法,欲为之。因读唐之诸书,见太宗功德法制与三代圣王并,后帝英明不逮,又或不能守其法,仍有荒纵狠忌庸懦之君,故治少而乱多。然有天下三百年,由贞观功德之远也。《唐书》繁冗遗略,多失体法,诸事或大而不具,或小而悉记,或一事别出而意不相照。怪异猥俗,无所不有。治乱之迹,散于纪传中,杂而不显。此固不足以彰明贞观功德法制之本、一代兴衰之由也。观高祖至文宗《实录》,叙事详备,差胜于他书,其閒文理明白者尤胜焉。至治乱之本亦未之明,记事务广也,劝戒之道亦未之著,褒贬不精也。为史之体亦未之具,不为编年之体,君臣之事,多离而书之也。又要切之事或有遗略,君臣善恶之细、四方事务之繁,或备书之。此于为史之道,亦甚失矣。遂据《实录》与书,兼采诸家著录,参验不差、足以传信者,修为《唐史记》。旧史之文繁者删之,失去就者改之,意不足而有它證者补之,事之不要者去之,要而遗者增之,是非不明者正之。用编年之体,所以次序君臣之事。所书之法,虽宗二经文意,其体略与《实录》相类者,以唐之一代有治有乱,不可全法《尚书》、《春秋》之体,又不敢僭作经之名也。或曰:「子之修是书,不尚纪传之体可矣,不为书、志,则郊庙、礼乐、律历、灾祥之事,官职、刑法、食货、州郡之制,得无遗乎」?答曰:郊庙而下,固国之巨典急务,但记其大要,以明法度政教之体。其备仪细文,则有司之事,各有书存,为史者难乎具载也。自康定元年脩是书,至皇祐四年草具,遂作序述其意,更俟删润其文。后以官守少暇,未能备具。逮嘉祐元年,成七十五卷。是年冬卧病久,虑神思日耗,不克成就,且就其编帙,粗成一家言,才力不盛,叙事不无疏略,然于劝戒之义谨之矣。劝戒之切而意远者,著论以明焉,欲人君览之,人臣观之,备知致治之因,召乱之自,邪正之效,焕然若绘画于目前。善者从之,不善者戒之,治道可以常兴,而乱本可以预弭也。论九十二首,观者无忽,不止唐之安危,常为世鉴矣。
按:《唐史论断》卷首,粤雅堂丛书本。
召突厥兵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义师之起,本救世乱,若威德渐盛,则四夷款附矣。故周武兴师,致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之众,助牧野之战;汉高平定天下,亦有北貊、燕人枭骑之助。今唐师方起,当以德义为胜,何乃听文静一时之谋,遽求助于突厥?斯自小也。财宝金帛,皆民力所致,当举义之始,许之夷狄,可乎?不尽赂之,又自失信。后突厥恃其微功,连岁入寇,盖由兹失策也。
立建成为太子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
论曰:立太子必嫡长者,使天下之心有系,以止争夺之患也。行之平世,固为常法。若夫大公之世,子不贤,尚求圣人以传大位,况长子不贤,次子圣乎?安得局于常法也!唐有天下,本秦王之谋。秦王功德之大,海内属望,其势可终为人臣乎?建成自举义以来,无一事可称道,但以年长,使居圣子之上,至愚者亦知其不可也。虽秦王以常礼让,胡不虚其位待天命之归?况受禅之初,天下未定,何汲汲于立太子也?善哉,宁王宪让太子之言曰:「时平则先嫡长,世难则归有功」。此万世不易之论也(《唐史论断》卷上。又见《唐宋名贤确论》卷七。)。
之:原无,据函海本增。
杀刘文静释裴寂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唐史论断》卷上、《唐宋名贤确论》卷七
论曰:恩与刑,人主之大权也。恩当其功,刑当其罪,则中外劝戒矣。反是道,何以服人心?裴寂、刘文静俱以佐命为大臣,文静才略功名,过寂远甚。高祖任情,亲寂而疏文静,文静失律则除名。及与寂有隙,出怨言,遂听寂谗杀之。寂当将相之任,怯而无谋,屡为贼败。既入朝,不加深罪,幸矣;顾待弥厚,可乎?施恩于寂太优,用刑于文静太暴,二者兼出于私,非圣子功德之大,人心去矣。
杀刘世让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兵之用閒为神妙者,以其术之不可窥也。高祖历战伐多矣,用兵之事,不可谓不晓。刘世让素有忠义之名,既以知边机使备突厥,方制其要害,功效甚明。突厥使人入朝,言世让有异谋。殊不知世让既荷任用,已有功效,何故与突厥通谋?况突厥入寇,本以马邑为便,今得其地守之,是阨其入寇之路也。世让经画如是,戎人反言与己国通谋,其情固易察耳。高祖不察而杀世让,何昏暗之甚也!
复置十二军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国之用武固常事,不可一日懈也。中夏之广,外夷之众,虽太平之世,黠恶者畏威服德,而不敢动,其心常幸国之有事,起而为患尔,则武备可一日懈乎?况大乱初定,人心未宁,便欲为安逸之态而偃武事,及突厥入寇,乃谋迁都以避,经世之略,何其浅也!赖秦王坚议,不行谬策,令复置十二军,以教诸府之兵。中国之威,自此盛矣。
放宫人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古之明王,嫔御之数,著于经典者可见也。汉之后宫及千数,贤如魏桓者,不肯出仕矣。盖人君广置嫔御,其损有三:侈费甚也,内宠多也,怨女众也。侈费甚则困民力,内宠多则竞私谒,怨女众则伤和气。人君之德,所损如是,贤者以为难谏正而不愿仕也。况隋炀荒虐,自古无比,强取良家女置后宫者,固无其数。高祖初入关,放离宫之人还亲属,此得美事之一节。及受禅,安然有其后宫,欲不荒恣,得乎?赖圣子承之,立矫其过,计出三千之众,使天下耸动,歌咏唐之盛德也。
即位改元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或问:「《春秋》书国君即位,必于元年正月,明新君踰年即位改元也。此书即位踰年,岂《春秋》之法乎」?答曰:《尚书》记天子传位改元之法,舜则曰「月正元日」,禹则曰「正月朔旦」。《春秋》即位改元之法本于此,圣人以舜、禹之法为天下之至正也。然《顾命》、《康王之诰》记成王崩,康王既为天子,乃释冕反丧服,盖以先君不书所终之年,天子之位不可一日而虚,故于柩前即位,明先君传授之意,不及行舜、禹之法也。但踰年称君改元,亦同其道矣。以天子不待踰年即位,则诸侯可知也。《春秋》一国之史,圣人脩之,遂见天下大法,莫若舜、禹至正也。元年初即位,说者引《康诰》之文为定,以谓新年正月必改元正位,百官以序,国史书「即位」以表之。此虽明不待踰年即位,元年见新君之法,不知圣人因而存舜、禹之道也。况鲁侯即位虽称元年,必书「王正月」者,上以明王道之序,下以见诸侯奉王制而即位也。若夫脩天子之史,可不知书元年即位之法乎?又后代事艰,天子继统,必待踰年称君,势有不便矣。故当依实书之,虽略变古法。其曰以即位踰年改元,亦所以法《尚书》定位、《春秋》改元见新君之意也。
魏郑公论致治不难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帝王兴治之道,在观时而为之。观时在至明,至明在至公,至明则理无不通,至公则事无不正。通于理故能变天下之弊,正其事故能立天下之教。弊变教立,其治不劳而成矣。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则圣人之意可见矣。或曰:「孔子言『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又言『王者必世而后仁』,何谓也」?答曰:孔子教为邦者久之之辞也。为邦若非圣哲,或行仁政,未能变通时事,功业不速,必中道而止,故教以久行仁政乃有成功也。若以圣哲之道则期月可也,但后之为天下者,虽欲兴起治道,多非圣哲之才,不能通究时弊,以道变之,务速其功,以行一时之事,故所为駮杂,莫复前古之治也。观魏公之论,诚得圣人之意,文皇能纳其言,而不惑奸人之论,力变时弊,以行王道。呜呼,明哉!大乱之后,兴立教法,不急其功,致时太平,德流于后。呜呼,公哉!
中书门下议事使谏官预闻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太宗之任谏官,真得其道。夫天下之务至广也,军国之机至要也,虽明主听断,贤相谋议,思虑之失,亦不能免。一失则为害不细,必藉忠良之士谏正。夫忠良之士,论治体、补国事,乃其志也,能密有所助,则亦志伸而道行,岂必欲彰君过而取高名哉!当君相议事之际,使谏官预闻,得以关说,或有阙失,从而正之。天下亲睹朝政之得宜,不知谏者之何言,上下诚通,国体岂不美乎?况大臣论事,以谏官规正于人君之前,安有不公之议?兹亦制御大臣,使之无过之术尔。若以谏官小臣,不可预闻国议,必众知阙失,方许谏正,事或已行而不可救,过或已彰而不可言。故刚直之臣,有激讦不顾以争之者,君从之犹掩其过,君或不从,则君之过大,臣之罪愈大矣。太宗任谏官,可谓得其道。
责封伦不举贤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封伦真奸人,太宗真能照奸人之情者也。大臣之职,荐达人材,固非细事。天下之大,中外之任,可容一日乏才乎?然人之才,有能有不能,器而使之,众职举矣。岂有人主责其举贤,己未尝推荐,但言无奇才异能,上欲欺主之明,下欲蔽天下之善,此真奸人也!盖奸人不乐进贤,其情有三:保位固宠,常惧失之。以贤者既用,必建立功业,掩己之名,见己之过。名灭过露,则位不能保,宠不能固,此不乐进贤之情一也。又奸人立私,必人附己乃引之。贤者怀才安命,进退以道,固不肯趋附奸人。以谓不附己而引之,则不知己之恩;不知己之恩,则不为己之党,此所以不乐进贤之情二也。奸人无至公待人之心,心既不公,知人不明。虽遇贤才,不能深识,虑引而进之,或有大过,为己之累,此不乐进贤之情三也。封伦之情,正在于此。太宗以前代未尝乏人折之,使惭惧无辞,可谓能照奸人之情者也。国有奸如封伦者,世世不无,人主能照其情而责之,则公卿悚动,贤者进矣。
定朝廷之制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太宗定天下之功,固天授神武英才,不待赞论而赫赫于无穷矣。其朝廷之制又如是,宜乎贞观之治也。夫定官之员不务多,而务择贤,则不贤者安得用矣?大臣议事,使谏官、御史、史官并从而入,或正其失,或纠其非,或书其过,则大臣安敢不正议矣?诸司长官正衙奏事,使众臣共闻之,属官不得奏本司外事,非至公之事,人不敢言,则阴邪之事自绝矣。疏贱之人言事者,令门下司引奏,又置立仗马以备急事,则天下之情无不达矣。内侍皆黄衣,给事宫掖,则奸人无所附,而事权不假于人矣。数者皆朝廷大法,为人君者能遵行之,虽未能及贞观之治,朝廷必尊,而天下可治也。何哉?官少而贤,必择之精也;大臣不敢曲议,必听之明也;诸司官无邪言,必制之公也;言事者无壅而人情尽达,必采之详也;内侍不预事,必制之严也。数者非太宗英睿,不能尽其道,人君资性至此者鲜矣。然设官少而务择贤,使谏官辈预闻大臣之议而救其失,诸司奏事明陈于庭,疏贱者言事无壅,不任内侍以事,必久其制而力行之,虽不逮太宗之英睿,朝廷岂不尊,天下岂不治也?
任用房杜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人主之任大臣,不可不专,亦不可专。若深知其人可付国事,不专任之何以责成功?盖任专则责重,责重则人必尽其才力也。若知人未至而专任之,苟无成功,则有败事,又或窃擅威福,有难制之患。二者惟在人主审之,不可一失,失则事机难追矣。太宗可谓能审任人之术者也。知房乔、杜如晦之贤而付以国事,房、杜方尽心职事,己著功效,陈师合以平常之见,欲移主意。如晦奏其事,意似不广,然虑小臣閒言渐害于事,公言之尔。太宗不惑师合之言,乔、如晦荷信任如是,敢不尽其才力乎!此所以成太平之治也。然有太宗之明,房、杜之贤,则可以专任而不容人言。人主知人未至,当审其付任,不可执此以为法。
杀卢祖尚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人主操天下之势,不可一日失威令。威令一失,则下起慢上之渐,渐若不止,则纲纪弛而权移于下,何以操天下之利势?故曰人主不可一日失威令也。然威令之行,不可过中,过中则暴,暴则人心离矣。太宗之用威令,诚得其术,故内外之臣,闻一令罔不靡然从之。此无他,聪明之性、至公之心、刚严之体御于内外也。卢祖尚丁其时,荷其任,乃委曲思虑,以身为计,遂成骄慢之态,宜乎获罪矣。然杀戮,刑之极,施于骄慢之罪,此似过中。人臣骄慢则杀之,复有罪之极者,何以加刑?若祖尚之罪,逐于遐裔而永弃之,未至失威令也。
魏公不事形迹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唐宋名贤确论》卷七
论曰:人臣之任国事,莫若知无不为,一存形迹,非公忠之道也。且如有贤才滞于下,或己之亲旧也,或权势之亲戚也,以此避嫌而不举;又如臣下忤犯主怒,枉为人谮,将被刑戮,将行窜逐,其人或己之亲旧也,或权势之亲旧也,以此避党而不辩;又如有奸恶之人,将为国患,其人或己之所不足者,或权势之所不足者,以此避疑而不言。凡此之类,皆存形迹也。人臣存形迹,为身之谋尔,非所以为国计也。夫有贤未用,国之失也;杀逐无辜,君之过也;奸人将起,时之患也。为人臣者,知国之失而不陈,见君之过而不正,观时之患而不救,但曰「我存形迹」,此罪不细,故谓非公忠之道也。温彦博因魏公为人所谮,遂言人臣须存形迹,此不忠之言也。赖魏公自陈,太宗寻悟其事,非君臣相信,几失大公之道。
房杜相业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或问:「房、杜之相,谋议施为,不见赫赫之事,而世大贤之,何也」?答曰:宰相之功,何必赫赫,观时事如何耳。房、杜自秦府遇主,讲天下事固详。太宗即位,遂命作相,付任之专,不与他相同,乃得尽心助治,致时太平。以事明之,其功可见。宰相之任,莫先乎正官职,用贤才。若官得其才,宰相总其大要,庶事举而天下治矣。贞观元年,房、杜定文武官六百四十员,官既少则才可择,才可择则官不滥,官不滥则职自举。况公于取士,各尽其才,此房、杜得佐主兴治之要道也。以至台阁规模,典章文物,皆其所定。又防奸邪,抑权倖,各有著法,大概如此,不惟一时之治,固足以垂宪于后也。其他军国机务,虽谋议不著,每筹事太宗从之。以太宗之英睿,专任二相而从其所筹,其贤又可知也。即贞观时事之治,二相之功可见矣。或曰:「贞观四年,天下大治,太宗惟称魏公之力,不及房、杜,何也」?答曰:贞观之初,太宗求治方切,魏公专论王道,封伦横议以沮之。太宗不惑奸言,力行王道,及天下之治也,嘉贤人之论足以明道,故称魏公之力;嫉小人之言,惜不能使之惭悔,故恨封伦之不见,其言自不及房、杜也。然魏公,谏臣也;房、杜,宰相也。魏公论其治体,房、杜助其施为尔。后世贤房、杜而不见其功者,惟详观太宗专任之意、贞观时事之要可也。
魏郑公温彦博论处置降虏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安边之术,其难哉!以太宗之英明,魏公之辩论,岂不能察夷狄之情,定安危之计,何至纳温彦博曲议,处虏内地,仍择酋长,备官京师?虑之不审,乃如是乎!夷狄之态,弱则伏人,强则为患,礼义不能移其性,仁恩不能怀其心,从古而然也。颉利之败,其部落之降者,岂慕德义而来,正为逃死之计耳。置之塞外,分酋长以主之,足示好生之德,何过处置有差也?盖太宗以雄才大略,平突厥,意破亡之馀,不能为患,但以大度畜之,至仁怀之,夸大盛德,以示万世,故忽其事也。不然,彦博之议突厥馀众若遣居河南,绥怀德惠,终无叛逆,此固妄言,岂能惑其聪明哉!及数年有变,始徙降戎塞外,乃悔今日之失也。
命李靖为仆射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太宗之明,李靖之贤,君臣之心,可无閒矣。况靖深入虏地,方成大功,安得容谗人之言?且谓靖军无纲纪,致以虏中奇货,散于乱兵之手,此不识事体之言也。靖善用兵,法令素整,以少精骑深入虏中,无纲纪安能成功乎?虏中奇货,若果有之,散之兵众,正得其宜。突厥凌中国久矣,一日平之,张天威,雪国耻,安边宁人,非靖尽心,兵众尽力,何以成此功?且宝货散之军众,是上不奉君欲,下足恩众心,故谓正得事宜,但不知宝货之有无尔。太宗为君,何至以奇宝为意,猜疑贤将?尚赖仁明之德,不行重责,靖之忠诚,无所觖望。不然,君臣之閒,两有大过矣。及数月,始悟其事,命靖为相,亦足光其功德。宜罪谗人,以戒于后世可也。
封禅不著于经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封禅之文,不著于经典。秦汉诸儒用管仲说,以为帝王盛德之事,无大此礼,故秦皇、汉武行之,仪物侈大,自谓光辉无穷。然封禅之后,灾异数至,天下多事。盖繁费生灵、干动和气所致,则崇尚此礼,恶足以当天意哉!况此礼不著于经典也。司马迁作《封禅书》,引经典之文,但巡守之礼耳。帝王巡守,每至方岳,必燔柴以告至,非谓自陈功于天也。帝王治天下,能以功德济生民,致时太平,则天必祐之以永久之福,郊祀之礼,足伸其报,何待自告其功也!太宗谓事天至诚,扫地足以致敬,何必登山封数尺之土?此实至论。
命李靖讨吐谷浑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天子善任人而能主威柄,则大臣不骄,大臣不骄,则中外自肃。太宗以吐谷浑拒命,一日谓侍臣曰:「欲李靖为帅讨之」。靖功名之大,为当世勋臣首,方以老病居家,闻其言,亟见执政请行。太宗使大臣如是,功名不逮于靖,筋力未衰于靖者,敢骄慢乎?人臣不敢骄慢,则各尽才节;人臣各尽才节,天下事不足治矣。天子使人至是者无他,善任人而能主威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