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圣泉圭和尚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三○
既得外护者存心相照,自可拨置人事,频与衲子辈作佛事,久久自殊胜。更望室中与之子细,不得容人情,不得共伊落草,直似之以本分草料,教伊自悟自得,方是尊宿为人体裁也。若是见伊迟疑不荐,便与之下注脚,非但瞎却他眼,亦乃失却自家本分手段不得人,即是吾辈缘法只如此。若得一个半个本分底,亦不负平昔志愿也。
答樊提刑(茂实)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三○
示谕能行佛事而不解禅语。能与不解,无别无同。但知能行者,即是禅语。会禅语而不能行佛事,如人在水底坐叫渴、饭箩里坐叫饥何异?当知禅语即佛事,佛事即禅语,能行能解,在人不在法。若更向个里觅同觅别,则是空拳指上生实解,根境法中虚捏怪,如却行而求前,转急转迟,转疏转远矣。要得径截心地豁如,但将能与不能、解与不解、同与不同、别与不别,能如是思量、如是卜度者,扫向他方世界,却向不可扫处看,是有是无,是同是别,蓦然心思意想绝,当恁么时,自不著问人矣。
答鼓山逮长老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三○
专使来,收书并信香等,知开法出世唱道于石门,不忘所从来,为岳长老拈香,续杨岐宗派。既已承当个事,须卓卓地做教彻头彻尾,以平昔实證实悟底一著子,端居丈室,如担百二十斤担子从独木桥上过,脚蹉手跌则和自家性命不可保,况复与人抽钉拔楔救济他人耶!古德云:「此事如八十翁翁入场屋,岂是儿戏」?又古德云:「我若一向举扬宗教,法堂前草深一丈,须倩人看院始得」。岩头每云:「向未屙已前一觑,便眼卓朔地」。晏国师不跨石门句、睦州现成公案放尔三十棒、汾阳无业莫妄想、鲁祖凡见僧入门便转身面壁而坐,为人时当不昧这般体裁,方不失从上宗旨耳。昔沩山谓仰山曰:「建法幢,立宗旨,于一方五种缘备,始得成就」。五种缘,谓外护缘、檀越缘、衲子缘、土地缘、道缘。闻霜台赵公是汝请主,致政司业郑公送汝入院。二公天下士,以此观之,汝于五种缘稍备。每有衲子自闽中来者,无不称叹法席之盛。檀越归向,士大夫外护,住持无魔障,衲子云集,可以趁色力未衰时,频与衲子激扬个事。垂手之际须著精彩,不得莽卤。盖近年以来,有一种裨贩之辈,到处学得一堆一担相似禅,往往宗师造次放过,遂至承虚接响,递相印授,误赚后人,致使正宗淡薄,单传直指之风几扫地矣,不可不子细。五祖师翁住白云时,尝答灵源和尚书云:「今夏诸庄,颗粒不收,不以为忧。其可忧者,一堂数百衲子,一夏无一人透得个狗子无佛性话,恐佛法将灭耳」。汝看主法底宗师用心,又何曾以产钱多少山门大小为重轻、米盐细务为急切来?汝既出头承当个善知识名字,当一味以本分事接待方来,所有库司财谷,分付知因识果知事,分司列局令掌之,时时提举大纲。安僧不必多,日用斋粥,常教后手有馀,自然不费力。衲子到室中,下刃要紧,不得拖泥带水。如雪峰空禅师顷在云居云门相聚,老汉知渠不自欺,是个佛法中人,故一味以本分钳锤似之。后来自在别处打发,大法既明,向所受过底钳锤一时得受用,方知妙喜不以佛法当人情。去年送得一册语录来,造次颠沛,不失临济宗旨。今送在众寮中,与衲子辈看,老汉因掇笔书其后,特为发扬,使本分衲子为将来说法之式。若使老汉初为渠拖泥带水说老婆禅,眼开后定骂我无疑。所以古人云「我不重先师道德,只重先师不为我说破,若为我说破,岂有今日」,便是这个道理也。赵州云:「若教老僧随伊根机接人,自有三乘十二分教接他了也」。老僧这里只以本分事接人,若接不得,自是学者根性迟钝,不干老僧事。思之思之。
答关无党书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大慧普觉禅师年谱》第一五页
伏自渚宫作别,遍游襄沔,取道南阳,以冬春雨雪连作,没溺道涂,其劳有不可胜言者。二月十七日始至香严,少此息肩,偶天宁老子遣价相邀。既是道旧,初不苦辞,因卷裓此来作度夏计。
答郡王孟公仁仲枢密徐公师川书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大慧普觉禅师年谱》第三一页
去春入闽,憩广因、洋屿及八个月,而蔡子应以莆中灵岩天宫庵见招。坐席未煖,江少明复以今新庵遣人相延,遂领长乐五十三衲子卷裓此来。四月初一入庵,见今内外度夏者二百人,皆丛林老成、从游士夫、一时名士。如李参政汉老、江给事少明、蔡子应郎中、储彦伦、李端友、蔡春卿、正卿诸公,咨问扣击,拳拳不倦,虽庵居幽僻,正拙者之所宜也。
答佛性泰禅师书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大慧普觉禅师年谱》第三七页
属者访张丞相弟兄,舣舟霅川,为数日之款。已为先师制得塔铭,见刊石,佗日寻便奉寄。
答冯给事济川书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大慧普觉禅师年谱》第四○页
张子韶四月十四日以父卒哭,十六日请升座,十八下山,除三大帅却在四月末。今坐此得罪,事体昭明,岂偶然哉。皆前报世中因缘会遇,一切欢喜顺受,偿足自定矣。
答草堂禅师书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大慧普觉禅师年谱》第四二页
自到衡阳,一向谢绝宾客,四方书问一切阔略,独于吾叔祖老师未能忘怀。虽欲具状致起居问,亦无由得达视览。然瞻仰教诲,未始顷刻置念也。本宗上座至蒙惠书,种种安慰,褒扬存抚,不替昔时。返覆数过,不忍去手,足认为物作则、曲折周旋之意,下情感戴,何时可忘!愿叔祖龙天密护法寿,与赵州安国师辈齐年。某打个筋斗回来,尚及依栽松道者例。妄意如此,不识老师那时肯放一线道否。
答经略方公务德书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大慧普觉禅师年谱》卷五○页
往岁南迁,参随僧行,零落瘴乡六十三人,义难以忘。今之所存,于兹无几,间或熏炉茗碗,必异于众,盖不忘南荒朝游夕处之义也。
荐福承古禅师语录序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荐福承古禅师语录》卷首、《大慧普觉禅师年谱》第四五页
禅无传授,可传授者,教乘文字、先德语言而已,非心之至妙也。其至妙之心,贵不越一念而契證。苟如实契證,则教乘文字、先德语言,无少无剩,皆此心之妙用,如析旃檀,片片匪异。故曰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此万世不易之论。近日丛林诳妄说法之流,不信有妙悟,而专事教乘文字、先德语言,寻章摘句,狐媚学者,传袭以为家宝。或以只履西归之话为末后大事,或以五位功勋偏正回互为箕裘,各立门户,各秉师承,谓之宗旨。观斯之说,何异群虱之处裈中,逃乎深缝,匿乎坏絮,自以为吉宅。炎丘火流,燋邑灭都,群虱裈中不能出,此之谓也。临济曰:「有一种不识好恶,向教乘中取意度商量,成于句义,如把屎块子口中味了,却吐过与人」。三复斯言,未尝不喟然叹息也。呜呼,安得此老复出,为后进针膏肓、起癈疾乎!
龙舒净土文跋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乐邦文类》卷二、《龙舒净土文》卷一○
龙舒王虚中日休博览群书之馀,留心佛乘,以利人为己任,真火中莲也。佛言「自未得度,先度人者,菩萨发心;自觉已圆,能觉他者,如来应世」。予嘉其志,为题其后。若见自性之弥陀,即了唯心之净土。未能如是,则虚中为此文功不唐捐矣。庚辰八月二十日,书于刘景文懒窠云。双径妙喜宗杲跋。
题陈安常张处俊各自问答后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大慧普觉禅师年谱》第五○页
自问自答,自倒自起。处俊、安常,各说道理。一人摇头,一人摆尾。蚊锥铁牛,卖弄口觜。赏伊胆大,来呈妙喜。尽令而行,埋入地底。放过一蕃,各自看取。若不放过,打出骨髓。且道是赏伊罚伊,明明向你道,尚自不会,岂况盖覆将来!
自题郑元亮所写顶像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一、《大慧普觉禅师年谱》第三四页
赵州云似则打杀老僧,不似则烧却帧子。尽谓此本逼真,独未见有下毒手者,放过一著,两手分付钝叟。
示清净居士(李提举献臣)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二、《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一九
佛言:「若有欲知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远离妄想及诸取,令心所向皆无碍」。佛境界非是外境界有相,佛乃自觉圣智之境界也。决欲知此境界,不假庄严修證而得,当净意根下无始时来客尘烦恼之染,如虚空之宽旷,远离意识中诸取,虚伪不实妄想亦如虚空,则此无功用妙心,所向自然无滞碍矣。
佛又言:「不应于一法一事一身一国土一众生道于如来,应遍于一切处见于如来」。佛者觉义,谓于一切处,常遍觉故。所谓遍见者,见自己本源自性天真佛,无一时一处一法一事一身一国土一众生界中而不遍故也。众生迷此,而轮转三界,受种种苦。诸佛悟此,而超诸有海,受殊胜妙乐。然苦乐皆无实体,但迷悟差别,而苦乐异途耳。故枉顺云「法身流转五道,名曰众生」,众生现时法身不现是也。担荷此段大事因缘,须是有决定志,若半信半疑,则没交涉矣。古德云:「学道如钻火,逢烟且莫休。直待金星现,归家始到头」。欲知到头处,自境界他境界一如是也。
既学此道,十二时中遇物应缘处,不得令恶念相续。可照顾不著起一恶念,当急著精彩,拽转头来。若一向随他去,相续不断,非独障道,亦谓之无智慧人。昔沩山问懒安:「汝十二时中,当何所务」?安云:「牧牛」。山云:「汝作么生牧」?安云:「一回入草去,蓦鼻拽将回」。山云:「子真牧牛也」。学道人制恶念,当如懒安之牧牛,则久久自纯熟矣。
他弓莫把,他马莫骑,他人之事莫知,此虽常言,亦可为入道之资粮。但常自检察,从旦至暮,有甚利人自利之事,稍觉偏枯,当须自警,不可忽也。
昔道林禅师居秦望山长松之上,时人谓之鸟窠和尚。白居易侍郎镇钱塘,特入山谒之,乃问:「禅师坐处甚危险」。师曰:「老僧有甚危险,侍郎险尤甚」。曰:「弟子位镇江山,何险之有」?师曰:「薪火相交,识性不停,得非险乎」?又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曰:「三岁孩儿也解恁么道」。师曰:「三岁孩儿虽道得,八十老人行不得」。白遂作礼而去。今欲省心力,莫管他三岁孩儿道得道不得,八十老人行得行不得,但诸恶莫作,便了此语。信也著,不信也著,请思之。
世人现行无明,矫而为善,善虽未至,岂不胜寡廉鲜耻托善而为恶者?教中谓之因地不真果招纡曲。苟能直心直行直取无上菩提,可谓真大丈夫之所为矣。尘劫来事,只在如今。如今会得,尘劫来事即时瓦解冰销。如今不会,更经尘劫,亦只如是。如是之法,亘古恒然,未尝移易一丝毫许。
此事许聪明灵利汉担荷,若使聪明灵利则无担荷分。聪明灵利者虽易入,而难保任,盖入处不甚深而力弱故也。聪明灵利者,才闻善知识说著个中事,便眼目定动,早将心意识领解了也。似此者自作障碍,永劫无有悟时。外鬼作殃犹可治,此乃家亲作祟,不可禳祷也。永嘉云「损法财灭功德,莫不由兹心意识」,此之谓也。
士人博览群书,本以资益性识,而返以记持古人言语,蕴在胸中,作事业、资谈柄。殊不知圣人设教之意,所谓终日数他宝,自无半钱分。看读佛教亦然,当须见月亡指,不可依语生解。古德云:「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有志之士读书看教能如是,方体圣人之意少分也。
昔李文和都尉参石门慈照聪禅师,悟临济宗旨。有一偈曰:「学道须是铁汉,著手心头便判,直取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妙哉斯言,可以为光明种子发机之助也!
世间尘劳之事,如钩锁连环相续不断,得省处便省。为无始时来习得熟,若不力与之争,日久月深,不知不觉入得头深,腊月三十日,卒著手脚不办。要得临命终时不颠错,便从如今作事处莫教颠错。如今作事处颠错,欲临命终时不颠错,无有是处。
古德有言:「寻牛须访迹,学道访无心。迹在牛还在,无心道易寻」。所谓无心者,非如土木瓦石顽然无知,谓触境遇缘,心定不动,不取著诸法。一切处荡然无障无碍,无所染污,亦不住在无染污处。观身观心如梦如幻,亦不住在梦幻虚无之境。到得如此境界,方始谓之真无心,且非口头说底无心。若未得真无心,只据说底,与默照邪禅何以异哉?
佛是众生药,众生病除,药亦无用,或病去药存。入佛境界,而不能入魔境界,其病与众生未除之病等。病瘥药除,佛魔俱扫,始于此段大事因缘有少分相应耳。
归宗斩蛇、南泉斩猫儿,学语之流,多谓之当机妙用,亦谓之大用现前不存轨则。殊不知总不是这般道理。具超方眼,举起便知落处,若大法不明,打瓦钻龟何时是了?
欲空万法,先净自心。自心清净,诸缘息矣。诸缘既息,体用皆如。体即自心,清净之本源;用即自心,变化之妙用。入净入秽,无所染著。若大海之无风,如太虚之云散。得到如是田地,方可谓之学佛人。未得如是,请快著精彩。
近日丛林以古人奇言妙语问答,为差别因缘狐媚学者,殊不本其实。诸佛说法,唯恐人不会,纵有隐覆之说,则旁引譬喻,令众生悟入而已。如僧问马祖:「如何是佛」?祖云:「即心是佛」。于此悟入,又有何差别?于此不悟,即此即心是佛,便是差别因缘。
凡看经教及古德入道因缘,心未明了,觉得迷闷没滋味,如咬铁橛相似。时正好著力,第一不得放舍。乃是意识不行,思想不到,绝分别灭理路处。寻常可以说得道理,分别得行处,尽是情识边事,往往多认贼为子,不可不知也。
有一种人,早晨看经念佛忏悔,晚间纵口业骂詈人,次日依前礼佛忏悔,卒岁穷年,以为日课。此乃愚之甚也。殊不知梵语忏摩,此云悔过,谓之断相续心,一断永不复续,一忏永不复造。此吾佛忏悔之意,学道之士,不可不知也。
学道人十二时中心意识常要寂静,无事亦须静坐,令心不放逸,身不动摇,久久习熟,自然身心宁怗,于道有趣向分。寂静波罗蜜,定众生散乱妄觉耳,若执寂静处便为究竟,则被默照邪禅之所摄持矣。
赵州和尚云:「老僧十二时中,除二时粥饭是杂用心,馀无杂用心处」。此是这老和尚真实行履处,不用作佛法禅道会。
善恶皆从自心起,且道离却举足动步思量分别外,唤甚么作自心,自心却从甚么处起?若识得自心起处,无边业障一时清净,种种殊胜不求而自至矣。
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知得来去处,方名学佛人。知生死底是阿谁?受生死底复是阿谁?不知来去处底又是阿谁?忽然知得来去处底又是阿谁?看此话眼眨眨地理会不得,肚里七上八下,方寸中如顿却一团火相似底,又是阿谁?若要识,但向理会不得处识取。若便识得,方知生死决定不相干涉。
学道人逐日但将检点他人底工夫常自检点,道业无有不办。或喜或怒,或静或闹,皆是检点时节。
赵州「狗子无佛性」话,喜怒静闹处,亦须提撕,第一不得用意等悟。若用意等悟,则自谓我即今迷,执迷待悟,纵经尘劫,亦不能得悟。但举话头时,略抖擞精神看,是个甚么道理。
赵州云:「佛之一字,吾不喜闻」。佛字尚不喜闻,想无闲工夫管闲事,逐日波波地检点他人也。
古人提持此事,或就理、或就事、或据时节、或向上提持,俱无定准。教中所谓「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是也。
献臣道友在富贵中不为富贵所迷,知有此一段大事因缘,决定透脱生死。予得谴来衡阳,与之相聚,首尾四年,只同一日。守官政事不苟简,凡百从宽,廉谨重厚,未尝谈人过恶,此真佛菩萨所行之行也。因以此轴求指示,故书此二十六段似之。亦以其纯诚向道甚力故,欲赞成之。庶几依此做工夫,将来发明大事,如杨大年、张无尽诸大老,作吾家内外护菩萨,则予之言不虚发耳。
示东峰居士(陈通判次仲)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二、《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一九
欲学此道,当于自己脚跟下理会。才涉秋毫知见,即蹉过脚跟下消息,脚跟下消息通了,种种知见无非尽是脚跟下事。故祖师云:「正说知见时,知见即是心。当心即知见,知见即如今」。若如今不越一念向脚跟下,顿亡知见,便与祖师把手共行。未能如是,切忌向知见上著到。士大夫学道,利根者蹉过,钝根者难入。难入则自生退屈,蹉过则起谤无疑。若要著中,但将蹉过底,移在难入处,却将难入底,移在蹉过处,自然怗怗地,不作难入蹉过之解矣。得如此了,却好向遮里全身放下,放下时亦不得作放下道理。古德所谓「放荡长如痴兀人,他家自有通人爱」,又清凉云「放旷任其去住,静鉴觉其源流」。语證则不可示人,说理则非證不了。而今人才闻恁么说话,将为实有恁么事,便道我證我悟,将出呈似人不得。一向说高禅,七纵八横,胡说乱道,谩神諕鬼,将谓祖师门下事只如此,殊不知亲證亲悟底。唯亲證亲悟底人,不假言词,自然与之默默相契矣。相契处亦不著作意和会,如水入水,似金博金,举一明三,目机铢两。到这个田地,方可说离言说相、离文字相、离心缘相,不是彊为,法如是故。近世丛林,邪法横生,瞎众生眼者,不可胜数。若不以古人公案举觉提撕,便如盲人放却手中杖子,一步也行不得。将古德入道因缘各分门类,云这几则是道眼因缘,这几则是透声色因缘,这几则是亡情因缘,从头依次第逐则抟量卜度,下语商量。纵有识得此病者,将谓佛法禅道,不在文字语言上,即一切拨置,噇却现成粥饭了,堆堆地坐在黑山下鬼窟里,唤作默而常照,又唤作如大死底人,又唤作父母未生时事,又唤作空劫已前事,又唤作威音那畔消息。坐来坐去,坐得骨臀生胝,都不敢转动,唤作工夫相次纯熟,却将许多闲言长语,从头作道理商量,传授一遍,谓之宗旨,方寸中依旧黑漫漫地。本要除人我,人我愈高;本要灭无明,无明愈大。殊不知此事唯亲證亲悟,始是究竟,才有一言半句,作奇特解、玄妙解、秘密解,可传可授,便不是正法。正法无传无授,唯我證尔證,眼眼相对,以心传心,令佛祖慧命相续不断,然后推己之馀,为物作则。故达磨云:「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华开五叶,结果自然成」。是也。所谓传法者,乃心法也。心法无形段,所传者前所云我證尔證底是也。若彼此不證,向心外取證,则有宗旨玄妙奇特,可传可授,便有我会尔不会,生轻薄想,增长我见,如来说为可怜悯者。妙喜禅无难参易参之异,只要参禅人向未痾已前坐断生死路头直下,不疑佛,不疑祖,不疑生,不疑死。难参易参,差别在人,不干禅事。往往聪明灵利汉,多是求速效要,口里有可得说,面前有可得凭仗。殊不知此事得者,如生师子返掷,在当人日用二六时中。如水银落地,大底大圆,小底小圆,不用安排,不假造作,自然活鱍鱍地常露现前。正当恁么时,方始契得一宿觉,所谓不见一法即如来,方得名为观自在。茍未能如是,且暂将这作聪明说道理底置在一边,却向没捞摸处、没滋味处,试捞摸咬嚼看。捞摸来捞摸去,咬嚼来咬嚼去,忽然向没滋味处咬著舌头,没捞摸处打失鼻孔。方知赵州老人道:「未出家时被菩提使,出家后使得菩提。有时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有时将丈六金身却作一茎草。用建立亦在我,扫荡亦在我,说道理亦在我,不说道理亦在我。我为法王,于法自在,说即有若干,不说即无若干」。得如是自在了,何适而不自得?梵语般若,此云智慧,未有明般若而有贪欲瞋恚痴者,未有明般若而毒害众生者。作如此等事底与般若背驰,焉得谓之有智慧?妙喜寻常为个中人说,才觉日用应缘处,省力时便是当人得力处,得力处省无限力,省力处得无限力。往往见说得多了,却似泗州人见大圣,殊不知妙喜恁么说,正是平昔行履处。恐有信不及者,不免再四提撕举觉拖泥带水,盖曾为浪子偏怜客尔。
示智通居士(黄提宫伯成)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二、《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一九
从上诸圣,无言语传授,只说以心传心而已。今时多是师承学解,背却此心,以语言传授,谓之宗旨。为人师者,眼既不正,而学者又无决定志,急欲会禅,图口不空,有可说耳。欲得心地开通,到究竟安乐之处,不亦难乎?
古德云:「句能刬意,意能刬句,意句交驰,是为可畏」。又云:「意中不停句,句中不停意」。如招庆问罗山云:「岩头和尚道恁么恁么,不恁么不恁么,意旨如何」?罗山遂唤大师,招庆应诺。山云:「双明亦双暗」。庆便作礼而去。三日后复来问:「前日和尚意旨如何」?山云:「我尽情向汝道了也」。庆云:「大师是把火行」。山云:「若如是,据尔疑处问将来」。庆云:「如何是双明亦双暗」?山云:「同生亦同死」。庆又礼谢而去。后又僧问罗山:「同生不同死时如何」?山云:「如牛无角」。又问:「同生亦同死时如何」?山云:「如虎戴角」。欲了从上来事,当以此段因缘时时在念,然不得著意穿凿,穿凿即错。
莫爱诸方奇言妙句,宗师各自主张。密室传授底古人公案之类,此等杂毒,收拾在藏识中,劫劫生生取不出生死岸头。非独不得力,日用亦被此障碍,道眼不得明彻。古人不得已,见汝学者差别知解多而背道泥语言,故以差别之药,治汝差别之病,令汝心地安乐到无差别境界。今返以差别语言为奇特,执药为病,可不悲夫!
古德云:「佛是众生药,有众生病即用,无众生病用药,即药返为病,甚于有病者」。前所云「杂毒不可收拾在藏识中」,亦此之谓也。
日用尘劳中种种不如意事,是众生病;一念回光返照,是佛药。茍能于佛于众生直下不生分别,则病瘥药除,始契得庞公所谓「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勿张乖」之语矣。
学此道未得个入头处时,觉得千难万难,闻宗师举觉愈觉难会。盖以取證求歇底心不除,返被此作障碍。此心才歇,方知非难非易,亦非师家可以传授。
知迷不悟,是大错;执迷待悟,其错益大。何以故?为不觉故迷,执迷待悟,乃不觉中又不觉,迷中又迷。决欲破此两重关,请一时放下著。若放不下,迷迷悟悟,尽未来际何时休歇!
学道人日用空境易而空心难,境空而心不空,心为境所胜。但空心而境自空矣。若心已空,而更起第二念,欲空其境,则是此心未得空,复为境所夺。此病不除,生死无由出离。不见庞公呈马祖偈云:「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此心既空矣,心外复有何物而可空耶?思之。
但得本,莫愁末。空却此心是本,既得本则种种语言种种智慧,日用应物随缘。七颠八倒,或喜或怒,或好或恶,或顺或逆,皆末也。于随缘处能自觉知,则无少无剩。
古人入门便棒便喝,唯恐学者承当不性燥。况忉忉怛怛,说事说理,说玄说妙,草里辊耶!近年已来,此道衰微。据高座为人师者,只以古人公案,或褒或贬。或密室传授为禅道者;或以默然无言,为威音那畔空劫已前事为禅道者;或以眼见耳闻举觉提撕为禅道者;或以猖狂妄行击石火闪电光,举了便会了,一切拨无为禅道者。如此等既非,却那个是著实处?若有著实处,则与此等何异?具眼者举起便知。
此道无限剂,世间尘劳亦无限剂,但看当人日用所向如何尔。故《华严经》云:「于诸世间,心如虚空,无所染著」。普观诸法真实之相,发大誓愿灭众生苦,永不厌舍大乘志愿,灭一切见,修诸菩萨平等行愿。所谓平等行愿,乃亦无限剂心,所向处无障无碍是也。
学世间事,用心不到则学不成。学出世间法,无尔用心处。才拟用心推求,则千里万里没交涉矣。虽然如是,无用心处,无摸𢱢处,无著力处,正好著力。莫见恁么道,又节外生枝,云既无用心、无摸𢱢、无著力,却如何趣向。若作此见,转没交涉矣。
示妙證居士(聂寺丞)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二、《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一九
无常迅速,生死事大。众生界中顺生死底事,如麻似粟,拨整了一番,又一番到来,若不把生死两字贴在鼻尖儿上作对治,则直待腊月三十日,手忙脚乱,如落汤螃蟹时,方始知悔则迟也。若要直截,请从而今便截断。
学世间法,须要理会得分晓。学出世间法,却全要理会不得,方有趣向分。既理会不得,却如何趣向,但恁么究取。
佛是众生界中了事汉,众生是佛界中不了事汉,欲得一如,但佛与众生一时放下,则无了无不了。故古德云:「但于事上通无事,见色闻声不用聋」。
僧问赵州:「柏树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有」。僧云:「几时成佛」?州云:「待虚空落地」。僧云:「虚空几时落地」?州云:「待柏树子成佛」。看此话,不得作柏树子不成佛想、虚空不落地想。毕竟如何,虚空落地时,柏树子成佛;柏树子成佛时,虚空落地。定也思之。
佛是无事底人,住世四十九年,随众生根性,应病与药。权实顿渐,半满偏圆,说一大藏教,皆无事法也。众生无始时来,为心意识之所流转,流转时浑不觉知。故佛在般若会上,说诸法空相,谓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皆空徒有名字而已。到究竟处,名字亦空,空亦不可得。若人夙有善根种性,只向不可得处,死却心意识,方知释迦老子道「始从鹿野苑,终至跋提河,于是二中间,未尝说一字」,是真实语。
禅不在静处,不在闹处,不在思量分别处,不在日用应缘处。然虽如是,第一不得舍却静处、闹处、日用应缘处、思量分别处参,忽然眼开,都是自家屋里事。
今时士大夫学道,多是半进半退,于世事上不如意,则火急要参禅,忽然世事遂意,则便罢参,为无决定信故也。禅乃般若之异名,梵语般若,此云智慧,当人若无决定信,又无智慧,欲出生死,无有是处。
示无相居士(邓直殿子立)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三、《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
欲学此道,须是具决定信,逢逆顺境,心不动摇,方有趣向分。佛言:「信能永灭烦恼本,信能专向佛功德,信于境界无所著,远离诸难得无难」。又云:「信能超出众魔路,示现无上解脱道」。如上所说,教有明文,佛岂欺人耶?若半明半暗,半信半不信,则触境遇缘,心生疑惑,乃是于境界心有所著,不能于此道决定无疑、灭烦恼本、远离诸难。诸难者,为无决定信,被自己阴魔所挠。若能一念缘起无生,则不越此念,即时超出魔路。所谓魔路亦非他物,乃是昧却此心,于此心外妄生差别诸见,而此心即随差别妄念流转,故成就魔境。若能直下信此心决定本来成佛,顿亡诸见,即此魔路便是当人出生死菩提路也。
参禅人看经教及古德入道因缘,但虚却心,不用向声名句义上求玄妙求悟入。若起此心,即障却自己正知见,永劫无有入头处。盘山云「譬如掷剑挥空,莫论及之不及」,不可忽。《净名》云:「法过眼耳鼻舌身意,欲彻此法,先须屏除六根门头,使无少过患」。何为过患?被色声香味触法所转,而不能远离,于经教及古德言句上,求知见觅解会者是。苟能于经教及古德入道因缘中,不起第二念,直下知归,则于自境界他境界,无不如意,无不自在者。德山见僧入门便棒,临济见僧入门便喝,诸方尊宿,唤作劈面提持直截分付,妙喜唤作第一等拖泥带水。直饶向一棒一喝下,全身担荷得已,不是丈夫汉,被他蓦头浇一杓恶水了也。况于一棒一喝下求奇特觅妙会,乃是不唧𠺕中又不唧𠺕者。
上士闻道,如印印空;中士闻道,如印印水;下士闻道,如印印泥。此印与空、水、泥无差别,因上中下之士故,有差别耳。如今欲径入此道,和印子击碎,然后来与妙喜相见。
示真如道人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三、《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
火宅尘劳,何时是了?安乐得一日,便是千万日样子也。于一日中,心不驰求、不妄想、不缘诸境,便与三世诸佛、诸大菩萨相契,不著和会,自然成一片矣。世尊说火宅喻,正为此也。《经》云:「是舍唯有一门而复狭小。诸子幼稚,未有所识,恋著戏处,或当堕落,为火所烧,我当为说怖畏之事,具在经中」。是舍唯有一门而复狭小,谓信根狭劣,在火宅中,无智慧而恋著尘劳之事为乐,不信有出火宅露地而坐清净妙乐故也。若在其中,信得及识得破,不恋著幼稚戏处,心不驰求、不妄想、不缘诸境,即此火宅尘劳,便是解脱出三界之处。何以故?佛不云乎:「于一切境,无依无住,无有分别」。明见法界广大安立,了诸世间及一切法平等无二,故远行地菩萨以自所行智慧力故,出过一切二乘之上,虽得佛境界藏而示住魔境界,虽超魔道而现行魔法,虽示同外道行而不舍佛法,虽示随顺一切世间而常行一切出世间法。此乃火宅尘劳中真方便也。学般若人舍此方便而随顺尘劳,定为魔所摄持。又于随顺境中,彊说道理,谓烦恼即菩提,无明即大智,步步行有,口口谈空。自不责业力所牵,更教人拨无因果,便言饮酒食肉不碍菩提,行盗行淫无妨般若。如此之流,邪魔恶毒入其心腑都不觉知,欲出尘劳,如泼油救火,可不悲哉!尘劳之俦,为如来种,教有明文,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华,卑湿淤泥乃生此华。在火宅尘劳中,头出头没,受无量苦,忽于苦中而生厌离,始发无上菩提之心,尘劳之俦为如来种,正谓此也。俗人学道与出家儿迥然不同。出家儿自小远离尘劳,父母不供甘旨,六亲固以弃离,身居清净伽蓝,目睹绀容圣相,念念在道,心心无间,所观底书无非佛书,所行底事无非佛事,不见可欲,受佛禁戒,佛所赞者方敢依而行之,佛所诃者不敢违犯,有明眼宗师可以寻访,有良朋善友可以咨决,纵有习漏未除者,暂时破佛律仪,已为众所摈斥,以俗人较之,万不及一。俗人在火宅中,四威仪内与贪欲瞋恚痴为伴侣,所作所为,所闻所见,无非恶业。然若能于此中打得彻,其力却胜我出家儿百千万亿倍。打得彻了,方可说烦恼即菩提,无明即大智。本来广大寂灭,妙心中清净圆明,荡然无一物可作障碍,如太虚空一般。佛之一字亦是外物,况更有尘劳烦恼恩爱作对待耶?在火宅中打得彻了,不须求出家,造妖捏怪,毁形坏服,灭天性,绝祭祀,作名教中罪人。佛不教人如此,只说应以佛身得度者,即现佛身而为说法;应以宰官身得度者,即现宰官身而为说法,乃至应以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身得度者,即皆现之而为说法。又云治生产业皆顺正理,与实相不相违背,但只依本分,随其所證,化其同类,同入此门,便是报佛深恩也。但念念不要间断,莫管得不得,便是夙与般若无缘。今生未打得彻,临命终时亦不被恶业所牵,于日用二六时中亦不被尘劳所困,后世出头来亦得现成受用。学道无他术,以悟为则。今生若不悟,尽崖到尽未来际常存此心,今生虽未悟,亦种得般若种子,在性地上世世不落恶趣,生生不失人身,不生邪见家,不入魔军类,况忽然心华发明耶?当此之时,三世诸佛證明有分,诸大祖师无处安著,非是彊为,法如是故。真如道人欲学此道,但只依此做工夫,久久自然撞著矣。如上所说,乃一期应病与药耳。若作实法会,又却不是也。古人云:「见月休观指,归家罢问程」。写至此兴虽未已而纸已尽,且截断葛藤。更数日,真如道人又连黏此轴来致谢曰:「闻前日老师兴尚未已,更望铺华锦上,不识可否」。予应之曰:「已展不缩」。复为续此葛藤云。归到家了,自然不问程途;见真月了,自然不看指头矣。佛说一大藏教,大喻三千,小喻八百,顿渐偏圆,权实半满,无不是这个道理。《净名》云:「依于义不依语,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佛只说因语入义,不说因义入语。禅家千差万别,种种言句亦如是。今时学道人,不问僧俗,皆有二种大病。一种多学言句,于言句中作奇特想;一种不能见月亡指,于言句悟入,而闻说佛法禅道不在言句上,便尽拨弃。一向闭眉合眼,做死模样,谓之静坐观心默照。更以此邪见,诱引无识庸流,曰静得一日,便是一日工夫。苦哉!殊不知尽是鬼家活计。去得此二种大病,始有参学分。经云:「不著众生所言说,一切有为虚妄事。虽复不依言语道,亦复不著无言说」。又云:「观语与义,非异非不异,观义与语,亦复如是」。若语异义者,则不因语辨义,而以语入义,如灯照色,所以云「依义不依语,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语默二病不能除,决定障道,不可不知,知得了始有进修趣向分。第一莫把知得底为事业,更不求妙悟,谓我知他不知,我会他不会,堕我见网中,为我相所使。于未足中生满足想,此病尤重于语默二病,良医拱手。此病不除,谓之增上慢邪见人,除夙有灵骨,方能到这里得转身一路。既能转身,即能转物;既能转物,方谓之了义人。既了其义,即了此心;既了此心,试于了处微细揣摩,元无可了。于无可了处,剔起便行,有时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有时将丈六金身却作一茎草,种种变化,成就一切法,毁坏一切法,七颠八倒,皆不出此无所了心。正当恁么时,不是如来禅,不是祖师禅,不是心性禅,不是默照禅,不是棒喝禅,不是寂灭禅,不是过头禅,不是教外别传底禅,不是五家宗派禅,不是妙喜老汉杜撰底禅。既非如上所说底禅,毕竟是个甚么?到这里莫道别人理会不得,妙喜老汉亦自理会不得,真如道人请自看取。
示空慧道人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三、《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
担荷此事,直是具决定志,一棒打不回头底。若半进半退,似信不信,纵得个入头处,亦禁大炉鞴烹锻不得,况欲向千差万别处作主宰耶?妙喜这般说话,如在闹市里飏石头,著者方知,空慧道人不须疑著。
乍得心身宁静,切须努力,不得便向宁静处挆根。教中谓之解脱深坑可畏之处,须教转辘辘如水上葫芦,自由自在,不受拘牵,入净入秽,不碍不没,方于衲僧门下,有少亲近分。若只抱得不哭孩儿,有甚用处?空慧思之。
大珠和尚云:「心逐物为邪,物从心为正。虽一期应病与药,未免垛生招箭」。而今未了底闻此语而不疑,则大珠空费老婆心;已了底闻此语而不疑,则心与物俱是剩法。毕竟如何,不许夜行,投明要到。
既有个趣向,「狗子无佛性」话,冷地里谩提撕则个。若道知是般事便休,我说此人智眼未明在。妙喜虽似平地起风雷,然亦不出雪峰道底。
五通仙人问佛:「佛有六通,我有五通,如何是那一通」?佛遂召五通仙人,五通仙人应诺。佛云:「那一通汝问我,今时有一种弄泥团汉,往往多在那一通处」。错认定盘星。
国师三唤侍者话,瑞岩唤主人公话,睦州担板汉话,投子漆桶话,雪峰辊毬话,风穴佛话,这六个老古锥,各欠悟在。妙喜恁么道?大似掉棒打月,旁观看之不为分外。