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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王祜学士970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九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开再拜。
人之生,有幸与不幸也。
幸者自知,而不幸者谓人莫之知也。
己亦莫之知也,蠢然徒若类而已矣:或出夷狄之中,生不识其礼义,死不知其丧祭,不幸也欤!
或在中国,生不成人而夭,或聋,或瞽,或瘖,或痼,或狂,或愚,皆疾之废也,不幸也欤!
或生当乱世,战伐交兴,相之以贼杀,拘之以俘虏,旦不安其游,夜不宁其居,不幸也欤!
或生困于贫饿,隶人之驱役,受人之制限,贱若于犬马,茍乎衣食者,不幸也欤!
或生为兵,习于弓矢之劳;
生为农,勤于耒耜之业;
生为工,力于刀斤之用;
生为贾,务于衡斛之任:唯乎自足者,不幸也欤!
或生溺为老、佛之徒,淫于诞妄之说;
生处乎典吏之职,掌于责罚之繁者,不幸也欤!
是故君子笃道而育德,怀仁而合义,恶夫不幸者也?
自古圣人贤士,无不惜乎此矣,生而幸者,少其人哉!
或曰:「子谓是不幸者,谓乎莫若己之皆儒者为幸也」?
曰:旨哉,吾子之问!
儒者也幸乎?
幸乎不也已?
人之不幸由乎天,身之不幸由乎己,己之者甚乎天之者也。
茍有外其貌而内其情,于儒何幸哉?
言不忠,行不信,事君不能尽其节,与朋友不能交以义,父母在不能奉其诚,居乡党不能与仁者处,见善不能致而学以及之,闻利喜而趋,耻贫贱而弃,附势而媚容者,虽于身为儒,而曰幸乎?
其君子观之,不幸也欤。
存为识者之笑,没为后人之辱,甚乎前之者也。
开窃自念,幸而不生于夷狄之中。
自五岁而读书,以至于此,凡十九年矣。
当时便诵执事之文章,与夫圣人之言杂而记之。
敢望今日亲逢执事于是邦哉?
苟或夭死而疾病,明天子不出而四海乱,堕于执御之中,废先人之业,杂为贱类,纵今逢执事于是邦也,何能进于执事之门哉?
斯非其幸者欤!
又开粗识古人之事,不敢违道以就其志,诳时以安其身,茍行戾而进于执事之门,亦负惭而自愧矣。
开颇有自知其幸也,敢请见焉。
执事倘不罪而宽容之,成乎开之大幸矣。
开再拜。
王学士第二书970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四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开再拜。
先达者,处乎上以待士;
后进者,居于下以求知。
譬之登高山立其梯焉,前者苟隮而绝其梯,则未隮者无由而来矣。
前若思而自念曰:吾或未得隮于斯,梯忽时而绝,则吾虽趫然迅于猿,翩然利于鸿,则亦莫致是之登其上也。
所以为上者必资于下,为下者必依于上。
上茍不容其下,则上之功名无以大,禄位无以尊,独行而无从,独唱而无和矣;
下茍不从其上,则下之事业无以伸,力行无以施,自为而无朋,自缄而无门矣。
如此则不惟上下之相失,噫,将见其国亦不得于治,民亦不得于安也!
国与民亡其治与安,则礼乐刑政无能措手足。
夏、商、周之世,常举其士也,所以王道成而风俗平。
秦、汉、魏、晋取士者,或亡或存,故不迨于三代也。
夫士之贤愚混,不可不用择其良者也。
前代之衰乱者,非不取士也,取不以其贤者也。
君、宰相之下,立百辟庶尹,非徒奉其职而从于政,亦要知其士者,取而致于国也。
我国家四海今治者,盖得执事者之在于位也。
执事之心,固常在于取士矣。
当今取士之道,独有礼部焉。
每岁秋八月,士由乡县而举于州郡,由州郡而贡于有司。
有司试其艺能,择其行义,得中者,后进名于天子,始得为仕也。
然士之虽有贤能,由乡县而得闻于州郡者,由州郡而得闻于有司者,万少其一二矣。
况其无贤与能,窃是虚器之人乎!
况其不由乡县州郡而直得闻于执事乎!
执事之来也,荣矣父母之邦矣,临其下也不以私,御其众也不以党,可与进而进之,不可者否。
士咸谓执事于乡里必多乎!
开曰:君子之心与天道,小人莫能知。
执事岂以乡里为情哉!
将以天下为情,于民而与国矣。
千里不足私也,数夫不足党也。
接其士者,达于上下相由之道也。
厚与不厚者,取于贤与愚之分异也。
有之将以济其道,亡之将以顺其物。
天可仰而不可升,君子可近而不可亲。
于士广纳而详择,备求而偏任,执事之所以待于下者也。
开行修而人不誉,辞成而众不解,块然独处,出无与交。
亦将由乎乡县而举州郡,岂敢遂望贡于有司乎?
自度取舍不识向背,材于时而若无用,器于道而如有合,莫知其己之贤且愚也。
幸逢执事之来,故有望于执事矣,是以三投刺而一奉书,先斋沐而后请见焉。
执事果不罪而与之进退揖让,俯仰周旋,使得尽其仪焉。
执事之若此者,固无失也,盖以接其士而欲求其贤,以致于国也。
开之幸者则过矣。
何也?
本将由乡县州郡而贡有司,茍得贡于有司,而敢遽望于有司之知乎?
今者不由乡县州郡,而亟得拜见于执事执事复加之褒扬之赐。
开未知从何而便至于此也,宜何以报执事耳,姑进其言而谢焉。
开再拜。
王学士第三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九
开再拜。
谨投所业书、序、疏、箴、论一十七篇,纳其后进进谒之礼,非为文也。
开始将见于执事之时,欲收拾有所罄其鄙恶,士咸谓开伤于太古,不若择其浅近者以献之。
开惧其失也,遂取旧所著文,写以五通。
暨乎得见于执事执事赐之大恩,不罪狂愚。
私心复悔,遽拟易之。
又虑以疏其次第之仪,时日相悬,不可也,即俟于后,以别有闻。
夫生而知其道,天之性也;
学而得其道,师之功也。
江河流而不止,浩浩焉。
凿地而穿池,汲水以增之,力竭则涸而虚矣。
内以丰于外,有馀也;
外以资于内,不足也。
天之性,有馀乎;
师之功,不足乎。
知之,其上也;
得之,其次也。
道也者,总名之谓也。
众人则教矣,贤人则举矣,圣人则通矣。
秉烛以居暗,见不逾于十步;
舍而视于月之光,迩可分,远不可穷;
及乎日出之朝,宇宙之间,无不洞然矣。
众人,烛也;
贤人,月也;
圣人,日也。
指而授之,曰诺矣,命之南,昧其东西与北焉,众人也。
斯其为原,曰达于末矣,贤人也。
圣人则异于是,通能变,变能复。
通之所以开,复之所以阖。
开阖也者,经三才而极万物也,运之于心,而符于道矣。
善射者,亡其器,则的虽存,而莫能取于中。
弓与矢,其射之器也欤,习必以良,调必以劲,则发而无失矣。
圣人之于道也,有是乎。
其器存,则见其圣人也;
其器亡,则虽圣而莫识。
仁义礼知信,道之器也。
用之,可以达天下;
舍之,不能济诸身。
用不舍,惟圣人能之。
仁者,心之亲也;
义者,事之制也;
礼者,貌之体也;
知者,神之至也;
信者,诚之尽也。
亲则不离,制则有度,体则无乱,至则莫阙,尽则可得。
故以之于己无不周,以之于物无不归。
张而广之,所以见其时之情也。
肆其宝,贾而售者,必以大价市取利,不大则不授矣。
圣人之于人,利之无大小,不价而咸授焉。
仁义礼知信,宝也,来者与之,违者拒之。
顺,于夷若华;
背,于父子兄弟亦不能保其心。
故圣人通之以尽其奥,变之以极其妙,复之以全其道。
贤人得之者几,众人得之者不达于一。
执经而问焉,句分而字解,再三始别其义,考之终身能穷诸篇也,有矣;
寻其辞,求诸理法而依行之,述而取用之,曰道若是,有矣。
性非也,学焉,功之得也。
近于此者,犹可言;
远于此者,莫可数。
学而不得者多乎!
多,故曰道少其人哉。
成乎事业,散乎文章,未然也。
于其不学者可也,于其众人者可也。
观乎天,文章可见也。
观乎圣人,文章可见也。
天之文章有其神,非则变,是则晷。
圣人之文章有其神,从则兴,弃则亡。
天之文章,日月星辰也。
圣人之文章,《诗》《书》《礼》《乐》也。
天之性者,生即合其道,不在乎学焉。
学为存也,欲世存诸矣。
孟子》十四篇,之书也;
扬之《太玄》《法言》,雄之书也;
王氏六经,通之书也:焉学能至哉!
韩氏有其文,次乎下也。
非其生而知之,则从于俗矣,宁有于斯乎?
能志乎此者,虽未达焉,然异于时矣。
仁义礼知信可行也,北辕而适燕,不迷其往矣;
端冕而处者,不乱其威仪矣。
代言文章者,华而不实,取其刻削为工,声律为能。
刻削伤于朴,声律薄于德。
无朴与德,于仁义礼知信也何?
其故在于幼之学焉,无其天之性也,自不足于道也,以用而补之;
茍悦其耳目之玩,君子不由矣。
君子之玩,视必正,听必正。
文哉文哉,不可茍也已;
如可茍也已,则《诗》《书》不删去其伪者也。
大达必小遗,小达必大忘,似有在乎天之性与师之功者焉。
小遗不弃于学,大忘不可得于道。
文章为道之筌也,筌可妄作乎?
筌之不良,获斯失矣。
女恶容之厚于德,不恶德之厚于容也;
文恶辞之华于理,不恶理之华于辞也。
理华于辞,则有可视,世如本用之,则审是而已耳。
或曰:「小子有志哉!
言也无伤于类,害于巽乎」?
曰:登于执事之门,如不极其谈,则有滥于进矣,与常常者何异之乎!
开再拜。
王学士第四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四
开再拜。
文籍之生,于今久也矣。
天下有道,则用而为常法;
无道,则存而为具物:与时偕者也。
夫所以观其德也,亦所以观其政也,随其代而有焉,非止于古而绝于今矣。
文不可遽为也,由乎心智而出于口。
君子之言也度,小人之言也玩。
号令于民者,其文矣哉!
心正则正矣,心乱则乱矣。
发于内而主于外,其心之谓也;
形于外而体于内,其文之谓也。
心与文,一者也。
君子用己心以通彼心,合则附之,离则诱之,咸然使至于善矣。
故六经之用于时若是也。
或曰:「今之文咸异于子之言,统其事而无不干者,亦何经哉」?
曰:「几于茍矣,于身适其取舍之便,于物略其缓急之宜,非制乎久者也」。
曰:「亦自于心矣,恶不可久乎」?
曰:「裁度以用之,构累以成之,役其心,求于外,非由于心,以出于内也」。
曰:「杂乎经史百家之言,苦学而积用,不有其功且大乎」?
曰:「如是小矣。
君子之文,简而深,淳而精。
若欲用其经史百家之言,则杂也。
始于心而为若虚,终于文而成乃实,习乎古者也;
始于心而为若实,终于文而成乃虚,习乎今者也。
习古所以行今,求虚所以用实,能者知之矣。
不能者反是,犹乎假彼之物,执为己有,可乎?
重之以华饰为伪者,于德何良哉」!
曰:「世如不好于习古,子又何为言古乎」?
曰:「世非不好也,未有其能者也。
人好其所能也,不好其所不能也。
世之习于今,有能者尚皆好之矣;
设有能于古者,有不好者哉」?
曰:「若是能之,其伦于经乎」?
曰:「不可伦于经,伦则乱也。
下而辅之,张其道也」。
曰:「子之文何谓也」?
「有志于古,未达矣」。
某不度鄙陋,近献旧文五通,书以喻其道也,序以列其志也,疏以刺其事也,箴以约其行也,论以陈其义也。
言疏而理简,气质而体卑,用于时,不足为有道之资,纳于人,不足为君子之观。
妄而贡于执事者,自知其过大矣。
执事茍不摈斥,而时得容进于门,而今而后,益知其幸也。
开再拜。
张员外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
自古国以民为本。
临民者,官也。
官设其品,任其大小者也。
今之君、宰相之下,府尹州牧县令皆临民者也,大抵不及于县之亲于民也。
府尹州牧持其纪纲而已,非所以知民之善恶者也。
府总其州,州总其县,县之政,总于其令。
令能养其民,则一邑之内,公与私无所违;
令不能养其民,则一邑之内,公与私俱乱,不得其安,虽无兵革饥馑之灾,民稼不完,民业不经矣。
在国家择其人而授之矣。
位不尊于府尹州牧,其任则府尹州牧阙其令之政焉。
呜呼!
近世凡事多丧其道,与前不同,不知为政之道也。
政系于民,则由于县休息之也。
政以仁义忠信为宗,今之见言仁义忠信者,反谓为时不识其变者也。
如此,而欲天下国家治者,难也。
政愈急而乱愈多,法益峻而犯益众矣。
且夫政须学而后知矣,不学则不能得其道也。
不得其道也,则事多挠于性,莫知其制度之所节也。
过之,虑其太甚;
不及,虑其有失。
如是,大者不能轻以取之,小者不能重以舍之,欲政无败者,不可得也。
是以冒其任而居之者,民兴于讪讼,身陷于刑辟,历历有之,亦理宜也。
昔圣人著六经,在其政也,垂于万世,将使后人学其道,而用于民焉,非所谓空言者也。
人之不为兵农工贾之徒,生而读书诵习,有所成立,由有司而得为仕也。
惟相借以声誉,相导以阶级,所知者但茍名而窃位焉,咸不考其为学之本也。
学者岂为名位以设其道也?
为政以立其教也。
古之为学,于名位故有所阙,学有所成,而后试于政焉。
可,即进;
不可,即黜退之。
于今皆不类于此,所以罕得其良吏也,足下亦所尽见之矣。
近者获得拜见,听足下所论之辞,见其为政之道焉,正合古人之所常佩者也。
上于国而从其公,下于民而顺其私,不畏威以曲其诚,不凌弱以干其事,平慧而存其危,缓法而革其奸。
故足下五十年间治民事,官有善善之名,朝廷谓之为良县令,天下一人而已!
盖足下得其道者也,非从学而少习之,依于圣人之《诗》、《书》、《礼》《、乐》、大《易》、《春秋》之旨,何能及之哉?
真君子者也!
今之为县令者,皆异于足下,一以阙其学,二以失其道,故不得其理焉。
予每念朝廷如足下者,或老耄昏废,不胜大寄,即宜处以显高之地,率为仕者令问而师之,学其临民之术,询访论议,成就其业,使得致于政也。
而后求其无良者,日渐少焉。
茍有侥倖之徒,怀凶而饰伪,好利而贪荣,莫能容措于内矣。
如是而官不清,而民不康者,无也。
国家欲速其治平之道,临民而能善者系其人也,兹为原乎!
足下观之是言也,小子于政何如也?
范员外972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孟春晦日,东郊柳子言于范侯曰:世之学者,取于今而不取于古,其名问虽显,而事业不著;
世之仕者,专于身而不专于道,故其禄位虽尊,而德义不彰。
取于今者,是谓趋于时者也;
专于身者,是谓好于利者也。
学者以名问为华,而事业为实,茍能于华而不能于实,曰妄于学也,学之下者也,圣人耻之,予亦耻之。
茍能于华而兼能于实,曰通于学也,学之中者也,圣人可之,予亦可之。
茍能于实而不能于华,曰达于学也,学之上者也,圣人多之,予亦多之。
仕者以禄位为轻,而德义为重。
茍爱于轻,不爱于重,曰滥于仕也,仕之下者也,圣人恶之,阁下亦恶之。
茍爱于轻,而兼爱于重,曰守于仕也,仕之中者也,圣人容之,阁下亦容之。
茍爱于重,而不爱于轻,曰强于仕也,仕之上者也,圣人贵之,阁下亦贵之。
故予多其达于学也,为文常务于教。
故阁下贵其强于仕也,为政常务于治。
教以仁义为先,治以忠信为本。
先者,仁以存其诚,义以制其体,务在于其教也,则予不能趋于时,果名问不显,而事业著矣。
本者,忠以事其上,信以临其下,务在于其理也,则阁下不能好于利,果禄位不尊而德义彰矣。
能趋于时,能好于利者,未有取于古而专于道也,是曰小人之徒欤!
能取于古,能专于道者,未有趋于时而好于利也,是曰君子之徒欤!
小人不能及君子之事,故其名问显而不永,禄位尊而不固。
君子不足取小人之任,故其事业著而益光,德义彰而愈明。
今之学者,取小人而弃君子,则予常反于是,是以予也不得不穷为一旅人。
今之仕者,亦取小人而弃君子,则阁下亦常反于是,是以阁下不得不阨于一外郎
予所穷之于身也,何足为穷乎!
若穷之于文也,则是为穷也。
阁下所阨之于位也,何足为穷乎!
若阨之于政也,则是为穷也。
况今君天下者曰圣,宰天下者曰贤,又将见予之身不穷矣,阁下之位不阨矣。
予观阁下之为政也,尽得其专于道而务于治也,不足复言之耳。
阁下观予之为文也,未尽能其古而务于教也,则谨以碑、铭、箴、疏、论等杂共一十五篇,献于左右,间冀阁下知斯言之不佞也。
惟于愚不肖,与阁下望其等伦,则有悬于贵贱矣。
开再拜。
梁拾遗改名书周翰开宝壬申年972年四月十五日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四月十五日,乡贡进士柳开再拜。
始其愚之名肩愈也,甚幼耳。
其所以志之于文也,有由而来矣。
年十六七时,得赵先生言,指以韩文,遂酷而学之,故慕其古而乃名肩矣。
复以绍先字之,谓将绍其祖而肩其贤也。
愚之所自著《东郊野夫传》者,于《论》言之备矣。
其《传·论》曰:「东郊野夫,谓其肩斯,乐古道也;
谓其绍斯,尚祖德也」。
亦所以见小人之所为,尽于是矣。
迩自庚午岁,《野史》既绝笔,于东郊取诸经亡篇补之,后自赓其号曰补亡先生也
去秋八月已来,遂有仕进之心,以干于世。
故得今以所著文投知于门下,实为之举进士矣。
窃冀于公者,公以言誉之,公以力振之,同于常辈而是念矣。
不谓公厚待曰:「贤过于韩吏部」。
赐书责其不至曰:「若肩于韩而为名,非所然也」。
以至指摘韩氏之疵,恐累于小人之尚。
信公于古无与俦者耳,小人谨闻命矣。
然若韩氏之录顺宗、纪淮西、谏佛骨、碑罗池,其文在于今,其事显于古,是非岂能曲于蔽与诬者乎!
凡圣贤之度量大同也。
唐之时,亦谓韩为轲、雄之徒也。
于今亦咸云若是也。
又其言文之最者,曰元,韩、柳、陆也,是韩亦有道耳。
李让夷撰录于韩氏,近又以传之者,皆指斥此数事,若方之于公,即俱不足道也。
昔先师夫子,圣人也,为独立于古今矣。
马迁氏纪《老聃传》即有他辞,以劣于先师也。
是亦其复有大于圣人者也,矧其馀为贤者哉!
公之以韩氏未足为可贤也,盖公之大于韩氏矣,亦若李聃之与先师夫子也。
不其公见之者异于人哉!
得不贵之乎?
若教小人之更其所慕也,即小人本在渐,而不在于久矣。
幼之时,所以名者,在于好尚韩之文,故欲肩矣。
逮今长而成,所以志者,在乎执用先师之道也,故亦将有所易矣。
是以《补亡先生传》曰:「补亡先生,旧号东郊野夫者也。
既著《野史》,后复探六经之旨,以而有包括扬、孟之志,乐与文中子王仲淹齐其述作,遂易名曰字仲涂
其意谓将开古圣贤之道于时也,将今人之耳目使聪且明也。
必欲开之为其涂矣,使古今由于吾也,故以仲涂字之,表其德焉」。
斯亦小人之志,不执其名于肩韩氏矣。
《传》又云:「或曰:『子前之名甚休美者也,何复易之?
不若无所改矣』。
先生曰:『名以识其身,义以志其事,从于善而吾恶夫画者也。
吾既肩且绍矣,斯可已也;
所以吾进其力于道,而迁其名于己耳,庶几吾欲达于孔子者也』」。
斯亦小人之志,又周于此矣。
小人杂著文中,又有《易名解》,以解其名肩愈,而将易曰也。
公以是观之,小人果何如也?
夙昔之心,正符公今之言也。
公谓小人之文,窥六经之奥,正百家之失,廓之王涂,张之至治;
管、晏之俦,霸者之佐,未称其小人之所包括也。
即倘小人茍实有是,岂果在未名于天朝乎!
复白:疑之真有耶,无耶?
望公细而阅之。
亦前所贡于公之文中有传,名斯在矣,敢承诲命,遽定曰
旅馆嚣然,文思不生,言无所常道者,急于报谢,勿怪之可也。
再拜。
陈昭华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
辱足下之知,过听我于言誉。
自念无所可有报其云,而答其访谕询议者也。
足下思于道者,可也,其取于我者,即未敢的然当而受也。
然不可虚费足下之辞,绝无其说,使辜足下之望也。
或问:「如何人」?
曰:「学,为人也;
不学,虽形貌衣冠若人也,不曰人也。
夷狄蛮貊居于四方之外,天地、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风气无殊焉,不知学,所以夷狄蛮貊也。
学以渐之,渐即进,止即退。
场苗生而离离,然秋乃实,渐者也。
游远方者,始出于庭户,久而至之矣」。
曰:「将学,孰从焉」?
曰:「从于师,成于友。
师者,传之者也,不师则无以正。
琢玉者,必求其工,工能精,器乃成。
学,玉也;
师,工也。
师之不工,则玉毁而器不成。
旨哉!
七十子之学也,得其师师焉,就其工者也。
济大海,资于巨航,乃不溺;
学大道,得其君子,乃不乱。
君子之人乎」!
曰:「安见其君子,而得学其大道也」?
曰:「存则从其人,亡则从其书。
书者,君子之积者也,完者也,人亡而行存矣。
存则由之,悟则知之,达则挥之。
土耕而可以稼,书习而可以艺。
稼乃植,艺乃立。
力勤则获之倍,心勤则通之奥。
利其斤而伐木,木斩而斤愈利,盖金固剋其木也。
心固生其行也,己行修,则知其君子之行也。
行也者,君子之先。
无其行,则无其君子也。
君子行在诸身,用在诸人。
能得诸人,与身一也。
行全而原于道,道者,君子行之本也。
德以则之,义以宜之,仁以伸之,礼以致之,道所谓正者也」。
曰:「观书而欲其道之正者,何取焉」?
曰:「取于经之正焉。
道不夷,故可取,终身不能尽其理。
大乎,圣人之经也!
数其五」。
曰:「百子皆书也,何独经」?
曰:「百子,鸟兽也。
经,其龙也。
鸟兽潜伏其林薮,群生其性命,或毒焉,或鸷焉。
龙翔乎天,变化其神哉!
霈甘泽,利下土,春夏无之则万物槁,阴阳是赖之者也。
观宇宙,则知其域中之大矣;
诵其经,则知其百子之说乱矣。
老、佛之徒,起于夷,夷谓极于教也;
至于中国,则莫及其父子君臣之道焉。
夷不知其经也,知其经;
则老、佛之教何有于夷哉?
百子,老、佛之流。
老、佛之说能惑,故小人奉之。
百子乱,老、佛惑,圣人世不容。
霜降而萧莪死,茂焉;
圣人用而百子散,老、佛毙,经明焉。
驾而驰者,不出于康逵,则覆而颠于险矣,莫能通诸夏也」。
曰:「子之学何为也」?
曰:「吾学于经也」。
曰:「经在得其谁人焉」?
曰:「得其孔子者也」。
曰:「孔子者,子尽得之乎」?
曰:「不可尽得也,得其馀者也。
饮河之水,盈腹而已耳;
负冬之阳,面身而已耳」。
曰:「得之于言乎?
于行乎」?
曰:「行不言则质,言不行则诈。
与其诈也宁质,孰与其质也宁诈?
服其行,用其言,言行相备者也,可称矣」。
始者,吾不敢期人之知,将欲视其可否者,自纳于圣人之道焉。
亦不敢谓遽然至于此也。
本在学为文章,望乎述作者之畛域,脱离浮靡,冀其一二之大者焉。
及出交其人,得其数君之赠,褒爱甚厚,克谓若孟轲扬雄韩愈之流,安敢冀于斯言哉!
每抱惕惧,惧责其生。
且圣人之道泯昧也久矣,孤而复危,岂足胜其杨、墨、释、老众之为害哉?
孟轲韩愈尚不能各排辟其二者,况我之能,能总其二君之力乎?
徒祗见其不自度量之过也!
足下示书,又若数君之言,使我将何处也?
不可不为足下以言之矣。
虑其尤数君与足下妄称于我者,则试使观其道焉。
臧丙第一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
吾子遗我之书,辞意皆是也。
然我谦谦不致退让于吾子者,以我之所守非己之私者也,乃先圣人之所公传者也。
故我得直其诚,而不谢于吾子耳。
吾子言既止于古,心亦止于古矣。
止于古者,是为公也。
得其公,而岂以私责于我乎?
乃观吾子之书,而达吾子之意,使我昭然弗惑于中也。
诚为君子哉!
吾子能得此道而行,则寸而日进之,安而时驰之,将见吾子望我之门而入矣。
入我之门,则及乎圣人之堂奥,窥乎圣人之室家,是谓吾子达者也。
达于此者,固为难矣,吾子勤而慎重之。
我之今日能至于是者,始由吾子之道而来。
吾子能如是也,我得以一一而言之耳。
呜呼!
圣人之道,传之以有时矣。
三代已前,我得而知之;
三代已后,我得而言之。
在乎、文、武、周公也,执而行之,用化天下,固吾子与我皆知之耳,不足复烦于辞也。
昔先师夫子,大圣人也,过于、文、武、周公辈。
周之德既衰,古之道将绝。
天之至仁也,爱其民不堪弊,废礼乱乐,如禽兽何!
生吾先师出于下也,付其德而不付其位,亦天之意,厥有由乎。
付其德者,以广流万世;
不付其位者,忌拘于一时。
、文、武、周公,皆得其位者也,功德虽被于当时,至于今,则有阙焉。
是谓以政行之者,不远矣。
先师夫子独有其德也,不任于当时之政,功德被乎今日之民。
是谓以书存之者,能久矣。
先师夫子之书,吾子皆常得而观之耳。
厥后寖微,杨、墨交乱,圣人之道复将坠矣。
天之至仁也,婉而必顺。
不可再生其人若先师夫子耳,将使后人知其德有尊卑,道有次序,故孟轲氏出而佐之,辞而辟之,圣人之道复存焉。
孟轲氏之书,吾子又常得而观之耳。
孟轲氏没,圣人之道火于秦,于汉。
天知其是也,再生扬雄氏以正之,圣人之道复明焉。
扬雄氏之书,吾子又常得而观之耳。
扬雄氏没,佛于魏隋之间,讹乱纷纷,用相为教。
上扇其风,以流于下;
下承其化,以毒于上。
下相蔽,民若夷狄,圣人之道陨然若逝,无能持之者。
天愤其烈,正不胜邪,重生王通氏以明之,而不耀于天下也。
出百馀年,俾韩愈氏骤登其区,广开以辞,圣人之道复大于唐焉。
王通氏之书,吾子又常得而观之耳;
韩愈氏之书,吾子亦常得而观之耳。
夫数子之书,皆明先师夫子之道者也,岂徒虚言哉。
韩愈氏没,无人焉。
今我之所以成章者,亦将绍复先师夫子之道也。
未知天使我之出耶?
是我窃其器以居?
则我何德而及于是者哉!
吾子之言,良谓我得圣人之道也,则往之数子者,皆可及之耳。
求将及之,则我忍从今之述作者乎?
今之述作者,不足以观乎圣人之道也。
故我之书,吾子亦常得而观之耳。
吾子能以此期于我,我岂敢轻言报之哉!
臧丙第二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
吾子再遗于我之书,观之堪三复而叹。
呜呼!
圣人之道,果在于我矣。
吾自梁复魏,从我者三人而已。
请其教而尊于我,则往之数子,依吾门而是居,未若吾子之好我也。
屈己之道,胜己之辞,推而广之,使我诚之。
非其贤而有文,义而有勇,则焉足以言徵之哉!
增之以既高,补之以不足,虽古人亦难于是,吾子之言,诚为多也。
独能于古者,则吾子取之于六经。
六经之辩其文,兼其政,遂其用,简于人,其功扶于时。
吾子得之,而不为己之善,取而让于人。
让不在人,必在于道。
吾子之言于我也,果在于道矣。
让其辞而取其道,我足以胜其吾子之取乎?
吾子取之于六经,诚是也。
辞之于我,诚将报其可而已矣。
文取于古,则实而有华;
文取于今,则华而无实。
实有其华,则曰经纬人之文也,政在其中矣;
华无其实,则非经纬人之文也,政亡其中矣。
政亡其中,则理世不足以观之也。
六经之文,各有其政,得而行之者鲜矣,未有不得而行之者也。
吾之于文,得而行之也有时矣。
吾子今取于我也,非不知吾之得也,将责吾实之可行也、不可行也。
故知吾子之好我也,在于道哉。
吾自得于吾子,道弥光矣。
文之冀于古,我心之久于是,舍其辞而不足复其说也。
吾子言曰:「子慎而重之,使我尊于古也;
敬而修之,使我专于道也;
勤而行之,使我力于教也;
谦而守之,使我备于德也;
巽而言之,使我危于辞也。
矜伐于今之文,则世为我之罪人;
矜伐于古之道,则我为世之化主」。
之言也,谤取于小人,不取于君子。
若取于君子者,则吾子之言也,不得谓我为古矣。
吾子遗我之书,蒸蒸焉如言之不能及,盖忧于道也。
世何得于斯人哉!
我何得于斯言哉!
呜呼!
我不复忧其文之困于时也。
将困于时,则我有吾子名矣。
若吾子不在于此,则我文之与道也,岂能昭明于先师夫子乎?
吾是告于吾子,子不惮言之数也,时有闻于我,则道有幸矣,岂独我身之是为利也哉!
臧丙第三书971年冬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孰谓吾子不仁,吾不信也。
顺于言而强于道,全于力而公于人。
尊我之诚,能尽于此诚之尊我若是也,则三有其说。
始言于予曰:「子达于古文矣,升诸圣人之堂,将入乎室也」。
再言于予曰:「子之文,克肖于古圣人之文也,无以矜伐取谤,则与先师夫子之文并而显之,亦不废矣」。
又言于予曰:「子为宋之夫子矣」。
如是也数,斯深矣言也。
小渐于大,是曰其顺言也;
义止于古,是曰其强道也;
晦用于明,是曰其全力也;
诚推于贤,是曰其公人也。
如谓吾子之不仁,是吾不信也。
予不材德,无尽在于此。
苟虚其己而授其言,则使二三子鸣其鼓而攻于我,我岂能远其二三子也?
若其吾子之言有可疑也,则我将复之而已。
我之言曰:「圣人之道果在于我矣」。
吾子惑之,曰:「圣人之道其果在乎?
其果不在乎」?
夫圣人之道其果不在于我也,则我之述作也,何不取于今,而反取于古也?
专于政理之文,是我独得于世而行之。
圣人之道,不谋于己,曲乎其志,从乎其众。
是能及此,得不谓果在于我矣?
又若:「夫有学圣人之道者,孰曰圣人之道不在于我也」?
曰果在于我也。
夫圣人之道,学而知之者,不得谓之为果也;
生而知之者,即得谓之为果也。
学而知之者,皆从于师以得之也,得之不能备耳。
我之所得,不从于师,不自于学,生而好古,长而勤道。
况今之人溺于华侈,奔于势利,能求于身,能忘于道,我若从其师以学之,则随而亦化之矣。
若学之曰果也,似有薄于道哉。
今之学者,依于圣人之道,罕能周而达焉。
若学之不在圣人之道,则不谓之为学也。
能学于古圣人之道,则是圣人之道在于今之学者之道也。
我不自于学而得之,是言曰果也。
故我之自言得于圣人之道也,不曰从学而来也。
我若学而得之,不自曰果也。
又若:「孔子者,周之大圣人也,生不自知为圣人也」。
孔子非不自知为大圣人也。
若不自知为大圣人也,则又何言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孔子岂以自知为圣人也,即与当时之人争一国之位,茍存乎养而已?
教非不治于世也,当诸侯用伯,明德弗宣,是见阨于衰季也。
天茍与其时,孔子岂止位及于一国乎,教治一世乎?
将使之垂衣裳也,若其执御耳。
夫删《诗》《书》,定《礼》《乐》,赞《易》道,修《春秋》,孔子其道之不行也,故存其教之在其中,乃圣人之事业也。
后之学者,著一文,撰一书,皆失其正,务尚于辞,未能知其圣人述作之意,又安可出于《诗》、《书》、《礼》《、乐》、大《易》、《春秋》之外欤!
用其文而行其教也,固然矣。
圣人之道,岂以复能删定赞修于《诗》、《书》、《礼》《、乐》、大《易》、《春秋》,即曰果在于我也,但思行其教而已。
其为教也,曰道德、仁义、礼乐、刑政。
得其时,则执而行之,化于天下;
不得其时,则务在昭明于圣人之德音,兴存其书,使不陨坠,何必删定赞修乎!
况经圣人之手者,文无不备矣。
文茍不备,则不得为世之法也,何足为圣人乎?
夫我言圣人之道果在于我也,即不在删定赞修也,在于此也。
吾子言及于是也,亦失于辞之执耳。
若吾子以我为宋之夫子也,亦在此矣。
天下之知我能如此也,亦若吾子之谓我矣。
又何诬于子也,诬于天下也?
况圣人之道,不可诬于人也。
茍可诬于人也,则三尺童子坐于儒宫,端弁以处,帅其民以师事之,曰「圣人之道在于斯人也」,如是诬之,可信耶?
孟轲得圣人之道,岂在复能删定赞修于六经也?
扬雄得圣人之道,岂在复能删定赞修于六经也?
韩愈得圣人之道,岂在复能删定赞修于六经也?
圣人之道,孔子删定赞修之。
天生德于孔子,不可偕也。
孟与扬、韩,或厥绪告微,或厥文告晦,则持而明之,开而辟之,从于孔子之后,各率其辞,各成其书,以佐于六经。
是曰得圣人之道也。
得之也,三子不在于学。
况圣人之道不可学也得之者,是曰果也。
我窃自比于三子之行事,言之为圣人之道果在于我也,亦不为过矣,亦不在于删定赞修矣。
又若:「让六经于仁人,不让于不仁」。
吾子之言诚是也,我虽巧饰其辞,而能拒之哉!
吾子能让于我,虽非其至仁,亦无辱其吾子之让也。
让之者不易,纳之者亦难。
让失于让则为不知人,纳失于纳则为不度己。
能知于人,能度于己,是曰君子也,是曰智者也。
吾子让之于我不失,我纳之于吾子亦不失矣。
又若「矜伐而取谤」,则敬授命矣,敢不承教。
然其间有疑者,辞何已哉!
若谤之取也,无择于君子小人,则君子之与小人道是同也,又何辩其等伦哉?
若君子观我之文,谤将何取?
若小人观我之文,谓我矜伐于今之人,是将兴谤也,则我本非以文矜伐于今之人也,将以文矜伐于古之道也。
矜伐于古之道也,则务将教化于民。
君子诚之,小人归之,则谤之为渐也,何由而起哉?
若以文矜伐于今之人也,则不在于古之文也,在于今之所尚者之文也。
轻淫侈靡,张皇虚诈,茍从时欲,求顺己利,是可取谤于人也。
况我之文,不在于此,无求利,无从欲,则小人观之,何得谓我矜伐于今之人哉?
谤不可因而生也。
若其君子之与小人俱不可取也,固为然耳,复何谈哉?
若以之理,则君子之与小人俱被其德,不能兴谤,则谤从何而来矣。
之代,则君子之与小人俱蒙其恶,是能兴谤,则谤有自而作矣。
夫被之德也,先君子而后小人,若独有于君子,而无于小人,则不谓之为全德也,何足为兴乎?
之恶也,亦先君子而后小人,若独有于君子,而无于小人,则不得谓之为全恶也,何足为亡乎?
君子既被其德,况于小人乎?
君子既蒙其恶,亦况于小人乎?
若以我文之比于君天下者,则有间然矣。
夫君天下者,善恶责于当世,存亡系于一时。
唯文之与道,观其时而行之,观其时而藏之。
时之能行即见用当世,时之不行即将贻后代。
则又安得与其较其等伦哉?
孔子之于周也,未闻当其时而能用之,见阨于世,见毁于人,吾子固亦知耳。
若其畏君子鲜而小人众也,则是君子之道穷,而小人之道胜也。
如此,则君子之不及小人也明矣,况万无此。
岂君子不能成其誉,而小人独能流其谤哉?
若茍有是,则君子反为小人之末耳。
我之言曰谤取于小人者,盖谓时不能之也;
不取乎君子者,谓知其道之有其屈伸也。
矧我之能无其可谤于小人哉。
时如不能行之,即不在于天下小人之谤,亦不行矣;
时如能行之,亦不在二三君子之誉,亦为行矣。
君子亦不能誉,小人亦不能谤。
用与舍,属诸时,誉与谤,属诸命,圣人之达节也。
吾子忠告于我,虑于谤,忧于道,我固前言授之耳,亦不敢饰虚辞以拒其教也。
若吾子缄其口而默其言,又何轻弃于圣人之道哉?
辞之可复,我故以答,将谓勉谤而取谤也,则深为失耳。
我茍不知吾子之道贤于是也,则谓勉而取谤也,我实小人也。
我之前书,吾子再宜思之。
思之如有可复,将俟于后命耳。
吾子之戒于我,我岂忍违其命也?
重以辞报,义勿能止,非吾子广德渊深,则不足如是也。
前之所谓三有其说于我也,敬从其言而慎爱之。
于乎!
终日论道非不专,专于力也。
是非得失,能取于其间者,而今而后,益有望于吾子矣。
不敢虚也,不敢诬也。
代长兄闵上王舍人970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月日,姓名,上书执事
某性识钝劣,惟通经属义而已,然于时事,万亦识其一焉,故知执事乃文章之主也。
后进于儒者困是道而不能兴,苟得进于左右,间若哀怜而顾悯之,则何复患乎久而穷矣?
某益念于此,晨夜勿废,非以文也,是难干于执事者耳。
某又不晓于文章,诚将进而莫能进也。
欲求人而假手之,则有闻于执事者,不可外私于人也。
以此,经时涉日,展转未就。
遂以报于小弟,使叙其志,致于文。
小弟拒而复不可曰:「兄少乎哉!
欲进于执事者,卜恩焉,非艺专而学至,材丰而智深,则孰敢望其门墙而前矣?
执事者之有文章也,横天地,冠古今,非司马相如扬雄之徒,则罔能出于下;
自以是薄恶,而何堪写之为辞以干乎?
如此,将乞怜而反得其责矣。
不若直其事而质其言,告于执事
曰:某年十三时,父命授《尚书》于胶东胡生,日诵千百言,兼通大义。
后二年,又授大《易》焉。
其业之习也,若始之于《书》,虽夜寝而朝食,未尝默口,精之为至,不敢自负。
逮年十七,求贡有司,一试而五登于场,越时辈,虽不能中,辄亦无愧。
明年,又贡焉,加一于初。
同进者乃相忘而为仇。
自后岁举于有司,两登名而天子退之
自知命也,时也,不敢恨矣。
二十有五,丁父忧,在家居丧。
后三年,复求贡焉。
时遇执事主文衡而综其任,实志于执事也,将能振乎某之困矣。
又不果愿,见退于执事之下。
某当时颇自悲。
噫,是己之不专于艺耶?
是己之拙趋于时耶,是己之失谋于人耶?
何至于此哉!
去年又进焉,亦见黜于有司。
退而自为,终无所成。
七上而七失之,年已三十矣,欲弃之而休,甘伏于圣明之世。
今年秋,遇执事假政是邦,振养罢危,某复思而喜,将有幸于执事也。
于古人始立之年,亦未为过,故昨与众而求举焉,未知斯之进也,复何如耳。
呜呼,将言之而先泣矣!
家已贫矣,亲将老矣,身甚长矣,禄由远矣。
天乎,天乎,何罪而是乎!
若此,执事茍不加怜焉,某从何门而望赐?
所以冀执事者,亦非诬也。
某为儿时,知执事之声名,诵执事之文章。
当时远近之言咸曰:『执事终大矣』。
及乎稍长,识执事之形容,执事克已登位于朝。
当时咸曰:『执事虽用而未贵也,斯将入制阁而典文闱,阶乎上也』。
近年随贡,果当执事选试之内,某虽不见取于执事,人谓执事之升者,实为得贤,咸曰:『执事亦未矣,天子必重寄矣』。
今果理河朔之大邦,化千里而成风,某幸在贡士之流,辱执事之抡举。
众复有言,咸曰:『执事必相天下矣,而后展之大谋,振尧禹之德音,万物生植,期厥恩』。
某从而思之,自念身世,生当执事之同时,幼知执事之圣贤,长见执事之荣泰,近在执事之选试,今受执事之举送,幸为大矣。
执事将必为相矣。
以乎舆言数四,咸克无虚,故知众人之辞,所果非枉。
某若冀执事为相之日,期以望恩,时虽不晚,某实免于穷阨也晚矣。
今当执事名群士,茍垂怜而振拔之,使有得成,即执事为相之日,移恩在此也。
兄但志之是言,闻于执事者。
执事者茍垂听而不罪之,又何必用于文以干乎」?
某欣然不知所以为之也,直写上献执事,倘三四读而不倦,虽加责,某亦为恩矣。
某再拜。
上符兴州968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予性甚僻,气甚古,不以细行累其心,走四海间求与知者,竟无一人。
归来乡里,日益时病,常卧草堂下,自称曰野夫
仆实非野夫,盖不能苟与俗流辈拘,以自荡厥意,故是言耳。
每负酒过市,则市人目以为狂。
晚适田野中,则农夫诟而相笑。
是魏人不知其人负不羁之材于世也,仆亦不责之。
苟上位之人有干于是也,则仆始自惑于心矣。
故今日望执事之门,书以自言焉。
虽贱为布衣,度执事必无加诸仆也。
执事乐善进贤,服仁行义,不以贵富骄物,不以勋烈凌材。
且九州为大,兆民是众,咸有斯言,岂独仆也?
在其下而不有干焉,则使事去而自伤,时失而自咎也,不远矣。
仆尝中夜不寐,自疚其心,满眦尽湿,卒难自禁,非在乎急于食甘衣鲜,求于官荣誉大。
一裘而岁暖,朝一饭而日饱,无亲爱离远之痛,无支体瘠劣之疾,盖以其学成而不为人用,道在而不得时迁,虚劳乎师孔子而友孟轲,齐扬雄而肩韩愈,自念其道即反不如百工贱人乎?
且工有长于一伎,民有高于一艺,则众皆凑其室而求其力。
运斤成风者,匠氏之业;
发矢中的者,匹夫之能:尚皆获其用而沽其直,衒其技而贾其勇,则谁不欲竞致左右,间以观乎能而快乎心矣?
即仆也,口诵古圣贤人之书。
心纪古圣贤人之法,作事于世,为民善恶,反与俗伍,日极诋诃,如是岂不痛心哉!
然江湖可以自放,林泉可以自娱,复恋恋不能去者,以明天子在上,贤执事在此。
复而思之,设天与其命,一朝一夕,使主张斯文,教民归于古道,又万一而冀望于心也。
执事闻是也,忍不察其言而观其行,惜其人而爱其道哉。
实惟执事少垂奖待,以慰我区区之心。
王太保986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河东先生集》卷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驻马店市上蔡县
兵者以诈行,以奇胜,以谋先,以勇固。
失此四者,败之道也。
开生长河朔间,读书为文之外,好寻前古兴亡成败之迹。
自儿童时,复见烈考每每话后唐庄宗迄于晋、汉朝与北虏战争之事,历历如在眼前。
开今夏中随兵馈粮,北抵涿州
观其北虏用兵之法,皆如往昔烈考所言。
察其国家将卒之徒,即有异也。
以朝廷自周世宗淮南,收秦凤
太祖皇帝荆湖,破西川、广南,灭吴;
皇帝平晋吴越、瓯闽,三十年中,兵出即胜,谋动即成。
今天朝兵虽多,将虽众,其为争胜之道,视北虏犹视吴、蜀、晋、楚之师,所以开谓其有异而乃失其利也。
北虏非吴、蜀、晋、楚之匹也:用非诈也,不能及其心;
出非奇也,不能敌其众;
动非谋也,不能防其奸;
战非勇也,不能捍其力。
轻而视之,易而行之,非所以利也。
北虏昨自祁沟之役洎此,入数月也。
逐我师而回,乘胜也;
念己地之侵,蓄怒也。
乘胜而蓄怒,今其来也,必选其劲虏精骑,尽率其群,决入吾境,势甚锐耳。
刘与李不能坚壁清野,备而避之,非善之将者也。
譬之恶兽,有暴其巢窟者,退必咆哮攫齧,肆害于物,当此之时,未可制其横猾也。
茍俟其怒心发极之后,从而图之,可为易耳。
今闻北虏尚在瀛州界内,开计其来也,肯此而退乎?
虏使间者南入深、冀,先行侦察也,勿以其寂然无声,谓其息也,此乃谋其往耳;
勿以其居然不动,谓其止也,此乃窥其便耳。
明公承命而来,禁旅旋至,开欲乞候兵师到此,即请尽出甲兵,多持旌旗,缓行而前,至府北属县已来,扬声云大军数十万相次而至,夜即多以火鼓,张其兵势,仍请分命两道而行。
北面城邑军兵,闻必增气。
若贼虏有南顾之心,闻之必未敢轻易而进;
若贼虏本无南顾之心,此行不远而回,又且无害于我。
况大河之北,郡县累累,民居相邻,户仅百万,闻王师而大至,其心宁不顿得安乎!
俟其旬浃间,城池修完,北虏不进,即请明公相度乞圣驾行幸天雄军驻跸,而后进军,渐抵贝、冀,声援边方。
若得北虏退归,河朔无事,即却贼安边之功,尽成明公之勋业也。
开儒学议兵,不识远大,僭易闻启,惶惧实深。
开再拜。
上窦僖察判书972年闰二月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河东先生集》卷七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二月五日,开再拜,谨奉书于执事
今之所谓进士者,天下几百人。
凡所能中有司之选者,其道有三,非材、非力、非智,即不得从其列。
斯三者,能用其一,皆为取名之良者矣。
材者为上,力者为次,智者为下。
于三之中,茍复能参用其二者,即誉之与位,劳不失矣。
有能兼是者,由来鲜哉。
夫所谓材者,文章也;
力者,权势也;
智者,朋党也。
文章之用,固如金石;
权势之要,疾如风雷;
朋党之附,密如胶漆。
士或学深而行广,辞古而道周,昭明足以不昧其光,执确足以能守其节,是来取名也,有司果肯遗其材之异乎?
士或门崇而地峻,父贵而兄显,荣辱足以擅动于世,上下足以尽归于己,是来取名也,有司果敢拒其力之大乎?
士或颜茍而心谀,迹勤而言媚,趋竞足以巧结于众,偷贱足以曲屈于气,是来取名也,有司果能免其智之谋乎?
若是者,果道之有其三矣。
然以材而得之者,有誉而无谤;
以力而得之者,有谤而无誉;
以智而得之者,谤与誉也,俱泯然无所闻矣。
何哉?
材以众伏,力以众怒,智以众和,其所以于其己也,亦各从其所以尚也。
能以材之取其名者,其为行也常,故日经久而誉增,业复修而位高,故曰上矣,如金石矣。
能以力之取其名者,其为行也暴,故始或盛而终衰,事虽成而德败,故曰次矣,如风雷矣。
能以智之取其名者,其为行也安,故时既平而道常进,莫知而退销,故曰下矣,如胶漆矣。
友朋间凡进于有司者,开常以是言告之。
其取名之者,彼于得失也,无能逃脱于此。
或三者之中俱无一也,见其来而私惧焉。
开本在魏东郊,著书以教门弟子,愿有终焉之志。
不幸迩来父兄以家贫,令求禄以养生,交朋以时亨,勉趋仕以专道,故束带冠发,编修简策,欲陪士君子之下,有冀望于名焉。
退而自度,其己之于时也,正在此常惧者耳。
谓其材也,即文章不合于俗尚;
谓其力也,即权势下列于民仵;
谓其智也,即朋党绝疏于世务。
如是求而望得也,可不艰哉!
或谓子可从人以访诸,用决其得且失矣。
开遂北走是来,愿伏门下,以冀执事之知,进退之间,唯执事之命耳。
故以是书,敢为贽业之先容也。
开再拜。
上窦僖察判第二书972年闰二月十七日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河东先生集》卷七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二月十七日,开再拜言于执事
昔楚人有大玉将求厚价以售之者,怀之日久,世莫能识其宝也。
知秦有公子尚奇货者,来造之,以玉愿纳焉。
秦公子曰:「吾甚贵子之玉,以吾家苦贫,不足当子之直也。
然与吾游者有大富家,可沽之矣,吾为子贾于其人焉」。
楚人从之,富之家果丰其直以取其玉。
他日命工成器,以出于世,世咸谓非常者也。
皆曰:「斯璞实楚人有之,有公子能识之,某富之家乃得之,于今所以见贵于时矣。
昔非公子之力也,即楚人虽有,而不得售于世;
富家虽存,而不得市其宝矣」。
开窃敢比焉。
虽非奇能畯博之材,欲求异乎常流者,即开有之矣,于世是所难得其知也。
执事之贤,故远以来,冀执事秦公子之识而垂力也。
执事茍未能自以售其人,即执事言于他能贵士者可取也。
如后日之使开有所称于世,行义或立于一时,文章或垂于万代,众之人必曰柳开之材之能实如是矣。
其所以知者,必曰执事也致其某人,得之出于门下,其功或有是。
茍非某执事者,即柳开虽异于人,而安得遂其志乎?
某之人虽欲其贤,而安得知其人乎?
若是者,与楚人之玉亦无殊矣。
其所以称者,执事必当其首也。
此事非其妄言,执事度之,足以信其实与伪矣。
古之时或能举材荐贤者,于今言之,谁不知之,其曰有某士也。
今亦若古耳。
其有玩好,间家得一稀见之物,尚贵而惜之,或访其来,则必常称曰某之人遗某,某之人贾某。
况其得于士哉,有反不言者,未之有也。
是其知而举之者,甚于取而得之者也。
又其当今之文士才子,虽国家崇异此道,碌碌散满于天下,或有已得名者,或有未得名者,观其徒即繁,求其人即少,若较其杰出者,不过五六人耳。
范师回李天钧郭杲之宋素臣孙文通李守之之辈,或文,或才,皆谓众不能及者也。
众称此数君子之中,曰某人者是某之能知其才也,某之能重其文也,某之力与举之也,某之力与推之也。
且与执事或谈之,岂有异于此言哉?
是其或能力于此数君子者,诚为美也。
况其此数子之中,受知与恩于执事之门下者过半矣。
其间宋素臣孙文通是故仆射公之门生也。
范师回之文行,兄事于执事,非执事知其人,彼何肯如是哉?
李守之,执事拔于孤贱之中,举其才能,使获科第也。
若此举材得贤之名,执事之门半天下矣。
执事茍能固其诚,执其义,有所贤,抱所能者,谁不延颈而望,叠迹而来矣!
开非自尊之论,其与此数君子,亦有一日之长,可容厕其间矣。
敢望执事以一言而见知,以万力而拔举也,不是虚矣,不是二三其求矣。
执事之心,果肯若前芳而不弃于材,即开之志不误其此来也。
事蹙时迫,辞旨恳切,馀其面闻。
死罪死罪!
开再拜。
上叔父评事论葬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河东先生集》卷七、《皇朝文鉴》卷一一二
谨奉所见,恳恳之诚以言葬事。
开观古之人,动作必有所谋,去短即长,图其是而已矣,非以因而不革为之可也。
三代不相沿袭,帝王之道,其所取用于行之者也。
下至士大夫之家,庶人之徒,亦各有其利而从之矣。
开于葬事之间,窃谓从于新茔,不如归之旧域也。
旧域,祖葬之地也,家本起之于彼。
今将图于新而弃于旧,是若遗其本而取其末者也。
能固本者存,不能固本者亡,古之道也。
茍本固而不衰,其为末也必蕃而大矣。
且旧域,在叔父视之为当世之茔也,在开辈视之为二世之茔也。
亲亲之义,代各不同,当世之与二世,其为疏渐之理明矣。
若今葬之于新茔,是见弃其旧域也不远矣。
何者?
旧域至开辈已视为二世之茔,至开辈之下为后者视之为三世也,三世之为亲者,于开辈又加远矣。
其为开辈之后者,即取其近为亲也。
纵同茔以葬之,亦以疏而略矣;
况使不同其地而葬之,不知其远近之为乎?
以今视之,即见其为开辈之后者之情也。
且今若具葬于新茔,以每岁芟除之时,必多赴于今葬之所,赴于旧域之地者必少矣。
纵能赴而往之,必无专严于今葬者之新茔为此也。
为开辈之后者少见而长袭之,弃其旧域也必矣。
咫尺之近,弃其上而不亲之,岂得为孝乎?
将天地之福其世者难矣。
夫移葬不归于旧域者有矣。
或从仕于千万里之外,去乡遥远,阻越江山,家贫子幼,不能力而归之,因其家所而葬之。
如此者不可责其然也。
今幸不在于是事之中,将不归于旧域葬之也,其故开不知其所出也。
将曰以阴阳家为利而从之,即开以若从阴阳家而求其利,是弃其祖而求利于身也,果为利乎?
弃其祖为不孝,求其利于身为不公。
不孝之与不公,茍一在于人,阴阳岂果利其不孝与不公者乎?
开将不为利矣,不若以孝诚以求利之之利也。
茍信其阴阳者之言也,是若断其根而欲茂其枝叶者矣,未之有也。
若有复以祧庙代祭而比之,不可也。
且其祧庙代祭自有其次第,谓不得其四时之祀也,非若其茔域者也。
茍谓茔域之若祧庙代祭可行之,即弃其茔域,睹而不顾,至于发掘毁露,皆可纵人为之,不可罪也。
其理不为利便者,昭然可知也甚矣。
又若谓阴阳家以求吉地而葬之,彼之旧域谓无其地可以求吉也。
即开谓之,地故无其吉也,亦无其凶也,在乎德之吉凶也。
文公所谓「善人葬之于不善之地,岂果不善其子孙乎」是也。
开以地茍此不能为吉,而彼能为吉也,是果如是,即地为不常之物矣,岂能厚载九州与万物乎?
周公孔子皆不云有是也,惟曰葬之而已耳。
圣人作事,咸欲利于人。
茍地有吉凶而不使后世知,而人求以利之,即周公孔子欲利于人者,道不足为大矣。
呜呼!
斯皆诞妄者之为也,君子不由之矣。
乞以开之此言谕于内外之有识者以议之。
苟有于道而长于开者,即请定而行之矣。
上主司李学士973年二月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二月日,乡贡进士柳开再拜,献书于执事
夫世有君子小人,则有毁誉。
毁誉茍不以其道,则君子小人是非不为当矣。
大凡善与不善,各从其类而作也。
毁之为道,不善者也;
誉之为道,善者也。
故君子为善也,多誉人;
小人为不善也,多毁人。
誉人者,乐人之有得;
毁人者,乐人之有失。
是以君子与小人相反焉。
为行茍同于君子,必誉之矣。
既君子以誉之,则小人必毁之也。
毁之也者何哉?
以其性不合而气使然也。
为行茍同于小人,则小人必不毁之矣。
既小人不毁之,则君子不为誉也。
君子之不为誉者,以其合于小人而善不可见于时也。
盖君子之誉者,必为善之徒也;
小人之不毁者,必为不善之徒也。
是以大君子不纳小人之毁于人者,以此章明其善与不善。
且君子誉人之善,小人必为之随而毁者,盖于古即以嫉其道,于今即以争其名,是以古今不能无毁于善者也。
若君子之下,世无其小人,即誉之下,毁几乎息矣。
有天地来,未见独有君子而绝无其小人也。
呜呼!
将奈斯者乎?
必若小人未能世无之,即有誉者,或为其毁而致失也,君子不可不虑于心矣。
之于今,正在此之忧惧中耳。
去年秋应举在京师间,士大夫或以恶文见誉者多矣,度明公之所亦甚知也。
是以小子行事之间,不复列于此书者,以所纳文中,有《东郊野夫》及《补亡先生》二传可以观而审之。
为人也,誉之声从来既有矣,毁之者果不能无之也。
窃听近日嚣嚣成风,兴谤之徒十或一二。
者,斯既君子;
者,斯必小人。
明公必不以小人之毁,而易君子之誉也。
然自有礼部贡士来,岁岁群进于有司也,有材者必有誉,有誉者必有成,既而材斯异,誉斯至,成斯见,未有一人能免其小人之群毁也,故明公之所深察者也。
之大王父讳㻮唐光化中赵公讳光逢贡士也,实来应举,将以榜末处之。
遽有移书于赵公毁我先君者,赵公始得一书,乃迁其名而进一等。
以至于前后得谤书二十六通,赵公每得一书而必一进名。
是岁也,赵下二十七人,故我先君名止于第二。
茍是时书未止于二十六人之毁也,即必冠乎首矣。
我先君后果作相于唐,而有力扶大难之美,陷乎身,而君子到于今称之,贵赵公特达之能如是也。
虽不敢望踵于先人,而明公岂肯使赵专美也?
况古圣贤人,未有不为小人之毁者。
在周,则周公有流言之谤;
在鲁,则孔子桓魋之毁;
在齐,则孟轲臧仓之訾;
在汉,则扬雄投阁之祸。
之道,学圣贤人而然未臻其极,若其取于小人之毁也,不能免圣贤人之有矣。
思之,复甚于古圣贤人之得毁也。
且周、、扬之徒,致其小人之毁也,止以其道耳;
之于今,兼以其名,是以甚于古圣贤人也。
明公得不念之哉!
明公不以二三小人之毁而移听于,即开之名出于明公门下也,万万敢自贺曰必矣。
再拜(《河东先生集》卷七。)
上句「毁我先君者」及此句「赵公」原阙,据彭本、傅本补。
请家兄明法改科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河东先生集》卷七
先生之为业诚至矣,其进于有司也勤,而数无功矣,不利而可易之也宜矣。
为法之任,能习而明之者,岂仁人君子之谓乎?
士之欲进其身而求禄位者,不由此而可也。
夫法者,为治之末者也,乱世之事也。
皇者用道德,帝者用仁义,王者用礼乐,霸者用忠信。
亡者不能用道德、仁义、礼乐、忠信,即复取法以制其衰坏焉。
将用之峻,则民叛而生逆;
将用之缓,则民奸而起贼。
俱为败覆之道也,圣帝明王不取也,圣帝明王不用法以为政矣。
先生之明而为业也,将求其用也。
先生之业者,必非圣帝明王也。
先生不以圣帝明王之道,而不能治天下者矣。
古者人之为学也,大以广其道,小以开其政,教而化之,利而养之,皆施于民也。
茍不用于时,不及于民,即自用而及于身矣。
先生之习于法,而时茍不用之,即将为用也,岂可于身以用其道乎?
是法之为业也,于身与天下国家皆不可者也。
呜呼!
未知先生始之志学于是科也,是从于人之言,欲易其力而速其成耶?
急于禄而轻于求耶?
何不思于此乎?
执法者,为贱吏之役也。
国家虽设而取人,亦明知其不可为上者也。
故试有司而得中者,不得偕名于礼籍,附而下之,所以示其帝王之贱者也。
夫不禁而去者,不忘于古人防奸理乱之道也。
然国家列而存之,士之习于孔子之道为其上,下者皆不为之矣。
是法之用于国,为其衰代之政,习于身,非上士之业明矣。
今之取爵位者,上可以陈皇王之事,述道德之任,试于贤良诏是也。
次可以习章句之能,备政事之材,取进士举是也。
下可以通经义之精,服诵习之劳,应礼传科是也。
力不足于贤良,即于进士
力不足于进士,即于礼传。
况志之所为,无有不成者也。
茍都不能之,即可以叙利害,伸谋画,射策于国门,取万一裨于国家之事,犹可以立名取位,循阶历级,而升于贵显矣。
明法之以求其爵位者,不足得而荣之,岂不失也?
先生材志硕茂,行义淳朴,大有文章以盈于编策也,而反屈辱于一衰代贱吏之业。
凡知于先生者,得不为先生惜之乎!
况开是其弟者也。
如此,在开观之,先生岂复由礼传之为乎?
平视于一进士以取其名无忝也,又何不知其舍进士举,而上试贤良以行诏之不能耶?
天下贤士,国家或得之于朝,或遗之于野。
得之者,即功誇当世;
失之者,即名垂后代,皆文章之士也,未闻有一习法令者而能厕其中矣。
先生茍舍法而为文,得乃誇其功,遗乃垂其名,俱为美者也。
古圣贤人,欲人皆入其善,不欲陷于不善。
陷于不善者,惧祸其性命者也。
法者惟欲祸其不善者也,是违古圣贤人爱民之意也。
违之不利于有司,亦理宜矣。
先生固宜易之,而求于外者合于道也,何在专守是而不移其功乎?
先生茍不从开之言,而世之有识者,将谓先生非儒士也,曰法吏者也。
报弟仲甫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河东先生集》卷七
自汝别于吾,迨于今将岁周矣,朝夕以思于汝。
吾心之悬悬也,则生吾身,而与汝未尝有是哉!
虽得汝来书,纵日万至吾前,未若一见汝之面也。
非有江山之阻,使吾不暂安于怀。
有名利来,故有睽阔,谁不以通好问,察动静,用慰于心?
举世皆然,非独吾于汝也。
则每览汝之辞意,而转增吾之悲,复何尝能解吾心之郁陶乎!
汝之遑遑于天下,非汝之所困也,乃吾之所过也。
与言往思,不觉涕下,欲出诸口,先疚乎心。
汝之困也,非汝为之,盖吾之不德,致汝之至于困也,岂非吾之过乎?
将用宽汝之不足,吾自得责其过,以告于汝前,使汝谅其吾之不为不知耳。
且夫人事之间,必存先后上下以叙,罔黩于道,乃古圣贤人相授以教于世者也。
夫臣以君为先,用其义以临下;
君以臣为后,信其忠以事上,则政教行而礼法申矣。
子以父为先,重其慈以敦爱;
父以子为后,取其孝以正养,则道德明而风化流矣。
弟以兄为先,因其友以资仁;
兄以弟为后,奉其恭以尽诚,则小人平而悖逆息矣。
然后可安于天地之,可立于古今之际。
君臣之所以忠义,父子之所以孝慈,兄弟之所以恭友者,皆不一其事也,但以忠义、孝慈、恭友总名之耳。
故吾今与汝穷弃民仵,虽欲尽心于事君,则将何为而能至哉?
又吾今与汝欢侍偏失,虽欲尽心于事父,则深哀子已孤矣。
独于恭友之际,得不力求其至以虑于失乎?
躬行其道以尽于心乎?
则汝以吾为先,固吾当为汝之先耳。
若今日致汝取困于众人之,则吾为汝之先少有过乎?
吾当授汝以道,则吾不能婉从汝志,指设其方,觐汝于朝夕,接汝于左右,使汝外请于他人,久旅于上国。
吾虽得夫子之旨,不见汝以训谕之,此岂不谓吾之过欤?
又当誉汝以名,则吾愚而朴,直而讦,不能狎悦于时流辈,不能趋竞于势利家。
将举之于口,惧见诬于今;
将垂之于书,惧见欺于后。
虽汝有材实,而不敢称之;
虽汝有道德,而不能明之。
此又岂不谓吾之过欤?
又吾当重汝以位,则吾道不符于今。
志将取于古,泛然游其寂寞之源,安然守其远大之涂,愧取媚于人,罔见知于众,病阨郊野,力弗自兴。
吾之身尚如是,况能及于汝乎?
此又岂不谓吾之过欤?
又吾当丰汝以财,则吾惟仁义是言,文章是习。
茍重于利,乃先圣人之所病耳,虽穷饿至死,岂敢及之乎?
使汝乞丐以度日,困病以经时,吾且若此,安有力而救于汝也?
此又岂不谓吾之过欤?
熟而思之,则吾为汝之先,过在此也。
诚言及是,厚负其责,前之所论,且无一焉,不独知过于汝,使汝遑遑然也,亦将受责于人也,亦将贻羞于己也。
则吾每览汝之辞意,胡能安而居焉?
苟能安而居,则若冠带之土木偶耳,岂有友爱之情乎?
夷狄之所不为也,仇怨之所亦不为也。
于乎,吾与汝无能而奈之耳!
天地若否其德,鬼神若非其灵,则吾与汝无能而奈之耳。
古人福善之言,诚为妄也。
天地何德,以使吾与汝尊之哉?
鬼神何德,以使吾与汝信之哉?
吾将责天地鬼神:是吾与汝命也,时也?
是天地鬼神欺也,诬也?
吾愤曷摅!
吾言曷辜!
故报汝以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