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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奏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
宗杲深荷圣恩,臣今年已衰,遂辞圣世。
伏愿陛下为天下生灵保卫圣躬,力致太平,永光佛法。
宗杲上奏。
按:《大慧普觉禅师年谱》第六二页,明刻本。
曾侍郎 其一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佛法金汤篇》卷一四、《径山志》卷八
承叙及自幼年至仕宦,参礼诸大宗匠,中间为科举婚宦所役,又为恶觉恶习所胜,未能纯一做工夫,以此为大罪。
又能痛念无常世间种种虚幻无一可乐,专心欲究此一段大事因缘。
甚惬病僧意
然既为士人仰禄为生,科举婚宦,世间所不能免者,亦非公之罪也。
以小罪而生大怖惧,非无始旷大劫来承事真善知识熏习般若种智之深,焉能如此!
而公所谓大罪者,圣贤亦不能免,但知虚幻非究竟法,能回心此个门中,以般若智水涤除垢染之秽,清净自居,从脚下去一刀两段,更不起相续心足矣,不必思前念后也。
既曰虚幻,则作时亦幻,受时亦幻,知觉时亦幻,迷倒时亦幻,过去现在未来皆悉是幻。
今日知非,则以幻药复治幻病。
病瘥药除,依前只是旧时人。
若别有人有法,则是邪魔外道见解也,公深思之。
但如此崖将去,时时于静胜中,切不得忘了须弥山放下著两则语,但从脚下著实做将去,己过者不须怖畏,亦不必思量,思量怖畏即障道矣。
但于诸佛前发大誓愿,愿此心坚固,永不退失,仗诸佛加被,遇善知识一言之下,顿亡生死,悟證无上正等菩提,续佛慧命,以报诸佛莫大之恩。
若如此则久久无有不悟之理。
不见善财童子从文殊发心,渐次南行过一百一十城,参五十三善知识,末后于弥勒一弹指顷,顿亡前来诸善知识所得法门。
复依弥勒教思欲奉觐文殊,于是文殊遥伸右手,过一百一十由旬,按善财顶曰:「善哉善哉,善男子!
若离信根,心劣忧悔,功行不具,退失精勤。
于一善根心生住著,于少功德便以为足,不能善巧发起行愿,不为善知识之所摄护,乃至不能了知如是法性,如是理趣,如是法门,如是所行,如是境界。
若周遍知,若种种知,若尽源底,若解了,若趣入,若解说,若分别,若證知,若获得,皆悉不能」。
文殊如是宣示善财,善财于言下成就阿僧祇法门,具足无量大智光明。
入普贤门,于一念中悉见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诸善知识,悉皆亲近,恭敬承事,受行其教。
得不忘念智,庄严藏解脱。
以至入普贤毛孔刹,于一毛孔行一步,过不可说不可说佛刹微尘数世界,与普贤等,诸佛等,刹等行等,及解脱自在悉皆同等,无二无别。
当恁么时,始能回三毒为三聚净戒,回六识为六神通,回烦恼为菩提,回无明为大智。
如上这一络索,只在当人末后一念真实而已。
善财于弥勒弹指之间,尚能顿亡诸善知识所證三昧,况无始虚伪恶业习气耶?
若以前所作底罪为实,则现今目前境界皆为实有,乃至官职富贵恩爱悉皆是实。
既是实,则地狱天堂亦实,烦恼无明亦实,作业者亦实,受报者亦实,所證底法门亦实。
若作这般见解,则尽未来际更无有人趣佛乘矣。
三世诸佛、诸代祖师、种种方便,翻为妄语矣。
承公发书时,焚香对诸圣及遥礼庵中而后遣,公诚心至切如此。
相去虽不甚远,未得面言,信意信手,不觉忉怛如许。
谁若繁絮,亦出诚至之心,不敢以一言一字相欺,苟欺公则是自欺耳。
又记得善财见最寂静婆罗门,得诚语解脱。
过去现在未来诸佛菩萨,于阿耨菩提无已退无现退无当退,凡有所求莫不成满。
皆由诚至所及也。
公既与竹椅蒲团为侣,不异善财见最寂静婆罗门。
又发云门书,对诸圣遥礼而后遣,只要云门信许,此诚至之剧也。
但相听只如此做工夫,将来于阿耨菩提成满无疑矣。
按:《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五,大正藏本。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五
公处身富贵而不为富贵所折困,非夙植般若种智,焉能如是?
但恐中忘此意,为利根聪明所障,以有所得心在前顿放,故不能于古人直截径要处一刀两段,直下休歇。
此病非独贤士大夫,久参衲子亦然,多不肯退步就省力处做工夫,只以聪明意识计较思量,向外驰求。
乍闻知识向聪明意识思量计较外示以本分草料,多是当面蹉过,将谓从上古德有实法与人,如赵州放下著云门须弥山之类是也。
岩头曰:「却物为上,逐物为下」。
又曰:「大统纲宗,要须识句」。
甚么是句?
百不思时唤作正句,亦云居顶,亦云得住,亦云历历,亦云惺惺,亦云恁么时。
将恁么时等破一切是非,才恁么便不恁么,是句亦刬,非句亦刬,如一团火相似,触著便烧,有甚么向傍处?
今时士大夫多以思量计较为窟宅,闻恁么说话便道莫落空否,喻似舟未翻,先自跳下水去,此深可怜悯。
近至江西见吕居仁居仁留心此段因缘甚久,亦深有此病。
渠岂不是聪明,宗杲尝问之曰:「公怕落空,能知怕者是空耶,是不空耶?
试道看」。
渠伫思欲计较祗对,当时便与一喝,至今茫然,讨巴鼻不著。
此盖以求悟證之心在前顿放,自作障难,非干别事。
公试如此做工夫,日久月深,自然筑著磕著。
若欲将心待悟,将心待休歇,从脚下参,到弥勒下生,亦不能得悟,亦不能得休歇,转加迷闷耳。
平田和尚曰:「神光不昧,万古徽猷,入此门来,莫存知解」。
又古德曰:「此事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无心得,不可以语言造,不可以寂默通」。
此是第一等入泥入水,老婆说话。
往往参禅人,只恁么念过,殊不子细,看是甚道理。
若是个有筋骨底,聊闻举著直下,将金刚王宝剑一截截断此四路葛藤,则生死路头亦断,凡圣路头亦断,计较思量亦断,得失是非亦断。
当人脚跟下,净裸裸赤洒洒没可把,岂不快哉!
岂不畅哉!
不见昔日灌溪和尚初参临济,济见来便下绳床,蓦胸擒住,灌溪便云:「领领」。
济知其已彻,即便推出,更无言句与之商量。
当恁么时,灌溪如何思量计较祗对得?
古来幸有如此榜样,如今人总不将为事,只为粗心。
灌溪当初若有一点待悟待證待休歇底心在前时,莫道被擒住便悟,便是缚却手脚,绕四天下拖一遭,也不能得悟,也不能得休歇。
寻常计较安排底是识情,随生死迁流底亦是识情,怕怖慞惶底亦是识情。
而今参学之人,不知是病,只管在里许头出头没。
教中所谓随识而行不随智,以故昧却本地风光、本来面目。
若或一时放得下,百不思量计较,忽然失脚蹋著鼻孔,即此识情,便是真空妙智,更无别智可得。
若别有所得,别有所證,则又却不是也。
如人迷时唤东作西,及至悟时即西便是东,无别有东。
此真空妙智,与太虚空齐寿。
只这太虚空中,还有一物碍得他否?
虽不受一物碍,而不妨诸物于空中往来。
此真空妙智亦然,生死凡圣垢染,著一点不得,虽著不得,而不碍生死凡圣于中往来。
如此信得及、见得彻,方是个出生入死得大自在底汉,始与赵州放下著云门须弥山有少分相应。
若信不及、放不下,却请担取一座须弥山,到处行脚,遇明眼人,分明举似。
一笑。
其三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五
老庞云:「但愿空诸所有,切勿实诸所无」。
只了得这两句,一生参学事毕。
今时有一种剃头外道,自眼不明,只管教人死獦狙地休去歇去。
若如此休歇,到千佛出世也休歇不得,转使心头迷闷耳。
又教人随缘管带,忘情默照,照来照去,带来带去,转加迷闷,无有了期。
殊失祖师方便,错指示人,教人一向虚生浪死,更教人是事莫管,但只恁么歇去,歇得来情念不生。
到恁么时,不是冥然无知,直是惺惺历历。
这般底更是毒害瞎却人眼,不是小事。
云门寻常见此辈,不把做人看待。
彼既自眼不明,只管将册子上语依样教人,这个作么生教得?
若信著这般底,永劫参不得。
云门寻常不是不教人坐禅,向静处做工夫,此是应病与药,实无恁么指示人处。
不见黄檗和尚云:「我此禅宗,从上相承以来,不曾教人求知求解,只云学道,早是接引之辞」。
然道亦不可学,情存学道,却成迷道。
道无方所,名大乘心。
此心不在内外中间,实无方所
第一不得作知解,只是说汝而今情量处为道。
情量若尽,心无方所
此道天真本无名字,只为世人不识,迷在情中,所以诸佛出来,说破此事,恐尔不了,权立道名,不可守名而生解也。
前来所说瞎眼汉错指示人,皆是认鱼目作明珠,守名而生解者。
教人管带,此是守目前鉴觉而生解者;
教人硬休去歇去,此是守忘怀空寂而生解者。
歇到无觉无知,如土木瓦石相似。
当恁么时,不是冥然无知,又是错认方便解缚语而生解者。
教人随缘照顾,莫教恶觉现前,这个又是认著髑髅情识而生解者。
教人但放旷任其自在,莫管生心动念,念起念灭,本无实体,若执为实,则生死心生矣。
这个又是守自然体为究竟法而生解者。
如上诸病,非干学道人事,皆由瞎眼宗师错指示耳。
公既清净自居,存一片真实坚固向道之心,莫管工夫纯一不纯一,但莫于古人言句上只管如叠塔子相似,一层了又一层,枉用工夫,无有了期。
但只存心于一处,无有不得底。
时节因缘到来,自然筑著磕著,喷地省去耳。
不起一念,还有过也无?
云须弥山。
一物不将来时如何?
云放下著。
这里疑不破,只在这里参,更不必自生枝叶也。
若信得云门及,但恁么参,别无佛法指示人;
若信不及,一任江北江南问王老,一狐疑了一狐疑。
其四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五
细读来书,乃知四威仪中无时间断,不为公冗所夺,于急流中常自猛省,殊不放逸,道心愈久愈坚固,深惬鄙怀。
然世间尘劳,如火炽然,何时是了!
正在闹中,不得忘却竹椅蒲团上事,平昔留心静胜处,正要闹中用,若闹中不得力,却似不曾在静中做工夫一般。
承有前缘驳杂今受此报之叹,独不敢闻命。
若动此念,则障道矣。
古德云:「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
净名云:「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华,卑湿淤泥乃生此华」。
老胡示:「真如不守自性,随缘成就一切事法」。
又云:「随缘赴感靡不周,而常处此菩提座」。
岂欺人哉!
若以静处为是,闹处为非,则是坏世间相而求实相,离生灭而求寂灭。
好静恶闹时正好著力,蓦然闹里撞翻静时消息,其力能胜竹椅蒲团上千万亿倍。
但相听,决不相误。
又承以老庞两句为行住坐卧之铭箴,善不可加。
若正闹时生厌恶,则乃是自扰其心耳。
若动念时只以老庞两句提撕,便是热时一服清凉散也。
公具决定信,是大智慧人,久做静中工夫,方敢说这般话,于他人分上则不可。
若向业识茫茫增上慢人前如此说,乃是添他恶业担子。
禅门种种病痛,已具前书,不识曾子细理会否?
其五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五、《缁林尺牍》第三七页
来书细读数过,足见办铁石心,立决定志,不肯草草。
但只如此崖到腊月三十日,亦能与阎家老子厮抵,更休说豁开顶门眼,握金刚王宝剑,坐毗卢顶上也。
宗杲尝谓方外道友曰:今时学道之士,只求速效,不知错了也,却谓无事省缘、静坐体究为空过时光,不如看几卷经,念几声佛,佛前多礼几拜,忏悔平生所作底罪过,要免阎家老子手中铁棒。
此是愚人所为。
而今道家者流,全以妄想心,想日精月华,吞霞服气,尚能留形住世,不被寒暑所逼,况回此心此念,全在般若中耶!
先圣明明有言,喻如太末虫,处处皆泊,唯不能泊于火焰之上。
众生亦尔,处处能缘,唯不能缘于般若之上。
苟念念不退初心,把自家心识缘世间尘劳底回来抵在般若上,虽今生打未彻,临命终时,定不为恶业所牵流落恶道。
来生出头,随我今生愿力,定在般若中,现成受用。
此是决定底事,无可疑者。
众生界中事不著学,无始时来习得熟,路头亦熟,自然取之左右逢其原,须著拨置,出世间学般若心。
无始时来背违,乍闻知识说著,自然理会不得,须著立决定志与之作头抵,决不两立。
此处若入得深,彼处不著排遣,诸魔外道自然窜伏矣。
生处放教熟,熟处放教生,政为此也。
日用做工夫处,捉著把柄,渐觉省力时,便是得力处也。
其六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五、《径山志》卷八
承谕「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可以入道,是方便门,借方便门以入道则可,守方便而不舍则为病」。
诚如来语,山野读之,不胜欢喜踊跃之至。
今诸方漆桶辈,只为守方便而不舍,以实法指示人,以故瞎人眼不少。
所以山野作《辩邪正说》以救之。
近世魔彊法弱,以湛入合湛为究竟者,不可胜数;
守方便不舍为宗师者,如麻似
山野近尝与衲子辈举此两段,正如来书所说,不差一字。
非左右留心般若中念念不间断,则不能洞晓从上诸圣诸异方便也。
公已捉著把柄矣。
既得把柄在手,何虑不舍方便门而入道耶?
但只如此做工夫。
看经教并古人语录,种种差别言句,亦只如此做工夫。
如须弥山、放下著、狗子无佛性话,竹篦子话,一口吸尽西江水话,庭前柏树子话,亦只如此做工夫,更不得别生异解,别求道理,别作伎俩也。
公能向急流中时时自如此提掇,道业若不成就,则佛法无灵验矣。
记取记取。
承夜梦焚香入山僧之室甚从容,切不得作梦会,须知是真入室。
不见舍利弗问须菩提:「梦中说六波罗蜜,与觉时同别」?
须菩提云:「此义幽深,吾不能说,此会有弥勒大士,汝往彼问」。
咄,漏逗不少!
雪窦云:「当时若不放过,随后与一劄,谁名弥勒,谁是弥勒者,便见冰消瓦解」。
咄,雪窦亦漏逗不少!
或有人问:「只如曾待制夜梦入云门之室,且道与觉时同别」?
云门即向他道:「谁是入室者?
谁是为入室者?
谁是作梦者?
谁是说梦者?
谁是不作梦会者?
谁是真入室者」?
咄,亦漏逗不少!
李参政汉老 一)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五、《径山志》卷八
示谕「自到城中,著衣吃饭,抱子弄孙,色色仍旧。
既亡拘滞之情,亦不作奇特之想,宿习旧障,亦稍轻微」。
三复斯语,欢喜跃跃。
此乃学佛之验也,傥非过量大人于一笑中百了千当,则不能知吾家果有不传之妙。
若不尔者,疑怒二字法门,尽未来际终不能坏,使太虚空为云门口,草木瓦石皆放光明助说道理,亦不柰何。
方信此段因缘不可传不可学,须是自證自悟自肯自休方始彻头。
公今一笑,顿亡所得,夫复何言!
黄面老子曰:「不取众生所言说,一切有为虚妄事。
虽复不依言语道,亦复不著无言说」。
来书所说「既亡拘滞之情,亦不作奇特之想」,暗与黄面老子所言契合,即是说者名为佛说,离是说者即波旬说。
山野平昔有大誓愿,宁以此身代一切众生受地狱苦,终不以此口将佛法以为人情瞎一切人眼。
公既到恁么田地,自知此事不从人得,但且仍旧。
更不须问大法明未明,应机碍不碍,若作是念,则不仍旧矣。
承过夏后方可复出,甚惬病僧意
若更热荒驰求不歇,则不相当也。
前日见公欢喜之甚,以故不敢说破,恐伤言语。
今欢喜既定,方敢指出此事极不容易,须生惭愧始得。
往往利根上智者,得之不费力,遂生容易心,便不修行,多被目前境界夺将去,作主宰不得。
日久月深,迷而不返,道力不能胜业力,魔得其便,定为魔所摄持,临命终时亦不得力,千万记取。
前日之语,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则渐除因次第尽,行住坐卧切不可忘了。
其馀古人种种差别言句,皆不可以为实,然亦不可以为虚,久久纯熟,自然默默契自本心矣,不必别求殊胜奇特也。
昔水潦和尚于采处问马祖:「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祖云:「近前来,向尔道」。
水潦才近前,马祖栏胸一蹋蹋倒,水潦不觉起来拍手呵呵大笑。
祖曰:「汝见个甚么道理便笑」?
水潦曰:「百千法门,无量妙义,今日于一毛头上尽底识得根源去」。
马祖便不管他。
雪峰鼓山缘熟,一日忽然蓦胸擒住曰:「是甚么」?
鼓山释然了悟了心便亡,唯微笑举手摇曳而已。
雪峰曰:「子作道理耶」?
鼓山复摇手曰:「和尚何道理之有」?
雪峰便休去。
蒙山明禅师卢行者大庾岭夺衣钵,卢公掷于石上曰:「此衣表信,可力争耶?
任公将去」。
明举之不动,乃曰:「我求法,非为衣钵也,愿行者开示」。
卢公曰:「不思善,不思恶,正当恁么时,那个是上座本来面目」?
当时大悟,通身汗流,泣泪作礼曰:「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有意旨否」?
卢公曰:「我今为汝说者,即非密意,汝若返照自己面目,密却在汝边,我若说得,即不密也」。
以三尊宿三段因缘,较公于一笑中释然,优劣何如,请自断看还更别有奇特道理么?
若更别有,则却似不曾释然也。
但知作佛,莫愁佛不解语。
古来得道之士,自己既充足,推己之馀,应机接物。
如明镜当台,明珠在掌,胡来胡现,汉来汉现,非著意也。
若著意则有实法与人矣。
公欲大法应机无滞,但且仍旧,不必问人,久久自点头矣。
临行面禀之语,请书于座右,此外别无说。
纵有说,于公分上尽成剩语矣。
太多,姑置是事。
李参政(二)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五、《居士传》卷三一、《径山志》卷八、《缁林尺牍》卷三八页
信后益增瞻仰,不识日来随缘放旷如意自在否?
四威仪中不为尘劳所胜否?
寤寐二边得一如否?
于仍旧处无走作否?
于生死心不相续否?
但尽凡情,别无圣解。
公既一笑,豁开正眼。
消息顿亡,得力不得力,如人饮水,冷煖自知矣。
然日用之间,当依黄面老子所言,刳其正性,除其助因,违其现业。
此乃了事汉,无方便中真方便,无修證中真修證,无取舍中真取舍也。
古德云:「皮肤脱落尽,唯一真实在。
又如旃檀,繁柯脱落尽,唯真旃檀在」。
斯违现业、除助因、刳正性之极致也,公试思之。
如此说话,于了事汉分上,大似一柄腊月扇子,恐南地寒暄不常也,少不得。
一笑。
江给事少明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六、《径山志》卷八
人生一世,百年光阴,能有几许?
公白屋起家,历尽清要,此是世间第一等受福底人。
能知惭愧,回心向道,学出世间脱生死法,又是世间第一等讨便宜底人。
须是急著手脚,冷却面皮,不得受人差排,自家理会本命元辰,教去处分明,便是世间出世间一个了事底大丈夫也。
承连日去与参政道话,甚善甚善。
此公歇得驰求心,得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差别异路。
觑见古人脚手,不被古人方便文字所罗笼。
山僧见渠如此,所以更不曾与之说一字,恐钝置他。
直候渠将来,自要与山僧说话,方始共渠眉毛厮结理会在。
不只恁么便休,学道人若驰求心不歇,纵与之眉毛厮结理会,何益之有?
正是痴狂外边走耳。
古人云:「亲近善者,如雾露中行,虽不湿衣,时时有润」。
但频与参政说话,至祷至祷,不可将古人垂示言教胡乱穿凿。
如马大师遇南岳和尚说法云:「譬牛驾车,车若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即是」。
马师闻之,言下知归。
这几句儿言语,诸方多少说法,如雷如霆,如云如雨底,理会不得。
错下名言,随语生解。
见与舟峰书尾,杜撰解注,山僧读之,不觉绝倒,可与说如来禅、祖师禅底,一状领过,一道行遣也。
来颂子细看过,却胜得前日两颂。
自此可已之,颂来颂去,有甚了期,如参政相似。
渠岂是不会做颂,何故都无一字,乃识法者惧耳。
间或露一毛头,自然抓著山僧痒处。
如《出山相颂》云「到处逢人蓦而欺」之语,可与丛林作点眼药。
公异日自见矣,不必山僧注破也。
某近见公顿然改变,为此事甚力,故作此书,不觉缕缕。
富枢密季申一)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六
示谕「蚤岁知信向此道,晚年为知解所障,未有一悟入处,欲知日夕体道方便」。
至诚,不敢自外,据款结案,少许。
只这求悟入底,便是障道知解了也,更别有甚么知解为公作障?
毕竟唤甚么作知解?
知解从何而至?
被障者复是阿谁?
只此一句,颠倒有三。
自言为知解所障是一,自言未悟甘作迷人是一,更在迷中将心待悟是一。
只这三颠倒,便是生死根本,直须一念不生,颠倒心绝,方知无迷可破,无悟可待,无知解可障,如人饮水,冷煖自知,久久自然,不作这般见解也。
但就能知知解底心上看,还障得也无?
能知知解底心上,还有如许多般也无?
从上大智慧之士,莫不皆以知解为俦侣,以知解为方便,于知解上行平等慈,于知解上作诸佛事,如龙得水,似虎靠山,终不以此为恼。
只为他识得知解起处,既识得起处,即此知解便是解脱之场,便是出生死处。
既是解脱之场、出生死处,则知底解底当体寂灭;
知底解底既寂灭,能知知解者不可不寂灭,菩提涅槃、真如佛性不可不寂灭,更有何物可障?
更向何处求悟入?
释迦老子曰:「诸业从心生,故说心如幻。
若离此分别,则灭诸有趣」。
僧问大珠和尚:「如何是大涅槃」?
珠云:「不造生死业是大涅槃」。
僧云:「如何是生死业」?
珠云:「求大涅槃是生死业」。
又古德云:「学道人一念计生死,即落魔道;
一念起诸见,即落外道」。
又净名云:「众魔者乐生死,菩萨于生死而不舍;
道者乐诸见,菩萨于诸见而不动」。
此乃是以知解为俦侣,以知解为方便,于知解上行平等慈,于知解上作诸佛事底样子也。
只为他了达三祇劫空生死涅槃俱寂静故。
既未到这个田地,切不可被邪师辈胡说乱道引入鬼窟里,闭眉合眼作妄想。
迩来祖道衰微,此流如麻似,真是一盲引众盲,相牵入火坑,深可怜悯。
愿公硬著脊梁骨,莫作这般去就。
作这般去就底,虽暂拘得个臭皮袋子住便以为究竟,而心识纷飞,犹如野马,纵然心识暂停,石压草,不觉又生,欲直取无上菩提到究竟安乐处,不亦难乎?
宗杲亦尝为此流所误,后来若不遇真善知识,几致空过一生。
每每思量,直是叵耐,以故不惜口业力救此弊。
今稍有知非者,若要径截理会,须得这一念子曝地一破,方了得生死,方名悟入。
然切不可存心待破,若存心在破处,则永劫无有破时。
但将妄想颠倒底心、思量分别底心、好生恶死底心、知见解会底心、欣静厌闹底心,一时按下。
只就按下处看个话头。
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
州云「无」。
此一字子,乃是摧许多恶知恶觉底器仗也。
不得作有无会,不得作道理会,不得向意根下思量卜度,不得向扬眉瞬目处垛根,不得向语路上作活计,不得飏在无事甲里,不语向举起处承当,不得向文字中引證,但向十二时中四威仪内,时时提撕,时时举觉:「狗子还有佛性也无」?
云「无」。
不离日用,试如此做工夫看,月十日便自见得也。
一郡千里之事,都不相妨。
古人云:「我这里是活底祖师意,有甚么物能拘执他」?
若离日用,别有趣向,则是离波求水,离器求金,求之愈远矣。
富枢密(二)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六
窃知日来以此大事因缘为念,勇猛精进,纯一无杂,不胜喜跃。
能二六时中炽然作为之际,必得相应也未?
寤寐二边得一如也未?
如未,切不可一向沈空趣寂,古人唤作黑山下鬼家活计,尽未来际无有透脱之期。
昨接来诲,私虑左右必已耽著静胜三昧。
及询直阁公,乃知果如所料。
大凡涉世有馀之士,久胶于尘劳中,忽然得人指令向静默处做工夫,乍得胸中无事,便认著以为究竟安乐。
殊不知似石压草,虽暂觉绝消息,奈何根株犹在,宁有證彻寂灭之期?
要得真正寂灭现前,必须于炽然生灭之中蓦地一跳跳出,不动一丝毫,便搅长河为酥酪,变大地作黄金,临机纵夺,杀活自由,利他自利,无施不可。
先圣唤作无尽藏陀罗尼门、无尽藏神通游戏门、无尽藏如意解脱门,岂非真大丈夫之能事也!
然亦非使然,皆吾心之常分耳。
愿左右快著精彩,决期于此,廓彻大悟,胸中皎然,如百千日月,十方世界一念明了,无一丝毫头异想,始得与究竟相应。
果能如是,岂独于生死路上得力,异日再秉钧轴,致君之上,如指诸掌耳。
富枢密(三)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六
示谕「初机得少静坐工夫,亦自佳」。
又云「不敢妄作静见」。
黄面老子所谓:「譬如有人自塞其耳,高声大叫求人不闻,真是自作障难耳」。
若生死心未破,日用二六时中冥冥蒙蒙地,如魂不散底死人一般,更讨甚闲工夫,理会静、理会闹耶?
涅槃会上广额屠儿放下屠刀便成佛,岂是做静中工夫来!
渠岂不是初机,左右见此定以为不然,须差排渠作古佛示现,今人无此力量。
若如是见,乃不信自殊胜,甘为下劣人也。
我此门中,不论初机晚学,亦不问久参先达,若要真个静,须是生死心破,不著做工夫。
生死心破,则自静也。
先圣所说寂静方便正为此也,自是末世邪师辈不会先圣方便语耳。
左右若信得山僧及,试问闹处看狗子无佛性话。
未说悟不悟,正当方寸扰扰时,谩提撕举觉看,还觉静也无,还觉得力也无。
若觉得力,便不须放舍。
要静坐时,但烧一炷香静坐,坐时不得令昏沈,亦不得掉举。
昏沈、掉举,先圣所诃,静坐时才觉此两种病现前。
但只举狗子无佛性话,两种病不著用力排遣,当下怗怗地矣。
日久月深,才觉省力,便是得力处也。
亦不著做静中工夫,只这便是工夫也。
李参政顷在泉南,初相见时,见山僧力排默照邪禅瞎人眼,渠初不平,疑怒相半,蓦闻山僧颂庭前柏树子话,忽然打破漆桶,于一笑中千了百当,方信山僧开口见胆,无秋毫相欺,亦不是争人我,便对山僧忏悔。
此公现在彼,请试问之,还是也无。
道谦上座已往福唐,不识已到彼否。
此子参禅吃辛苦更多,亦尝十馀年入枯禅,近年始得个安乐处。
相见时试问渠,如何做工夫。
曾为浪子偏怜客,想必至诚吐露也。
李参政别纸汉老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八、《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六、《径山志》卷八
富枢密顷在三衢时,尝有书来问道,因而打一上,落草不少。
尚尔滞在默照处,定是遭邪师引入鬼窟里无疑。
今又得书,复执静坐为佳。
其滞泥如此,如何参径山禅?
今次答渠书,又复缕缕葛藤,不惜口业,痛与刬除,又不知肯回头转脑,于日用中看话头否?
先圣云:「宁可破戒如须弥山,不可被邪师熏一邪念」。
子许在情识中,如油入面,永不可出,此公是也。
如与之相见,试取答渠底一观,因而作个方便救取此人。
四摄法中以同事摄为最彊,左右当大启此法门,令其信入,不唯省得山僧一半力,亦使渠信得及,肯离旧窟也。
陈少卿 其一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八、《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六、《径山志》卷八
承谕「欲留意此段大事因缘,为根性极钝」。
若果如此,当为左右贺也。
今时士大夫,多于此事不能百了千当直下透脱者,只为根性太利,知见太多。
见宗师才开口动舌,早一时会了也。
以故返不如钝根者,无许多恶知恶觉,蓦地于一机一境上一言一句下撞发,便是达磨大师出头来,用尽百种神通,也奈何他不得。
只为他无道理可障,利根者返被利根所障,不能得啐地便折,嚗地便破。
假饶于聪明知解上学得,于自己本分事上,转不得力。
所以南泉和尚云:「近日禅师太多,觅个痴钝人不可得」。
敬和尚曰:「至理亡言,时人不悉,彊习他事,以为功能」。
不知自性元非尘境,是个微妙大解脱门,所有鉴觉不染不碍,如是光明未曾休废,曩劫至今固无变易,犹如日轮,远近斯照,虽及众色,不与一切和合。
灵烛妙明非假锻炼,为不了故取于物象。
但如捏目,妄起空华,徒自疲劳,枉经劫数。
若能返照,无第二人,举措施为,不亏实相。
左右自言根钝,试如此返照看,能知钝者还钝也无。
若不回光返照,只守钝根更生烦恼,乃是向幻妄上重增幻妄,空华上更添空华也。
但相听,能知根性钝者,决定不钝,虽不得守著这个钝底,然亦不得舍却这个钝底参。
取舍利钝在人不在心,此心与三世诸佛一体无二,若有二则法不平等矣。
受教传心,但为虚妄,求真觅实,转见参差。
但知得一体无二之心,决定不在利钝取舍之间,则便当见月亡指,直下一刀两段。
若更迟疑,思前算后,则乃是空拳指上生实解,根境法中虚捏怪,于阴界中妄自囚执,无有了时。
近年以来有一种邪师,说默照禅,教人十二时中是事莫管,休去歇云,不得做声,恐落今时。
往往士大夫为聪明利根所使者,多是厌恶闹处,乍被邪师辈指令静坐,却见省力,便以为是,更不求妙悟,只以默然为极则。
某不惜口业,力救此弊,今稍有知非者。
愿公只向疑情不破处参,行住坐卧不得放舍。
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
州云:「无」。
这一字子,便是个破生死疑心底刀子也。
这刀子把柄,只在当人手中,教别人下手不得,须是自家下手始得。
若舍得性命,方肯自下手,若舍性命不得,且只管在疑不破处崖将去,蓦然自肯舍命一下便了。
那时方信静时便是闹时底,闹时便是静时底,语时便是默时底,默时便是语时底。
不著问人,亦自然不受邪师胡说乱道也。
至祷至祷!
朱世英尝以书问云庵真净和尚云:「佛法至妙,日用如何用心,如何体究,望慈悲指示」。
真净曰:「佛法至妙无二,但未至于妙,则互有长短,苟至于妙,则悟心之人,如实知自心究竟本来成佛,如实自在,如实安乐,如实解脱,如实清净。
而日用唯用自心,自心变化把得便用,莫问是之与非」。
拟心思量,早不是也,不拟心一一天真,一一明妙,一一如莲华不著水,心清净超于彼。
所以迷自心故作众生,悟自心故成佛,而众生即佛,佛即众生,由迷悟故有彼此也。
如今学道人,多不信自心,不悟自心,不得自心明妙受用,不得自心安乐解脱。
心外妄有禅道,妄立奇特,妄生取舍。
纵修行,落外道二乘禅寂断见境界。
所谓修行恐落断常坑,其断见者,断灭自心本妙明性,一向心外著空滞禅寂。
常见者,不悟一切法空,执著世间诸有为法以为究竟也。
邪师辈教士大夫摄心静坐,事事莫管,休去歇去,岂不是将心休心、将心歇心、将心用心?
若如此修行,如何不落外道二乘禅寂断见境界?
如何显得自心明妙受用究竟安乐如实清净解脱变化之妙?
须是当人自见得自悟得,自然不被古人言句转,而能转得古人言句。
如清净摩尼宝珠置泥潦之中,经百千岁亦不能染污,以本体自清净故。
此心亦然,正迷时为尘劳所惑,而此心体本不曾惑,所谓如莲华不著水也。
忽若悟得此心本来成佛,究竟自在如实安乐,种种妙用亦不从外来,为本自具足故。
黄面老子曰:「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
若确定本体实有恁么事,又却不是也。
事不获已,因迷悟取舍故。
说道理有若干,为未至于妙者,方便语耳。
其实本体亦无若干,请公只恁么用心,日用二六时中,不得执生死佛道是有,不得拨生死佛道归无,但只看「狗子还有佛性也无」,赵州云「无」,切不可向意根下卜度,不可向言语上作活计,又不得向开口处承当,又不得向击石火闪电光处会。
「狗子还有佛性也无,无」。
但只如此参,亦不得将心待悟待休歇。
若将心待悟待休歇,则转没交涉矣。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八、《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六
示谕自得山野向来书之后,每遇闹中亸避不得处常自点检,而未有著力工夫。
只这亸避不得处,便是工夫了也。
若更著力点检,则又却远矣。
昔魏府老华严云:「佛法在日用处,行住坐卧处,吃茶吃饭处,语言相问处,所作所为处,举心动念,又却不是也」。
正当亸避不得处,切忌起心动念作点检想。
祖师云:「分别不生,虚明自照」。
庞居士云:「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
头头非取舍,处处勿张乖。
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
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
又先圣云:「但有心分别计较,自心见量者,悉皆是梦」。
切记取。
亸避不得时,不得更拟心。
不拟心时一切现成,亦不用理会利,亦不用理会钝,总不干他利钝之事,亦不干他静乱之事。
正当亸避不得时,忽然打失布袋,不觉拊掌大笑矣。
记取记取。
此事若用一毫毛工夫取證,则如人以手撮摩虚空,只益自劳耳。
应接时但应接,要得静坐但静坐,坐时不得执著坐底为究竟。
今时邪师辈多以默照静坐为究竟法,疑误后昆。
山野不怕结怨,力诋之,以报佛恩,救末法之弊也。
赵待制道夫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八、《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六
示谕一一备悉。
佛言:「有心者皆得作佛」。
此心非世间尘劳妄想心,谓发无上大菩提心。
若有是心,无不成佛者。
士大夫学道,多自作障难,为无决定信故也。
佛又言:「信为道元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法。
断除疑网出爱流,开示涅槃无上道」。
又云:「信能增长智功德,信能必到如来地」。
示谕钝根未能悟彻,且种佛种子于心田。
此语虽浅近,然亦深远,但办肯心,必不相赚。
今时学道之士,往往缓处却急,急处却放缓。
庞公云:「一朝蛇入布裈裆,试问宗师甚时节」?
昨日事今日尚有记不得者,况隔阴事,岂容无忘失耶?
决欲今生打教彻,不疑佛不疑祖,不疑生不疑死,须有决定信,具决定志,念念如救头然。
如此做将去,打未彻时方始可说根钝耳。
若当下便自谓我根钝不能今生打得彻,且种佛种结缘,乃是不行欲到,无有是处。
杲每为信此道者说,渐觉得日用二六时中省力处,便是学佛得力处也。
自家得力处,他人知不得,亦拈出与人看不得。
卢行者谓道明上座曰:「汝若返照自己本来面目,密意尽在汝边是也」。
密意者,便是日用得力处也。
得力处,便是省力处也。
世间尘劳事,拈一放一,无穷无尽,四威仪内,未尝相舍,为无始时来与之结得缘深故也,般若智慧无始时来与之结得缘浅故也。
乍闻知识说著,觉得一似难会。
若是无始时来尘劳缘浅,般若缘深者,有甚难会处?
但深处放教浅,浅处放教深,生处放教熟,熟处放教生,才觉思量尘劳事时,不用著力排遣,只就思量处,轻轻拨转话头,省无限力,亦得无限力。
请公只如此崖将去,莫存心等悟,忽地自悟去。
参政公想日日相会,除围棋外,还曾与说著这般事否?
若只围棋,不曾说著这般事,只就黑白未分处,掀了盘撒了子,却问他索取那一著。
若索不得,是真个钝根汉,姑置是事。
许司理(寿源 一)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八、《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六
黄面老子曰:「信为道元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法」。
又云:「信能增长智功德,信能必到如来地」。
欲行千里,一步为初。
十地菩萨断障證法门,初从十信而入,然后登法云地而成正觉,初欢喜地因信而生欢喜故也。
若决定竖起脊梁骨,要做世出世间没量汉,须是个生铁铸就底方了得。
若半明半暗,半信半不信,决定了不得。
此事无人情,不可传授,须是自家省发始有趣向分。
若取他人口头办,永劫无有歇时。
千万十二时中莫令空过,逐日起来应用处,圆陀陀地与释迦达磨无少异。
自是当人见不彻透不过,全身跳在声色里,却向里许求出头,转没交涉矣。
此事亦不在久参知识、遍历丛林而后了得。
而今有多少在丛林头白齿黄了不得底,又有多少乍入丛林一拨便转千了百当底。
发心有先后,悟时无先后。
李文和都尉石门慈照,一句下承当,便千了百当。
尝有偈呈慈照云:「学道须是铁汉,著手心头便判。
直取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
但从脚下崖将去死便休,不要念后思前,亦不要生烦恼,烦恼则障道也。
祝祝。
许司理(二)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八、《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六、《径山志》卷八
左右具正信,立正志,此乃成佛作祖基本也。
山野因以「湛然」名公道号。
如水之湛然不动,则虚明自照,不劳心力。
世间出世间法,不离湛然,无纤毫透漏。
只以此印,于一切处印定,无是无不是,一一解脱,一一明妙,一一实头,用时亦湛然,不用时亦湛然。
祖师云:「但有心分别计较,自心见量者,悉皆是梦」。
若心识寂灭无一动念处,是名正觉
既正,则于日用二六时中,见色闻声,嗅香了味,知法
行住坐卧,语默动静,无不湛然。
亦自不作颠倒想,有想无想悉皆清净。
既得清净,动时显湛然之用,不动时归湛然之体。
体用虽殊,而湛然则一也。
如析旃檀,片片皆旃檀。
今时有一种杜撰汉,自己脚跟下不实,只管教人摄心静坐,坐教绝气息,此辈名为真可怜悯。
请公只恁么做工夫。
山野虽然如此指示公,真不得已耳。
若实有恁么做工夫底事,即是污染公矣。
此心无有实体,如何硬收摄得住,拟收摄向甚处安著。
既无安著处,则无时无节,无古无今,无凡无圣,无得无失,无静无乱,无生无死,亦无湛然之名,亦无湛然之体,亦无湛然之用,亦无恁么说湛然者,亦无恁么受湛然说者。
若如是见得彻去,径山亦不虚作此号,左右亦不虚受此号,如何如何?
刘宝(彦脩)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八、《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七、《径山志》卷八
即日烝溽,不审燕处悠然、放旷自如、无诸魔挠否?
日用四威仪内,与狗子无佛性话一如否?
于动静二边能不分别否?
梦与觉合否?
理与事会否?
心与境皆如否?
老庞云:「心如境亦如,无实亦无虚。
有亦不管,无亦不拘,不是圣贤,了事凡夫」。
若真个作得个了事凡夫,释迦达磨是甚么泥团土块?
三乘十二分教是甚么热碗鸣声?
公既于此个门中自信不疑,不是小事,要须生处放教熟,熟处放教生,始与此事少分相应耳。
往往士大夫多于不意中得个瞥地处,却于如意中打失了,不可不使公知。
如意中,须时时以不如意中时节在念,切不可暂忘也。
但得本,莫愁末,但知作佛,莫愁佛不解语。
这一著子,得易守难,切不可忽。
须教头正尾正,扩而充之,然后推己之馀以及物。
左右所得既不滞在一隅,想于日用中,不著起心话带,枯心忘怀也。
近年已来,禅道佛法衰弊之甚。
有般杜撰长老,根本自无所悟,业识茫茫无本可据,无实头伎俩,收摄学者,教一切人如渠相似,黑漆漆地紧闭却眼,唤作默而常照。
彦冲被此辈教坏了,苦哉苦哉。
这个话,若不是左右悟得狗子无佛性径山亦无说处。
千万捋下面皮,痛与手段救取这个人,至恳至祷。
然有一事,亦不可不知。
此公清净自居,世味澹薄,积有年矣,定执此为奇特。
若欲救之,当与之同事,令其欢喜,心不生疑,庶几信得及,肯转头来。
《净名》所谓「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是也。
黄面老子云:「观法先后以智分别,是非审定不违法印」。
次第建立无边行门,令诸众生断一切疑,此乃为物作则,万世楷模也。
况此公根性与左右迥不同,生天定在灵运前,成佛定在灵运后者也。
此公决定不可以智慧摄,当随所好摄。
以日月磨之,恐自知非,忽然肯舍,亦不可定。
若肯转头来,却是个有力量底汉,左右亦须退步让渠出一头始得。
比炜禅归,录得渠答紫岩老子一书,山僧随喜读一遍,赞叹欢喜累日,直是好一段文章,又似一篇大义。
末后与之下个谨对,不识左右以谓如何?
达磨谓二祖曰:「汝但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
二祖种种说心、说性俱不契,一日忽然省得达磨所示要门,遽白达磨曰:「弟子此回始息诸缘也」。
达磨知其已悟,更不穷诘,只曰:「莫成断灭去否」。
曰:「无」。
达磨曰:「子作么生」?
曰:「了了常知故,言之不可及」。
达磨曰:「此乃从上诸佛诸祖所传心体,汝今既得,更勿疑也」。
彦冲云:「夜梦昼思十年之间,未能全克,或端坐静默,一空其心,使虑无所缘,事无所托,颇觉轻安」。
读至此,不觉失笑。
何故?
既虑无所缘,岂非达磨所谓内心无喘乎?
事无所托,岂非达磨所谓外息诸缘乎?
二祖初不识达磨所示方便,将谓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可以说心说性说道说理,引文字證据,欲求印可。
所以达磨一一列下无处用心,方始退步思量。
「心如墙壁」之语,非达磨实法。
忽然于墙壁上,顿息诸缘,即时见月亡指,便道「了了常知故,言之不可及」,此语亦是临时被达磨拶出底消息,亦非二祖实法也。
杜撰长老辈,既自无所證,便逐旋捏合,虽教他人歇,渠自心火熠熠,昼夜不停,如缺二税百姓相似。
彦冲却无许多劳攘,只是中得毒深,只管外边乱走,说动说静,说语说默,说得说失,更引《周易》内典,硬差排和会,真是为他闲事长无明
殊不思量一段生死公案未曾结绝,腊月三十日,作么生折合去?
不可眼光欲落未落时,且向阎家老子道:「待我澄神定虑少时,却去相见得么」?
当此之时,纵横无碍之说,亦使不著,心如木石亦使不著,须是当人生死心破始得。
若得生死心破,更说甚么澄神定虑,更说甚么纵横放荡,更说甚么内典外典!
一了一切了,一悟一切悟,一證一切證,如斩一结丝,一斩一时断。
證无边法门亦然,更无次第。
左右既悟狗子无佛性话,还得如此也未?
若未得如此,直须到恁么田地始得。
若已到恁么田地,当以此法门兴起大悲心,于逆顺境中和泥合水,不惜身命,不怕口业,拯拔一切,以报佛恩,方是大丈夫所为。
若不如是,无有是处。
彦冲孔子称「《易》之为道也屡迁」,和会佛书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为一贯,又引寂然不动与土木无殊,此尤可笑也。
向渠道:「欲得不招无间业,莫谤如来正法轮」。
故经云:「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
谓此广大寂灭妙心,不可以色见声求,应无所住。
谓此心无实体也,而生其心。
谓此心非离真而立处,立处即真也。
孔子称《易》之为道也屡迁,非谓此也。
屡者,荐也;
迁者,革也。
吉凶悔吝生乎动,屡迁之旨,返常合道也,如何与「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合得成一块?
彦冲非但不识佛意,亦不识孔子意。
左右于孔子之教出没,如游园观,又于吾教深入阃域,山野如此杜撰,还是也无?
故圭峰云:「元亨利贞,乾之德也,始于一气;
常乐我净,佛之德也,本乎一心。
专一气而致柔,修一心而成道」。
此老如此和会,始于儒释二教,无偏枯无遗恨。
彦冲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与《易》之屡迁大旨同贯,未敢相许。
若依彦冲差排,则孔夫子释迦老子杀著买草鞋始得。
何故?
一人屡迁,一人无所住。
想读至此,必绝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